墨池霄听到声音,立马抬手,示意侍卫停下动作。
姜炳荣见状,眼睛猛地一亮,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腰杆都瞬间挺直了许多。
他脸上露出一丝振奋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过往过错虚伪的掩饰,急切说道:“莞莞,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
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朝陈清莞靠近。
把眼前的人还当成那个二十多年前他能随意哄骗的女人。仿佛只要多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一切回到从前。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清莞已经一脸决绝,站到他面前。
她身姿笔直,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从袖中拿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到姜炳荣面前。
此时的陈清莞,周身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气场,与往昔那个被欺压的柔弱妇人判若两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这个虚伪至极的男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姜炳荣,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
“签下它,从此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今后你的死活,也再与我无关。”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看见自己眼前的东西,姜炳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原本带着讨好笑意的嘴角此刻僵硬地挂在脸上,显得无比滑稽。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能任他摆弄的陈清莞,有一天会如此决然地站在他面前,要求他签下和离书。
姜炳荣看着眼前的和离书,如同看到了一张催命符,脸上的错愕迅速转为了抗拒。
“……我不签!”
“什么狗屁和离书,你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妻,我才不可能签这种东西!”
姜炳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癫狂。
他当然清楚,这和离书一旦签下,就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侯府这座靠山。他怎么可能签?!
姜炳荣不签,旁人也不能让人硬按着他签字。毕竟,他此刻还是相国,这又是别人夫妻间的事。
然而,就在此刻僵持不下之际,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看清来人,姜炳荣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而陈清莞目光一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下意识唤出了声:“川儿……”
出现的人,是姜砚川。
陈清莞望着眼前的儿子,分别十年,当年才十岁的稚嫩孩童,如今已长大成人。
姜砚川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傲立,身着一袭青色锦袍,衬得他身形修长。
然而,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毫无血色,恰似冬日里的残雪,透着憔悴。
他微微垂着头,下巴轻敛,发丝在风中有些凌乱,双眼还留有红血丝。
听到母亲叫出自己名字时,他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无人知晓处,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一丝疼痛。
陈清莞再往后看,就看见了自己的二儿子姜凌翊。
姜凌翊目睹了所有,此刻双眼发红,嘴唇同样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清莞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那些证明了自己清白的话,她的两个儿子也都听到了。
姜炳荣见到姜砚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满是急切与期待,朝着儿子大声喊道:“川儿,你快替爹和你娘说几句好话,当年都是爹的错,爹已经知道错了。”
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恳切。
往昔在家中的威严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犯错后祈求原谅的可怜父亲形象。
姜砚川却只是静静看了姜炳荣一眼。沉默片刻后,缓缓垂下眼帘,对身旁的下人沙哑道:“把印泥拿来。”
印泥?
“姜砚川!我可是你爹!”姜炳荣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官因激动而扭曲,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此刻显得狰狞可怖。
姜砚川仿若未闻,对父亲的呼喊充耳不闻。待下人呈上印泥,他伸出手,那手修长而有力,直接用力抓住姜炳荣的手腕。
姜炳荣拼命挣扎,手臂疯狂扭动,双脚在地上乱蹬,试图挣脱儿子的钳制,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着。
但姜砚川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紧紧抓住姜炳荣的手,将那根食指用力按进印泥之中,随即拿起和离书,在指定位置重重地按下指印。
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犹如一滴殷红的血,宣告着这段婚姻的终结。
也宣告着,他母亲获得了自由。
“疏国公,劳烦您将人带走吧。”
姜砚川做完这一切,抬起头,看向墨池霄。
墨池霄微微侧目,随即向皇御司的侍卫们示意。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架起姜炳荣向外走去。
姜炳荣还在不停地挣扎、叫嚷,可他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逐渐消散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庭院。
待姜炳荣被带走之后,陈清莞望着眼前的两个儿子,鼻头酸涩得厉害。
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满心的情绪哽住喉咙,半晌说不出话来。
泪水早已盈满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姜砚川抬起头,看向母亲身边的姜初霁。
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姜砚川恍惚中想起,那晚少女抚摸着他的脸,在他耳畔说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哥还算是幸运的。]
[至少你没有像我一样,亲眼看到我们的母亲在过去十年间,如何被折磨得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几乎没了人样。]
[不然,等母亲被陷害的真相被揭开之后,我都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大哥会是多么痛苦。]
她早就知道,他们的母亲是被人陷害的,是清白的。
但她没有告诉他,而是独自筹谋一切,等待今晚这个时刻的到来。
她要他亲眼看到这一切,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在过去十年是多么愚蠢、自私、冷漠。
这是她,留给他的惩罚。
姜砚川嘴唇干燥得起皮,喉咙艰涩。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叫出那个十年都未曾叫过的称呼:“母亲……”
今晚这场戏,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姜初霁没有看向姜砚川,或是姜凌翊。
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