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觉醒后[快穿]》 第1章 《病弱反派觉醒后快穿]》作者:琅琊书生【完结】 文案: 【第二个世界已完结】 他们身份卑贱,却才华横溢;他们是天才,却被人欺凌,忍辱偷生;他们命运坎坷,却绝不认命。他们本可以自黑暗中挣脱出来,绽放出璀璨光华,却因病痛缠身,烂死在沼泽淤泥之中,消失在剧情线之外。 他们统称为——背景板。 …… 近日,小说界新思潮涌起,昔日的狗血文中被虐的主角、甜宠文的深情男配、虐渣文的偏执反派……都因为不公的待遇和美强惨的人设引得读者不平,纷纷谴责起原小说,影响到了世界的稳定。 世界系统总部紧急派出万千系统前往拯救主角、男配、反派……而它们选定的绑定人选——正是原世界里的背景板。 万千流星划过,本应陨落的天才们活了下来,将整个世界衬得黯淡无光。 世界一:【江湖篇:成为我的刀】——落魄绿茶皇子x江湖豪侠 问:如何拯救虐文主角? 答:成为我的刀,助我登皇位。 世界二:【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太后x圣僧 问:如何拯救深情男配? 答:把他贬成平民,有空受爱情的骗,不如去吃贫穷的苦。 世界三:【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剑神x剑神 问:如何拯救天才剑神? 答:剑有何好,不如撸铁。 世界四:【奸佞篇:甘愿臣服】——男扮女装病娇公主x权倾天下的权宦 问:如何拯救偏执反派? 答:他想让整个皇室去死?正好,我也想。 世界五:【后宫篇:满园春色藏不住】——祸世盛宠妖妃x纯情新科状元 问:如何拯救失足炮灰? 答:我与他心上人孰美? …… 系统:宿主!你不要乱来啊啊啊!!! 世界六:【帝位篇:青梅绕床走】——缠绵病榻皇帝x权倾摄政王 世界七:【世家篇:老牛想要吃嫩草】——金尊玉贵贵公子x温柔清贵老狐狸世叔 世界八:【朝堂篇:我是你父亲的好友】——文臣之首x飞扬跋扈小将军 世界九:【仙侠篇:圣僧可敢看我】——重生披皮圣子魔尊x雄心壮志魔尊 阅读指南: 1.主攻主攻主攻 2.每个世界是独立小故事,主角不一样。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朝堂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未定 ┃ 配角:未定 ┃ 其它:未定 一句话简介:绑定了我,就要听我的。 立意:人定胜天 第1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一) “咳!咳咳——咳咳咳!”贺雁南伏在床边,苍白的手指抓紧床沿,指骨处用力到发红。 墨发自白皙的颈间披散而下,发尖垂落到地上,沾染了些不详的红色。 “快来人!殿下又咳血了!陛下还未归来吗?”侍女白衣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又那么远。 贺雁南咳完,虚弱地伏在床边,感受着鲜血不断从喉中涌出,清醒的意识逐渐消弭。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已经想到后世史书上会怎么写自己了,“贺雁南,燕帝三子,都人(宫女)之子,南云四年,帝巡江南途中薨于咳血。” 从生到死,都如此狼狈卑贱。 【滴!拯救虐文男主系统233上线!】 【检测到合适的宿主,请问是否绑定拯救虐文男主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垂危,绑定后系统将进行救治,请问是否绑定?】 清脆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前一句他不明所以,后一句却是明明白白。 贺雁南指节猛地攥紧身下的锦被,抬头,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咳!”他咳出一口血,苍白的脸上沾上无尽血色,“是。” 不管是神,是仙,是佛,是魔,是鬼还是妖,救他! 【恭喜绑定拯救虐文男主系统!系统救治中……】 一股股热流从经脉各处涌出,全身像是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肺部的疼痛被轻而易举地抚去,呼吸重新顺畅起来,视力和听力也在渐渐恢复。 “殿下已——殿下?” 手下停滞的脉象猛然有力地跳动起来,让正打算宣布噩耗的老太医惊疑不定。 “快来人,殿下醒了!”白衣惊喜的叫声紧随其后。 “咳!咳咳咳哈哈哈!”贺雁南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出声,咳着咳着笑了出来。 活下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房内的众人重新恢复了淡定。开药的开药,奉茶的奉茶,端水的端水,打扫的打扫。 贺雁南则是倚靠在床头,轻轻翻着书,任白衣在一旁用白巾蘸取热水轻轻清洗着他的发尖。 烛光轻轻跳动,翻书时,手指修长的阴影落在微微发黄的书页上。 在他的视野中,这本讲治国安邦的权谋书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本狗血虐恋话本。 将的是背负赫家血海深仇的江湖豪侠赫连烽被一个绿茶白莲皇子贺亭北骗财骗色虐身虐心,抛尸乱葬岗最后反杀的故事。 ——系统原话。 贺亭北,是他二哥的名字。 而赫家,是十年前以谋逆罪被灭了九族的家族。 第2章 这是谁编的当朝二皇子和一个叛逆的爱情故事? 贺雁南感到一丝荒谬。 然而这故事中透露出的皇家种种隐秘,未来局势的变化,全然不似胡诌。 甚至还提了一句他的死—— “贺亭北端着一杯酒送太子贺云归上路,‘如果三弟还在,你未尝不是我的对手。可惜你恐他借江南之游重得圣宠,将他送去了黄泉。薨于咳血?可笑!’ 一卷史书被他打落在贺云归的脸上,上面写着,‘贺雁南,燕帝三子,都人(宫女)之子,南云四年九月,帝巡江南途中薨于咳血。’” 今年,南云四年,燕帝巡江南,想起他的母亲,令他随行。 今夜,他险些死于咳血。 精准得恍若预言。 他挥手,让白衣下去。等到四下无人后才开口,“这个故事是?” 【是你们的世界,赫连烽和贺亭北是故事里的主角。】系统积极地回答到。 主角吗? 贺雁南瞬间握紧手中的书,原本平滑的书页被捏出一道道褶皱,“那我呢?” 【宿主是书中的一个反派炮灰。】系统说完还骄傲地补了一句,【要是你活着辅佐太子,贺亭北那个坏人不一定能登基。】 辅佐太子……辅佐杀了他的太子吗? 贺雁南轻笑出声。 他的世界是一本书,而他只是这书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 故事在南云四年十月,而他早“死”于南云四年九月,一切都与他无关。 比起主角被当作刀被利用被丢弃更惨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拥有过姓名。 看着宿主表情不对,233才急忙找补,【宿主现在有了我,不仅不会死,还可以改变剧情,掌握自己的命运!以前的书叫《烽火照夜明》,我们要和它割席!我们叫《病弱反派觉醒后》!】 完了完了,它忘了自己第一个绑定对象是土著了!一下子给的冲击太大了。 病弱反派觉醒后? “所以?尊上想要我做什么?”贺雁南闭上眼。 【哎呀,叫我233就好啦~】 【滴!主线任务发布中——拯救赫连烽,改变主角的悲惨命运。任务完成,可彻底康复。】 拯救主角赫连烽。 他没猜错。 贺雁南睁眼,一点点捋平书页上的皱痕,“在这本书中,我依旧不是主角。” 系统:qaq “知道了。”贺雁南下床,将书放在桌上。 要是往常,这一番动作下来,他早就呼吸困难,咳嗽不止了。而现在,他只轻轻咳嗽了一声。这都是系统救治的功劳。 “我会完成任务的。” 【真的吗?宿主你太好了呜呜呜!宿主你打算怎么做啊?】 怎么做? 贺雁南仰头,看着窗外,想起了书中的主角赫连烽。 镇国将军之子,生于燕国最繁华之地柳都,轻衣薄衫,年少轻狂。 15岁那年,一场横祸,赫家被江湖门派寻仇灭门,同时被诬陷谋反,九族连诛,只活了他一个。 他改名换姓,远走塞外,在一片荒凉之上,立下了赫连寨。 仅十年,他便成为江湖绝顶高手,他所立下的赫连寨也成为塞上三大势力之一。 为了替父平反,他暗中观察几位皇子,意图插手废立之事。 胆大包天,豪气冲霄。 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化名顾北的二皇子贺亭北。 大漠相遇相知后,他投入贺亭北阵营,为他出谋划策,征战天下,当他手上最锋利的刀,将所有觊觎皇位的对手劈得稀烂,一手将其扶上皇帝之位。 然而最终迎来的却是一杯毒酒下腹,毕生心愿成空。 他从乱葬岗的坟堆里爬出,举旗率军谋反,将贺亭北斩杀于龙椅之上。后病痛缠身,只活了一年。 纵观赫连烽一生,大半辈子都是悲剧。这种悲剧前半生源于燕帝、太子,后半生则源于贺亭北。 贺亭北这个蠢货,既无能力压制赫连烽,只能看着他坐大,锋芒逼主;又无容人之量,忍不住嫉妒猜疑之心,要折刀断剑。 如何拯救赫连烽? 贺雁南看着窗外仿佛亘古不变的皎洁明月,轻轻咳了一声,回答系统,“让他成为我的刀。” …… 风沙浩荡,无边荒漠。 一辆马车自南向北行来,车边悬挂的风铃轻轻摇晃,悦耳的铃声为这无边荒漠添上一抹生机。 贺雁南掀起珠帘,看向远处红色酒旗迎风飘舞,上书“风起”两个黑字,霸气张扬。 酒旗下,一座面积浩大的两层土楼伫立在大漠上,庭院中大树参天,树叶枯卷。风乍起,枯叶便飘然而下。 到了。 风起客栈。 赫连烽就是在这里听闻了沙家堡举办比武招亲大会却差点被冥门屠了满门的事,在赶去沙家堡的途中遇见了化名顾北的贺亭北,红枫树下阴差阳错被迫“成亲”,纠缠一生。 而现在,他借口休养先行北上,贺亭北则要等到半月以后燕帝回京令他继续南巡再悄悄北上。 他已抢先一步。 未来还将有无数步。 贺雁南放下珠帘,再次翻开那本狗血虐恋话本。一路上,这书已经快被他翻烂了,他仍觉不够。 第3章 【宿主你在干什么?】 “学习。” 【学习什么?】 “学习怎么茶。”贺雁南这些天和233交流,懂了不少。他看着书中写两人初见时贺亭北“苍白着脸”“我见犹怜”,下巴微点,若有所思。 【……】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贺雁南抬头。 只见漫天黄沙中,一骑红马飞跃而出。 越过马车时,马上人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一抬手,手中剑剑鞘飞出,撞开了客栈大门,一人一马冲向客栈。 黑色貂毛斗篷在北风中翻飞。 短暂的四目相对间,贺雁南只看到了一双浅金色眸子,灿若沙漠的炽阳。 赫连烽。 “公子,到了。”白衣将马车停下,轻唤道。 贺雁南拿过斗笠戴上,下了马车。风卷着沙刮过,每一口呼吸都是沙子的味道。 他拢了拢肩头的白色兔毛斗篷,走向风起客栈,推开了门。 “吱呀——” 浓郁的酒气汹涌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墨发披散而下,露出凸起的苍白后颈,低垂的头像是枝头随时可能飘落的花朵。 “公子。”白衣担忧地唤了一句,向前快走几步,手心滑出一块玉佩,“老板娘,思南园,我家公子需要休息。” 贺雁南提前调查过风起客栈,让人预订了房。 客栈的人闻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争吵,有人互相对视,忍不住动了歪心思。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枕头。 他们刚刚正在吵的可不就是客栈只剩最后一间房,大家都互不相让嘛。杀了这小肥羊,就有两间了。 反正这大漠,管杀不管埋。强者通杀,弱者吃屎。阎王老子来了,也得守这大漠的规矩! 这引而未发的杀机,贺雁南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止住咳嗽,抬眸平静地扫视众人。他此行只带了白衣,可不是因为她好看。 直到一声碗碎。 贺雁南闻声看去,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赫连烽对着他微微一笑,一把推开身上身材丰腴的老板娘,站起身,豪不留情地指着周围一圈人骂道,“你看这群狼环绕窥视,都在想怎么把你吞入腹中。” 他大步走向贺雁南,“要是让我和你合住思南园,我就帮你解决这些麻烦如何?” 身为赫家寨的寨主怎么会订不到房?事有蹊跷,但不管怎样,这都是送上门的好事。 贺雁南正想答应,就看到丰腴的老板娘就又向赫连烽贴了上来,两只白皙的手臂揽上他的脖颈,“我不是说了,赫连寨主可以和我住吗?” 后面那个“吗”拉得极长极娇。 赫连烽看向贺雁南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祈求。 贺雁南轻笑出声。 赫连烽,风尘浪子、江湖豪侠、胆大包天、豪气冲霄,就这? 第2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 “好。” 贺雁南颔首。 话音刚落,客栈内的杀机瞬间消退,重新恢复喧嚣。大漠之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赫连烽。 “老板娘,这最后一间给我。” “凭什么给你,明明是我先来的!” “老板娘,我出双倍钱!” “老板娘,我出三倍!” 赫连烽笑着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脖子,袅娜地走向柜台,“来了来了,叫魂呢?” 赫连烽暗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大手一挥,黑色貂毛斗篷飞起,一把剑被放在桌上,他转头举起酒碗对着贺雁南示意,“喝上一杯?” “好。” 贺雁南走到他对面。 白衣为他褪去斗篷,等他坐下后再为他披上。 “老板娘,这么冷的天,多烧点炉子,炭钱我出。”赫连烽笑着在凳子上坐下,大声招呼道。 “老板娘,来一壶销魂酒。”贺雁南的声音同时响起。 “看来你也听说过风起客栈销魂酒销人魂的名声,”赫连烽转过头来,拿过一旁的酒坛子,将它掀开。“但你来晚了,我刚刚问过,销魂酒已经没了。” 赫连烽拿过两个木碗,举起酒坛。 “哗啦!”微黄的酒液从系着红色麻布的坛口冲出,冲入黑色的木碗中,在碗底打着漩儿。 刺鼻的酒香冲出,让人忍不住皱眉。 “这儿除了销魂酒就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喝吧。”赫连烽将其中一杯推到贺雁南面前,自己拿起另一碗递到嘴边,准备先尝一口,过一下酒瘾。 大漠这个地方,能喝酒的地方可是少之又少。 “来了!”老板娘娇侬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通体莹白的玉壶被放在了桌上。烧着炭火的炉子被小二提了过来,将贺雁南的衣服烘得暖烘烘的。 赫连烽手顿了一下,放下已到嘴边的酒碗,抬起头,“七娘,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居然还比不过一壶酒。” 许是因为他刚刚的拒绝,老板娘对他没个好气,“你要是能提前一个月预订,你也能喝上。” 说完,狠狠踢了一脚他的凳子。 “我现在订,下次来喝。七娘,就这样说定了,记得给我留着!”赫连烽端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知道了。”老板娘瞪了他一下,才袅娜地拖着托盘远去。 赫连烽笑着转过头来,正看到贺雁南取下斗笠,露出了那张清俊似仙却略带了几分苍白病色的脸,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眼。 第4章 在大漠少见到这等人物,赫连烽忍不住心神微晃,仿佛回到了昔日燕都,来往皆王公贵胄的日子。 登徒子。 贺雁南皱起眉,眼中笑意淡去,怒上心头,低头咳嗽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一双似水眸子盛满恼怒,却因咳嗽染上几分痛楚,眉间被小石子割开的细小红色伤口更显风姿。 “抱歉。兄台风姿,令人折服。我刚刚失态了,自罚一杯。”赫连烽回过神,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微顿,但这次只晃神了一瞬就清醒了过来,赔罪道。 他莫名有一分心虚,感觉贺雁南此时的咳嗽都是被他气急了,此刻的痛楚都由他而生。 “咳咳——咳咳咳咳!”他不说还好,一说贺雁南咳得更厉害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兄台?抱歉,我略通几分医术,若是兄台不介意——”赫连烽握住贺雁南手腕。 “无事。”贺雁南打断他,抽出手,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用略显干涩的声音说道,“旧疾。” 他看到赫连烽松了口气,冷哼一声,“兄台还是去和老板娘住吧。” 赫连烽下意识地瞟向老板娘,对上了一双含情带意的媚眼。 “兄台!”赫连烽立刻转过头,三指并拢,指天发誓,“我对兄台绝无觊觎之心!若是有,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雁南抬头,露出苍白的脸色和似被咳出的血染红的唇,“此番我欲前往沙家堡,大漠凶险,老弱病残,须得好好休息才能——” “我送兄台去。”赫连烽连忙抢答,可谓是畏老板娘如虎。 “好。”贺雁南眉头松开。 赫连烽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桌上的白玉壶,“兄台,这销魂酒,我可能喝了?” 贺雁南提起白玉壶,清亮的酒液均匀地落入两只白玉杯中,刚好装满八分。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请。” “请!” 莹白的玉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赫连烽仰头一饮而尽,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酒意刹那间升腾了起来。不管喝多少次,他都觉得,这酒无愧于它的名字。销魂,忘愁,一醉解千愁,梦里百般销魂…… “233。” 贺雁南在心中唤道,他一只手托起白玉杯放到嘴边,一只手抬袖遮住白玉杯,也遮去他眼底的笑意,“给我念一下书中贺亭北和赫连烽的初遇。” 【好滴!】 【赫连烽闯入破庙,却见一把匕首袭来,他抬手,刀鞘飞出,将人打落三丈之外,却见袭击的人不是刺客,也不是杀手,而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刚刚应该是他突然闯进来,把人吓到了,他还打伤了人家。 “抱歉,刚刚我以为你是刺客,没事吧?” “无事。”贺亭北脸色苍白,似是被他那一击伤得不轻,低垂着眼,我见犹怜,“刚好,我要走了。” 他起身,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叫没事? “兄台!”赫连烽握住他的手臂, “刚刚是我下重了手,不如休息一下,明日再启程。” “不用。”贺亭北甩开他的手。 “兄台要去哪儿?我送兄台去如何?”赫连烽按住他的肩,“大漠凶险,兄台如今又被我打伤,不宜一个人上路。” 贺亭北沉默片刻,“好。” “在下赫连寨,赫连烽。”赫连烽伸出手,“一场误会,还望兄台不要介意。”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贺亭北垂眸。 怎么会是误会呢? 他故意被赫连烽打伤,就是为了与赫连烽同行。沙家堡差点被灭门,必会严加防守,不让不明来历之人进入,但若是跟着赫连烽就不一样了……】 233念着念着,突然瞪大了眼。 “如何?我学得可像?” 贺雁南轻轻抿了一口酒。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微微的醉意瞬间拢上心头。 太像了!宿主简直是个妖孽! 233捂住嘴,它怎么下意识说出来了呜呜呜。 贺雁南轻笑出声。 不仅如此,书中说“赫连烽好酒,尤喜销魂酒。销魂酒烈,每次归必大醉一场”,他特意提前一月订好了销魂酒。 酒醉人迷,正好套话。 他放下酒杯,看向赫连烽,“兄台——” “噗通!” 赫连烽倒在桌上,醉死过去。别说套话了,估计让他说话都困难。 贺雁南手微顿。 才一杯……这就是所谓的“大醉一场”? “又醉死过去了?”老板娘袅娜地走了过来,“这销魂酒,也称消愁酒,愁绪越多,醉得越快。” 她走到赫连烽身边,低头看向他,眉头蹙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的她,不像是风情万种的客栈老板娘,而像是一心恋慕情郎,苦情郎所苦的闺阁少女。 然而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了赫连烽。健步如飞,几步就跨上了二楼,只留下一道故意拖长的招呼声,“我帮你们把他送上去,你们慢慢喝啊——” 赫连烽修长健壮的身材被她扛在肩上,像是小鸡举起了胖猪。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 “跟上去。”贺雁南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白衣吩咐道。 第5章 别让大名鼎鼎的赫寨主因为一杯酒失了身。 失身。 贺雁南笑出声,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销魂酒。 “轰!” 房间门关上后,客栈内猛地沸腾起来。 酒客们热情地讨论了起来,其中夹杂着“慕名而来”“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终于看见这一幕了,名不虚传”“风流刀果然风流”“老板娘当真威猛”等话。 然而不一会儿,老板娘就从房间袅娜地走了出来。 客栈的起哄声纷起—— “老板娘,这么短,是不是赫寨主不行啊” “就是!老板娘你看我怎么样啊?” “滚犊子!老娘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吗?”老板娘翻了个白眼,顺了顺垂到耳边的青丝,“最多摸摸小脸。” 客栈众人哄然大笑—— “可不就是吗?” “老板娘你如果不是,那这世界上就没人担得起乘人之危这四个字了。“ “赫寨主的脸蛋摸着是什么感觉啊?我觉得我的脸蛋儿比他好摸,七娘你要不要来摸摸看?” 老板娘也不恼,说话依然轻轻柔柔的,“谁再说一句,就滚出去。以后老娘大漠的几十家分店也招待不起您。” 客栈内顿时噤声,随即又起哄起来,只是没有那些下流低俗的调戏打趣了。老板娘也乐得和他们插科打诨解闷,比如说赫连烽的脸蛋到底有多好摸啊,赫连烽压得老板娘重不重啊…… “她什么都没做。”白衣的传音在耳边响起,贺雁南用手抵住额头,肩膀起伏不定,眼含笑意。 江湖, 可真是有意思。 …… “我是被七娘扛上来的吧?她这次又瞎说啥了?” 是夜,赫连烽起身,揉了揉略显昏沉的头,看向卧在软塌上在烛光下看书的贺雁南。 一个“又”字,传神到让人心疼又好笑。 “说她摸了你的俊脸。”贺雁南笑着合上书,从白衣手中接过一盏茶递给他醒神。 “别听她开玩笑。”赫连烽随意扫了一眼书皮上“万国纪要”几个字,接过茶,笑着说,“我和七娘只是多年的朋友。” “朋友?” “自然。”赫连烽无奈地点头。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一声大喝,“赫连烽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你的姘头就要没命了!大夫可说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赫连烽走到窗前打开窗,看见院中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熊熊大火前,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将整个客栈包围了起来,数千裹着狗皮大衣的人列阵其下,为首的那人一袭红色招摇狐裘大衣。在他手中,老板娘婀娜的身姿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 “孩子?”贺雁南挑眉。 “稍后解释。”赫连烽在看到被绑的人是七娘的刹那沉下脸来,握住刀就要跃下。 “放屁!我才是她的姘头!” “孩子是我的!” “你绑了七娘,就是与我为敌。” 一斧一刀两把双环剑同时从客栈射出,飞向为首那人,三道黑衣身影紧随其后,或勇猛或俊逸或邪气,各有风姿,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放开她!” 眼中尽是刀光剑影。 三个? 贺雁南眼神飘向赫连烽的头顶。 第3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三) “呵。”面对急射而来的一斧一刀两把双环剑,为首之人轻笑一声,双脚在马鞍上一蹬,整个人握着金刀向上纵起,躲过斧头,劈断刀,两只脚分别在双环剑上一踢,将它们踢向射来的三道人影。 “噗噗噗!”两道人影直接被砸入地下,剩余的一道人影被他斩掉一只手臂,落在地上哀嚎。 “哼,这么没用还敢和别人抢姘头。”为首之人重新落在马背上,扫视了三人一眼,转头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你不要装不懂。你散发谣言,说我沙家堡为了收买你,答应只要你发话,就将比武招亲大赛变成婚宴,还许诺将剑神配剑无锋剑作为嫁妆送入赫家寨。此仇不抱,我沙家堡有何脸面存于世间?” 他挥手,“杀!” “嗡!”成千上万支箭对准赫连烽,从四面八方射了出去。 “记住我的名字——薄珏栩。”擒了老板娘只是为了引赫连烽出来而已,他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堂正正地诛杀赫连烽!赫连烽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 箭如飞蚊般密密麻麻朝赫连烽飞来,几乎堵住了他所有退路,除非他向后退入客栈内。 可那是逃。 赫连烽一生,不退,也不逃! 赫连烽抬手,黑刀自手心旋转到手背,刀鞘带着醇厚的内力朝薄珏栩飞出,黑刀则被他反手握入手中,挑向四面八方射来的箭。 “铛!”剑鞘将对上的箭一一撞断,直射薄珏栩而去。 “砰!”薄珏栩一刀劈下,刀鞘飞出插入地中一尺,但刀鞘却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缺口。 这是挑衅。 薄珏栩看向站在原地寸步不动,一把黑色长刀轻松挑落所有箭只,将身周护得密不透风的赫连烽,好像听到了他说,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能奈我何? 他知道赫连烽外号狂侠,但这也太狂了! “再射。”他沉着脸挥了两下手。 “嗡!嗡!”又是两轮箭雨射了出去。两轮连射,箭雨的密度更小,笼罩的范围更大。 第6章 赫连烽轻笑一声,身姿游走如风,黑色刀锋扫过身侧,霸道刀气飞出,卷起箭雨冲天而上,若大漠之龙卷风,勾天连地。 任薄珏栩再令人射出多少箭,都是一个下场——被赫连烽的刀气席卷着冲上天空。 “上帝有命起伏龙,龙尾不卷曳天东。”赫连烽的声音自“龙卷风”传来,念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龙卷风”猛地崩溃,无数只箭只自空中落下,密密麻麻地插入地中。 只有赫连烽所立处干干净净。 “还有箭吗?”赫连烽看向薄珏栩,身上上好的黑色貂皮斗篷连一个洞都没破。 不愧是,一代豪侠。 “我对沙家堡的掌上明珠没有兴趣,也没有散发过谣言。沙家堡已经想清楚了,要和我赫家寨开战吗?” 沙家堡答应他只要他发话,就将比武招亲大赛变成婚宴是有多,许诺将剑神配剑无锋剑作为嫁妆送入赫家寨也是有的,但都被他拒绝了。 不知如今是有人挑拨是非引起两虎相争,还是沙家堡借题发挥想要对付赫家寨。 “杀!”薄珏栩脸色发黑,带着千骑冲了出去。 看来是后者。 赫连烽横刀在胸前。 皎洁的月光下,一抹乌黑身影于千骑中穿梭,每一抹刀光闪过,便有人身断两半,血染大地。 “砰!” 黑色的长刀插进薄珏栩的胸膛。 “嗬,嗬,嗬。”薄珏栩想说什么,却被从喉咙里涌出的鲜血所堵住。 “放心,不久,沙家堡就会成为历史,你在沙家堡的亲朋好友都会下去陪你的。”赫连烽冷漠地说道。 “嗬!”薄珏栩眼睛猛地瞪大,断了气。总有些人,觉觉得天下英雄也不过如此,看轻了别人,也看高了自己。 “七娘。”赫连烽将刀从薄珏栩胸口拔出,射向薄珏栩绑着扔在树下的老板娘。 “赫连烽你谋杀啊!”老板娘猛地挣开绳索,跳了起来,让原本射向她手上绳索的黑刀落了个空。 “七娘,你没被绑?”赫连烽诧异地问道。 “被绑了,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不有贵人嘛。”老板娘朝树后扬了扬下巴,“下次再有人抓住老娘来威胁你,你就自己跑。” 说完她袅娜地走到客栈下,踢了踢那个断臂的人影,“你不错,孩子的父亲是你了。”然后又对另两道身影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是装作被剑打飞的,白吃白喝还给老娘装蒜,从今天开始滚出老娘的客栈!” 赫连烽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绕到树后,看到了倒了一地、胸口皆被开了个洞的人。 以及皎洁的月光下,握着一卷书卷长身而立的贺雁南。 他身后,白衣手腕垂下的白绫末端染上了刺目的鲜红 ,似红梅绽放。 “七娘立志终身不嫁,却爱好嫖男人,江湖上许多豪杰侠客在年轻落魄时都吃过七娘的软饭。我和七娘认识十年,只是好友。”赫连烽补上解释,笑着看向贺雁南,“我欠兄台的是越来越多了,今后兄台若是有事差遣,绝无二话。” 让他合住思南园,原谅他的轻薄放荡,请他喝销魂酒,如今又救了七娘……现在他哪里不知道,贺雁南压根不需要他帮忙解决麻烦,也不需要他沿途护送,这些都是恩。 更何况—— 地上躺着的人有穿狗皮大衣的,有没有穿的。 沙家堡堡主富甲一方,因此堡内堡主堡主夫人穿貂皮大衣,子女弟子穿狐裘大衣,其余人则多穿狗皮大衣。久而久之,狗皮大衣变成了沙家堡的象征,其他势力也会下意识避开这种穿着. 穿狗皮大衣的是沙家堡人,没有穿的则是其他趁火打劫的江湖人,有一两个他还在客栈见过。 今夜,有人冷眼旁观,有人趁火打劫,亦有人雪中送炭。 江湖凶险,人心叵测。他的朋友多,但知心的朋友少,而如今又多了一个。 十年前?那不正是赫连烽满门被抄,改名换姓远走大漠的时候? “空口无凭。”贺雁南若有所思,抬眸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此行没有带外物,他看向手中刀,突地笑了一声,将刀上的红穗子解下递过去,“只要兄台不嫌弃。” “赫寨主英雄豪杰,一根头发亦值千金,更何况随身的刀穗。”贺雁南含笑伸手,苍白的指尖碰向红穗。 在他即将碰到的瞬间,赫连烽手突地向后退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指尖,笑着调侃道,“我这穗子可不给无名无姓之人。”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贺雁南眼中溢出笑意,轻咳了一声,指尖自赫连烽手心轻轻地勾过穗子。 赫连烽手心被一抹冰凉划过,微痒。 【???宿主你这么狗,连主角的身份和名字都照搬的吗?!!】233机都麻了。 原书: “在下赫连寨,赫连烽。”赫连烽伸出手,“一场误会,还望兄台不要介意。”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贺亭北垂眸,报上姓名。 第4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四) “顾兄。” 赫连烽笑着解下身上的黑色貂皮斗篷披在贺雁南身上,“夜深寒气重,当心。” 黑色的斗篷带着炽热的体温重重地压在贺雁南的白色兔毛斗篷上,雪白的绒毛隐没于黑色的貂毛下,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披上了貂皮的肥兔子。 第7章 赫连烽笑出声。 “自幼体弱,见笑。”贺雁南双手拢紧貂皮斗篷,苍白的肤色在黑色的衬托下白得更加惊心动魄。 赫连烽正要解释自己不是在取笑他,就见远处数十匹黑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寨主,沙家堡拔除了我们在其势力范围内的所有哨岗。”乌夜翻身下马,身上带着浓郁的杀气和血气,“不过兄弟们杀出来了。” “暗哨传来消息,沙家堡扣留了我们走商的马队。”老板娘袅娜地走过来,神色冷艳,“赫家寨势力范围内,也有大批沙家堡人马出没。” “沙家堡在寨中的哨岗有什么反应?”赫连烽问道。 “没有反应,也没有人出逃,他们年前好像从上到下换了一批人。我已经派人监视了起来,今晚就去砍了他们狗头。”乌夜狠声说道。 年前换人、哨岗被拔、马队被扣……沙家堡这是有备而来,可沙家堡怎么敢? 塞上三霸,赫家寨、沙家堡、冥门,冥门行踪不定,赫家寨以武,沙家堡以财分霸漠南和漠北。真要打起来,沙家堡不是赫家寨的对手。 赫连烽很快想到了答案。 比武招亲。 沙家堡比武招亲找的不是女婿,是盟友。要么,沙家堡和赫家寨联姻称霸大漠,要么沙家堡和其他人联姻铲除赫家寨。甚至比武招亲大赛本身就可以视做除赫联盟,沙家堡口中所谓的“谣言”就是他们自己放出来,想要勾江湖人士对付赫家堡的引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贺雁南也要去沙家堡? 赫连烽看向贺雁南,沉眸,“顾兄要去沙家堡?” “是。”贺雁南故意拢了拢貂皮斗篷,属于赫连烽的黑色貂毛斗篷露出一个缝,露出腰间属于赫连烽的红色穗子。 赫连烽能想到的,贺雁南自然也能想到。 如今赫连烽和沙家堡已成死仇,他若是执意要去沙家堡,他和赫连烽的交情也怕是走到头了。 而且,赫连烽也不一定会放他走。 去沙家堡的人每多一个,未来赫家堡的敌人可能就多一个。 最好的应对方法是将他暂时囚禁起来,既不负他赫家寨寨主的身份,又全了他们一见如故的交情。 “一定要去?”赫连烽皱眉。 “一定要去。”贺雁南颔首。 贺亭北易容前往参加比武招亲,比武招亲失败后,假装冥门灭门,破坏比武招亲,直接强抢;灭门失败后,又通过接近赫连烽,重新回到沙家堡,伺机而动……这一切都是为了沙家堡的财富。而最后,他也确实成功了。 他若不去,就是将沙家堡的财富拱手让给贺亭北。 赫连烽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黑色貂皮斗篷上,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斗篷,又落在他腰间的红色穗子上,这个穗子跟了他十年了,从他拿到刀就没取下过。 “珍重。” “哔——”赫连烽转头吹了声口哨,一匹红马自客栈后院冲出。 他高高跃起,落在红马上,双腿一夹,掉转马头,带着人从贺雁南身旁呼啸而去。 这是放他走的意思。 大漠凶险,请君珍重。 擦身而过间,贺雁南突地笑道,“赫寨主。” 白绫突地赫连烽一行人前方升起,挡去前路。 “吁——”赫连烽勒住马,扭头看他。 贺雁南抬眸望向马背上的赫连烽,“赫兄说了要送我去沙家堡,可要食言?” 赫连烽坐在马背上俯视着贺雁南,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贺雁南苍白而脆弱的后颈。 “顾兄是想娶沙家堡明珠沙蔓烟吧?若我送顾兄过去,顾兄可就娶不上了,除非——” 他若送顾南前往沙家堡,就是在告诉所有人顾南是他赫连烽的朋友。赫连烽的朋友,就是沙家堡的敌人。 除非—— “顾兄想拿赫某的项上人头做聘礼。” 赫连烽看着贺雁南,他不想这么猜测,却不得不这么猜测,不然无法解释贺雁南此番纠缠。 北风呜咽,空气中的杀气却弥漫开来。 世上交友容易,走到最后却难。 “赫兄的人头怎么比得上赫兄的穗子珍贵。”贺雁南轻笑一声,低头抚上腰间的穗子,红色的穗子在苍白的指尖上格外鲜红。 他要死了的赫连烽何用? 十个沙家堡都比不过一个赫连烽。 “若我能让沙家堡就此停手呢?”他抬眸笑道,递过一封信,“这是家师给赫兄的信。” 算算时间,送去沙家堡的那封信也快到了。 沙家堡。 “爹!如果最后获胜的是个丑八怪怎么办?女儿也要嫁吗?”沙蔓烟在院中边练武,边和沙谋天聊天。 “砰!砰!砰!”火红的鞭子一下下重重地打在院中各处石堆上,所到之处,石头尽皆从中间一裂到底,院中漫天尘埃飞扬。 “放心,爹说的是,择一在比武招亲大赛上表现好的英雄才俊将你嫁过去。得第一是表现好,长得俊让我儿喜欢也是表现好嘛。”沙谋天倚着柱子和女儿聊天,每次这个时候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这还差不多。”沙蔓烟将院中最后一块石堆打碎,将鞭子扔给侍女,走向沙谋天,抱住他的手,“爹看女儿的武艺如何?” “我看啊——”沙谋天皱起眉,故意拖长了声音,在沙蔓烟明显紧张起来的时候,才道,“又增进了!我儿真是天纵奇才。” 第8章 “爹!”沙蔓烟锤了他一拳,沙谋天哈哈大笑起来。 “堡主。”有仆从走到沙谋天身边。 沙蔓烟看了他一眼,从侍女手中夺过鞭子,推开沙谋天重新走回院中,“沙湖,再搬几块石头来!” “是。” 沙谋天笑着看她的身影重新被尘埃覆盖,才转头看向仆从,笑容淡了下来,浓厚的威势重新挂于脸上,“说。” “对赫连烽的伏杀失败了。另外,这是江南剑派的信。”仆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江南剑派?江南剑派和我沙家堡素未来往,这个时候写信,莫非也是想求取我儿?”沙谋天笑着拆开信,却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时眉头猛然蹙紧。 他沉下脸,将信震碎,“把对付赫家寨的人都撤回来。” 冥门要对沙家堡下手。 “冥门要对沙家堡下手?”赫连烽看完信,抬头看向贺雁南。 贺雁南咳嗽了一声,“是。” 贺亭北易容前往参加比武招亲,在比武招亲失败失败后,启用另一重准备——假扮冥门意图灭沙家堡满门,从结果上看不就是“冥门”要对沙家堡下手? 233沉默了。 它觉得自己好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满脑只想喊卧槽。 “令师给沙家堡也去信了?” “是。” 若是如此,沙家堡的确可能就此停手,甚至还会和他联手。 毕竟,那可是冥门。 十年前,灭了朝廷镇国将军一门,还依然伫立不倒的冥门。 江湖人士,无不对它心存畏惧。 只要有一分可能,沙谋天都不会赌。 冥门。 赫连烽闭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红的夜里。他看着亲人被杀,却只能独自苟活。 时隔十年,他终于又找抓到了冥门的尾巴。 只是,太巧了。 “顾兄,”赫连烽突地问道,“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贺雁南心跳慢了一拍。 第5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五) “我怎么故意接近你的?”贺雁南低头,咳嗽起来,“咳——是央着你和我合住思南园,还是求着你喝一口销魂酒?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顾兄!”赫连烽翻身下马,握住贺雁南冰冷的手,将内力渡过去为他驱除寒冷。 “是我央着顾兄让我合住思南园,是我嘴馋想喝顾兄的销魂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顾兄是奉师命来找我送信的,只是想把信交给我就离开,哪知道遇上我这么一个一见如故的知己。” 贺雁南:…… 现在他相信赫连烽朋友满天下了。 他眼中浮现出笑意,止住咳嗽,从赫连烽手中抽回了手,看向远方。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线天光。 “那我们立刻启程吧。” “这么急?”赫连烽笑着看向贺雁南,知道他不生气了。 “非常急。”贺雁南将手指缩回斗篷中,身体刚被内力暖热,又被两层厚厚的斗篷裹着,让他感觉到难得的温暖。 他只有半个月。 半个月后,贺亭北北上,剧情正式开始。 “急着将那位沙漠明珠娶回家?”赫连烽看了他身后的白衣一眼,顾兄真是……艳福不浅。 “不要胡说。”察觉到赫连烽话中的意味,贺雁南低声呵斥道,下意识地透露出了几分身居高位的威势。 白衣于他,并非是普通的奴婢,亦非赫连烽想的红颜知己,而是一位长辈,一位守护者。 赫连烽一顿。 贺雁南反应过来,蹙起眉正要说什么,就见赫连烽低头笑了一声,“顾兄你在江南剑派中一定地位不低。” “行,不说!”赫连烽抬起头,在马脖子上轻轻一拍,红马吐出一口热气,朝客栈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只听见“笃笃笃”的马蹄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叮铃铃”的铃铛声传来,红马驱赶着白马拉着贺雁南的马车朝他们奔来。 待马车近了,赫连烽猛地跃上马车,拉住缰绳,逼停了马车。 而红马则在贺雁南面前停下,马蹄高扬,两只大眼睛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神气地甩了甩头。 灵性十足,亦野性十足。 贺雁南抬头看向它。 听说,物似主人形。 “顾兄请吧。放心,我们日夜兼程,一定让你娶到你的小娘子。”赫连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贺雁南转头,对上了一双金眸,初生的朝晖映入其中,熠熠生辉。 赫连烽掀起帘子,看着他,眼含笑意。 “多谢。”贺雁南坐入车厢中。 车厢的微微地摇晃起来,他低头翻开手中的书。 书中贺亭北的演技可谓天衣无缝,而他却险些露出马脚。 【宿主你还看啊!】 “技艺不精,需要多学。” 【……】 …… “商队招人咯——” “卖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大爷行行好吧。” 马车慢行在拥挤的街道上,贺雁南放下手中书掀起珠帘,看着道路两旁的市井百态,凶神恶煞的马帮汉子、穿着轻纱罗衣大红斗篷的妙龄少女、雍容富贵的商贾、不停吆喝的瘦弱小贩、瘫在墙角时不时哭嚎两句的干柴乞丐…… 第9章 “这是云来城,是所有大漠商贩的中转地,也是从漠南前往漠北的必经之地。有最恶的人、最好的酒、最贵的货物。”赫连烽放慢速度,和马车并行,凑在窗边为贺雁南介绍。 “砰!” 一个镶金绣银的荷包坠入赫连烽怀中。 “和最辣的小娘子。”赫连烽笑着将荷包扔回去。 “砰!”穿着一袭红色绣金丝纱裙披着红色狐狸毛斗篷的小娘子轻轻一跳,将荷包踢到了一旁乞丐的碗中,“赏你了!” 看到乞丐感恩戴德后,她露出笑容,扭头看向赫连烽,瞟了一眼漂亮清冷的白衣,下巴朝着马车点了点,“怕你家小娘子生气?” 小娘子?赫连烽愕然,“我——” “长得高大威猛的,没看出来还是个妻管严,没劲儿。”不给赫连烽说话的机会,她打断赫连烽的话,转身挥挥手,手腕金铃脆响,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听他解释啊,赫连烽感到又无奈又好笑。 他转头看向马车,却正看到白衣手指轻转,将一颗石子吸入手心,朝那女子射去。 “叮!”赫连烽弹出一道内力,在半空中将那个石子打成粉末。 “赫大侠。”白衣皱眉,她只是想给这女子一个小小的教训。 “大漠风气开放,不知者无罪。”赫连烽安抚道。 “可——”殿下身份高贵,怎能被说成是别人的小娘子! “白衣。”贺雁南叫住她。 珠帘轻晃,遮着掩着那张出尘的脸,看不分明神色。 “算了。” 他还不至于为这一句戏言而生气。 “顾兄大量。”赫连烽低声夸了一句,抬手掩住笑意。 贺雁南抬眸看了他一眼,“想笑就笑。” “顾兄这可是你说的。”赫连烽大笑出声,驾着马快跑几步在云来客栈停下,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向着车内伸出手,传音调侃道,“小娘子请。” 这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性子,倒让他相信赫连烽幼时的确生活在燕都,和燕都那些轻狂的放荡儿一模一样。 贺雁南带上斗笠,苍白修长的手搭上他的手,钻出车厢,跳下马车,借着两人接触的瞬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相公?” 淡漠的声音在赫连烽心中炸起惊雷,他连忙低斥道,“顾兄!” “嗯?” “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 “不是你先轻贱我的?” “抱歉,一时失言。” “赫兄真心愧疚的话,不如把这声相公还回来?” “顾兄!” 两人相携并肩走入云来客栈。 殊不知,他们的互动全都被人看在眼底,就连传音和低语也经悉数被人听了去。 在他们身后角落处,一个满头白发的乞丐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掌柜的,一坛好酒半斤牛肉。天气寒冷,再多生几个炉子过来!”赫连烽进了客栈后大声招呼道,然后率先走向靠窗的那桌,推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 一路行来,他算了解到了贺雁南的“娇弱”,冷了闷了,都会让对方剧烈地咳嗽起来,活像个瓷娃娃。 他转头,见贺雁南已经坐下,便伸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和白衣,“先暖暖身子。” 贺雁南接过茶杯,茶杯烫烫的,上方还升腾着白色的热气,握在手心取暖却是刚好合适。 他抬眸,看向对面最后才给自己倒茶的赫连烽,“赫兄这般,愈发像体贴入怀的——” “顾兄!”赫连烽紧张地看着他,害怕他众目睽睽下一个“相公”叫出口。 “兄长。”贺雁南喝了口茶,将话说完。 幸好。 赫连烽松了口气。 他坐下,喝了一口茶压惊,“是我有错在先,认打认罚,顾兄不要再拿此事来取笑我了可好?” 此时正好酒肉已上。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贺雁南笑着看向赫连烽。 “……是。” 赫连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顾兄以后不再提起此事,还一声“相公”也就还了。 贺雁南苍白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过来。” 赫连烽侧耳过去。 还真听话。 贺雁南垂眸,见他耳后的皮肤微微绷紧,显然心里正在紧张。这是怕他真让他叫“相公”? 那就过了。 他将目光投向酒坛,轻笑出声,“罚你连干三碗。” “当真?”赫连烽侧头抬眸看去,脸颊擦过贺雁南的脸颊,细腻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他才发现两人现在距离极近。 “当真。” “多谢顾兄。”赫连烽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仰头干了三杯。 贺雁南含笑举起碗,轻抿了一口。 窗外,那个白发苍苍的乞丐一直仰头看着他们,突地咧开了嘴。 是夜。 赫连烽叫了两桶水到贺雁南房内。 贺雁南挑眉。 “我有事和顾兄说。”赫连烽将外衣脱掉,转头看到了贺雁南的眼神,扬了扬眉,“同为男子,莫非顾兄还害羞?”、 “自然不会。”贺雁南颔首,脱掉衣物,跨入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赫连烽笑着低头继续脱衣服,随后跨入浴桶中,溅起了一排排水花。 第10章 “顾兄对冥门了解多少?” 贺雁南用白巾擦过手臂,白皙的指尖沾水后更显细嫩,“不多,最近才从家师处听闻,更多的了解只限于传闻。” 他看向赫连烽,“比如十年前灭杀镇国将军府却全身而退的传闻,或许这次抓到冥门的人就能知道更多了。” “也是。”赫连烽笑道,擦拭身体的动作不停,缓缓放松自己紧绷的肌肉。 半夜。 一个黑影从窗户窜进了贺雁南的房间,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后,边走还边含含糊糊地低声念到,“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白衣悄声无息地自房梁上落在他的身后,握紧手中的剑,朝他刺去。 “噗!”手中剑顺利无比地刺入对方的身体,但原本应该刺入心脏的剑只刺中了肩膀。 而且,剑拔不出来了。 “在这里?” 黑影一顿,转过身来,对着她咧开了嘴。剑尖儿随着他的身体转动,整把剑弯成了一个弧形。 他向前一迈,将自己身体猛地从剑上抽出,血溅了白衣一身。 然而比血更快的,是他的手。 他只那么轻轻一劈,白衣就倒了下去。 将白衣打晕后,他低头看了许久,又蹲下去仔细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他站起身,转了一圈,朝床榻走去。 撩开层层轻纱,看到了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贺雁南。 “是这个!” 他兴奋地拍了拍手,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又将他打晕,才弯腰扛起贺雁南。 “砰!”一把匕首从贺雁南袖中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也没看,径直跨过匕首哼着小曲儿跳出了窗外。 贺雁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身处荒郊野外。 他浑身动弹不得,正和赫连烽靠坐在一起,皆被换上了大红嫁衣。 抬眼是红枫似幻,星辰璀璨,黑夜似幕。 前方篝火前有人在拨弄琴弦,青衣白发,琴声悠扬,恍如隐士高人,如果不是强行绑了他们的话。 他看向赫连烽,“你能动吗?” 赫连烽苦笑,“不能。” “嘠——”琴声猛地断掉。 “都醒了?”前方的人猛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五官端正的脸,眸如灿星,隐约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是个帅老头子。 “醒了就开始练功吧!练完功就可以拜堂了。你们看看谁先来?”他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册小折子,将它摊开摆在两人面前,和煦地说。 那册小折子上面画着两个赤着身子用各种姿势交缠的男子,赫然是情意缠绵图! 疯子! 第6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六) 这怎么练?谁练?他和顾兄…… 赫连烽不敢再想,拧起眉断然拒绝,“多谢前辈厚爱,晚辈愧不敢受。” 疯子前辈将折子合上塞回怀中,低下头,苍白的头发自两边垂下,精神萎靡了下来,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这一卷功法是老朽和平帆花费十几年研究出来的,采用以阳促阳的理念,分传两人,相生相克,相互促进,合练三年,可抵常人十年苦功,不委屈你们,不委屈。老朽寿不久矣,唯一的心愿是将此法传下去。既然你们不要——” “既然你们不要!”他猛地提高声音,抬起头,眼中满是戾气,狂暴的真气在身周汇聚,卷起枫叶无数,“那就去死吧!” “前辈!我们练!” 赫连烽大喝一声,严重怀疑前辈已经神智不清了。 疯子前辈眼中戾气散去,看向自己怀中的折子,又看向赫连烽和贺雁南二人,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道,“都醒了?醒了就开始练功吧!” 果然神智不清。 赫连烽苦笑着应了一声,看着他将折子从怀中掏出摆好,确保每一幅图都能被清清楚楚地看见,然后才期待地看着他们,“你们谁先来?谁在上面谁在下面?谁嫁谁娶?谁——” “前辈可否容我们商量一二?”赫连烽打断他。 “我又不是听不见。”疯子前辈嘟囔了一句,还是转身走到篝火前坐下。不一会儿,轻快的琴声就响了起来。 赫连烽松了口气。 再问下去他都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他侧眼看向贺雁南,“顾兄,刚刚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贺雁南垂眸。 红枫树,疯子媒人,拜堂,一切都对上了,这是书中贺亭北和赫连烽纠葛的开始——红枫树下被迫成亲。 只是贺亭北还未北上,剧情明明还没开始,怎么就换成了他和赫连烽? 倒是,正和他意。 “我们先假意配合,若是最后实在无法遮掩过去,顾兄是想玉石俱焚还是……”忍辱负重。 赫连烽说到后面实在是无法开口。 若最后遮严不了,他可以忍。他身负家仇血恨,不想死,也不能死。 但他不能逼顾兄和他行颠倒阴阳之事。 “若是不玉石俱焚,赫兄打算谁上谁下,谁嫁谁娶?”贺雁南轻咳一声,抬眸问道。 书中贺亭北和赫连烽学会功法、拜堂后,这位疯子前辈便清醒了过来,放二人离去。赫连烽担心的并不会发生,但这不影响他用此事来试探。 第11章 比起像贺亭北一样承欢在赫连峰身下,他更想将赫连峰压在身下。 看这把剑轻颤低鸣。 他们都是男人…… 赫连烽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金色,沉声道,“我嫁。” 贺雁南眉头轻挑。 为了平反,赫连烽能忍到这个地步。 然而他在命运中的结局却是拼尽全力辅佐新帝,新帝出尔反尔,愤起取而代之,彻底坐实了反贼的身份。 登上帝位的时候,他开心吗? 贺雁南看着赫连烽皱着眉眸中沉凝,似乎是在为等会儿承欢他身下做心理准备,轻笑了一声,“赫兄是否忘了,我不会武功,就算想学也学不了。” “学不了!”疯子前辈猛地窜到他们面前,眼中满是戾气,举起手就要一人一掌送他们入地府! “我说笑的。” 贺雁南及时说道。 疯子前辈眼中戾气散去,见自己莫名从篝火前蹦到了两人面前,也没感觉奇怪,只是问道,“你们商量好没?” “商量好了,我嫁他娶。只是——”贺雁南无视赫连烽眼中的感动,看向疯子前辈,“男女成亲前,这房中术都是个人私下学习,没有当着另一人的面学习的道理。成亲时,女方更是要以红盖头蒙面,入洞房后由男方揭开,表示珍惜之意。 我们虽都是男子,也不能这么简陋,不如就以此树为隔,树前为婚房,树后为前辈传功之处,我们轮流来学。红盖头就以晚辈的外衣撕一块下来可否?” 疯子前辈听着他的话,眼神慢慢严肃起来,看着倒像是恢复了几分神智,可惜一说话就暴露,“对,珍惜!要珍惜!” “衣服不能撕。”他嘟囔着在原地转起圈圈,看到自己红色的琴布时眼睛一亮。 外面的喜服不能撕,撕里面他自己的衣服也行,贺雁南正要说话,突然眼前一黑,被一块红色的布盖住了头。 穴道被解开,他腰一软跌入了赫连烽怀中。 “顾兄。”手臂被炽热的手掌握住,帮助他稳住身体。 “快来练功!练了功才能拜堂洞房!”疯子前辈看着他们的姿势咧开了嘴,绕到树后去了。 “赫兄应该知道我的意思。”贺雁南握住他的手腕。 “明白。”赫连烽将贺雁南安置好,才站起身,“我先去。” “好。” 赫连烽正要走时,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贺雁南。贺雁南虽然身体颀长,但坐着也看不出来,反而贴身的喜服勾勒出他单薄的身材和细长的腰身,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的时候,倒真像一位新娘子。 “赫兄?” 没有听到脚步声,贺雁南出声问道,就要掀起盖头。 匆忙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等他彻底掀起盖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人了。 树后,疯子前辈直白的声音和赫连烽低闷的声音传来。 “你在上是吧?” “嗯。” “跟着我学,挺腰!挺啊!” “嗯。” 贺雁南沉默片刻,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苍白的耳垂无声的染上浅红。 一个时辰后,赫连烽沉着脸回来了。 “赫兄,体力强盛。” “顾兄!”赫连烽低斥道,他是真有几分恼了,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就更恼了。 “赫兄大量。”贺雁南含笑起身,将红布盖在了他头上,“能者多劳。” 因为他不会武功,所以明面上是他嫁,但实际上嫁和娶都得赫连烽自己来。 将两人分开,传功地选在阴暗的树后,以及“新娘”盖上“红盖头”,都是为了模糊两人的区别,疯子前辈神智不清,不一定能分清。 只是苦了赫连烽了。 “顾兄可还有钱?”赫连烽突地握住他的手腕,问道,手心滚烫,红布盖头挡住了他的神色。 “有。” “我要喝销魂引。” “管够。” “好。”赫连烽低头笑了一声,松开手走向树后。 不一会儿。 树后再次响起了疯子前辈的声音。 “看到这个姿势了吧?扭!” “嗯。” “这里还要配合叫声,最好是娇若嫩芽,柔若细柳……”疯子前辈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然后是一段引人遐想的沉默。 只有面前篝火跳动的劈里啪啦声,和树后身体和地上枫叶摩擦的沙沙声。 赫连烽。 贺雁南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 仿佛过去了许久,身后才传来脚步声。 贺雁南扭头看去。 在他扭头的瞬间,赫连烽将“红盖头”扔出,遮住了他的视线。 贺雁南垂眼,看着在视线中出现的沾满尘埃的脚,眉头轻挑。 “坐下了?”疯子前辈从树后绕出来,坐在篝火前,眼神惋惜地看着贺雁南,“看上去病病弱弱的,没想到身体那么硬,柔韧度不拉开,以后要吃大亏的。以后你在下方——” “咳。”赫连烽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老朽又没说你,你脸红什么。”疯子前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转头看向贺雁南,“我和你说,你们在下方的——” 脸红了? 怪不得不让他看。 贺雁南笑着出声帮他解围,“前辈,您刚刚已经说过了。” 第12章 “我说过了?” 疯子前辈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半响才回过神,“对,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功法已经传授给你们了,该拜堂入洞房了。” 他看向二人,整理了一下衣冠,“老朽顾清尘,是你们的媒人。” “起——” 贺雁南起身,和赫连烽并立。他看见赫连烽的手藏入宽大的红色喜服袖子中,怕是已经握拳了。 “一拜天地!”疯子前辈的高喝声响起。 两人对着篝火拜下。 “二拜高堂!老朽传你们功法,也勉强算你们的半个师父,今日就充当你们的高堂了。” 两人转过身,对着疯子前辈拜下。 “夫妻对拜!” 贺雁南转过身,对着赫连烽拜下。 赫连烽亦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看着贺雁南,深深拜下。 “砰!”两人的头轻轻地撞到了一起。 “掀盖头咯——”疯子前辈笑着递过来一根树枝。 赫连烽接过树枝,用纤细的末端轻轻挑起“盖头”,露出贺雁南清俊似仙的脸,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弥补了那一丝病容带来的苍白,让他显得温润似玉。 贺雁南抬眸看向他,他不自然地挪开眼。 “喝交杯酒咯——”疯子前辈从红枫树下挖出一坛酒,倒上满满两大碗,端给他们。 贺雁南和赫连烽接过,对视一眼,绕过对方手腕,仰头喝了下去,躁动的情/欲一下子升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因为姿势问题拉得极近,因此某些身体的变化,比如突然加重的喘息、自脖颈升腾而起的红色无比清楚地被彼此看入眼里。 “前辈,你在酒里加了什么?”赫连烽扭过头看向顾清尘,不去看贺雁南被情热熏红得娇艳的脸。 “入洞房咯——”顾清尘像是没听到一样,笑呵呵地高喊道。 燥热在腹部升腾,翻涌,四处冲撞。 贺雁南脸被熏得嫣红,忍不住蹙起眉。 发生了什么? 拜堂后顾清尘不该清醒过来吗? 真的要,入洞房吗? 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身体和地上枫叶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赫连烽的闷哼声。 第7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七) “入洞房咯!”顾清尘看着他们,又喊了一次,眼中戾气缓缓升腾。 贺雁南身体一晃,向前摔入了赫连烽怀里。 “顾兄,”赫连烽握住贺雁南手腕,稳住他摇摇欲晃的身体,“委屈顾兄了。” 委屈?更委屈的不是赫连烽吗? 贺雁南抬去,却看到那双金色的眸中尽是安慰和洒脱,不似作假。 赫连烽,真是…… 他垂下眼。 燥热蔓延到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他干脆卸力,整个人全部靠在赫连烽怀里,抬眸看向满眼戾气的顾清尘,“前辈既然已经清醒,何故戏耍我们?” 他想试一下。 至少不是现在,至少他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赫连烽“强迫”压在身下。 “前辈?”赫连烽看向顾清尘,猛地握紧贺雁南的手腕。 显然,他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 “哈哈哈哈哈哈!”顾清尘仰头大笑,狂暴的真气在身周汇聚,卷起枫叶无数,和之前要拍死他们时一模一样。 赫连烽松开手,上前一步,将贺雁南挡在身后。 然而顾清尘只是大笑,没有一丝要对他们动手的样子。 半响。 顾清尘才停下来,看向贺雁南,眼神平静,“小娃娃眼神挺好,胆气不错,可惜不会武功。” 又看向将贺雁南护在身后的赫连烽,“能屈能伸,重情重义,不错!” “前辈——”赫连烽脖颈染上潮红,他体内的药性也开始发作了。 “哎!”顾清尘挥手,止住他的话,“老朽在酒中下了醉情饮,只要在前方正北的寒泉泡上一夜就能解,你们骗了老夫的传承受些苦也是应当的。” 顾清尘强词夺理地说完又笑起来,像是被自己的话笑到了,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老小孩儿。 笑着笑着,他猛地抬手,一掌印上了自己的额头。 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沾了他满脸,有两行顺着眼角划下来,像是两行血泪,然而他还在笑。 他笑着跌坐在地,笑着说,“这功法,你们既然不要,就将它交给沙家堡的二爷沙平帆。” 随后笑着闭眼死去。 似乎是清醒了,又似乎是更疯了。 “可二爷,成婚了。” 赫连烽叹道,若顾清尘和沙平帆真有过一段……没想到沙家堡二爷竟是负心人,也没想到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情爱,竟也这般深情长久。 贺雁南则是垂眸,想起了书中赫连烽的下场。 他不是贺亭北。 做我的刀,不会…… 身体似乎愈发燥热,烧得他思绪有几分混乱,他踉跄一步,正巧撞入转过身来的赫连烽怀中。 “得罪。”赫连烽转身,揽住贺雁南的腰,猛地跃起,向正北方向飞去。 不一会儿,一汪映着漫天星辰的寒泉就映入他眼中。 “砰!”他带着贺雁南坠入寒泉中。 心中的燥热瞬间北压了下去,赫连烽松了口气,看向怀中的贺雁南,“能站稳吗?” 第13章 “能。”贺雁南被寒泉一激,已经清醒过来,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可笑,闻言更是站直了身体。 寒泉不深,站直身体后刚好到两人胸口,就是冷。 贺雁南身体轻颤了一下。 赫连烽看在眼底,他松开手,尝试着向上跃去,“这寒泉倒是立竿见影,也许不用泡一整夜。” 然而一离开寒泉,燥热就猛地升腾起来,像是在告诉你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被压下去了一样。 赫连烽重新落回寒泉,对着贺雁南摇了摇头,“要泡一整夜才能根除。” “我——咳咳咳咳咳咳!”贺雁南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 身体咳个不止,意识却正在抽离。 他的寒疾,发作了。 他似乎……又要死了。 【233。】 【233?】 【233!】 身体猛地被一团温暖的火焰环绕,一股暖流自手掌流向身体各处。 意识逐渐回笼,他感到自己正被人从背后紧紧抱着,腹部冰冷的肌肤上贴着炽热的手掌,另一只手更是和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顾兄,此举实乃不得已。在下发誓,对你绝无觊觎之心。”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贺雁南抬眸看了一眼,见那双金色的眸子匆忙挪走,不敢看他。 是吗?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闭上眼,重新晕了过去。 …… “公子!” 白衣醒来后点燃药香引,遁着药香找来,就看见贺雁南上半身湿透,单薄的里衣透明地贴在肌肤上,他近乎□□地靠在赫连烽怀中。 而自家公子紧闭双眼,分明是晕了过去。 “登徒子!”白衣又气又怒,一道白绫自袖中飞出,击向赫连烽。 赫连烽抬手,深厚的内力挥出,白绫瞬间四分五裂,寒潭四方炸开无数水花。 “姑娘且慢!” “唤谁姑娘!”白衣冷目一横,数条白绫自袖中飞出,向赫连烽飞去的同时也挡住了她的身形。 “顾兄不是我掳走的,我也是被掳来的。”赫连烽原地不动,连挥三掌,浑厚的掌力白绫崩裂,落下漫天飞雪。 在白绫崩裂刹那,一把软剑自白绫中飞出,自上而下,射向赫连烽。手握软剑的白衣眉目清冷,眼含杀气,“谁要信你的鬼话,放开我家公子!” 赫连烽食指和中指夹住白衣的剑,拇指在剑上轻轻一弹,浑厚霸道的内力自剑上反弹而去,将白衣连人带剑一起弹回岸边。 “在下并未冒犯顾兄,只是顾兄寒疾犯了,在下若是停止输送内力,恐有姓名之忧。” 白衣撑起身,“那你带公子上来。” 她能感觉到赫连烽留手了,她并没有受伤。 “顾兄中了毒,需得泡一夜寒泉才能化解。”赫连烽不愿说出两人中了交欢之毒,只说是中了毒。 “什么毒?” “不可说。” “那你上来,我下去。” “在下也中了毒。” “你在旁边泡着解毒,我为公子传送内力。” “以姑娘的内力恐怕——”更重要的是,不能让白衣下来,万一顾兄不清醒,而白衣护主心切,怕是会赔上一女子的清誉…… “巧言令色!” 白衣挽了个剑花,一剑射去。 赫连烽叹了口气,伸手招过乌刀,架住白衣的剑。手上正要用力,怀中贺雁南猛地吐了口血。 顾兄?他手上一顿。 “公子!”白衣心中更急,抓住机会,剑尖摇晃着自刀锋缠绵而上,如水波般向赫连烽卷去。 赫连烽揽住贺雁南的腰,急速向后退去。 白衣持剑紧随其后。 “砰!”赫连烽侧身,一指弹在白衣剑上,揽着贺雁南自水中跃出,落在岸上。 两人浑身尽湿,颇为狼狈。 衣衫却是完整的,并无苟且之事。 赫连烽抬头看向白衣,正要说话,身体却微微一顿。腹中的热火重新升腾了起来,让他眼中浮现出隐忍克制的欲望。 他怀中的贺雁南也微蹙起眉,苍白的肤色上飘起令人遐想的绯红,苍白的指尖泛出红色,自腰间挪向赫连烽的后背。 白衣执剑的手顿住。 握住贺雁南忍不住攀爬的手,赫连烽无奈地笑道,“姑娘现在明白了吧?” …… 贺雁南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毒辣地照在大地上,照在前方拿着黑刀哼哧哼哧挖土的赫连烽身上。 “你平时就这样用它?”他皱起眉,迎着毒辣的太阳走到赫连烽身边,看见身前一丈长的土坑内,顾清尘抱着他的琴安详地躺在里面。 一杯杯土正从赫连烽刀上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体掩埋了一半。 他这一路来,已听过许多关于这把刀的传说——天下第一刀匠亲手打造的最后一把刀、以天外陨石做成、历代主人皆是英雄豪杰…… “物尽其用而已。不杀人的时候,它不仅能当挖土的锄头,还能当烤肉的叉子、砍树的斧头。”赫连烽将手中黑刀往下一杵,笑着直起腰,为他挡去大半太阳。 “顾兄醒了?你昏迷期间,白姑娘找过来了。我看你一直没醒,让她去客栈取马车了。顺利的话,我们等会儿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第14章 “赫兄说得是。” 贺雁南看向他手中沾满尘土的刀,即使沾满尘土,亦能从它未被遮掩的部分看出它的厚重和锋锐。 就像金子,沾满沙土亦掩盖不了它的光辉。 他立了半响,又藏在他的阴影中吹了片刻炽热的风,才说道,“多谢赫兄。” 赫连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兄可知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哦?” “等着你说了这句话后和你诉苦,我可是又被你的侍女当成登徒子了。她拎着剑,差点把我打吐血了。” “又?”贺雁南看向他。 “咳——”赫连烽咳了一声,忍不住再次笑了。 贺雁南也笑了出来。 “你先去树下歇着,我把前辈安葬了,等会儿白姑娘回来,我们直接启程。”赫连烽弯下腰,重新挖土。 “等等,把那两套婚服也放进去吧。” 听音识人,顾清尘应是爱琴之人,却宁愿拆掉琴套也不愿损毁婚服,这两套婚服应该是有特别的含义。 贺雁南将树下的两套婚服捡起,折好,与琴一起放在顾清尘身侧,自旁边抓了一把土,轻轻洒了上去。 沙土自手中漏下,洒在红色的婚服上。 “我们会将您的话带给沙家堡二爷的。” 人活一场,如同蝼蚁,不过如是。 但越是如同蝼蚁,便越要奋力挣扎。 他踉跄了一下。 “公子!”身后白衣的声音传来,赫连烽正好转头,没有注意到。 片刻后。 赫连烽骑着红马,白衣驾着马车离开。 他们身后。 一块石头墓碑屹立在沙漠中。 粗陋却坚固。 …… 贺雁南靠在车壁上,脸上身上都是如虾肉蒸熟了一般的红色。他自旁边小柜中取出纸张,铺在膝前,咬破指尖,苍白的指尖染上鲜红的血色。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发烧了。 他也知道,他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他清醒着还好,他若是昏迷了,以白衣的性子一定会返回云来城为他治病,赫连烽不会阻止她。 贺雁南以指为笔,以血为墨,神色平静地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一个“走”字,待血干后折好攥在手中。 他只有半月时间。 一旦停下治病,耽搁的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半月到一月不等。 他必须赶在贺亭北之前抵达沙家堡! …… 风起客栈。 一行人踏入了客栈,被他们簇拥在中心的是一个长相温润如书生,气质温柔而无害的青年。 贺亭北。 他提前北上了。 第8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八) “驾!” 疾驰了两个时辰,前方隐约可以看到一汪碧绿的湖水映着蓝天白云横卧在沙漠中央,似海市蜃楼,美得不真实。 赫连烽驾着马驰向含恨泉,侧身将手中马鞭甩出,平静如镜的湖面被打破,溅起无数晶莹剔透的水花。 是真的。 不是海市蜃楼。 赫连烽直起身,奔向马车。 无垠的沙漠中,一辆马车和一匹红马朝着对方奔去。 在红马与马车交错间,赫连烽对白衣点了点头,“是真的。” “驾!”白衣点头,驾着马车朝湖水的方向奔驰而去。 “吁——”赫连烽在他们身后勒住马,掉转马头,追了上去。 “笃笃笃。”赫连烽驾着马悠闲地和马车并列,用马鞭敲了敲车壁,“顾兄,前面是泪眼湖,下来歇歇。” 车内没有反应。 “顾兄?” 赫连烽一把掀开了车窗的珠帘。 车内,贺雁南用手撑着额头,双眼合上,似在闭目养神,如果不是他自脖颈到脸颊都红得像烫熟的红虾的话。 “白姑娘,停一下。” 赫连烽自马上跃起,窜进车厢。 “顾兄?”他只轻轻碰了贺雁南肩头一下,贺雁南就倒了下来。脑中浮现出贺雁南在寒泉中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避开,贺雁南头就直直地撞在了车壁上。 幸好车壁都用软布裹了一层,这一下撞上去还不至于头破血流。 赫连烽尴尬地摸了摸刀柄,将贺雁南扶起。动作间,滚烫的温度自贺雁南身上传来,烧得人心发慌。 “他发烧了。”赫连烽看向掀起车帘进入马车的白衣。 白衣抚上贺雁南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自手背传来,灼痛了她的心。 “我们马上回云来城找大夫。能否麻烦赫连大侠驾车,我照顾公子。”白衣抬眸看向赫连烽,那双似雪冰冷的眸子中满是焦急。 “好。”赫连烽将贺雁南身体轻轻安置在车壁上,正要离开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页纸。 他将纸抽出,展开。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红色大字——“走”。 淡淡的血腥味自纸上传来,这是血书! “白姑娘?” 贺雁南这是在找死。 一股愤怒自赫连烽心中升起,被他按下不发,皱眉看向白衣。 “走。”白衣垂下眉,手指嵌入肉中。 殿下这是在赌命! 但她作为殿下的侍女,殿下要赌,她就陪他赌! “还是要麻烦赫大侠驾车了。”白衣运转内力,阵阵寒气自身上散发出来,将贺雁南拥入怀中。 第15章 赫连烽沉默片刻,突然豪迈地笑了。 “从这里至沙家堡有条近道,就是有些麻烦。”他迈步坐在车边上,拉起马上的缰绳,“虽然不知为何你们有何要紧事,但既然顾兄赌上了性命,想必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些许麻烦又算得什么。” 也就是沙匪盘踞而已。 不管是为了冥门的消息,还是为了这段交情,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贺雁南去死。 “坐好了!” “驾!” 大不了就杀过去! 他目视前方,金色的眸子锐利如锥。 红马奔腾在他身旁,如同在广袤的沙漠中悦动的火。 …… “停下!来者何人!” “吁!”赫连烽在沙家堡前停下,马蹄高高扬起,露出上面未来得及清洗的血色。白衣驾车停在了他身后,悄然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赫连烽仰头看向城墙上的哨岗、哨岗旁出现的数以百计的弓箭手和隐在一旁看热闹的江湖人士,爽朗笑道,“赫家寨赫连烽特来拜访沙堡主。” 着重强调了“拜访”二字。 “等着!”哨岗吼道。 不一会儿,沙家堡大门打开。 早已得知消息的沙霸天骑着马从里面笑着迎了上来,看向赫连烽沾血的衣角,“赫连兄弟见怪,实在这次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他们刚结下怨,赫连烽就抄近路朝着沙家堡直直冲来,沿路盘踞在羊肠道的挡路马匪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羊肠道的每一块石砖都被鲜血浸透。 他自然会怀疑赫连烽是来取他性命的。但赫连烽说了“拜访”,沙霸天即使怀疑自己想杀他,也不好意思不出来见他。 只能盯着他的双眼,故意试探。 “好友重病,大漠荒芜,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抄赶路。”赫连烽驾着马向外退开两步,白衣会意地掀开帘子,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贺雁南。 “这是?”沙霸天皱起眉。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赫连烽说道。 江南剑派顾南,冥门……沙霸天猛地看向赫连烽,那封信他也收到了? 赫连烽与他对视,点了点头。 沙霸天眯起眼,伸出手,“请!平帆,去请堡内最好的大夫。” “好。” 平帆? 赫连烽看了沙家二爷一眼,驱马跟上沙霸天。 两人骑着马并列在前,马车和其他人跟在后面,进入了沙家堡。 “幸好送来得及时,降温处理也很到位,公子并无大碍。待老夫开一封药,让公子服下,静养些时日就好。”大夫将贺雁南的手塞进被子。 “多谢。”赫连烽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金粒放入大夫手中。 他听说过这人。 白眉白须,长须到胸,江湖鼎鼎大名的名医财神爷。 叫他财神爷,不是因为他会挣钱,而是因为他每次出诊,无论病的大小,诊金都是一颗金粒,只收金粒。江湖上,一说金子,想到的除了财神爷就是他,所以得名财神爷。 如果不给诊费,那他能医生,自然也能医死。 “不谢,你给了钱的。”财神爷一挥手,钱收得坦坦荡荡,人走得风风火火,“墨童在哪儿,笔墨笔墨!药童过来,准备熬药!” “是。”赫连烽侧身,看着财神爷远去。 “那我也告辞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有事可以找平帆。等顾少侠醒了,我们再谈。”沙霸天意味深长地看向赫连烽。 “自然。”赫连烽笑道。 沙霸天正要走,突然抬头,“赫连寨主此次是来参加小女的比武招亲的吗?” “不是我,是顾兄。” 沙霸天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冥门一事暂时只有他们知道,赫连烽此行需得有一个借口。来参加比武招亲就是最好的借口,可惜被赫连烽将锅甩给了昏迷着的顾南,不然他沙家堡的名声定能再上一层楼。 殊不知,赫连烽说的都是真的。 “二爷请留步。” 赫连烽看向沙平帆。 沙霸天顿了一下,随即脚步不停,继续走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赫连烽、贺雁南、白衣和沙平帆三人。 “赫连寨主?”沙平帆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自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这是一位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哪位前——”沙平帆边说话边接过册子,在打开的一瞬间喉咙一梗,失去了声响。 他握着册子的手不停地颤抖,却将那册子捏得死死的。 赫连烽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是一位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一位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前辈仙逝。” “仙逝。” “仙逝。” “仙逝!” 最后他满心满脑只剩下“仙逝”两个字。 半响,他才从喉咙管挤出两个字“多谢”后,匆匆离去。似是不堪重负,多听一句故人消息都能将他压倒。 赫连烽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 次日清晨。 沙霸天看着手中的拜帖面色古怪,“他说他是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第16章 “是,堡主。”门童答道。 先来了一个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又来了一个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两人还不同时到,这是兄弟阋墙还是真假李逵? 沙霸天沉思了一会儿,“把他安排在映月轩旁边的温酒轩。” “是。” 于是赫连烽出门买酒回来时便发现有人在跟着他。 他快步绕过前方的拐角,靠在墙上,等着身后人一冒头,手中刀就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欲抬手拔剑,却被赫连烽刀柄拍了回去。 刀剑交错间,来人手中的酒坛“砰”地一声碎掉。酒水自破碎的坛中流出,滴落在地上,酒香四溢。 “谁让你来跟踪我的?” “大侠误会了,我没有跟踪你,只是顺路而已。”任如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停下来准备反击的手。 “顺路?你们住哪儿?” “温酒轩。” “温酒轩?” “在映月轩旁。” 还真是顺路。赫连烽松开手,将手中的两坛酒递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误会一场,一坛酒赔你们,一坛酒算我赔罪。” “赫连大侠。”任如叫住他。 “你认识我?” “我们公子对你仰慕已久,今日得遇,斗胆请赫连大侠上门一同饮酒。”任用提了提手中的酒,“公子说温酒轩岂能无酒,依小人看,有酒岂能没有英雄?” 这酒刚刚还在赫连烽手上,是他特意出来买的。四周弥久不散的酒香也证明了这的确是好酒。 这下人也的确不凡,倒勾起他对主人的好奇。下人都如此不凡,那主人呢? “好。”他笑道。 他同任用进入温酒轩,在红亭中见着了一袭青衫的贺亭北。他清秀儒雅,外貌气质皆不似江湖人士,倒似哪家的进士公子,的确是不凡。 “在下赫连烽。”赫连烽笑道。 “在下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顾北? 顾兄是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 赫连烽笑容一顿,眼中欣赏淡去,锋锐的刀芒自其中迸发。 冒名顶替? 第9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九) “在下久居塞外,久闻江南风情,一直想去见识一下。正巧遇上兄台,不知比武招亲结束后可否同行?顺便拜访贵派掌门。”赫连烽看向贺亭北。 贺亭北笑容微滞,“自然。” 晌午。 饮酒毕。 赫连烽在贺亭北的再三挽留下坚持离去。 看着赫连烽离去的背影,贺亭北让人把酒撤下去,按了按晕胀的太阳穴。 赫家堡是塞外三大势力之一,结识了赫连烽,万一事情有什么变故,也多条退路。而且,赫连烽个性爽朗豪迈,的确适合当朋友。 他勾起唇。 自温酒轩里出来,赫连烽基本已经能确定这个江南剑派掌门之子是假的。 沙霸天想必也是不能确定,才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他们旁边。等会儿他和沙霸天打声招呼,让人拆穿他,不要败坏顾兄的名誉。 李鬼正好遇上李逵,假的骗到真的身上来了,倒也是一桩趣事。 就是可惜了他那两坛酒。 赫连烽推开映月轩的门,却正看到贺雁南关窗转身的背影。 他眼中扬起笑意,顾兄醒了?正好和顾兄说说这番趣事。 “顾兄?”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贺雁南的声音响起。 听声音已经不是那么虚弱了。 赫连烽笑着推开门,看清眼前的场景一顿。 贺雁南坐在浴桶中,乌黑的头发披散在白皙的肩膀上。水雾升腾中,单薄的肩膀和凹陷的锁骨清晰可见。 “顾兄,你在洗澡怎么也不说一声。”赫连烽笑着挪开眼,在一旁坐下。 “都是男子,有什么看不得。”贺雁南用布巾搓洗着身体,苍白带着水滴的指尖在赫连烽视线的余光中晃来晃去。 赫连烽低头拿过一方墨研把玩,仿佛这乌漆麻黑的墨砚上面开出了花。 “咳咳咳!”贺雁南轻咳一声,看向装模作样的赫连烽,“赫兄找我有事?” “我遇见了一个假冒你身份的江湖骗子。”赫连烽抬起头来,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瘦削光滑的肩头,“自然”地将目光自肩头挪开,看向一旁花瓶里插着的鲜花,“你叫顾南,他叫顾北,名字都换汤不换药,你说好不好笑?” 贺雁南手一顿,先是为贺亭北提前北上而诧异,然后眼中闪过愉悦。 233:??? 【宿主你一开始就是想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贺雁南没搭理它,看向赫连烽,“赫兄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他就住在我们隔壁的温酒轩,估计是沙堡主不知道真假,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们了。”赫连烽侧坐,端起一杯茶,“我等会儿就告诉沙堡主,让人将他驱逐出去。” 他说着,却突然发现贺雁南没了声响,扭头看去,“怎么,有什么不对?” 正对上浴桶旁贺雁南正背对着他的光滑的背脊。 他正欲挪开,却被转身的贺雁南抓了个正着。 转过身来的贺雁南领口敞开了一大片,水珠顺着脖颈滴落在胸膛上。刚刚被毛巾搓过的肌肤,白里透着大片的红,似乎比女子还要娇艳。 第17章 他低下眼,喉咙有一点发紧。 “赫兄?”贺雁南眼中露出笑意,声音中却是透出单纯的疑惑。 赫连烽抬眼对上贺雁南疑惑的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强撑着笑意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不对?” “家师正是得知有人假冒本门名头行事才派我出来的。”贺雁南见好就收,说起正事。 赫连烽双眼闪过一丝暗色,也就是说? “他是冥门的人。”贺雁南看着赫连烽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 “你们是说,不但不能拆穿那顾北的身份,还要让他参加小女的比武招亲,但又要让他落败,以此引出冥门的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再顺藤摸瓜,摸到冥门老巢,除了这一江湖祸害?” 沙霸天沉思。 “对。”赫连烽点头。 “那万一他赢了呢?”沙霸天直视赫连烽,仿佛只要他下一秒说出要牺牲他女儿的幸福的话,他就会立即出手。 “是否要拆穿冥门之人的把戏,全凭沙堡主做主,只要不要透露顾兄的身份就行。”赫连烽笑着说道,气势针锋相对,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沙霸天收回目光,知道自己想要逼迫赫连烽出手的打算又落空了。 赫连烽真是个泥鳅,滑不溜手。 他一挥袖,将手放在椅子把手上,“天下英杰众多,岂会怕一区区贼子!” 说完他话锋一转,看向坐在一旁的贺雁南,“冥门神秘莫测,行踪诡秘,顾少侠是怎么确定这个顾北就是冥门之人,又怎么确定他们还有人手埋伏在外面准备对沙家堡动手?” 让他冒险,总得给他个解释。也让他看看,这突然冒出的江南剑派到底是何方神圣。 赫连烽也转头看向他,他也想知道。 面对沙霸天和赫连烽的视线,贺雁南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我并不确定。” 沙霸天手猛地拍在把手上,把手破碎,尖锐的木屑朝贺雁南飞去。 赫连烽也很意外,但下意识挡在了贺雁南的身前,手一横,用刀鞘将木屑统统打了回去。 沙霸天沉下脸,站起身看向他们,“你们是不是认为沙某人好消遣?” “沙堡主,”贺雁南轻咳一声,“正是不确定顾北是不是冥门之人、是不是意图通过比武招亲谋取沙家堡家财,败北后会不会召集人手强抢,所以才要将计就计。” “若是,沙堡主少了满门倾覆的危机,还能为江湖除去一害,声名远扬。若不是,冒用他人身份见不得光的臭虫即使武功再高,也配娶您的掌上明珠吗?” 沙霸天看向贺雁南,重新坐下,脸色淡淡,“风险都是沙某担了,若他真是冥门中人,到时两位虽然没有出力,也可借着献计布网的先见之明博个江湖美名。” 赫连烽和贺雁南对视。 贺雁南微微颔首。 赫连烽会意,笑着看向沙霸天,“我们不值一提,只要将来冥门之人落网,其他都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赫连烽连说了两个“不值一提”,沙霸天脸上重新浮上笑容,举起酒杯,“我沙家堡第一个将刀锋对准冥门,赫家寨可要多多响应啊。” “自然。” 赫连烽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两人不仅就如何瓜分冥门的利益达成了一致,还顺便结成了短暂的联盟。 贺雁南自沙霸天住处出来的时候,向赫连烽道谢,“多谢赫兄。” “不用谢,倒是我要谢谢顾兄。”赫连烽仰头看着头顶灿烂的阳光,哪怕今日的阳光是难得的明媚,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江湖之人都知道,我和冥门有灭门之仇。” 但却无一人将和他十年前被冥门屠杀满门的镇国将军府联系起来,一是因为他是顶替的别人的身份,身世来历皆可考证;二是他实在太过坦荡。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才最容易让人分不清楚。 “所以你就公报私仇,明知道我爹看重名声,还故意说全凭我爹做主,逼他拿我的婚姻大事来做赌注?”一道高傲的声音插入他们都对话中。 贺雁南和赫连烽回头看去,见沙蔓烟靠在墙上,一身白色红边窄袖衣衫,腰间红色鞭子缠出细细的腰身,姣好的面容上凤眼勾起,一点朱唇娇艳不可方物,垂下的皓腕白到发光。 “沙姑娘误会了。”赫连烽无奈。 “他为报仇是私,你爹为了名声就不是私?”贺雁南打断他,“你若不愿,应该和沙堡主说而不是我们。若他真是冥门之人,若他赢了比武招亲,骗了你的芳心,沙家堡难道满门被灭的下场。” 他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在说书中真实可预测的未来。 “你!”沙蔓烟气恼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来阻止你们的?甚至是来找我爹哭着闹着求他不要拿他女儿的终身大事儿戏?” “本小姐只是想告诉你们,”她直起身,手中鞭子一甩,将院中假山大小的石头拦腰打碎,“将来冥门落网,本小姐功不可没!” “哼!”她看向赫连烽,像只波斯猫扬了扬高傲的下巴,“本小姐的如意夫君一定会是江湖中最厉害的俊杰,迟早打败你们!” “还有,虽然不知道你对我二叔说了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二叔要是有什么问题,我第一个找你!”她的鞭子朝着赫连烽一指,扔下狠话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地沙石飞扬。 第18章 “二叔?”贺雁南看向赫连烽。 “沙家堡二爷沙平帆,我把东西给他了。” “那是他自己的事。”贺雁南颔首,突然抬头问道,“拒婚是真的?” “是真的。”赫连烽无奈,顾兄怎么惯会拆台揭短? 贺雁南轻笑出声。 次日清晨。 比武招亲的第十天。 赫连烽站在映月轩院中等贺雁南出来。 他得到消息,顾北要在今天参赛,于是和贺雁南约着共同去观战。 “赫兄。” “顾兄。”赫连烽笑着转身,在看清贺雁南的瞬间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贺雁南一身金色衣衫,衣衫上绣着麒麟云纹,腰间缀着白玉祥云玉佩、苏绣花团锦簇香囊,外披墨色貂毛斗篷,戴着白玉半遮脸面具,只露出嘴唇和小半截下巴,身体更是隐隐拔高了几分,手中金扇小巧玲珑,扇上的玉坠更是精美绝伦,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又风流倜傥,与之前截然不同。 整个人如太阳一般璀璨夺目,夺人眼球。 “顾兄这是?”赫连烽问道。 “顾北在冒名之前有可能调查过江南剑派,甚至认识我,不得不防。”贺雁南一开口,竟是连声音也改变了。 “那顾兄的咳嗽?” “服了特制的药,压下去了。”贺雁南面色平淡。 “顾兄想得周到。” 只是不知服了这药丸,顾兄暗地里又要受多大的罪。赫连烽自然知道咳嗽这种顽疾不是这样好压下去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又看向眼前雍容华贵的贺雁南。 若是顾兄无病无痛,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想到这里,赫连烽对贺雁南更多了一分怜惜。 他们打开门,正好和隔壁的贺亭北碰到一块儿。 “赫连兄,这是?” “我的师弟赫连南。”赫连烽本想说“顾南”,想到顾兄要隐藏身份,于是灵机一动,改成了赫连姓。 “已经有一个赫连兄了,我就称呼兄台为南兄好了,”贺亭北笑着看向贺雁南,笑容温和,令人亲近,“南兄,在下顾北。” 贺雁南看向易容的贺亭北,眼中溢出笑意,“顾兄,你差点就来晚了。” 皇兄, 你来晚了。 第10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 贺雁南又看向赫连烽,唤道,“师兄,既然正巧碰到了顾兄,不如我们同行?” 赫连烽侧头看向他,扬了扬眉。 师兄? 不是你先说的师弟? 贺雁南眉眼向他轻轻一瞥。 行,我说的我说的。 赫连烽笑着挪开眼,看向贺亭北,“兄台意下如何?” 他没唤“顾兄”,姓名既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如何配得上“顾兄”二字?更何况,真·顾兄可就在眼前。 “好。”贺亭北颔首,同二人一同走向擂台。 比武招亲已经开了十天,沙家堡中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三人穿梭在人群中,向着最热闹的地方行去。 赫连烽正要说话,被贺雁南的金扇在胸口一抵,顿了一秒,便看到贺雁南率先问道,“顾兄此来是也为了迎娶沙家明珠?” 贺雁南手中把玩着小巧的金扇,露出的唇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也?南兄也是?”贺亭北回答着贺雁南的话,余光却飘向赫连烽。他知道,若赫连烽也参加比武招亲,他将毫无胜算。 他故意放出消息,沙霸天借势对赫家寨宣战,拔出赫家寨的暗哨、派人潜入赫家寨、派出人马围攻赫连烽,这样赫连烽都还能保持理智,单枪匹马杀来沙家堡谈判。 看现在这样子,两家已经冰释前嫌了。 沙霸天明明已经动了,却被赫连烽吓到如此地步,枉费了他这个霸气的名字。幸好,沙家堡主力还未回归,即使他在擂台上输了,也还有机会。 哪怕两家已经冰释前嫌了,只要赫连烽不参加比武招亲,他就能找机会调开他。 他到现在仍然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我不是,我只是来凑凑热闹,但师兄……”贺雁南看向赫连烽。 “我也不是。”赫连烽无奈地笑了,顾兄就爱打趣他,那他也不客气了,“我是来照看师弟的。” 贺亭北正要说话。 “稍等。”赫连烽余光无意间瞥到一个精致的香薰炉,拨开人群,向前走去。 贺雁南看着赫连烽的身影穿过重重人群,在一个小摊前停下。 “你们师兄弟感情很好。”贺亭北看着赫连烽叹道。 “师兄待我极好。”贺雁南轻笑。 “要是世间人都能像你同赫连兄这样该多好。”贺亭北再次叹道,语气中竟是隐隐的羡慕。 “哦?顾兄也有师兄弟?”贺雁南“关心”地问道。 “那倒是没有,只是我有好几个亲兄弟,可惜关系都不好。”贺亭北眼中染上丝丝愁绪,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顾兄觉得是为何?”贺雁南问道。 “利益之下,哪儿来兄弟。”贺亭北眼中愁绪更甚,似高山云雾环绕,久久不能消散。 贺雁南轻笑了一声。 贺亭北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在诉说自己的悲惨经历,贺雁南竟然在笑? “顾兄不用伤心。”贺雁南笑着转过身,认真地说道,“我和顾兄一见如故,顾兄今后就把我当亲兄弟就好。” 第19章 贺亭北微楞,似乎没有想到他上钩这么快,甚至还主动咬钩,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我就高攀了。” “哪里。”贺雁南伸出带着黑色兔毛手套的手拢了拢斗篷,小巧的金扇在手心转了个圈。 他们可不就是,亲兄弟么。 这个动作怎么那么眼熟? 贺亭北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被抛到脑后,“既然南兄不参加比武招亲,那我就先告辞了。南兄可以和赫连兄慢慢逛着过来。” “好。”贺雁南颔首,“祝南兄赢得美人归,将这沙家堡万贯家财收入怀中。” 被说中了心思的贺亭北心中一惊,看了贺雁南半天,还是没看出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的,笑容温和地点头,“借南兄吉言。” 看着贺亭北远去的背影,贺雁南眉眼冷淡。 做梦。 “人呢?”赫连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贺雁南转身,怀里就被扔入了一个做工细致的青铜双兽香炉。 “先走了。”贺雁南拿起怀中的香炉晃了晃,“让我们先逛。” 赫连烽笑了,“让他先去,他赢不了的,我们慢慢逛过去,这里有些玩意儿江南可没有。” “比如这香炉?” “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它比较适合顾兄。” “不叫师弟了?” “顾师弟。” “不是赫连师弟?” 贺雁南笑出声,转过身,向前一步,靠近赫连烽。他慢条斯文地将手上的手套取下,露出纤细苍白的手指,又自腰间接下白玉祥云玉佩,系在了黑刀的刀柄上。 莹白的玉佩和古朴的黑刀,有一种说不出的相配。 “这下赫兄又有新的刀穗了。”贺雁南苍白的指尖顺着玉佩滑下,将红色穗子捋顺。 红线缠绕在苍白的手指上,如同月老的红线。 “美玉易碎。”赫连烽叹了口气。 “我相信赫兄能护住它。”贺雁南松开手,退后一步。 “自然。”赫连烽笑道,低头握住玉佩,看上去清冷的玉佩入手时竟然有一丝丝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他诧异地看向贺雁南,“是暖玉?” “是。”贺雁南点头。 “多谢顾兄。”赫连烽松开玉佩。 “多谢赫兄。”贺雁南举起香炉。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吧,我们慢慢逛过去。”赫连烽和贺雁南并肩向前走去。 “好。依你猜测,他能撑过几轮?” “前面的都能撑过去,在最后那场落败。” “为何?”贺雁南看向赫连烽,他记得书中写贺亭北的确是在一天的最后一场落败的。 “因为我有个朋友,那个时候能到。”赫连烽侧头,笑着对贺雁南扬了扬眉。 朋友? 贺雁南垂眸。 “砰!” 擂台上。 贺亭北被连绵不绝、一剑接一剑的剑招逼得不断后退。 夕阳已落,天边只剩余晖。 他已守了50场,这是最后一场。若是成功,便能成为今日的擂主,在最后一日进行擂主间的对决。 只要守住这一场! 又是一剑刺来,贺亭北侧过身假意闪躲,抬剑欲挡。待到来人靠近的时候,手中剑猛地换了个方向,向来人刺去,对刺向他胸膛的剑则是不管不顾,俨然一副以伤换胜的打法。 谁知来人剑势一顿,剑背侧扫,就打在贺亭北肩上,将他扫出擂台。贺亭北的剑尖在他胸口划过,划出一道浅浅的剑痕,红色的血浸了出来,浸透了白色的衣裳。 他站在擂台上,一袭白衣,面容俊朗,风度翩翩。 “胜者,君子剑常清风。今日擂主,君子剑常清风。按照规矩,擂主需前往第二擂台守擂一日,以往败者皆可再次挑战。” 待擂台结束后,常清风自台阶跃下,将贺亭北扶起,“抱歉。” “无事。”贺亭北挂起温和的笑意,转身离开。那笑意在转身的瞬间,变得冷淡异常。 常清风直起身,看着他的背影,皱起眉。 他觉得这个人,有点假。 “常兄。” 嗯? 常清风转头,看见了和贺雁南并立的赫连烽,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笑意,随即又沉下脸,转身就走。 贺雁南挑眉。 朋友? 赫连烽看向贺雁南,小声道,“信不信下一秒他就得回来找我?” “不信。” “看着。”赫连烽给了贺雁南一个眼神,朝着前方常清风不急不慢的脚步笑道,“常兄,在下不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常清风停下,转身时脸上已经浮上了笑意,他快步走到赫连烽身前,“赫连兄,好久不见。” “你刚刚可是巴不得不见。”赫连烽侧过头,摸上刀鞘的穗子,摸到温润的玉佩时,才想到自己的刀穗已经送给贺雁南了。 “是在下的错,今晚我请客,听闻这沙家堡中有一家店酒不错——”常清风笑道。 “行了,走吧。”赫连烽回过头,和贺雁南对视了一眼,笑出声来。 “这位是?”常清风看向贺雁南。 “我的师弟,赫连南,刚入江湖。”赫连烽看向贺雁南,为他介绍常清风,“我的朋友,重色轻友的君子剑常清风。” “赫连兄,这酒——”常清风拖长声音。 第20章 “咳,说错了,是极重义气唯慕沙家明珠的君子剑常清风。”赫连烽笑道,见常清风还要说什么,赫连烽用肩膀撞开他,下意识要去拉贺雁南手腕的手一顿,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向前走去,“走吧走吧,喝酒去。” “祝常兄能抱得美人归。”身影交错间,贺雁南对常清风说道。 书中,冥门袭来,比武招亲被迫中断,常清风一身武功无用武之地。后贺亭北趁机俘虏了沙蔓烟的芳心时,他在找方法对付冥门。沙蔓烟和贺亭北大婚时,他与赫连烽共同离去却又在分开后转身回来参加了两人的婚宴,最后同其他宾客一样被贺亭北下药散功。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闯入沙蔓烟房中想救人,却双双被困死在房中,葬身火海,失去踪迹。 是个情种。 “多谢。”常清风在他们身后,笑了笑。 他有点喜欢这位师弟了。 次日清晨。 贺雁南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起身,白衣迎上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公子,是二公子,赫大侠出去买酒了。” 贺雁南点头,服下药丸,将面具扣在脸上,穿起繁复的衣物来,“你躲好。” “是。” 贺亭北在门口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见到仍戴着面具、衣着整齐的贺雁南。 “让顾兄久等了。”贺雁南笑道。 “无事,只是我们已经熟识,南兄不必如此拘谨。”贺亭北目光看向他脸上的面具,眼神仍然是包容而温柔。 “长相丑陋,恐吓着顾兄。”贺雁南引他们入院中,“顾兄有事?” “我是来向南兄告辞的。”贺亭北眼中露出一丝苦涩一丝洒脱,“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只是难免伤心,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贺雁南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如此也好。” 要开始了吗? 贺亭北苦涩的眼神一顿。 他为情所伤远走天边哎!贺雁南竟然笑了,说这样也好!都不安慰他的吗? “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与顾兄相见了。”贺雁南看向他,袖中苍白的手指握紧。 如他和沙霸天所说,他的确无法确认贺亭北是否是冥门之人,能够将他钉死在冥门的身份上的只有他自己。 “放心,我与南兄一见如故,必不会让南兄等太久。”贺亭北笑道。 贺雁南放下心来,看着贺亭北离去的背影。 作茧自缚。 次日夜里。 有一道黑影闯入映月轩中,将贺雁南劫走,只留下书信一张,“明日羊肠道,冤有头债有主。” 沙家堡外,几道黑影自一洞口跳入地下,庞大的地下建筑群出现在眼前。他们将贺雁南扛入主室中,扔在地上。 室内,贺亭北转过身来,看向他,“这不就又见了吗?” 第11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一) 贺雁南双手被绑在身后,垂着头,两边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面容。闻言,用余光瞥了一眼贺亭北。 贺亭北脸上戴着狰狞的银色鬼面,那是冥门之人的标志。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等贺亭北的动作,贺亭北绑架他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想必他的人手已经假扮成冥门之人,埋伏在沙家堡外了。只等赫连烽追着绑架的人离开,便冲进沙家堡,灭其满门。 只可惜,他们早有准备。 贺亭北纵有再多的打算也将成空。 贺雁南轻笑出声。 他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之前服用的克制咳嗽的药让他的病愈发加重。 这咳嗽声莫名有点熟悉…… 贺亭北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伸出手,捏住贺雁南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贺雁南的面容映入他眼中的刹那,他瞳孔微缩。 “铮!” 一把银白长剑凌空射来。 贺亭北侧身避开。 一道白绫打向他,在他仰身避开后,绕住插在墙上的长剑剑柄,绕着圈逼向贺亭北。 贺亭北拔剑崩裂白绫。 白衣自上方翩跹而下,握住横飞的长剑,刺向贺亭北,与他对了一剑后,持剑斩开贺雁南双手的绳子,护在他身前,眉目冷凝。 白衣。 贺亭北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贺雁南,的确是他那药罐子弟弟,而不是容貌相似之人。他是太子的智囊,若是他死在这里…… 杀了他。 贺亭北心中闪过这个想法,抬剑朝贺雁南飞去,被白衣挡住。 想杀他? 贺雁南看着两人争斗的身影,低头轻咳了一声,自怀中掏出香炉,拿过火折子,点燃半截香扔了进去。 袅袅的烟雾升起,缠绕在他带着红痕的手腕上,遮住他冰冷的眼。 沁人的冷香弥漫开来,贺亭北内力一滞,肩膀被白衣戳了个窟窿,“砰”地一声直直地摔在地上,浑身瘫软。 白衣落在他身前,提剑向他走去。 “三弟,你想弑兄吗?”贺亭北恢复原本的声音,冷声喝到。 这声音……二皇子? 白衣脚步一顿。 “杀了他。”贺雁南握着香炉,微微的暖意自香炉炉壁传来,袅袅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周,随着他的呼吸吞吐。 对贺亭北宛若毒药的烟雾对他仿佛没有丝毫作用。 白衣毫不犹豫地举剑。 第21章 贺亭北猛地蓄力一滚,在墙壁上一拍,墙壁出现一个暗门将他吞了进去。而后整个房间晃动起来,一块巨大的石头自头顶落下,向贺雁南砸去。 “公子!” 白衣向贺雁南冲去。 一道黑色的人影射出,抱住贺雁南滚向一旁,撞在墙壁上。“轰隆”一声,又一个暗门出现,将两人吞了进去。 两人滚过狭长的甬道,滚入一间密室中才停了下来。 “赫……兄?”漆黑的环境中,贺雁南被人紧紧拥在炽热的怀中,轻轻唤道。 “是我。”赫连烽将手松开,撑起身,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一抹火光陡然在黑暗中亮了起来,照亮了赫连烽那双金色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沙家堡那边——”贺雁南抬眸。 “沙家堡那边没事,我不放心你。”赫连烽低下头,看着被火光照亮上半边脸的贺雁南,“毕竟是冥门之人,不是吗?” 贺雁南没有回答。 丝丝甘甜的冷香自贺雁南身上传来,让他目眩神晕。赫连烽身体猛地摔落下去,手中的火折子滚落在一旁,两人的衣物交盖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将手掌盖了上去,将火光碾息。 单薄的火光挣扎了一下,熄灭在男人的手中,在他掌心留下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疤。 厚重的身体压在身上,炽热的呼吸打在颈窝,贺雁南垂眸。 赫连烽。 赫峰。 …… 赫连烽醒来的时候,嘴中腥甜干涩,是血液的味道。 屋中有火光摇曳,他抬头看去,贺雁南的背影哪怕在火光的勾勒下依然显得格外瘦弱,垂下的苍白手腕上露出被勒过的红痕和被剑割开的血痕。 “顾兄。” 他叹了一声。 “醒了?”贺雁南转过身来,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入他温柔似水的眼里,仿佛人间繁华处的一勺蜜糖,于小孩儿而言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此处没有药物,只能用我的血暂时压制毒性,你将就一下。我已经破解了此处的机关,你醒了我们就走吧。”贺雁南将烛台移向另一只手,向赫连烽伸出手。 烛台映照下,那手腕上的血痕愈发刺眼。 罢了。 赫连烽笑了一声,恢复以往的洒脱。宽大的手握住白皙的手掌,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撑,就自己站了起来。 “走吧。” 微微的痛感从手心传来,他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用手掌碾息了火折子。他抬起手,才发现右手被一条白色的丝帕裹着,冰冰凉凉的触感和左手握着的微凉手掌触感相仿。 想到这儿,赫连烽才倏地松开手。 贺雁南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转身举高手中的烛台,似乎没察觉到异常,眼中却盈满笑意。 烛台照亮整面墙壁,一副疯狂冷厉的壁画展现在两人面前。画中是火光中的高门豪宅,无数满身是血的恶鬼面目狰狞,神情痛苦。 赫连烽在看清壁画的时候,眼中怒火升腾,缠着丝帕的手猛地握紧,手上青筋毕露。 “我仔细地看过了,这副壁画所有恶鬼都是五官完好的,只有这三个分别失去了双眼,双手、双脚。” 贺雁南依次在那三个恶鬼的双眼、双手、双脚的缺失处按下,墙壁依然纹丝不动。他没有丝毫气馁,而是继续从头开始按,只不过这次是从双手的缺失处开始按,“应该是需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按下才能打开。不过数量有限,不到一刻,我便可试出。” “左手,左眼,右脚,左脚,右眼,右手。”赫连烽声音嘶哑响起。 贺雁南手一顿,按照赫连烽的顺序重新按。 “轰隆!”这一扇墙壁在两人面前翻转打开,露出里面满地的骸骨,和满墙的血字——“燕帝杀我!”“卑鄙小人!”“燕帝该死!”“燕帝你迟早会遭报应的!”“灭我冥门者燕帝!”“燕帝贱人!”“若有镇国将军府后人听好了,是燕帝灭了你满门!哈哈哈哈哈我在说什么,他们早被我杀绝了杀绝了!没有人能发现机关,没有人能救我们哈哈哈哈哈!”“救命!!!” 贺雁南看到满墙的“燕帝”二字时,瞳孔微缩,看到“燕帝灭了你满门”“被我杀绝了”“没有人能发现机关”时,反应过来,墙上那副壁画,画的不是鬼祸乱人间,而是被折磨成恶鬼的人。 贺雁南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忍不住一掌挥出,将满地尸骨拍成碎末,同时大笑出声,笑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赫兄。”贺雁南按住他的肩。 “顾兄!”赫连烽低声笑了一声,“顾兄应该猜到了吧,我是镇国将军府的遗孤。” 他握住剑柄上的暖玉,抬眸看向他,金色的眸子满是真诚和期待,“既然冥门的人都被灭门在此,那顾北是谁呢?” 和他是兄弟的顾兄你又是谁? 顾兄,告诉我。 第12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二) 人算不如天算。 “咳咳——咳咳咳咳!” 贺雁南低头咳嗽起来,纤细的脖颈颤动,低垂的头像是垂落在枝头的花骨朵,仿佛随时有飘落的危险。 赫连烽扶住他,看向他的目光由期待变成失落,却又忍不住夹杂了一丝担忧。炽热的内力顺着他扶住贺雁南的手输入贺雁南体内,缓缓温养着他的经脉。 第22章 贺雁南咳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赫连烽收回手,看着贺雁南白皙的手腕上在勒痕外又被自己握出了一圈红痕,侧开眼一瞬,又抬眸直视贺雁南,问出了之前意犹未尽的话,“顾兄又是谁?” 金色的眸子耀眼刺目,似能照出人心暗处。 装可怜没用了啊…… 贺雁南自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将唇边血擦去,“我——” 他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密室,猛地顿住。 “那是?” 赫连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密室床上盘坐的人身下,衣袖遮掩处露出铁盒的一角,似乎是被人紧攥在手中。 盒里是什么? 赫连烽拧起眉,走向密室。 “赫兄,小心。”身影交错间,贺雁南握住赫连烽手腕,看向他的目光温柔而担忧,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赫连烽一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眸子染上温和的笑意,似太阳落下后夕阳染上的余温,“放心。” 贺雁南眼中也染上笑意,松开手,看着他走入密室。 赫连烽走到石床前,刀鞘横扫而过,刀微出鞘,就将那片衣角割去,顺带削去了铁盒的一角,露出铁盒的全貌和里面装着的物件—— 没有暗器。 确实是被一截白骨紧紧握住。 里面装着一沓书信。 他低头,从紧握白骨手中抽出铁盒。 一抽就出来了。 十分轻松。 过于轻松。 贺雁南蹙起眉。 “轰隆!” “小心!” 赫连烽头上一道铁门猛地落了下来,贺雁南大喝出声。 不能被关在这里! 不能向内滚! 赫连烽向外滚去,一道剑光亮起,自门口朝他射来,无数箭支也自门外朝他射来。 赫连烽用手在地上一撑,临时改变方向,向密室内滚去。 在落地的瞬间,他看到躲藏在角落处的贺雁南身后出现的顾北,只思考了一瞬,就将手中黑刀自缝隙中射出。 “砰!”铁门重重关上。 赫连烽陷入一片黑暗,躺在地上在黑暗中重重地喘息着。 没了刀,出去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而刚刚贺雁南站在门口不跟着进来的举动也足够可疑,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也只是可疑而已。 赫连烽坐起身,低头笑了。 他若出不去,顾兄自然是不可疑的;他若能出去,顾兄肯定是不可疑的。 他得出去。 笑过,赫连烽站起身,点燃火折子,打量着四周的沙壁。 他得出去。 他赌自己能出去。 自小他就横行燕京赌场,论赌从没输过谁,这次也一样。 “噗!”贺亭北被刀刺中左胸,吐出一口血来,刀刃上特有的锯齿深深挖入他的肉中。刺向赫连烽的剑也慢了一瞬,被压在铁门下,“咔擦”一声断成了两截。 他捂着胸口倚靠在铁门上,看向贺雁南。他脸色苍白,胸口的血浸红了衣裳,染红了用来握书的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贺雁南也看着他,掏出手帕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脸色苍白如雪,白皙细长的手腕似乎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两个脸色苍白的人互相对视,气氛莫名诡异。 对视半响。 贺亭北猛地抬手,半截断剑在手上挽出一个剑花儿,就要掷出。 剑式干净狠辣,带着张扬的杀意,丝毫看不出虚弱的样子。 然后手一软,剑自手中脱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接着腿也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他将刀拔出扔开,用手勉强支撑着身体,朝贺雁南看去,“贺雁南!” “咳咳咳咳!” “三弟,我们可以联盟。” “咳咳咳咳咳。” 贺雁南坐在角落,垂眼咳嗽,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噗通”一声,贺亭北手撑不住,整个人跌落在地,不再动弹,似不能动弹。 贺雁南依然在咳嗽。 贺亭北重新用手撑起身体,看向贺雁南,这样都不上当,真是谨慎。他眼中闪过狠厉,双手撑地,朝反方向爬去,想要碰到对面的灯架。 贺雁南还在咳。 半响。 在还有最后一步路的时候,贺亭北手一软,脸狠狠地砸在地上,彻底不能动了。 毒已经彻底起效了。 贺雁南这才收了咳嗽声起身,露出身后地上的香炉以及香炉上方袅袅升腾的云烟。 【宿主你这买家秀比卖家秀还真啊!】233突然出声,【就是你装可怜装得比渣男好的意思。 】 “谢谢夸奖。”贺雁南微笑,弯腰捡起赫连烽的刀,站在原地比划着从哪个角度能漂亮地掷入贺亭北的胸膛或者脖颈,脑袋也行。 贺亭北对这里的熟悉远大于他,说不得躺着的身边就有什么机关等着他过去。用扔的或许杀伤力不足,却足够安全。 【……】 “他可以杀吗?”贺雁南在心里问道。 【随便杀。】 “好。”贺雁南接下腰带,栓在刀柄上,朝贺亭北狠狠掷去。黑色的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朝贺亭北的脑门笔直飞去。 正当233以为会看到精彩的西瓜开瓢时,就看到那把刀笔直地插入贺亭北脑门……3厘米外的地上。 第23章 这准头,说准也准,说不准也不准。 “门怎么打开?”贺雁南看向贺亭北,他全身紧绷,显然是被吓到了。 【宿主你猜到了?你怎么这么聪明?】 “猜到什么?” 【主角啊!主角不能死,死了整个世界都会崩塌的!主角有生命危机,请宿主尽快营救!】 “嗯,猜到了。”贺雁南垂眸,长长的睫毛微颤,掩住眼中的复杂。 “在我身上。”贺亭北的声音传来,“铁门上有个月牙形的凹槽,我怀里的月牙玉佩是开门的钥匙。” 贺雁南侧头看去,那扇漆黑的铁门上,的确有一个月牙形的凹槽。 但他没动。 “我说的都是真的,三弟,你信我。”贺亭北嘶哑的声音传来。 “我信。”贺雁南手腕用力,拽着腰带把刀拔了回来,“等你死了,我会来拿。在里面多待会儿而已,死不了。” 话音刚落,他抡起刀再次向贺亭北掷去。这次对准的是背,那么大的面积,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傻子也能扔准。 “砰!” 在黑刀即将射入背部的瞬间,贺亭北左手在地上一拍,地上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他滚落了进去,只剩带着笑意的声音回荡在四周,“铁门有关无开,赫连烽死定了!” 他本来想杀贺雁南的,可惜贺雁南几次都不上套。 这次他棋差一招,下次燕都再决胜负! 贺雁南在原地站了半响,见确实没动静了,才放松下来。 “哐当”一声,手中的黑刀摔落在地上,和贺亭北刚刚的状态如出一撤。 【宿主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自己的毒香毒到了!】233十分着急。 “没事,只是手麻了。”贺雁南揉了揉手腕,弯腰捡起黑刀,动作虚弱而优雅。 【……】233麻了。 他走到石门前,双手握着刀,砍了一刀,只在铁门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刻痕。他摸着那道刻痕,唤道,“233,你能打开这扇门吗?” 【呜呜呜我不能,系统不能干涉现实,但我可以给宿主开后门!】 【滴!任务已完成50%,开启抽奖。】 【恭喜宿主,您抽中了黄金大礼包——s级幸运天赋,持续时长:24小时。宿主你可以到处摸摸,说不定就触动机关打开石门了!】 “好。” 贺雁南挨着挨着摸遍了四周,无事发生。 【幸运天赋已经是抽奖里最好的东西了。】233弱弱地说。 “你——” 【滴!系统233涉嫌违规作弊,罚电刑五天,即刻生效。】机械的声音突然响起。 【宿……主……我要……靠你……自……】 233失去了声响。 贺雁南垂眸,他又将四周都摸了一遍,依然无事发生。 “咳咳咳!”他低头咳嗽了一声,背靠着铁门坐下。 他不能走。 他得留下来。 他垂眸看向香炉,炉中的香烧了四分之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同样的香,他怀中还有十颗,能坚持接近两天。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右手紧紧握住黑刀冰冷的刀柄,顶部的暖玉绕上他的手背,带来温凉的触感。 白衣会找到他的。 烛光摇曳中,烟气袅袅升起,渐渐弥漫了整个密室。 “咳!咳咳!”偶尔有咳嗽声响起,声弱而无力。 “砰!” 赫连烽用尽全力击向铁门,铁门巍然不动,只掉下了些许灰尘。 铁门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掌印。 他刚刚已经检查过了,这间密室内没有机关,只能硬来。 他试了数次,内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更可怕的还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饥渴和饥饿同时袭来,石室内的冥门中人大半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顾兄应该早走了吧,不管是……还是去找人救他。 赫连烽靠着铁门盘腿坐下,想到贺雁南,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次自己可是把刀都送给他了,不知道下次他会还什么回来。 他并指割破手腕儿,仰头咬上手腕,喉结上下滑动间,大口大口的血被他喝下,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砰!” 地动山摇。 铁门被炸开一个角。 赫连烽虚弱地睁开眼,挪向远离铁门的角落,靠着石床,“咚”地一声将将石床上的石头案几扯下挡在身前。 “炸开。” 熟悉的声音传来,只是比平时更加虚弱。 “公子,你在门外守了两天了,你先用食。” “不急。” “轰!”轰隆的爆炸声再次响起,铁门被炸得四分五裂,烟雾弥漫。 烟雾弥漫中。 赫连烽看见贺雁南握着他的刀走来。 剑是剑客的命,刀亦也是。他看着对方握住了自己的刀,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命。 第13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三) 贺雁南在赫连烽身前站定,垂眸看向他。 乌黑发亮的黑色貂皮斗篷沾满了灰尘,灰扑扑的。右腿处的衣服下摆缺了一块,手腕上随意裹着同款布料,鲜红的血迹将布料染红。脸上血迹和灰尘混在一起,唇上起皮干裂,却又被血染成红色,有种说不出的狼狈。 唯有那双带着笑意的金色眸子,如夕阳落下后洒在云朵上的余晖,柔软温暖,一如既往的耀眼。 第24章 灰头土脸亦挡不住他的光芒。 “没事吧?”贺雁南伸手想拉他起来。 “没事。”赫连烽看着他手腕的同款割痕,笑着搭上手,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撑,就借力站了起来,只是没站稳向前靠在了贺雁南身上。 贺雁南蹙眉。 赫连烽笑出声,炽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耳旁,“没死。” 他笑着放松身体,“看在我死里逃生的份上,肩膀借我靠靠?” “好。” 贺雁南抬眸。 只是赫连烽真的挺重。 贺雁南抬手,正要搂上他的腰,分担肩膀的重量,就见赫连烽直起了身。突然失去身上压着的重量,他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被赫连烽扶住。 “顾兄还是别逞能了。”赫连烽笑道,接过他手里的黑刀,转头向前走去,“走吧。” 贺雁南垂眸,看着赫连烽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赫连烽在转头的瞬间收敛了笑意。 靠在贺雁南身上是无意的,但—— 有一瞬,他不想起身。 …… 回到沙家堡。 贺雁南刚洗漱完毕,打开门准备去找赫连烽,就看见了负手站在院中的沙霸天。 听见动静,沙霸天转过身来,见贺雁南一袭月白色长袍,整个人如翩翩君子光风霁月,眼中浮现满意之色,“我有几句话想和小友说,不知小友能否移步?” “自然。”贺雁南颔首。 赫连烽开门,只看到了两人远去的背影。 沙霸天…… 他走到院中,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那架势,不像在喝茶,倒像在喝酒。 可惜这不是酒。 更不是风起客栈的销魂酒。 贺雁南和沙霸天出了小院,绕过演武场,漫步在热闹的集市上。 “小友身体无碍吧?这次多亏了小友,沙家堡才没玩儿完。我已经通知了财神,让他上门治病,不治好不准走!”沙霸天大气地说道,一点也没有自己在强“财神”所难的意识。 “已经无碍了,剩下的是从母胎中带出来的寒疾,无药可医,只能静养,沙堡主不用费心,更不用强人所难。” “小友真是豁达。”沙霸天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过也好。 “习惯了。”贺雁南淡淡咳了一声,原本带有一丝红润的脸色“唰”地苍白下来,俨然一副病秧子的样子,“沙堡主有话不妨直说” “那好。小友豁达,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沙霸天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女蔓烟如何?” 比武招亲无疾而终,在这次消灭冥门的计划中,赫连烽和顾南表现最为出彩。赫连烽多次拒绝联姻,蔓烟性子要强,配温文儒雅的公子刚好。 至于顾南是个病罐子——有他在,就算蔓烟成了寡妇,也没人能欺负她!更何况,他病死了,江南剑派不就落入蔓烟手中了? 他捋了捋胡子,看向沙家堡繁华的市集。 沙蔓烟? 贺雁南停下脚步,抬眸看向沙霸天。 …… 贺雁南回到小院时,就看到赫连烽正睡在院中的躺椅上,用自己今早放在一旁的书挡着脸遮太阳。 他笑着将酒放在桌上,走到赫连烽身边。苍白的手指握住书的一角,轻轻拿开,就与书下那双的金色眸子对了个正着。 “赫兄是没睡还是醒了?” “顾兄走过来的声音狗都能吵醒。”赫连烽眼中带着极为罕见的沉郁的苦闷。 贺雁南微微一顿,“抱——” “是没睡。”赫连烽打断他笑了出来,眼中苦闷散去,露出温柔笑意。 “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贺雁南把书合拢,放在一边。虽然这本书在赫连烽眼中应该还是原来的内容,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突然想试试你喜欢的椅子坐着是什么感觉。”赫连烽摸了摸把手,仿佛能摸到另一人的体温。他笑着站起身,让出摇椅,“现在主人回来了,物归原主。” 像谁在和他抢似的。 贺雁南笑着摇头,转身在石凳上坐下,晃了晃酒坛,“喝酒?” “自然!”赫连烽洒然一笑,坐在了贺雁南的对面,“顾兄你真是我的知己,我想喝酒,你就买回来了。可惜现在天还没黑,否则夜色迷人,对酒当歌,岂不美哉?” 贺雁南轻咳一声,将掀开一半的盖子重新盖了回去,“那晚上再喝。” “顾兄!”赫连烽按住他的手。 两只手交叠,柔软细腻的手感从手下传来。有那么一瞬间,赫连烽不想挪开。 酒鬼。 贺雁南笑着抽出手,“那就有劳赫兄为我倒酒了。” 赫连烽手微微动了一下,也笑道,“为顾兄倒千杯万杯都心甘情愿。” “哗!” 澄黄的酒液倒入黑色的大碗中。 “砰!” 两人举杯相碰,相视而笑,就要仰头饮尽—— “砰!” 门被人狠狠推开。 “顾兄。”常清风走了进来,手紧紧握着剑鞘,“我要向你挑战。” “常兄?”贺雁南蹙眉看向他。 “你可是答应了沙堡主要迎娶他的千金?我要向你挑战。” “可是在下并不会武功。” “那你还答应这门婚事!我要向你挑战!除非你拒绝沙堡主。”常清风握着剑鞘,脸涨得通红。以强凌弱为君子所不齿,但他必须这么做。 第25章 赫连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碗“碰”地一声放在桌上,起身挡在贺雁南身前,掩住眼中失落,一字一句地说,“他说他不会武功!常兄若是执意如此,便先过了我这关。” 他怒气上头,气常清风,也气自己。 “过就过!”常清风拔剑出鞘,剑指赫连烽。 赫连烽横刀挡在胸前。 “赫兄刀不出鞘是否看不起我?”常清风脸色冷下来。 当两人刀剑相对时,对面没有兄弟,只有对手;心中没有爱人,只有战意。支撑他们的只有剑客的骄傲。 “赫兄。”贺雁南站起,按上赫连烽的肩膀,带着笑意看向常清风,“我拒绝了,你现在去找沙堡主还来得及。” “唰——”眼前一阵风卷起落叶,人已经消失不见,剑客的骄傲也消失无影。 贺雁南和赫连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双眼的笑意。 “那么美丽的小娘子就不要了?”赫连烽扬眉。 “赫兄不也没要?”贺雁南反问回去。 “大仇未报,何以成家。”赫连烽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大业未成,何以娶亲。”贺雁南眼眸带笑,令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什么目标能用得上“大业”二字? 气氛猛然僵硬了一瞬。 贺雁南笑着退后一步重新坐下,端起碗抿了一口醇酒,“赫兄,不如我们来划拳行酒令。赢了的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输了的人必须回答,必须真实地回答。” 他看着赫连烽,看着他眼中笑意消失。 贺亭北走了,他也该走了。在走之前,他要摊牌了。 “好!”赫连烽将衣摆一掀,坐在他对面,仰头饮下满满一碗酒,将碗“砰”地一声砸在桌上,伸出手,“来。” 贺雁南也伸出手,和赫连烽握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心有灵犀地同时收回手,然后出手指。 “两相好!”赫连烽出了一根手指,喊的二。 “桃园三!”贺雁南也出了一根手指,喊的三。 两人谁都没有喊中两边手指相加之和,这局平局。 “一起喝?”赫连烽侧头。 “好。”贺雁南端起碗,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喝完继续! “九久长!”赫连烽出五,喊九。 “五魁首!”贺雁南出五,喊五。 “平局!喝!” “一定好!”赫连烽出四,喊一。 “六高升!”贺雁南出三,喊六。 …… “七仙女!”赫连烽看向贺雁南,出二,喊七。 “满堂红!”贺雁南两个手齐上,出八,喊十。 贺雁南赢了。 这么多轮,第一次决出输赢。 “平局。”贺雁南端起酒,和赫连烽额头轻轻碰了一下,“请。”酒碗被举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就要落入嫣红的唇中。 “顾兄,你醉了。”赫连烽握住他的手腕。 “醉了?”贺雁南抬眸看向他,眼神似一汪清泉,泛起潋滟水光,带着迷蒙似烟的醉意。 赫连烽侧开眼,又忍不住挪回来,眼中泛起笑意,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骗道,“这次是我赢了。” “是吗?” “是。”赫连烽从他手中拿过碗,放在桌上,“我出的二,喊的七,你出的五,喊的十。你忘了?这局是我赢了。” “对,你喊的七仙女儿。”贺雁南凑上前。 那张清俊似仙的脸在视线中不断放大,赫连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赫兄。”贺雁南眼中晕染开笑意,歪头,“那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呢?” “顾兄,”赫连烽停顿了一瞬,“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吗?” “是。” “你的真名是?” “贺雁南。” 燕朝三皇子,贺雁南。 第14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四) 三皇子。 大业未成……他现在知道是什么大业了。 赫连烽闭上眼。 在众多皇子中,他从未想过扶持三皇子上位,因为三皇子一无母族支持,二无燕帝宠爱,三无自身势力,身处太子阵营。太子不倒,上位无望;太子倒了,亦难独善其身。 可偏偏…… “你不问为什么?”贺雁南倒向赫连烽,歪着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为什么?” “二哥想骗你,不让他骗。”贺雁南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赫连烽猛地睁开眼。 半响。 赫连烽继续问,“你想干嘛呢?” “我们还没划拳。”贺雁南撑起身,看向赫连烽,表示自己还是清醒着的。只是那双眼中的雾气非但没散去,还更加厚重了。 “刚刚划完,你醉了。”赫连烽扶住他。 “你又赢了?”贺雁南蹙起眉。 “是。”赫连烽“咳”了一声,有一点心虚。 贺雁南曲起手,撑在桌上,撑着头,垂眸,“想带你回燕都。”他闭上眼,“想让你成为我的人。” 赫连烽心一跳。 “想要登上帝位。”贺雁南抬眸,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欲/望和野心,却又在下一秒,垂眸喃喃道,“让皇兄他们都无法欺负我,为赫家平反。” 第26章 他抬手灌下一碗酒,酒顺着脖子流下来,浸湿了衣服,呛得他忍不住不停咳嗽起来。 “顾兄。”赫连烽扶住他。 贺雁南握住他的手腕,抬眸平静地看向他,“太子的母家是丞相府,一直主张收回军权,亦是父皇的心腹,有九成的几率参与了赫府一事;二皇兄心思狠辣,有谋无量,为谋财不惜沙家堡上下性命,待他上位之际,便是鸟进弓藏之时。我可假借太子党羽身份,坐观二人虎斗。等太子战败,收拢太子党羽,形成自己的势力。帮我。” 赫连烽看着他,突然笑道,“顾兄醉了吗?” 贺雁南垂眸,“我没醉。”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为赫连烽系在腰上。 赫连烽低头,目光从他低垂的白皙的脖颈,到他苍白纤细的手指,再到他手指间莹白的玉佩。 玉佩正面是雕刻的大雁南飞的浮雕,背面刻着繁体的“南”字,是他的身份令牌。 他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剑上垂下的暖玉,心中忍不住想到,又是玉,贺雁南还真是爱用玉。 “我若为帝,”贺雁南抬起头,看向赫连烽,手指自腰间落下,苍白的手指在黑色的衣物上格外显眼,“必不负君。” “你醉了。” 赫连烽轻声说道。 “我没醉。”贺雁南退回去,端起酒碗,“来?” 赫连烽松了口气,也端起碗。 “我明天要走了。” 赫连烽微顿。 “砰!” 酒碗相碰。 赫连烽回过神来,便见贺雁南收回手,眼中盈满笑意,“十里亭,不见不散。”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踉跄着站起身,摇晃了几下还是站直了身体,踏着矜持的步子七歪八扭地走进了房内。 赫连烽低下头,看着碗中的酒,猛然仰头一口干完。 房内。 贺雁南眼中白雾散去,只剩清明。 【宿主你真的没醉啊。】233突然出声。 “惩罚结束了?”贺雁南问道。 233沉默了。 我是真的不是人,宿主你是真的狗。 “不,我醉了。”贺雁南看向外面不停喝闷酒的赫连烽,“但他撒的谎太幼稚了。我不可能出五喊十,因为除非对方也出和我一样的五,我才能赢,赢面太小了。” “所以我醒了。” 【那你说的都是骗他的?】 “都是真的。” 【可是主角觉得你在装醉哎,说不定认为你说的话也是假的,呜呜呜宿主你觉得主角明天会不会来啊?】 “我醉了。”贺雁南躺上床闭上眼。 【……】 我信你个大头鬼。 次日清晨。 贺雁南是被一声钟声唤醒的。 他推开门,与院中从石桌上抬起头的赫连烽对了个正着。白衣自旁边走出,为他披上斗篷,低声道,“公子,沙家二爷走了。” “走了?” “是,他将自己几十年的功力传给了自己的儿子,然后走了,只给夫人留下了一封信。” 贺雁南看向赫连烽,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想法,他去找顾清尘了。 “砰砰砰!”院门被敲响。 “赫兄?”常清风的声音在外响起。 赫连烽起身,将门打开,诧异地看向他身边的沙蔓烟和另一个俊俏少年郎君。 他看了常清风一眼,下手挺快。 常清风抬头看天。 “这是我二叔的儿子沙子诚,你知道我二叔去哪儿了对不对?”沙蔓烟看向赫连烽。 “沙前辈去哪儿都是他自己的自由。” “那就是知道咯。带我们去找二叔,不然——”沙蔓烟凤眼上挑,“我晚上就抱着枕头进你房间毁了你的贞洁!” 你不是不想娶本小姐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同时咳嗽起来。赫连烽偷瞄贺雁南的眼神被贺雁南抓了个正着。 “咳!”身后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传来。 沙蔓烟转头,看见沙霸天沉着的脸,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爹!” “成何体统!”沙霸天训斥道,又扭头训斥沙子诚,“你也是,跟着你姐姐胡来!人家和平帆素无交际,怎么可能知道!” 训斥完家里人,他才看向常清风,“贤婿多多担待。”对着赫连烽笑道,“见笑了。” “没有。”赫连烽笑着摇头,“正好我今日也要告辞了,这段日子打扰堡主了。” “一帆风顺。”沙霸天抱拳。 “子孙满堂。”赫连烽也抱拳,扭身上马,看了战在院中的贺雁南一眼,低头挥动马鞭,“驾!” 【宿主,主角怎么走了呜呜呜呜呜呜】 知道了。 贺雁南低头咳了一声,走到门口,“在下也告辞了,恭喜堡主喜得佳婿,这是贺礼。” 他将手中一个木盒送出,里面装着的是一份皇宫珍藏的武林秘籍。 “日后沙家堡可要和江南剑派多多走动。” “自然。”沙霸天大声笑道,“漠上有马有皮毛,江南有茶有丝绸,我们两家互通有无,必然能发大财!” 沙霸天接过木盒。 一递一接间,仿佛无声地达成了某种交易。 “你觉得我女蔓烟如何?”市集上,沙霸天笑着问道。 第27章 “沙堡主觉得权倾天下如何?”市集上,贺雁南顿住脚,抬眸看向沙霸天。 世上有谁能抵得过从龙之功、权倾天下的诱惑?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白衣驾着马车停在了门口,载着贺雁南远去。下次再见,就得换个称呼了。 沙霸天收回目光,叹道,“蔓烟!子诚!” 打算偷偷溜走的沙蔓烟身体一僵,拉着沙子诚停下。 沙霸天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子诚,你看看这封信。” 沙子诚抿了抿唇,拆开信。 “二十五年前,我与清尘一见如故,遂引为知己。 清尘其人,行事霸道却心善,每见穷人就布施,还未走出十里盘缠便用尽,一路行来竟然全靠卖艺; 性格张扬而热烈,边卖艺边挑战,沿途门派竟被他挑了个遍,百战百胜。实在是,嚣张至极。 后引起数人围攻,脱身后立刻挑战我。我事先不知,后虽胜了,却胜之不武,遂留在他身边照顾。 朝夕相处,遂生爱意。在我决定爱上他时,我便有了飞蛾扑火的觉悟,谁想他竟也有意。 灯会之中,我们互诉心意,相约白首。 然大兄趁我归家之日,给我下药,将满娘送上了我的床。次日,我醒来时,看见了倚在窗口的清尘。 他满头霜雪,听了大半夜。 满娘三月而有孕,为了对满娘负责,我娶了她,和清尘相忘于江湖。二十五年,我再未踏进过她闺房,与她相敬如宾,将子诚抚养成人,为沙家堡立下赫赫功劳。 然二十五年间,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清尘。今日始知,清尘亦未有一刻忘记过我。 子诚已长大成人,足以成为满娘的靠山。沙家堡已势大,再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去打拼。 我该对自己负责了。 生不同时死同穴,是我对清尘的承诺。 我这一生……” …… 车厢中。 贺雁南闭着眼靠在车厢上。 “233?” 【宿主我在!】 “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嗯……嗯?我算算,有99.999999%的可能赫连烽永远都不会再遇到渣男了!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彻底修复宿主身体中……】 感受到身体各处的疼痛被一股股热流温柔的抹去,贺雁南闭上眼。 这一趟也不亏。 哪怕……没有得到赫连烽。 “吁!” 马车突然停下。 “公子……” 贺雁南掀开车帘,就见那人坐在马上,笑着垂眼调侃他,“雁南兄,可让我好等。” 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和金色的眸子中,熠熠生辉。 “雁南兄,你也不嫌绕口。” “我可不嫌,那不然,娘子?” “是夫君。” “夫君?” 贺雁南抬眸看向他。 “哈哈哈哈哈!”赫连烽大声笑了。 “逸歌,我字逸歌。” “贺兄可以唤我阿连。”赫连烽“驾”了一声,马蹄扬起尘土,奔向太阳。 …… “我这一生,吃尽情苦,却万死而不悔。” 第15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五)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琵琶声中吴侬软语娓娓道来,乌蓬小船自青砖黑瓦的建筑中穿过。天上下着朦胧的雨,船中煨着醉人的酒。 “下雨了。”赫连烽为贺雁南披上黑色貂毛斗篷,眼中浮起笑意。这件斗篷自漠北之后就一直由贺雁南披着,他没说要,贺雁南也没说还。 贺雁南自这熟悉的景色中回过神来,伸手拢了拢斗篷。 “是啊,下雨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江南雨季漫长而潮湿,每次下雨,即使披着两件厚重的斗篷,阴冷的湿气仍能钻进他的骨髓,让他生不如死。 伴燕帝南巡,于其他皇子是恩宠,于他只是折磨。 而现在, 他披着斗篷甚至还有些热。 233已经治好了他的寒疾,余下的虚弱只是他用药伪装出来的。 雨雾连绵,小船轻荡,煨酒赏雨,好友在旁,倒也惬意。 贺雁南抬头看向赫连烽,轻笑。 赫连烽却看着他皱起眉,“脸怎么这么红?” 贺雁南正打算说话,就见赫连烽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头,“发烧了?”宽大的手掌包住整个额头,顺带遮了半边眼,将他的视线遮去大半。 贺雁南微顿。 炽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也不知道怎么能摸出是不是发烧的。 “没有烧?”赫连烽皱起眉,“逸歌,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雁南抬眼。 修长的睫毛在赫连烽的手掌边缘扫过,让他的心一颤。他正要收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润的手握住了,于是那种颤动便传到了手腕,几乎要克制不住,想要缩回或者——更多。 他皱着眉忍住了。 贺雁南挪开赫连烽的手,看着赫连烽蹙起的眉头,简短地说了一个字,“热。” 第28章 嗯? 赫连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丝诧异扫过贺雁南肩上披着的斗篷,很快就化为啼笑皆非,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被贺雁南握住的手落在他的肩上,为他解开披风,“逸歌应该早点告诉我。” 贺雁南顺势松开手,任赫连烽动作,笑容中带上一丝纵容,“阿连一番心意,不忍拒绝。” “那可不行,要是把逸歌热死了,我上哪儿去找你这么一个知己?”赫连烽将斗篷放在一旁,转身笑着说道。 “阿连难道只有我一个知己?”贺雁南笑着垂眸,用白巾裹着壶把手提起酒壶,斟了两杯浊酒。 “知己不止一个,像逸歌这样的知己自然只有一个。”赫连烽在他身旁盘膝坐下,两人膝盖相触,肩臂相贴。 他端起酒敬向贺雁南,贺雁南笑着举杯相碰。 什么样的知己?自然是红颜…… 赫连烽将想岔了的思绪拉回来,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雁南也笑着饮尽,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 赫连烽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贺雁南侧头。 “逸歌最近身体好像好了很多,都不怎么咳嗽了。”赫连烽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干了,他很高兴。 见他身体好了就这么高兴? 贺雁南失笑,苍白的手指抚上被酒温热的酒杯,心中也仿佛被暖热,“阿连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贺雁南看向船外,视线自在雨中连绵起伏的青山移到船下荡漾的湖水,“雨雾连绵,小船轻荡,煨酒赏雨——” 他将目光停留在赫连烽身上,“好友在旁,十分惬意。” 赫连烽看进贺雁南比这江南荡漾水波还要温柔的双眸中,几欲醉倒。他心中升腾起一股热气,这股这期直冲大脑,让他有种冲动。 他想—— 他—— 他看着贺雁南,眼中是不自知的缠绵情意。 贺雁南看在眼底。 他挪开眼,看向船外,“快到了。” 赫连烽突地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热腾腾的酒气自胸中升腾起来,驱散寒冷。 他想,这酒的后劲还挺大的。 他竟然会觉得逸歌也倾心于他。 逸歌,是他的知己,亦是他的君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赫连烽又灌了一杯,明明是闻名江南的甜酒却被他品出几分苦味。 不过他应该算癞蛤蟆里比较帅的那个了吧?赫连烽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正喝着酒,这一笑就笑岔气了,忍不住不停地咳嗽起来。 “我不咳嗽,阿连倒是咳嗽了。”贺雁南放下酒杯,蹙眉俯身为他拍背。 苍白的脸上被热出的红晕格外动人,身上带着微苦的香味,不知是衣物熏香时熏上的,还是…… 逸歌视他为好友,他怎能……赫连烽咳嗽愈重,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咳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明明在流泪,金色的双眸中却洋溢着流光溢彩的效益。 贺雁南收回手,见赫连烽又去摸酒壶,伸手按住。 “逸歌?”被贺雁南按住手,赫连烽压下心中的异动,挑眉诧异地看向贺雁南。 “喝酒不宜过急,阿连今日还是别喝了为好。” 他就呛了一下—— 赫连烽微顿,随即笑开,“那我明天再找逸歌畅饮。” 他又不是那些不识趣的木头疙瘩,自然能听出贺雁南这话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逸歌一番心意,不能辜负。 只是今天终究是不能喝酒了,他有点心痒,看向贺雁南,“逸歌可不要嫌我烦,我还想找你喝一辈子呢。” “不嫌。” “一辈子都不嫌?” “不嫌。” 喝一辈子的酒也挺好。 赫连烽眼中浮起笑意,金色的双眸流光溢彩,“有友如此,是我平生幸事。” 璀璨夺目。 船猛地晃动了一下。 贺雁南挪开眼,看向窗外——船没靠岸,而是停在了湖中央。 他和赫连烽对视了一眼,并肩走出船舱。 两岸站着密密麻麻的官兵,手中刀戈的锐意几欲冲破这朦胧的雨雾。桥头站着一人,他只站在那里,就仿佛要将那片天染成血色。 “公,公子。”船夫被吓得直打摆子。 “参见三殿下。”桥头,张重跪了下去。 “参见三殿下。”两岸的官兵纷纷跪下,震耳欲聋的吼声自桥头从两岸蔓延开去,仿佛要劈开这片雨幕。 他们跪下后,能看到他们身后的街道都已经戒严,两旁跪满了士兵,街上空无一人。 “参,参见三殿下。”船夫双腿软了一下跪下,头既欣喜又惊恐地伏在地上,抬都不敢抬。 “参见三殿下。”赫连烽笑着看向贺雁南,掀袍跪下。这酒恐怕喝不到一辈子了,喝到逸歌登基前也不错。 贺雁南没有阻止。 他看着赫连烽跪下,眼神变得平淡,低头咳嗽起来,咳嗽完后用手帕将染血的手指擦过,淡淡道,“平身。” 气质淡然而尊贵。 他是燕朝三皇子,世界上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 即使张重是他父亲的亲卫,即使张重摆出了一副捉拿犯人的样子,也不能令他动容。张重他不能,亦不敢。 第29章 “谢三殿下。”张重起身。 “谢三殿下!”震耳欲聋的吼声再次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贺雁南自船上下来。 “我等已在此处等了三殿下半个月了。”张重答非所问,扫了赫连烽一眼,眼神中不经意间带出血色翻涌。 察觉到危险,赫连烽将手伸入斗篷中,握住刀柄。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贺雁南抱着暖壶,抬眸瞥向张重。 “二殿下南巡遇刺,陛下令臣来调查此事,同时护送三殿下回京。” 然而他们却空等了半个月,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三殿下这半个月的行踪以及,他是否和二殿下遇刺有关。 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张重侧身,“请”出他派去驿站报信的白衣和一辆行走起来迟缓万分,一看就是用铁皮包裹了内壁的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马车。 “三殿下,请。”张重拱手。 想必他父皇已经在燕都等着自己这个孽子被捉拿回京了。 “有劳张将军。”贺雁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轻咳一声,对着张重含笑点头,抱着暖炉朝驿站走去。 赫连烽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影为他挡去斜斜飘来的风雨。 张重看着赫连烽的背影,眯起眼,猛地拔刀出鞘,向赫连烽攻去。 “当!” 赫连烽抬手,乌黑的刀鞘架住了张重的刀。 同时贺雁南苍白的手按上张重的刀刃,“张将军何意?” 纤长细腻的手落在煞气逼人的冰冷刀刃上,使刀之人稍一用力,就能斩断那只手。 “二殿下遇刺,太医根据伤口推测出行刺之人所用为锯齿状利器,江南所有进出的武林人士都需查验所携兵器。”张重小心地避开了贺雁南的手收回刀,目光落在赫连烽身上,“哪怕是三殿下随行之人也不能例外。” 赫连烽的刀就是锯齿状的。 赫连烽不是行刺之人,贺亭北的伤却真真实实是他捅的。 贺亭北真是好算计。 用自己的伤勾出“行刺之人”赫连烽,用赫连烽勾出“指使者”三皇子,再用贺雁南勾出“幕后黑手”太子,最后“残害手足”的大帽子往太子头上一盖,太子一党不死也半残。 毕竟这些年,他作为太子的谋臣可谓劳苦功高,他和太子几乎绑在了一起。 贺雁南低头轻笑一声,脸色愈发苍白,“这就是张将军刺杀我的理由?” “臣不敢!”张重恭敬地低下头,在燕帝暴怒的这个时候,任何人沾上“刺杀皇子”这几个字都是会死人的。“臣只是——” “明明可以好好说,却要妄动刀戈,张将军莫非是认准了我是行刺二哥的幕后元凶,想要逼我认罪?”贺雁南打断他。 “臣不敢!”张重头低得越下。 “让开。”贺雁南淡声道,抬腿欲走。 “请殿下让他呈上武器。”张重垂着头拦在他面前。 贺雁南抱着暖炉,目光落在张重低垂着的脖颈上。 第16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六) 半响,贺雁南才出声道,“给他。” 要解决此计,最易莫过断尾求生。 赫连烽上前一步,和贺雁南并肩,横在胸前的刀舞了个刀花,打破雨幕,溅起雨滴四射。 四射的雨滴带着锋利的刀气射向张重。 张重脸色一变,腰间刀刃出鞘,将射来的雨滴纷纷击碎。 将带着刀气的雨滴全部击碎,张重正要转身出刀,却突地顿住。 缥缈雨雾中,一把黑色的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间。破碎的雨滴落下,打在他的身上。刀气锐利,雨滴冰冷。 刀未出鞘,却更让人害怕,害怕刀出鞘时,便是人死之时。 赫连烽绕到他的身前,手微动,刀已从张重脖间收了起来,横在了他的身前。 “给你。” 张重右手握着刀柄,左手从赫连烽手中接过刀。待到赫连烽彻底松开手,黑刀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手中,他才松开握着自己刀柄的手,握上赫连烽的刀柄。 他看了赫连烽一眼,又看向贺雁南,右手一抖,就将刀抽了出来。 空的! 黑如墨色的刀柄下方竟然是空荡荡一片! “刀鞘里怎么没刀?” “刀鞘里为何要有刀?”赫连烽扬眉,畅快地笑道,意有所指,“刀不出鞘的时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时候。” 张重沉默地将刀还了回去,侧开身让出道路。 赫连烽接过刀,转身,背对着张重对贺雁南眨了眨眼。 贺雁南垂眼看着他手中的刀,想到的是听过的传说——天下第一刀匠亲手打造的最后一把刀、以天外陨石做成、历代主人皆是英雄豪杰,想到的是赫连烽持刀闯入千骑中的身影,亦是赫连烽挥舞着刀锋,笑着说“不杀人的时候,它不仅能当挖土的锄头,还能当烤肉的叉子、砍树的斧头”的样子。 而今,刀只剩刀柄。 贺亭北。 他双手拢住暖炉,轻笑了一声。 “走吧。” 贺雁南坐入马车。 赫连烽紧随其后,和张重对视了一眼,将车帘放下。 “阿——” 贺雁南正要说话,就见赫连烽踉跄一步跪倒在车厢中,唇边溢出鲜血。 “阿连!”他扶住赫连烽的肩膀,蹙起眉。 第30章 “嘘。”赫连烽笑着抬眼看他,“我没事,只是内力透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别说,这天外陨铁炼成的刀还挺硬的,废了我不少功夫才把它化成灰。咳咳咳咳!” 他咳出一滩血,染红了脸颊,滴落在贺雁南的手背上。 赫连烽艰难地翻了个身,他坐在贺雁南的身旁,头靠在车厢上看着贺雁南笑,“我趁着张重应付刀气的时候,悄悄将刀鞘开了个缝,那些灰就混入雨水中流入湖中了,找都没法找。” 看着贺雁南依旧蹙起的眉,他笑容更盛,“还是要多亏逸歌为我周旋,不然我恐怕还没毁尸灭迹,就被抓到了。” 贺雁南眉头蹙得更紧,“我没打算舍弃你。” “我知道。”赫连烽咳了一声,目光落在贺雁南染血的苍白的手上,“你打算将他们全杀了。” 第17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七) 贺雁南抬起眸。 赫连烽目光移向被放在一旁的暖炉上。暖炉套着白色兔毛袋子,小小一个,在内胆中灌上沸水或者放上木炭,刚好适合被拢在手中取暖。 只可惜,这并不是暖炉,里面装的也不是沸水或木炭。 他眉目舒展,“我送的香炉,套着袋子我也能认出来。” 还有就是。 他闻到了味道。 曾经贺雁南握着他的刀朝他走来,他伏在贺雁南肩头所闻到的味道。 “狐狸眼。”这也能看出来。贺雁南松开眉头,将暖炉拿过来,拆开外面的毛绒套子,露出里面熟悉的香炉和里面被闷熄的香球。 “就算没认出来,我也相信你不会舍弃我。毕竟我是你花了这么多功夫骗来的,对吧?”赫连烽扬眉,“只是——” 他皱起眉,“你打算迷晕他们,全都杀了。但这么大的事——” “我大哥能扛住。”贺雁南面色平淡。 “你大哥?”赫连烽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眼中露出笑意,“太子?” 贺雁南轻笑一声,“我可是太子党。” 他想到书中所写—— “贺亭北端着一杯酒送太子贺云归上路,‘如果三弟还在,你未尝不是我的对手。可惜你恐他借江南之游重得圣宠,将他送去了黄泉。薨于咳血?可笑!” 的确好笑。 大哥? 往后背锅的时日还长。 赫连烽不赞同地皱起眉,“这样风险太大,稍不注意就是引火烧身,让太子和二皇子联手对付你,甚至会招来燕帝的忌惮。” “但若是做成,便能祸水东引,让贺亭北完全暴露在太子的视线之下,更能让太子稳固的皇位出现一丝裂缝。” 赫连烽思索良久,仍然不赞同地摇头,“还是太冒险了,你不能拿自己冒险。” “我知道。”贺雁南将香炉重新用套子裹上,抬眸看向赫连烽,“但只有这样能保全你。” 此计他有千万种解决方法,但唯有一种能保全赫连烽。 赫连烽一怔。 这让他怎能不心生妄想? 但只是瞬间,他就回过神来,金色的双眸中燃起明亮的笑意,“相信我。” 相信他么? 贺雁南似水的双眸中荡出一片轻柔的笑意,“好。” 当晚。 贺亭北蓄养私军证据确凿的折子递到了太子桌上。 他让白衣先行一步,可不只是为了联系驿站而已。贺亭北想设苦肉计引他乃至入瓮,他也可以将“苦肉计”变成大家都知道的“苦肉计”。 贺云归冷哼了一声,将折子扔给明钰山,“没想到孤的皇位下还蛰伏着这样一条饿狼。” “殿下打算如何?”明钰山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问道。 “如何?三弟这不是给孤指了一条明路吗?”贺云归指了指他手中的折子,“想办法呈给父皇。” “那三皇子殿下……”明钰山试探着说道。 “等等吧。”贺云归闭上眼,突地说了一句,“为孤查到了对方蓄养私军的证据,连遇见的人才都要引荐给孤。” 他笑了一声,眼神柔和下来,“是孤误会他了。” 明钰山垂眼不敢出声。 按照他的想法,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难免有暴露的一天。太子更应该趁现在将赶尽杀绝,防范于未然,不应如此……优柔寡断。 但,这终究是太子的家事。 以史为镜,过于掺合皇室家事之人,必定死无全尸! “钰山先生,这次麻烦你了。”贺云归睁开眼,站起身,握住明钰山的手,温和的话中是止不住的腥风血雨,“孤要让这头饿狼永远翻不了身!” 明钰山后退一步,弯腰行礼,“臣必定让殿下如愿!” …… 次日。 一位乡民敲响了江南府衙的鸣冤鼓,说有贼人纵马践踏庄稼。 三日。 江南府衙顺藤摸瓜,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的表兄头上,不敢再查,将其归为山贼作祟,草率结案。 乡民从自家大舅子的堂兄妻子的表妹夫的口中得出,此事和贵人有关。他回家后对着自家破烂的屋子和被践踏的庄稼坐了一夜,连夜砸破瓦罐取出里面的全部身家——十枚铜钱上京。 反正没有粮食他也活不了了! 十日。 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到了燕京,跪倒在了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御史方忘问轿前。 第31章 方忘问接下了这一状。 十一日。 方忘问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的表兄赵固戍头上。 十二日。 方忘问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和赵固戍的不同寻常的密切来往。 十三日。 方忘问查到二皇子蓄养私军,证据确凿。 十四日。 方忘问在书房中对着院中桂花枯坐了一天,写了一夜的奏折。 十五日大朝会。 一奏群臣惊! “混账!” 燕帝雷霆震怒,怒斥贺亭北,“朕还活着,你当朕死了吗?无父无长!目无章法!” 他抄起旁边的金鞭狠狠朝他打去,将贺亭北打得头破血流,背上鲜血直流,足足要躺一个月的程度后,才在群臣劝解才停下,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后,冷冷看了贺亭北一眼,“给朕滚回去禁足三个月!” 只……罚三个月? 贺亭北趴在地上没忍住抬起了头。 “怎么?”燕帝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嫌朕罚少了?再扣一年的俸禄,外加……你既然有钱养了乐子玩儿,想必不缺钱。今年北边战乱,你把你的乐子送到镇北军吧,再捐一百万两白银。” 贺亭北低下头,遮住眼中克制不住的激动,声音微弱地说道,“谢父皇,这是儿臣该做的。” “云归。”燕帝懒得理他,看向贺云归。 蓄养私军,用一句轻飘飘的“养乐子”带过,只罚三个月的禁足,一年的俸禄和一百万两白银。 贺云归低垂的眼中满是戾气,抬眼时却只剩温和,“父皇。” “朕老了,今年北边的战乱你去平吧。” 贺云归心中一震,立刻回答,“是。” 父皇从不让他插手军队之事,这次是…… 贺亭北眼中的笑容一僵,他可没忘记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私军、存下的白银都是要送往北边的镇北军的,如果太子做了镇北将军,那可就是白白为别人做嫁衣了。 但他已经答应了…… 他握紧手,痛得发抖,太子! 燕帝的目光落在贺亭北和贺云归两人身上,眼神深邃。 贺雁南自宫门进入时,和满身血迹被抬出太平殿的贺亭北撞了个正着。 贺亭北望着前方笑着给贺雁南领路的张重以及他身边的赫连烽,瞬间想到整件事的不对之处——这一切都是太子的谋划!他身边的探子泄露了消息,太子将计就计派贺雁南去暗杀他,自己则在京策划了私军事件的始末。 赫连烽一定也早就投靠了太子,是太子在江湖的力量。 太子! 贺亭北握紧手。 “二哥?”贺雁南顿住了脚,担忧地唤道。 “陛下还在等着您。”张重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贺雁南蹙起眉,朝贺亭北走去,“担忧”的目光自贺亭北的伤口上一寸寸巡视后,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绿玉雕花小罐,轻咳了一声,“这是我珍藏的外伤秘药,一日三次,二哥一定要记得涂。下次不要再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 贺亭北握紧手。 混账太子! 第18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八) 贺雁南越过他,走向太平殿。 太平殿前,有宫人拦住赫连烽。赫连烽去看贺雁南,正巧与他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贺雁南正笑着对他颔首。 心有灵犀? 赫连烽对着他扬了扬眉,笑着随着宫人往昭明宫去。走出几步后,他突地回头看向贺雁南。 只见—— 宫殿宽广,台阶漫长,铺满白色的雪。 天空飘起雪花,落在贺雁南白色的斗篷上,落在他满头青丝上,几欲将他整个人没在一片苍茫的白中。 …… 贺雁南走进太平殿。 宽大的宫殿中,燕帝端坐在离他数步远的龙椅之上,正低头处理着奏折。他的龙椅下,压的是天下苍生;他的案桌上,背的也是天下苍生。天下的权力握在他的手里,他不说话,便没人敢出声。 贺雁南垂下眸,静静等待着。 两刻后,燕帝才抬起头,笑骂到,“朕让你好好修养,你瞒着朕跑出去游山玩水?你让监国的老大、巡游的老二怎么想?” “给朕说说,好玩儿吗?”他从龙椅上转下来,笑着拍了拍贺雁南的肩。 眨眼间,他身上威严褪去,变得亲切起来。 他指了指案桌上堆成小山的奏章,略显苦恼地说道,“身体好了,就入朝帮父皇分分忧!” 燕帝在试探他! 贺雁南几乎是立刻抬眸,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止不住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儿臣——咳咳咳咳咳咳!”贺雁南掩住唇,努力不让咳嗽声冒犯到这位万人之上的至尊。 “慢慢说,不着急。”燕帝一只手扶住他,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脊,如同大多数父亲此刻应做的一样。 半响,贺雁南才缓过气来,声音嘶哑地说道,“儿臣怕辜负父皇的期待。” “罢了。”燕帝沉默片刻,叹道,“此月寒冷,你就少出门好好休养着吧。” 这是禁闭一月的意思了。 欺君之罪,禁闭一月,也算轻了。 “多谢父皇。” “去吧。”燕帝拍了拍他的背,坐回龙椅。 贺雁南微微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掩在袖中的手心满是血迹。 第32章 太平殿的门随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小,缓缓关上。 “张重。” “臣在。”张重从旁边站出,重重跪下。 “你说三皇子有没有察觉到云儿给他送的那碗酒呢?”燕帝靠在龙椅上,眯起眼。 “臣不知。” “说实话。”燕帝敲了敲椅子,斜眼看了他一眼,“朕还不知道你,肯定路上没忍住悄悄试探了吧。” 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 张重也抬头,露出笑意,“臣猜没有。若三皇子起了夺位之心,这次就应该和二皇子联手先将太子殿下拉下马。” 而不是为了太子拖着病弱的身体去漠上查二皇子蓄养私兵的证据。他的人只查到了贺雁南北上去了塞外,至于塞外,朝廷暂时还未将探子撒过去。更何况,就算有,他也不能劝陛下杀子,不然他离五马分尸就不远了。 “卿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起来吧。”燕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御桌上的糕点,“这一盘绿豆糕赏你了。” “谢陛下,臣最爱绿豆糕,一进来就盯上了。”张重也不讲究,起来上头就拿了一块喂入嘴中。 燕帝看他吃得香,自己也捡了一块咬了一口,“你这爱好倒是和云儿一样,朕还记得,他小时候抱着朕的大腿不放,要吃一口朕桌上的绿豆糕才肯罢休。” “太子……”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半是笑意半是苦恼地说,“孩子都是催债鬼。” 这次南巡,他刻意将老三带在身边,就是想测试太子为君的容人之量。可惜……但做都做了。 幸好老三命大,也幸好老三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老二…… …… 贺雁南自太平殿出来,就看到了贺云归。 他站在雪白的广场中,一身明黄色太子服刺眼无比。 “三弟,没事吧?”贺云归笑着迎上来,握住贺雁南的手。在看到他手心的血后,皱起眉,解开自己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从宫女手中接过暖炉塞入他手中。 “先回昭明宫,阿禄去宣太医!” “我没事,老毛病了。” “就是老毛病才要注意着!”贺云归吩咐好,才转头与贺雁南并肩同行,眼神柔和下来,“我本来想在昭明宫等你,又放心不下。求见父皇,父皇不让我进去,就站在外面等你了。我在外面,父皇想罚你,也会顾忌一点。” “多谢大哥。”贺雁南轻咳了一声,披了两层厚厚的斗篷,手中还握着暖炉,让他浑身都燥热起来。 “父皇到底怎么说你的?将你都气得吐血了。”贺云归皱起眉,说着自己习以为常旁人听着却胆战心惊的话。 “大哥错怪父皇了。”贺雁南笑着摇头,“父皇只是担忧我的身体,让我此月在宫殿中多修养一段日子。” 贺云归眉头松开,却没完全松开,“这次委屈你了,上次大哥带你去玩儿的那个庄子,还喜欢吗?送给你了。” 贺雁南抬眸看向贺云归,那个庄子在近郊山脚下,庄中有温泉,庄后还连着整座山,山上有铜矿,是名副其实的金山银山。 他这位大哥念感情是真念感情,狠的时候也是真狠。 “多谢大哥。”贺雁南弯起笑容,眉目都舒展开来,眼中温柔的泉水一动,荡出粼粼的波纹。 燕帝试探他,将他禁足,好让太子来安抚他,送他宅子,他怎能不收。燕帝让他归心,他自然要—— 归心。 贺雁南在昭明宫门口停住脚,看着门口立着的赫连烽,笑着对贺云归说道,“大哥,这就是我要为你引荐的人才,张统领都打不过的。” “这样的人才,三弟舍得让给我?”贺云归先一步踏过门槛,转身对着贺雁南伸出手。 “大哥。”贺雁南无奈地唤道,将手递给他,踏过门槛,“他本就是为你来的,小弟这庙小可容不下这座大佛。” 他目光在赫连烽脸上一扫而过,赫连烽眼中溢出笑意,随即收敛。 “那三弟可不要怪我横刀夺爱了。”贺云归握着贺雁南的手,笑着转头看向赫连烽,“以后你就是孤的人了。” 第19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十九) “听候太子差遣。”赫连烽毫不犹豫地跪下。 看过太医后,贺云归就离去了,顺便带走了赫连烽。 贺雁南看着赫连烽离去的背影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殿下,”白衣挑了挑烛火,为他梳头,“只要您想,您可以将赫大侠留在您身边的。” “那我们就成不了大业了。”贺雁南说道。 大业?白衣手中梳子一顿,低头看向贺雁南,轻声道,“殿下,你要争?” “我在江南病重的前一晚,太子送了一壶酒过来。”贺雁南笑着看向手中的《治国要术》,在他的眼中仍然是一本狗血文。 他抚平书上自己初次看到它时留下的褶皱,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了不下千万次,“是,我要争。” 【宿主我支持你!】 “殿下手指所向,为婢女剑锋所至!” 系统233的声音和白衣的声音同时响起。 …… “蜜蜂采蜜十日未归,养蜂人捕之,蜜蜂破网而逃。” ——赫连烽自被太子带走后,十天都没有联系过我们。我们试着接触他,他不仅视而不见,还将人打伤了。 第33章 贺雁南垂眼,提笔写下回信,“蜜蜂采蜜后自归,何以自讨苦吃。” ——不许再擅自行动。 “殿下,你不担心——” “他不会。”贺雁南放下笔,正要说话,就听到前院有嘈杂声传来。 “三殿下。”阿禄笑着递上一张请柬,“主子让奴来请您。” “大哥有什么事让你说一声就行,还废这般功夫。”贺雁南打开请柬,里面是贺云归端正秀逸的小楷,“月上高楼五更天,酒入杯中几分愁。明月楼赏明月心,醉酒台观醉酒人。” “知道了。”贺雁南笑着将请柬收好。 这诗的前两句是时间——五更天,即子时,酒已备好。后两句是地点——明月楼的醉酒台,不醉不归。 至于禁足—— 燕帝只是让他少出门,并未让他不出门,何况这是太子殿下邀请的。 子时。 贺雁南乘车到达明月楼,第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台下的赫连烽。 贺雁南越过他,登上醉酒台。柔软的衣袖自赫连烽手旁擦过,在空中飞扬。 “大哥。”贺雁南笑着在贺云归对面坐下,“今日怎么有心情出来喝酒?” “下了这么多天雪,今天停了。正好钦天监夜观天象,又说今晚是难得的观月之夜。”贺云归一身白色云纹锦袍,将斟好的酒递给贺雁南,“我就想到了三弟,约三弟出来透透气。” “大哥好雅兴。”贺雁南笑了一句,接过酒杯,和贺云归碰杯。 “这不是高兴吗?”贺云归姿态优雅地喝完一杯酒,笑着对贺雁南说,“我们在这儿喝酒,二弟在家躺着,岂不乐哉?今晚醉了,就宿在我的府上。” “自然。”贺雁南举杯饮尽。 一杯又一杯。 贺云归已然半醉,贺雁南也不遑多让。 突地。 醉酒台下窜起一簇火苗,火苗迎风而涨,几乎瞬间包围了整个醉酒台,甚至绵延往整个明月楼烧去。 “走水了!” “走水了!” 台下慌张嘈杂的声音传来。 “殿下!”赫连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贺雁南猛地抬眸,见赫连烽自火光中跃出,月光下,身姿矫健,翩若惊鸿。 “殿下。”赫连烽眼中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他落在贺云归身旁,毫不犹豫地抱起贺云归地向下冲去。 贺雁南垂下眼。 赫连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贺雁南端坐火光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饮尽,抬手放下,眼中肆意张扬。 令人心折。 太子府的人冲到一半,就看到赫连烽已经抱着太子冲了下来,就掉转目标,往上冲将贺雁南救了下来。 为了救他,死了数十个太子府的侍卫。 为了试探赫连烽的忠诚,死了无数百姓。 贺雁南酒醒后站在明月楼前,看着自明月楼延伸而去的一片废墟,忍不住低头轻咳了一声。 似咳又似笑。 太子…… “三弟,回去吧。今晚之事,我会在父皇面前一力承担责任。”贺云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大哥稍安,此事实乃天灾,并非人祸。” 贺云归叹了口气,“三弟身子弱先回太子府休息吧,我在此处协助府衙处理事务。” “好。”贺雁南低咳了一声。 进入房间后。 白衣拉过贺雁南的手,在上面写到,“殿下,您还相信——”赫连烽吗?您死了就真死了啊! “他不会。”贺雁南在白衣的手上写到。 他给出了和上午同样的回答。 白衣收回手握紧,她相信殿下的判断。 “睡吧。”贺雁南吹熄蜡烛,屋内陷入黑暗。在一片黑暗中,贺雁南突地拉过白衣的手,在柔软的手心上写到,“你能躲开此地侍卫带我去找赫连烽吗?” …… 半夜丑时,赫连烽才回到屋中。 他脱下衣服,衣服和被烧肉的皮肉黏在了一起,让他猛地抽了一口气。 突地。 他闻到了一缕香气。 他眼中浮现出笑意,吹熄了灯。 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光着的后背,并且开始移动起来。 赫连烽废了极大的心神才克制住隐约识别出背后那人写的是的哪两个字——是我。 他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 冰凉的触感传来,他身后的人正在为他上药。 赫连烽闭上眼,忍住自那双手下逐渐蔓延至全身的酥麻。 上完药,赫连烽正要松口气,后背的手又动了起来,“今天的事——” 赫连烽皱眉,正要转身解释,就感受到了他写的后几个字——“是太子在试探。” 赫连烽失笑,为自己的色令智昏感到好笑,逸歌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你做得对,不用愧疚。”身后的手继续写着。 赫连烽微怔,心中猛地燃起一把火。 逸歌太聪明,也太合他的心意,如果他不是他的主子,未来万人之上的燕帝,如果他也…… 这时,一个冰凉的触感落在他的肩头,不像是手,而更像是—— 唇。 轰! 有人在火里浇了一罐油。 第34章 第20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 赫连烽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宽厚的肩膀绷起,唇下坚韧的肌肉瞬间变得坚硬,却发着颤,像病弱的老虎在哀鸣。 贺雁南垂下眸,轻轻笑了一声。 他将头微微抬起,温热的吐息自肩膀一侧向脖颈攀爬而上,最后那抹冰凉隔着头发重新落在后脑勺的颈窝中。 似天空飘落了一片轻柔的雪。 赫连烽的呼吸急促起来,一片雪花却浇不息心头的火,除非有更多更猛烈的雪将他彻底掩埋。 下一刻,他的想法便被满足。 贺雁南修长苍白的双手握住他宽厚的肩,微凉的唇急促地自颈窝向下,落在猛虎的后颈与双肩相交的位置,狠狠地咬下。 “嗯!”赫连烽没忍住闷哼出声,喉结不停滚动,一滴汗自下巴滴落在胸膛。 窗外盯梢的人下意识地看了漆黑的屋内一眼。 是在自己上药吧? 听起来还挺痛的。 “嘘。”贺雁南手指在他的肩头轻轻写着字,修长的手指似被滚烫的肌肤暖热,触感由微凉变得温润。 写完便重新扣住他的肩,力道维持在一个稍稍用力就可以挣开但必然会惊动窗外人的程度。 赫连烽长长吐了口气,闭上眼,努力克制,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中清晰可闻。 贺雁南含住他的后颈,手自肩头顺着手臂划下,寻到他的手腕,纤长的手指插入他宽大的手掌间,与他十指交扣。 在十指交扣的瞬间,贺雁南在同样的位置再次咬下。 赫连烽呼吸一窒。 他看过顾前辈给的双修功法,也明白男子和男子该怎么做,甚至被传授过经验。但无论是画上的,还是顾前辈传授的经验,都与现在截然不同。 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侵/犯感。 身后,是贺雁南的呼吸贺雁南的心跳贺雁南的身体的温度;窗外,是陌生人打量的目光、陌生人动作间衣物与树叶的细小摩擦声。 他忍不住握紧贺雁南的手,与他的手指搅在一起,像是两条互相缠绕的蛇,却又在下一刻强迫自己放松,虚虚握着贺雁南的手,怕伤到他。 贺雁南察觉到他的纵容,笑着松口,唇一下一下地点着后颈逗他。 赫连烽闭着眼忍耐着,纵容着,欣喜着。 宽厚的手指以适中的力度缠着纤长的手指,明明该稳如泰山,却忍得一颤一颤的。 夜已过半。 盯梢的人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去门外和轮班的人交接,背影渐远。 赫连烽猛地睁开眼。 握住贺雁南的手转身将他压在身下。 黑发洒落在床头,贺雁南纤细修长的身体被笼入赫连烽的阴影中。 戏虎终被虎伤。 贺雁南抬眸,只看到一片黑暗,只感受到炽热的目光自他的脸上舔舐而下,想要一口吃了他。 与贺雁南不同,赫连烽看得清清楚楚——贺雁南躺在他的身下,苍白的脸庞染上红晕,温柔的眼神中含着动人的情意。 与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妄想的一模一样。 赫连烽低下头,急促而温柔地亲他。 顾清尘教的技巧派上了大用场,他身为上位者,几乎本能地去让贺雁南更舒服,让自己更舒服。 贺雁南几乎要燃烧在他的火焰中。 几乎。 他蹙起眉,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要咳嗽出声,却又想到外面盯梢的人,憋了回去,从而憋得脸色煞白。 赫连烽几乎瞬间就停下,按住贺雁南的手微松。 下一秒,贺雁南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烧伤的背撞上床让赫连烽微微皱起了眉。 贺雁南听到了他错乱了一瞬的呼吸声,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轻揉着安抚,在他唇边描出两个细小的字,“我上。” 他注视着赫连烽,温柔似水的双眼仿佛被春风吹过,泛起一池涟漪。让人分不清他是本就藏有涟漪只是被春风翻出,还是只被外来的春风吹皱了涟漪。 今朝有酒今朝醉。 如果是逸歌…… 赫连烽突地扬了扬眉,放松身体,侧头将贺雁南的手指叼入唇中。 贺雁南突地笑了,眼神肆意张扬,一如在醉酒台上冲天的火光中独自举杯。 无比动人。 他俯身,细碎的吻自下巴蔓延而下,缠绵温柔。 赫连烽在他的温柔中迷失良久,不满足地睁开眼,才勉强捞出一丝清醒,意识到贺雁南是在他的心口用唇描着字—— 与君共白头。 赫连烽胸膛抖动了一下,想笑又没笑出声。 他的殿下。 他的逸歌。 这时,窗外脚步声渐渐逼近,换岗的人来了。 脚步声踩在地上,沙沙作响,外面一定是下雪了,雪中不易隐藏踪迹,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赫连烽揽住贺雁南的腰,带着他轻巧地从床上滚落在地。 他们仍是在床上的姿势,赫连烽躺在地上,贺雁南趴在赫连烽身上,却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贺雁南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赫连烽的意图——床上声音太大,而宽阔的地板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但地上冷,赫连烽背上还受着伤。 赫连烽。 第35章 贺雁南注视着赫连烽,俯身向下,吻住他的唇。 比欲望更多的是安抚。 时机不合适,他并未打算羞辱赫连烽,也并未打算真的做到最后,让赫连烽知道自己亦心悦于他,已经足矣。 突地肩头攀上一只炽热的手掌。 贺雁南侧头看去,见赫连烽宽厚的手盖去他大半肩膀,微微按着却又克制着不用太大的力。 赫连烽另一只手向上盖住眼,然后按照记忆中顾前辈教的方法轻轻扭动了一下。 “对,就这样扭!这里还要配合叫声,最好是娇若嫩芽,柔若细柳……”顾前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他的脸烧得通红。 贺雁南顿住, 眼中一池春水荡起巨浪。 赫连烽…… 贺雁南温柔的低头,咬上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地衔住了猛兽的喉咙。 赫连烽攀住贺雁南肩膀的手颤了半夜,遮住双眼的手则被贺雁南拿下,狠狠地压在冰冷的地上。 第21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一) 窗外的雪下了半夜还在下。 遮住了钦天监算出来的月。 屋内。 一片黑暗中。 汗水滴落在地板上、指甲无声地在地上抠出划痕。 一片飘落的雪花陡然落在贺雁南运动着的肩头,被无声地忽视掉。又一片雪花落在赫连烽攀在贺雁南肩头的手指上,勾得他手指微微动了动。 羞于睁开的眼也裂开一条缝,露出其中晃荡着的金光和微微涣散的瞳孔。 哪儿来的雪? 他仰头,看见了被掀了一片瓦的屋顶,无尽的雪花正自那片狭小的天空飘落下来。 有人! 赫连烽猛地清醒过来,攀着贺雁南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入怀中,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另一只和贺雁南十指交握的手就要抽出,让屋顶偷窥的人变成一个死人。 贺雁南扣住他的手,重新压落在地上,另一只手在他肩膀写着字——“白衣”“走”。 他看到了瓦片边垂落的一点白色衣角,是白衣。 她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该走了。 白衣? 赫连烽手顿住,羞耻、恼怒、懊恼、气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放在贺雁南肩头的手收回,掩住了眼。 他早该猜到的,逸歌不会武功,不可能一个人过来。赫连烽啊赫连烽,你真的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贺雁南撑起身,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俯身,在他挡着双眼的手臂上落下细细的吻。 冰冷的雪飘落在苍白的背上,随即被上面滚烫的温度所融化,化作水滑落而下,与地上的汗水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舍不得,”滚烫的手指在滚烫的肌肤上反复划下同样的笔画,反复诉说着心意。 赫连烽起伏的心被细密的吻安抚下来,随即想开。 他自愿的。 自愿居于贺雁南之下,不怕人听,也不怕人看。 他挪开手,露出灿若炽阳的金色双眸,带着茧子的手指在细嫩白皙的肩头勾画,“再来一次?” 头顶雪花不停飘落,似在无声催促。 贺雁南握住赫连烽的手腕向上,将他的双眼重新遮了起来,然后起身。 赫连烽身体颤了一下,心中传来无尽的空虚。 这下是真舍不得了。 耳边传来细微的穿衣声,他维持原有的姿势不变,微微眯起眼。等除了贺云归贺亭北,让逸歌登上皇位——他往床的方向侧了侧头——他们至少能有张床。 用不了多久的。 他无声地笑了笑。 他赫家的仇,逸歌的大业……都用不了多久。 贺云归已经被封为镇北大将军,经过此次试探之后,会一定程度的相信他,带他上战场。 上了战场,他的前途就不再是贺云归能决定的了。 他会带着荣耀归来,握住权力和地位,直到—— 将它们献给他的殿下。 细碎的声音停了,赫连烽感到有人靠近,然后在额心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次日清晨。 贺雁南再看见赫连烽时,他站在贺云归的身边。他目光自赫连烽的身上扫过,还清楚的记得他在什么地方留下了什么印记。 他垂眸,笑着对贺云归说,“大哥忙碌了一夜,该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三弟,”贺云归叫住他,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子往贺雁南怀中一塞,“这次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这是上次大哥答应你的庄子,不要老是闷在府中,多出来散散心。” “好。” 贺雁南笑着应了,转身离开,没有再看赫连烽一眼。 三日后。 大朝会。 燕帝正式下令封太子贺云归为镇北大将军,领十万人北上,将南下的北蛮子杀出去,最好将他们杀光,族诛! 这是一道杀气腾腾的圣旨。 只可惜领兵的是太子,不是燕帝,不然光吓都能把北蛮子给吓得屁滚尿流逃回家。 燕帝终究是老了,而他的儿子还未见过血。 所以才更要为太子铺路。 贺雁南抱着暖炉坐在窗前,看冰封大地,大雪飘飞。 他的膝上,是摊开的表面是《治国要略》实则为狗血虐文的话本。 第36章 书中,燕帝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病重的。 “白衣。” “殿下。”白衣走到他的身后,皱起眉,“殿下,您和赫连烽——” “刀铸好了吗?”贺雁南打断他。 “好了。”白衣回答道,不再多问,心中的担忧却没有一丝减少。 “给大哥送过去,就说是庄子的回礼。” “是。” 窗外,鹅毛大雪仍在飞着。 太子府。 贺云归笑着收下刀,“三弟有心了,府中的厨子刚做了几道新品,我尝了味道不错,你给三弟带回去。” “是。”红裳应道。 待红裳走后,贺云归伸手拔出刀,刀光凌冽,寒气逼人。他举起刀,朝桌子劈下。刀锋没入桌中,如入无物,轻而易举地将桌子切成两半,甚至因为力气过猛,没入地面中,切进去半个手臂深才受到阻碍停下。 是把好刀。 贺云归将刀归鞘,扔在桌子上,甩了甩手臂。 可惜对于他来说有些重了,不是很合手。 可惜了。 但到底是把好刀,还是三弟的心意。 “阿禄,”贺云归招来人,“把这把刀放入——”我的宝库。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改了主意,“去!把赫连烽叫来!” “是!” 待到赫连烽来了,他站起身,握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听说赫连侍卫是用刀的?” “是。”赫连烽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放在桌上的刀上。 “你试试这把刀。”贺云归笑着将刀递给他。 赫连烽还未接过,就知道这是一把好刀。 刀客对好刀总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就像好色之徒总能辨别出美人。 待到真正接过刀,他微怔。 这把刀的重量和他原来的黑刀几乎一样! 他的心跳激烈起来。 既为这把刀,也为送这把刀的人。 他拔出刀。 藏在银白刀鞘中的竟然是乌黑的刀刃,手腕转了一圈,刀刃如切豆腐般将飘飞的衣摆轻而易举地割断。 “好刀!” “是你的了。”贺云归笑着说道,“以后在战场上,孤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多谢殿下,”赫连烽单膝跪地,“臣必竭力保护殿下。” 他抚摸着滚烫的心。 多谢, 殿下。 十日后,大军启程。 贺雁南和贺亭北站在燕帝身后,为大军送行。 他看向赫连烽,目光落在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银白长刀上,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赫连烽余光看向贺雁南,低头按上腰间的刀柄,金色的双眸溢出笑意。 贺亭北看着燕帝不厌其烦地交代太子应该注意哪些东西,神色暗了下来。如果燕帝能将他对太子的爱多分一丝出来,他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他收回眼,余光看到了贺雁南看着太子含笑的双眼。 真是不会嫉妒的好弟弟,可惜兄长不是好兄长。 贺亭北看着这威武的十万大军,俊朗如书生的脸上出现一抹担忧,似在担忧战事。 如果贺雁南知道太子曾给他送过一碗毒酒,还能安心当个好弟弟吗? 贺亭北漠然地想。 弟弟再好,不是他的,他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更何况,他坏了他那么多次好事。 “呜--”号角声吹响,大军开拨。 贺雁南看着十万大军逐渐被飞扬的尘土裹挟,冲向远方。 十一月底,大军抵达北疆。 十二月,两军交战,有战有败。 正月,捷报频频传来,赫连烽的名字紧跟在太子贺云归之后,频繁出现。 朝中上下大喜,燕帝下令:今年新岁大开宫门,大摆筵席,与民同乐;从内库拨三万两白银购置牛羊送往北疆,犒赏大军。 贺雁南握着诗卷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长廊屋角都挂上了红灯笼。 这个新岁,赫连烽怕是回不来了。 他抬手,在纸上抄下一行诗,“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这是一首艳诗,将的是男女欢会之景—— 香炉中的香冉冉升起,竹席之上、鸳鸯被下,一对鸳鸯交颈缠绵。脂粉混着香汗流在枕上,留下带着香味的印记。窗外突然响起打水声,惊醒了女子,她眉间含笑,神色慵懒。鬓发散乱地落在脸颊,挽发的钗子早已三三两两的落在枕上。她一定是拼了一生的激情,才让郎君一宵尽欢。 场景香/艳,言辞大胆,特别是最后两句——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抄毕,他放下笔。 只待墨干,就能放入旁边的木盒中。 这是他人写的艳诗,亦是他写给赫连烽的情诗。 一日一封,木盒中已经堆了厚厚一叠。 只等赫连烽回来一张张看过。 再一一试过。 第22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二) 三月。 江南发生决堤,洪灾泛滥,赈灾银被贪……燕帝将管人事升迁的吏部尚书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冷着脸将江南的官员从上到下都撸了个遍,江南上下<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几乎可以说是血流成河,一片混乱。 但另一方面,大片的官位空了出来。 第37章 去江南当官可是个肥差,群臣蠢蠢欲动。 只是还没等他们动,一封封任命书自宫内发出,提拔任命底层官员、调动闲置官员、外放今科士子……迅速填补了江南官位的空缺。 行动之迅速,准备之充分,再联想起燕帝刚刚从江南巡查回来,让人不得不猜测这是不是燕帝设下的局。 但朝堂上下才被骂得狗血淋头,江南上下才被杀得血流成河,这些任命他们一个都不敢拦。谁知道他们一拦,燕帝会不会提着剑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把柄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然后再换上早已物色好的人选。 燕帝可是有前科的! 做完这一切,燕帝笑着在早朝上问,“我苦思冥想数日,唯独这统领赈灾事物总务的人迟迟选不出来,诸位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群臣互相对视了一眼。 赈灾事关重大,他们手下的人资历不够,除非他们自己去。但现在的江南上上下下都是燕帝的人,去了也是当傀儡的命,并且这个傀儡做好了没有奖,做差了可是要背锅的。 但又不能不说,万一燕帝是找借口想撸人呢? 他们彼此给对方眼色——你去?你去!快点出来啊,陛下要生气杀人了!滚蛋,你怎么不去? 燕帝笑着看着,默默等待。 “儿臣愿往!”贺亭北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燕帝看着贺亭北的双眼笑意淡了一瞬,便满口赞赏,“好!不愧是朕的儿子!那就交给你了!”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朕可不会徇私。”燕帝笑骂到。 “儿臣遵命。”贺亭北抬头笑道,面对燕帝的重任丝毫不紧张,仿佛胸有成竹,风度翩然。 不少人眼神微动。 贺亭北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中谦逊的笑意不变。既然已经暴露了,注定不得善终,那就明目张胆地争! 三月中旬。 贺亭北还没到江南,就传来江南发生叛乱的消息。 听说燕帝气得将最爱的镇纸都砸了,连下三道诏令给贺亭北,命他沿途可调动各地军队,可就近征集粮草,叛军首领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也不知道是在气叛军,还是在气贺亭北。 贺雁南提笔继续抄诗,“胭脂染就丽红妆,半启犹启茉莉芳。一种香甜谁识得,殷勤帐里付情郎。桃含颗,榴破房,衔影霞杯入瑶觞。” 春风吹动他手边摆着的密信——“北破堤。” 贺亭北派人掘了河堤。 为了获得兵权,死了无数百姓,不愧是能走到最后的“主角”。 天下人何苦,皆是炮灰。 四月。 江南捷报传来。 北疆捷报传来。 一封接一封,似乎在比谁立的功劳大。 人心浮动,暗流涌动。 贺雁南仍在抄诗—— “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巢。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鬓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待墨干后贺雁南蹙起眉,将这张纸放在一旁。 他重新拿过一张纸,重新抄下一行诗,“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待墨干后,将其放入木盒中。 先前那张纸被他扔在铜盆里,待到晚上和其他废纸一起焚烧。 风吹过,那张纸从盆中飞到地上。 白衣听从贺雁南命令前来取书时,捡起看了一眼,双颊腾地红透。 见上面缀着今日日期,白衣冷着通红的脸将这张纸压在了锁着的木盒之下,等殿下挪动时自会发现,不用她忍着羞提醒。 “白姐姐?”窗前红裳冒出一个头,见白衣红着脸对着箱子琢磨,笑着打趣,“白姐姐不急,你的如意郎君会写给你的。” 白衣抬眸,见红裳探头探脑,自窗前一跃而出,作势要抓人。 “白姐姐你这么凶,如意郎君都给你吓跑了!”红裳提着剪刀抱着桃花跑着躲远。 白衣看着她绯红的衣裳和院中桃花相映成趣,冰冷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五月。 江南平叛结束,叛军头领全部伏诛。 贺亭北被封为北王。 北王,镇北将军,燕帝的心思一目了然。 贺亭北脸色丝毫不变,笑着应下。 五月末,北边传来捷报——胜了,大军即将凯旋。 赫连烽要回来了。 五月,石榴花开得正盛,艳红似火地开在枝头,缤纷华丽地洒落在青苔石阶上,被宫女扫去。 燕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听殿中太子汇报战绩。 太子一进城,就被他招入了宫中。 瘦了,黑了。 硬朗了,有杀气了。 如今的太子,仿佛一把本就锋利的名剑,沾染了鲜血,于高贵中令人多出一分令人忌惮的锋芒。 燕帝笑着听完,赞道,“吾儿有吾年轻时几分风范了。” “再等几年,云归要将南域、西荒、东海战乱统统扫平!为父皇献上一个太平盛世!”贺云归面上带出几分矜傲和豪气。 “哈哈哈哈哈。”燕帝大笑,“那朕就等着!” 贺云归带着笑意回到太子府。 明钰山笑着迎上来,“恭喜殿下凯旋。” 贺云归笑着扶起他,与他把臂同游,意气风发,“孤说日后要为父皇平定南域、西荒、东海战乱,父皇很高兴。” 第38章 他未将虎符交出去,父皇也没问,应该是默认他继续持有的意思。 明钰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着太子笑着说道,“恭喜殿下。” 见钰山先生都这么说,多半是没问题了。贺云归笑着择下一株石榴花,让人给太子妃送去。 贺亭北都能有,他身为太子为什么不能? 是夜。 燕帝下令,赐太子十万金,一百田庄,侍女乐工百人。擢他身边赫连锋为镇北将军,统领镇北军,赏府邸一座,白银一万两…… “砰!”贺云归将最心爱的青玉描金茶杯给砸了。 明钰山起身,给贺云归重新倒了一杯茶。 贺云归接过,要喝又气不过,狠狠砸在地上。 “砰!”一声清脆的声音,一共四个的青玉描金茶杯又碎了一个。 明钰山又倒了一杯。 贺云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砸在地上。 直到将一套四个都砸完,贺云归才冷静下来。 “殿下,”明钰山这才开口劝到,“赫连烽是您的人,封赫连烽为镇北将军与封您为镇北将军有什么区别呢?” 贺云归冷着脸不说话。 “您这时不应该与赫连将军产生龃龉,反而更应大肆赏赐,以示恩宠。”明钰山淡然地说。 贺云归闭上眼,“孤知道了。” “阿禄,田庄也挑几个收益好的,燕京物贵。” “是。” “父皇赐给我的美人儿,挑十个给赫连烽送去。” “是。” 阿禄应到。 “挑最好的。”贺云归睁开眼。 刚刚挂上匾额的镇北将军府。 赫连烽拒绝了下属的邀约,挥散下人,独自在院内亭子里摆了一桌菜,一壶酒,两个酒杯。 酒是他让人从塞外带过来的销魂引,菜是架着火炉烹煮的鲜嫩牛肉,等再多时候都不怕冷。 天上纷纷飘起雪,他起身去厨房起了个大火炉。炭烟呛人,他拔出刀掏了掏,刀锋挑起通红的炭石,转了一圈,炭石还牢牢地立在刀上。他手腕一颤,炭石飞起,俯身将长刀自背后往头顶转了一圈,然后长刀伸出,恰巧接住落下的炭石。 也恰巧指向门口立着的人。 第23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三) 贺雁南裹着赫连烽送的黑色貂毛斗篷立在门口,毛领上堆着厚厚的雪。 他笑着,目光自黑刀上通红的炭石挪到赫连烽的脸上,“天下第一刀匠的最后一把刀你用它来挖土,心上人送的刀你用它来掏火。” “物尽其用而已。”赫连烽笑着扬眉,伸手为他掸去肩头积雪,同时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我让她走了,等会儿你送我回去。”贺雁南低头,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耳旁。 “咳,外面我安排了赫连寨的人守着。”赫连烽咳嗽一声,将炭石弹回炉中,提起大火炉越过贺雁南走在前头,宽厚的身躯为他挡住风雪。 贺雁南笑着跟在他身后,看见他双耳有汗珠滴落下来,就知道炉子不是为他自己生的。 “怎么知道我要来?” “猜的。” “我要是不来呢?” “那可好,这一锅牛肉和这一壶销魂酒就都可以进我肚子了。”赫连烽笑着回过头,看着贺雁南,“但看到逸歌的时候,又觉得,没有逸歌,牛肉和销魂酒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贺雁南睫毛颤动了一下。 “嗯。” “嗯什么?”赫连烽扬眉。 “我来了。”贺雁南垂眸复又抬起,“一会儿把牛肉和销魂酒都让给我?” “那可不行。”赫连烽下意识道,等说完才反应过来,低头笑出了声,“逸歌,你可真是——” “哦?”贺雁南笑着上前一步,与他并肩。 “让我开心。” 赫连烽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贺雁南侧头看去,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和灿若炽阳的双眼,仿佛能融化寒冬冰雪。 “坐。”赫连烽将火炉安放在亭中,亭子一下暖和了起来。 两双筷子,两个酒杯。 贺雁南提起酒壶,为杯中倒入美酒,“这次阿烽若是一杯倒了,我可没有老板娘那般力气。” 赫连烽举杯的手顿了一秒,“不如我们去床上喝?” 赏雪煮酒纵然别有风情,榻上对饮也不错。毕竟,他要是在这个天气在外面睡一晚,第二天能不能起来就不知道了。 床上? 贺雁南抬眸看向赫连烽,眼中情意似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朝他扑过来,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赫连烽挪开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榻上对饮,他第二天能不能起来就不知道了。 贺雁南眼中露出笑意,也低头饮酒。 醇厚的酒液在舌尖溢开,酒气冲上额头,带来微醺的醉意。只是与上次不同,醇厚的涩味过后口中竟然泛着几分甜,萦绕在心头,沉沉落了下去。 他抬眸看向赫连烽,发现赫连烽眼中也有着一丝惊奇。 “甜。” “甜!” 两人同时说道。 销魂引,消愁酒,愁绪越多,醉得越快。若是没有愁,便会品到这酒本身的甜意。 销魂引居然是甜酒做的,这谁能想到呢? 他如今虽大仇未报,但已见着终点,更何况还有逸歌,已是苦尽甘来。他笑着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七娘真是厉害。” 第39章 “的确厉害。”贺雁南从他手中拿过酒,给自己也斟上一杯,慢慢喝着,边喝边夹了一筷子牛肉喂入嘴中。 赫连烽也不甘示弱,放下酒加入了抢牛肉大战中来。 筷子与筷子在锅中相触、交叉。 两人一姿势高雅,一举动豪迈,与这雪景相印成趣。 不一会儿,销魂引就被喝光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没醉意。赫连烽笑着起身,从院中的梅树下挖出好几坛酒,“这酒我今日刚埋下,打算埋一年的。若是你今日不来,就只能明年的今日才能喝上了。” 赫连烽左右两手各抱两坛酒,刀上还挑了一坛,走回亭中,“你请我喝了一次销魂引,今晚我回请了一次,算扯平。这五坛酒记得下次请回来,三皇子殿下不会赖账吧?” 他挑着眉笑道。 右手打开盖子,酒香就扑了出来,醉人心脾,的确是好酒。 “自然,我下次请你喝梨花醉和美人脸。”贺雁南将酒杯递过去,让赫连烽倒酒。 “这五坛酒梨花醉就抵了,我要是多喝了你的美人脸,岂不是下下次还要请回来?”赫连烽倒满酒,举着酒坛喝了一口,故意问道。 “自然。”贺雁南颔首,面色平淡。 两人对视十秒,都忍不住笑了。 下次再下次,永远没有尽头最好。 酒杯和酒坛相碰,意趣盎然。 一杯酒下腹,辛辣的味道冲得贺雁南直咳嗽,他掩着嘴,压低咳嗽声,却愈显难受。 赫连烽伸手为他抚气,温暖的内力熟练地在他体内运转着。 好半会儿,贺雁南缓过气来才发现浑身都暖洋洋的。他掀开一坛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叫什么?” 赫连烽笑着看着他手中细巧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口,“英雄煞。” 贺雁南察觉到他的视线,淡然地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我给凯旋的英雄准备了贺礼。” 赫连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石凳上放着的包裹,站起身,长刀一伸,勾了过来,边拆边问,“是什么?” “情诗。” 赫连烽手一抖,包着木盒的布掉在地上,从木盒底部飞出一张信纸——压在木盒底部迟迟未被发现,又短暂地贴住木盒被一起装入包裹的信纸。 赫连烽伸手一捞,就看到了纸上的“情诗”。 脸“腾”地一下红了。 贺雁南也看到了那浸至纸背的字迹,蹙起眉,他不是将这张纸扔入铜盆中烧了吗?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逸歌他真的有那么……赫连烽看了贺雁南清俊似仙的面容一眼,突地低头笑了起来。 他笑着仰头灌了一口酒,被灌入口中的酒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嗽着咳嗽着又笑起来。 他坐在桌上,低着头,笑着咳着看着贺雁南,宽厚的身影完全将贺雁南笼罩,金色的眸中跳着跃动的烛光。 贺雁南握住他的胳膊,抬眸看他,清澈的湖中泛起层层涟漪,有阴影自湖底浮现。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何事?”赫连烽声音沙哑地说。 “太子殿下赏了十个美人给您。” 第24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四) 十个美人? 贺雁南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低咳了一声,察觉到贺雁南的目光,心中蓦地升起一抹心虚,感觉自己像新婚当夜被红颜知己找上门来的纨绔子弟,这红颜知己还不止一个。 现在这个“纨绔子弟”还不得不抛弃新婚妻子去陪红颜知己。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赫连烽以指沾酒,刚写下“躲”字的一撇,手指突地被握住。 贺雁南的手指插入他的指尖,与他十指交握,将他的手压在冰凉的石桌上。 仿佛那晚…… 赫连烽顿住。 门外的呼吸声仿佛一下子离他远去。 贺雁南借着这个力度站起身,然后——手松开,温润的手指自炽热修长的指间抽出,端起属于他的碗筷酒杯木盒向院中正房走去。 赫连烽松了口气,跳下桌站直身体正要向门口走,突然僵了下。站在原地调息了一会儿由上而下的邪火,才继续向前走去。 他皱着眉打开门。 门外,一身杀气的乌夜身后立着满脸笑容的阿禄,阿禄身后跟着十个各抱着琵琶古琴等乐器、拿着小巧团扇身姿袅娜的女子。 阿禄见他打量着这几个女子,上前一步为他介绍,“殿下特意从陛下赏赐的官妓中挑了十个最好的,不管是才还是色,都是独一份的。不知赫连将军可还满意?” “多谢殿下。”赫连烽对着阿禄行礼。 阿禄笑着躲开,“奴才可受不起将军的礼。既然将军满意,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寒夜漫漫,将军何必独醉?品美酒佳肴,赏雪中曼舞,也别有一番乐趣。” “自然。”赫连烽和阿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就不打扰将军了。”阿禄行过礼,提着灯笼登上马车。 马车“咕噜噜”走远,清雅的乐声在耳边响起,赫连烽转头一看,见乌夜已经将人引入了院中。 九名女子各自在雪中坐好,或跪或站或盘膝而坐,另有一红衣女子在梅树下在雪中起舞,白雪绕着她曼妙的身姿飞舞,似成了精的梅花,灼灼耀人眼。 第40章 乌夜站回他身旁,“将军,安排好了。” 赫连烽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向小亭走去,“过来。” 乌夜跟上他。 “坐。”赫连烽在石凳上坐下,扔了一坛酒给他,下巴点了点对面。 乌夜坐下,掀开红盖子,仰头灌下半坛。 他还没开喝呢,这小子倒是动作快。赫连烽抱着酒,心中好笑,习惯了逸歌慢条斯文的动作,这一不小心被手下抢了先。 他仰头,灌下一坛酒。 酒入肠中,痛快却又不那么痛快。 兄弟对饮,美人奏乐,佳人曼舞,他想的却满是贺雁南。 这酒喝了大半夜才停,赫连烽看着院中乐声都冻僵了舞姿都僵硬了的美人儿,让乌夜带她们寻一处院子住下。 “哪里的院子合适?”被自家寨主灌了半夜,乌夜总算是知道寨主生气了,不再自作主张。 “她们平时要练习,安排稍微清静一点的院子。”赫连烽“体贴”地说。 懂了,最偏僻的院子。乌夜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赫连烽叫住他。 乌夜转过头。 “让她们排一部豪迈一点的曲子,我下次要听。”赫连烽笑着看着她们,收获了一众美人哀怨的眼神。 懂了,没有排练好不要出现在你眼前,他安排人去守着。乌夜点头,带着她们走了。 赫连烽将炉火熄灭,走进房中。 “吱哑”一声,门被推开,院中的灯火自门□□入,照出房中的雕花木椅、雕花桌案和桌案上方挂着的弓箭。 “吱哑”一声,门重新被关上,一切重归黑暗。 孤傲的冷香笼罩了他。 贺雁南低头,冰冷的手指重新插入炽热的手指间,与他五指相扣。 赫连烽想起了贺雁南写给他的那首诗—— “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巢。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鬓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被人叼住了喉结。 像是柔软的花苞含住猛虎的喉咙。 金色的眼中浮出暗色,他环住贺雁南的腰后退几步,倒入厚厚的床榻中。 炽热的吐息打在贺雁南的脖颈,两人无限地贴合。 “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 贺雁南轻笑了一声,他抬起头,唇自赫连烽喉结向上,自下巴擦过,然后直起身,俯视着赫连烽,“该送我回去了。” 赫连烽看着他,半响,突地笑出声来,“回哪儿?昭阳宫我可进不去。” “太子上次送了我个庄子,今晚我住那里。”大半年的时间,里面已经全部换上了他的人。 “好。” 赫连烽笑着起身倒了杯茶,用内力暖热后才递给贺雁南,“喝杯茶,解解——渴。”他顿了一下,将话说完。 贺雁南抬眸,眼中笑意不变,“不渴。” “好。”赫连烽笑着将茶一饮而尽,揽住贺雁南的腰,将他裹入自己的斗篷中,自窗户跳了出去。 两刻就到了。 天已蒙蒙亮,赫连烽自窗户落入房中。 “唰”地,房中亮起了火。 赫连烽看向举着火折子的白衣,不自在地松开贺雁南的腰,有种见臭媳妇见公婆的错觉。 “辛苦你了。”贺雁南从白衣手中接过火折子,将屋内的灯台点上。 白衣目光自赫连烽身上划过,落在贺雁南身上,“殿下,您回来了。禄公公已经在正厅等了大半夜了。” 贺雁南蹙起眉。 “太子给您送了二十个美人儿过来。”白衣清冷的声音响起。赫连烽看向贺雁南,没忍住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第25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五) 贺雁南垂眸,掩住眼中笑意,换了件斗篷,“走吧。” 白衣颔首。 贺雁南推开门,踏入风雪中。 白衣为他撑着伞,两人步履相同,衣袖相交。 赫连烽在他身后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像喝酒一般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灌入喉咙,他倒真有了些醉意。 “殿下。”侍卫行礼。 贺雁南颔首,跨入正厅。 白衣将堆满雪的伞自他头顶挪开,递给迎上来的侍女,接过她手中的热茶,跟了上去。 “咳咳——咳咳咳!”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将阿禄惊醒,他站起身来,向贺雁南行礼,“奴才见过三殿下。” “让公公久等了咳咳咳!”贺雁南将他扶起来,扶到一半突地面色苍白地咳嗽起来。 阿禄连忙扶住贺雁南,身体也自然而然地直了起来,“瞧您说的,折煞奴才了。您的身子骨重要。听说您受凉了,折腾了半夜才睡下,您该多睡会儿。奴才一直等着,也是想着得个准信儿,知道您没事了,才好回去禀告主子。不然让主子知道我就这么回去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瞧这话说的…… 贺雁南笑着接过白衣递过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被寒风吹得煞白的脸有了一丝血气,“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哥关心。” “那奴才就可以放心回去复命了。”阿禄笑弯眼,弯腰再行了一礼,“请殿下千万保重身体,奴才就先告退了。” 贺雁南颔首。 第41章 阿禄走到正厅门口,红裳迎上,送他出庄。 他笑着说了声谢,走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提那角落处立着的莺莺燕燕。 那角落处的莺莺燕燕有人眼尖,见贺雁南看向他们,连忙跪下。齐刷刷地,角落处跪倒了一大片,像被冷风吹倒在地的花骨朵般,伏地瑟瑟发抖。 贺雁南低低咳了几声,看上去也不像有福消受的样子。 角落处的花骨朵儿们抖得更厉害了。 “带下去吧。”贺雁南吩咐道,见她们抖得更厉害了,补了一句,“让她们去牡丹园跟着牡丹学侍弄牡丹。” “是。” 贺雁南颔首,转身走入风雪中。 他不是太子的下属,不需要为太子的赏赐感恩戴德,因此可以更为随意一些。 贺雁南脚步快了几分,溅起一身飞雪。 “咯咯咯——”鸡鸣声响起。 他侧头看去。 天亮了。 赫连烽也该走了。 他必须趁着夜黑无人的时候悄悄回去,不然容易引起怀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太子,太子很容易相信一个人,更容易怀疑一个人。 今后要少来往。 不过也快了。 贺雁南蹙起眉又松开,脚步慢了下来。 “吱哑”一声,贺雁南推开房门,赫连烽握着暖玉杯子,闭着眼趴在桌子上,像是醉了。 喝凉茶也能醉? 贺雁南笑着转身,将冷着脸的白衣关在门外,才走向赫连烽。刚要伸手拿过他手中的茶杯,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赫连烽睁开眼,金色的双眸中映出贺雁南的影子。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贺雁南在他身旁坐下。 “逸歌不是也等了我大半夜?”赫连烽放下杯子,“我要是不等着,逸歌被妖精勾走了怎么办?” “我得防着点。”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说道,“再说,我昨晚醉酒大半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想必太子殿下也是能够理解的。” “自然。”贺雁南和赫连烽对视,眼中不约而同溢出笑意。 “逸歌。”赫连烽突地唤道。 “嗯?” “我要走了,不送我一程?” “好。” 贺雁南刚起身,就被赫连烽抱住,坚硬发达的胸肌撞得他微疼,醉人的酒意强横地灌入他的鼻尖,侧颈衣服被坚硬的下巴一点点拱开,在锁骨处落下一个炽热的吻。 带着北风的刺骨和战场的血腥气。 “我想你。” 贺雁南抱住赫连烽,吻住他的喉结,细密轻柔的吻一路向下,隔着衣服咬上他的肩榜,唇间溢出一个鼻音,“嗯。” 快了。 就快了。 赫连烽刚走,福公公就来了。 “三殿下,”福公公带着笑意,“陛下让奴才来告诉您,今晚是太子殿下的庆功宴,请您务必出席。” 贺雁南笑意不变,“自然。” 太子府。 赫连烽回屋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只着中衣,满身酒气地打开门,见禄公公第二次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恭喜将军,陛下今晚要在安泰殿为凯旋的将士举行庆功宴。太子殿下特意让我问您,晚上是否同行?” “臣正好没来得及买马车,就斗胆蹭一下殿下的车了。”赫连烽笑着说道,以示亲近。 “奴才这就去回主子,不打扰将军休息了。”禄公公行了一礼离开,上了马车之后才松了口气,锤了捶腿。 赫连烽看着马车离开,皱起眉。 庆功宴、泰安殿……燕帝还真是宠爱太子,贺亭北能把太子拉下马吗?如果太子不落马,逸歌一点机会都没有。 是夜。 安泰殿。 太子贺云归坐在右下第一位,贺雁南紧跟其后,北王贺亭北坐在左下第一位,然后才是朝廷众臣,赫连烽作为这次战争最大的功臣,位居右侧第十位。 燕帝对自己儿子的偏心毫不掩饰,对太子尤甚。 戌时,人到齐,燕帝举杯,众人同饮。 舞乐起! 燕帝笑着揽住皇后,同皇后欢声笑语,示意其他人可以放松下来,赏赏歌跳跳舞同身边人说说笑话,隔空向自己想要结交的人敬敬酒。 太子是这次宴会上当之无愧的主角,赫连烽是这次宴会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贺雁南看向贺亭北。 贺亭北端坐在桌案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有人敬就笑着举杯,没人敬就饮酒赏舞。悠闲自得的气质落入不少人眼中,让他们在心中将对北王的评价又往上提了一截。 贺雁南垂眸,抿了一口酒。 再抬眸时,注意到福公公俯身到燕帝耳边说了什么。 “砰!”燕帝猛地将手中酒杯摔下,砸在贺亭北额上,刮出一道血痕,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 殿中一静。 “阿福,你说。”燕帝沉着脸看着贺亭北。 “江南发生疫灾,感染瘟疫者数不胜数。”福公公轻声说道。 “你说。”燕帝盯着贺亭北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朕说,你如何治的洪灾!洪灾后多发瘟疫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朕教你吗?” 赫连烽心脏跳了一下。 太子先出手了? 第26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六) 第42章 “儿臣知错!”贺亭北跪在地上,“砰”的一声磕在地上,额头的血沾在白玉砌成的地上,格外刺目,“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知错知错,知错有个屁用! “砰!”燕帝将酒壶砸在他身前。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割破了贺亭北的衣裳、手指和脸颊,他仍跪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得志便张狂!忙着建北王府亲军,没时间管黎民百姓了?你是要建一万人的亲军,还是要建十万人的亲军?啊!”燕帝指着他的鼻子骂,就差没骂他想造反弑父夺位了。 “建什么亲军,你给朕去江南,江南疫灾不好,你也别回来了!” 燕帝一句话,贺亭北这些时日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是。”贺亭北直起身,整个额头都凝固着血迹,十分狼狈。 燕帝闭上眼不想看他,“众位爱卿随朕去太平殿商议如何治灾。” 好好的庆功宴就这么被搅和了。 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百姓重于天。 “是。” 众人跟在燕帝身后,从贺亭北身旁走过。没有一人去扶他,没有一人敢扶他。 没有人敢在燕帝生气的时候触他霉头。 敢的人都死了。 连太子也不例外。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虽然面有不愉,但到底还是没有一脚踹上去。 贺雁南垂眸,与赫连烽并肩。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次日。 燕帝命贺亭北带着一百医者三大船药物先行前往江南,同时命赫连烽带着军队从旁协助,当地巡抚辅佐政务。 无论是兵权、还是政权,都给贺亭北限制得死死的,一点插手的余地都不留。 成了,是燕帝、太子、当地巡抚、他共同的功劳;不成,是他一个人的锅。燕帝的愤怒是全方面的。 贺亭北站在船上,看着渐渐远去的燕京和空无一人的码头,神色依旧温和。这番处变不惊的气质让他身边浮动的人心逐渐安定下来。 “我们此去,关系着上万百姓的性命,诸位当尽全力。”贺亭北看着众人,眼神坚定。 “是。” 大批大夫和药材被征调去江南,连御医都调走了不少。京中虽没有具体的消息流传,但用钱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正值此时,太子病了。 贺雁南赶到太子府的时候,燕帝已经到了。 贺云归脸色酡红地昏迷着,一群御医围着他,在燕帝的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地把着脉。 “陛下放心,不是瘟疫。太子这是由风寒引起的高热,微臣先开一道方子,让太子殿下把烧退了。”一个头须皆白的御医颤着收回手,抖着声说道。 贺雁南知道他——祁连。御医里的活化石,已经80岁高龄了,医术精湛、见多识广、弟子众多。近些年能劳动他的人极少,更何况只是为了区区风寒。 听得他这样说,贺雁南抬眸看向燕帝。 只见燕帝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将祁连扶到一旁的桌上,“这段时日,就有劳先生住在太子府了。” “陛下放心,微臣明白。”祁连拿过纸笔,浑浊的眼中仍然清醒。 燕帝点头,目光落到赶来的贺雁南身上,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招了招。 “父皇。”贺雁南走到他的身边。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燕帝带着他走到火炉边,“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贺雁南垂下眸,低声咳了一声,“来得匆忙,没顾上。” 燕帝眼神愈加柔和,“等会儿让祁先生也给你看一看。” “多谢父皇。” “我们父子,还说什么谢?”燕帝横了他一眼,看向躺在床上的太子,笑意淡了几分,“你和太子一直关系很好。” “大哥一直很照顾我。”贺雁南抱着暖炉,眼中溢出笑意,“小时有次我发热,宫女侍人都在外面玩儿雪,是大哥冲进来发现后,才让人去请御医。在等御医的时候,大哥比我还害怕,一直安慰我说没事的,还骗我说让人给我买糖去了,睡着了糖就不给我了。” “他那时还是个小萝卜头吧,还会安慰人?”燕帝被逗笑,心中的担忧被冲淡了几分,又想起了曾经抱着他的腿喊“父皇”的小团子。 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一生下来也体弱,有道士出主意说让云儿跟在他身边,沾沾龙气,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就让小团子在旁边玩儿。小团子很听话,乖乖地坐在一旁自己玩儿自己的,只是一发现他起身了,就以为他已经处理玩了,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软软地喊他“父皇”,要自己陪他玩儿。 仿佛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是。”贺雁南笑着垂下眼,眼神平静下来,“大哥会没事的。” “自然。”燕帝应道,只是眼中仍有着划不去的担忧。 可是半月后,太子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已经到了瘦如骨削、病入膏肓的程度。 “臣有罪!”祁连托着80高龄的身体跪在地上请罪,头磕得叮当作响。 燕帝沉着脸,眼中满是杀气。似乎若不是念在祁连如此高龄并且劳苦功高的份上,立刻就会将他拖下去斩首。 “给朕一个解释。” 解释?祁连满脸苦涩,用力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臣无能。” 第43章 燕帝闭上眼,忍了又忍,没忍住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都给朕滚!”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祁连连声道谢,边谢边往后退,八十岁的人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陛下,您的手——”福公公捧住燕帝被溅起的瓷片划破的手。 “张重。”燕帝打断他,“去给朕找,去给朕把全天下的名医都找过来!” “是!臣立刻快马加鞭,将他们都抓过来。” “还有——”燕帝闭上眼,手中是江南来的折子,“你亲自查,查太子病重有没有其他原因。” 比如——下毒。 张重心中一惊,立刻应道,“是。” 如果有其他原因,那只有北王……可陛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位——太子、北王、三皇子,太子病重,三皇子病弱一副早夭之相,若当真查出什么,陛下也只能……张重不敢再想,翻身上马,向京外奔去。 燕帝听着马蹄声睁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折子上—— “北王思虑周全,调度得到,江南瘟疫已基本得到控制……” 是夜。 贺雁南烧了自宫内传来的密信,“让活阎罗来燕京。” “是,殿下。”白衣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贺雁南推开茶杯,将赫连烽送他的香炉自套子中取出,手一松,香炉滚入火堆中,被灰烬掩埋。 “处理好。”贺雁南起身,抱着真正的暖炉迈出了门。 门外,一枝桃花开得正盛。 七日后,张重抓着数十名民间名医闯入太子府。 这些名医们在诊脉后脸上纷纷露出苦涩,跪倒在地,“草民无能。” “无能无能无能,就知道说无能!”燕帝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怒火,“既然无能,就拖下去斩了吧。” “是。” 门外的侍卫涌入门内,拖着他们就往门外走,动作十分熟练。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批。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贺雁南在一旁站着。 太子病重的这些时日,不仅是燕帝,太子府的人也像急了眼的疯狗,逮着个人就想咬。 贺亭北倒是好运气,早早地带着自己的嫡系躲了出去。 “陛下!”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 众人手舞足蹈地求着饶。 “陛下!他有病!”其中一人猛地挥开侍卫,冲向贺雁南,只不过冲到半途又被抓了回去,他疯狂挣扎着,眼神瞪着贺雁南不放,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有病!我能治他!我能治他!” 什么? 能治三皇子不能治太子? 张重心中一惊,看向燕帝。 “让他治。”燕帝沉着脸看向贺雁南,眼中是深深地打量。 他转头看向被侍卫放开跪在地上的人,阴沉似猛虎,欲择人而噬,“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活阎罗。” 第27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七) 贺雁南垂下眼。 “活,阎罗。”燕帝轻笑了一声。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都是乡野村民们什么也不懂乱叫的。”活阎罗头“砰”地一声磕在地上。 “都是乡野村民乱叫的你还拿到朕面前来说。”燕帝眯起眼。 燕帝声音很轻,像是在和人唠嗑,但听在活阎罗耳中,只觉得如同恶鬼低语,是鬼不是人! 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草民……草民被叫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了。陛下,是草民鬼迷心窍,草民现在想起来了,草民二狗,草民二狗!” “二狗?”燕帝摇了摇头,“不,你叫活阎罗。” “陛下——” “你指的人是朕的三皇子。”燕帝打断他,“君前无戏言。能治好,你是活阎罗,治不好,就只能当阎罗了。”去地府当阎罗! 活阎罗身体重重颤了一下,“是。” “起来吧。” “是。”活阎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你说,三皇子得的是什么病?”燕帝的声音突地响起。 活阎罗站到一半腿软了一下,直接摔到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跪好,颤声说道,“是,是毒。” 燕帝目光猛地锐利起来。 ! 房中众人下意识地放松呼吸,不敢说话。 “雁南这段时日就住在太子府吧。”燕帝闭上眼。 让三皇子住在太子府?燕帝是否有意立三皇子为太子,而不是北王?太子府众人隐晦地对视了一眼,眼中均亮起一抹光。 贺雁南抬眸复又垂下,“是。” 燕帝拂袖而去,走到太子府外的时候,突然抓住门,以袖掩唇,猛地咳出一大摊血。 “陛下。” 燕帝那染了血的那截袖子攥在手中,负在身后,直起身体,“回宫。” 屋内。 太子妃擦干眼泪,看着贺雁南,泡着眼泪的明亮双眼带上笑意,“这么多年了,阿弟总算是熬到头了。今日时辰已晚,阿弟先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让先生为你诊治。” 贺雁南点头,“嫂嫂节哀。” 太子妃点头,又落下泪来,背过身去悄悄擦拭,“阿禄,替我送阿弟过去。” 明钰山上前一步,“太子这里离不得人,我送三殿下吧。” 第44章 太子妃擦拭的动作顿了一瞬,“那就麻烦钰山先生了。” “麻烦钰山先生了。” “殿下请。”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太子妃握紧手帕泪如雨下。她明白钰山先生的意思,她也知道提出让钰山先生送三皇子的应该是自己,以此表示太子一脉对他的亲近。 毕竟北王上位,绝对不会放过太子一脉,但三皇子和太子的关系一向很好。 她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太子妃轻柔地抚上太子的脸,温柔地唤道,“云归。” …… 贺雁南和明钰山并肩走在一起。 一路无言。 待到归雁院前,贺雁南才停住脚,“钰山先生一路辛苦,不妨进去喝一杯茶水?” 明钰山停住,抬头看天,“时辰已晚,下次吧。” 贺雁南点头,转身走入院中。 白衣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他的影子。 明钰山立在原地,注视着贺雁南走入归雁院中。院中“吱哑”一声,打开又关上。 手中灯笼微微摇晃,他抬头看向天上璀璨的夜空。 他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妃的心思,可他们没办法了。三皇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虽说这个时机有点巧,但北王刚走,太子就病重,这难道就不巧了吗? 皇家啊…… 他摇了摇头,提着灯笼往回走。 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照亮着他的身周。 …… 三日后。 三皇子病情好转,活阎罗保住项上人头。 太子愈发病重,危在旦夕。 …… 江南。 贺亭北看着江南的一片盛景,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轻声说道,“将消息放出去。” “是。”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手段,没想到真用上了。谁能想到,躲在老虎身后的兔子也会咬人呢? 但它再会咬人,也是只兔子。 “田庄那人处理了,我要回京。” “是。” 当晚,贺亭北向当地巡抚告辞,带着人疾驰回京。 赫连烽刻意控制着马速,不要超过贺亭北,脑中想的全是贺雁南。贺雁南的笑、贺雁南的吻、贺雁南扣住他的手。 逸歌…… 当晚。 江南一个小田庄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中有一个人在愤怒地扑腾着。 他被人割掉了舌头,挖掉了双眼,戳烂了双耳,砍掉双腿,每日只能用自己的血,爬着到门口,向将自己关起来的人换粮食。 他张大嘴,无声地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就因为他得了瘟疫吗?有人吗?快来救救他! 他不知道,村外的人已经因为瘟疫死绝了。 他更不知道,自己是今年四月,江南第一个染病的人。 当晚。 贺雁南会医善制香的消息无声地传到了燕帝耳中。 “混账!”燕帝将桌上的笔砚扫落在地,正要继续说话,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喉咙像是破了个洞的风箱,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陛下。”福公公上前扶住他,熟练地递上手帕。 燕帝咳了好半响才停下来,雪白的手帕已经被血浸透染遍,“消息可属实?” “是臣的探子在漠北探听到的消息,没有实证。”张重跪在殿中,沉默了片刻才说了后一句。 他知道燕帝已经在考虑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那就去找。”燕帝又咳了一声。 “漠北——” “去昭明宫找。”燕帝打断他,目光落在张重的身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张重,朕还没死。只要朕还没死,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朕!” “臣遵命!” 午时。 张重带人冲进了昭明宫中,将昭明宫翻了个底朝天。 一无所获。 张重松了口气。 “统领!这儿有间密室!” 张重神色一变,顺着石梯下去,脸色沉重。 密室中,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满了书。 张重随意抽出一本翻开,是治国方略。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给我一本本看这些书籍是什么内容,一本都不能漏!” “是!” …… 太子府。 贺雁南坐在窗前,将手中密信烧掉,提笔在纸上抄下一首诗-- “波水溶溶一点清,看花玩月特分明。嫣然一段撩人处,酒后朦胧梦思盈。梢带媚,角传情,相思几处泪痕生。 ” 密室中的医书毒术早在他将香炉扔进火盆中前已经销毁殆尽。 …… 张重查了一天一夜,才回宫复命。 一无所获。 燕帝听完,靠在龙椅上,“你觉得是老二,还是老三。” 张重不敢说话。 “还是真的生病?” 张重重重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燕帝低头咳了一声,闭上眼,眉眼露出一丝疲惫,正想说什么,突地福公公焦急地走进来。 “陛下!”福公公低声说道,生怕惊动了燕帝,“太子薨了。” 燕帝僵住。 “陛下,北王听闻太子病重,连夜疾驰回京,只是如今城门已关——”有侍卫前来通报。 “滚!”燕帝猛地转头喝道。 第45章 “兄长驾崩,汝竟大张旗鼓入京,面带喜色。无父无长!寡于孝道!在北王府禁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福公公读完圣旨,将圣旨合拢递出。 贺亭北没动。 面带喜色?他如今还在城门口,父皇连他的面都还没见着,又如何知道他面带喜色?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他想明白和没想明白都在父皇的一念之间。 父皇放弃他了。 父皇没在贺雁南的宫中搜出东西?是他没放在宫中,还是……不,贺亭北想到在地下密室中贺雁南手中用来放香药的炉子,应该被贺雁南提前销毁了。 “二殿下?”福公公轻声唤道,身边的北卫缓缓将他包围。 贺亭北清醒过来,接过圣旨,“儿臣遵旨。” 福公公又看向赫连烽,“陛下在太子府等将军。” “是。” 福公公带着一行人向前走去,在太子府前,这一行人开始分流——福公公带着赫连烽向太子府内走去,北卫军围着贺亭北转向北王府。 透过洞开的太子府大门,赫连烽看到了一身白衣立于静夜中的贺雁南。 逸歌怎么在太子府? 他急促地向前走了一步,又慢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跟在福公公身边,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贺雁南,神色突然平静了下来。 贺雁南目光越过赫连烽落在被北卫军押着的贺亭北身上,又落回赫连烽身上,目光平静。 他赢了。 我们赢了。 贺亭北握紧手。 燕帝连他面都不想见!根本是对他厌弃到极点。他已无力回天。而贺雁南俨然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样子,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忙着笼络太子的心腹。 贺亭北看着赫连烽走向贺雁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江湖中对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与赫连寨豪侠赫连烽一见如故结为知己联手挫败冥门阴谋的事迹可是有一个完整的话本子的。 赫连烽为了给顾南寻名医,不惜杀穿了马匪盘踞的羊肠道;顾南为了救赫连烽,不饮不食在密室门外守了两天。 如果说赫连烽为了太子要誓死救贺雁南,那贺雁南又是为了什么呢? 除非—— 赫连烽从头到尾都是贺雁南的心腹!是贺雁南放在太子身份的密子! “三弟!”贺亭北用内力大声笑道。 燕帝在太子灵前沉下眼,混账! “我把赫连将军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日后入洞房时可不要少为兄一杯喜酒!” 主人和密子一定有私下的联系,只要父皇派人去查,就能查到!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把贺雁南有断袖之癖这件事给坐实! 三皇子和……赫连将军?众人隐晦地看向赫连烽。 如芒刺骨。 第28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八) “北王慎言。”赫连烽沉声道。 “怎么?你非要和本王一起回来不是为?了尽快见到你的心上人吗?”贺亭北已然不管不顾。 “我是为了太子殿下!” “你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 “臣对太子殿下从无非分之想。” “对太子没有非分之想, 那将军就是承认自己对三皇子有非分之想?” “自然——”没有。 “二哥。”贺雁南自院中走出,轻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大哥灵前, 二哥在说什么胡话。” “大哥灵前?”贺亭北看着?并肩的赫连烽和贺雁南, 重复着?贺雁南的话, 低头笑了一声, “看见你们狼狈为?奸, 大哥说不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住嘴!”燕帝走出太子府,越过?贺雁南。 “父皇。”贺雁南唤道。 燕帝没理他?。 贺雁南抚上腰间系着?的玉佩下方?的红穗子。 “陛下。”赫连烽跪下行礼。 燕帝脚步越过?他?, 没有丝毫停留地?走向贺亭北, 走到贺亭北身前。 赫连烽握住刀,贺亭北是怎么知道的?他?手中有无证据? 他?在加入太子麾下前, 对逸歌并无逾越之举;在加入太子麾下后,更是只私下见过?两面。是这次随他?去江南之时被?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父皇,您不信可以去查,他?们——” “啪!”燕帝抬手, 给了贺亭北一巴掌。 贺亭北脸上浮现出一个轮廓分明的手掌印, 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给朕堵上他?的嘴。”燕帝冷眼?看着?贺亭北, “今天是你大哥的忌日?,这里——”他?指了指脚下, 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你大哥的灵前。” “你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 大哥?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太子府,似刚刚惊醒般, 沉默地?跪下, 给燕帝恭敬磕了几个头。父皇, 儿子错了。 然后起身,脚步蹒跚地?离开。 转过?身, 贺亭北垂下头,眼?中尽是肆意——大哥大哥大哥!永远都是大哥!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燕帝闭上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转身将还跪在地?上的赫连烽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向内走去。 赫连烽在心中松了口气,沉默地?跟在燕帝身后。他?想去看一眼?贺雁南又强行忍住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被?恐惧打得支离破碎,只余后怕。 第46章 贺雁南抬眸看着?他?的背影,抬脚跟上他?。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脚步声与?赫连烽渐渐重合。 赫连烽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与?自己重合,心脏上仿佛有一只羽毛刷子在挠。 他?自然对三皇子有非分之想,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有。 燕帝守了一夜。 贺雁南和太子府的人陪他?守了一夜。 次日?。 福公公含着?泪苦劝,“陛下,您休息一下吧。太子殿下如果?在九泉之下有灵,也不愿意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陛下,国事?为?重。”张重也劝了一句。 福公公瞪了他?一眼?,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陛下——” “走吧。”燕帝看着?太子,嘶哑着?声音道,双眼?都熬红了一圈。 “哎!来人,起驾,回宫!”福公公哭着?笑起来,高声招呼道。 “你们也轮流下去休息一会儿吧。”燕帝看向自己身后跪着?的太子妃、贺雁南、赫连烽、明钰山等人,站起身。 一起身,脑袋发晕,忍不住晃了一下。 “父皇。”贺雁南起身扶住他?。 “朕没事?。”燕帝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站直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北王被?朕关起来了,赫连爱卿随朕走一趟,为?朕说说江南的情况吧。” “臣遵命。” 赫连烽跟上燕帝。 贺雁南垂眸,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阿弟身体不好,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旭儿就行。”太子妃虚弱地?抱住怀中的幼子。 贺雁南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大哥生前对我不薄,我当和你们一起守满三天。” “阿弟有心了。” 贺雁南垂下眸。 …… 御驾一路入了宫,直到在御花园被?燕帝叫停。 “赫连爱卿陪朕逛逛如何?”燕帝笑着?说道。 “陛下。”福公公担忧地?唤道。 燕帝挥了挥手,止住他?的话,看向赫连烽。 “谢陛下垂爱,臣求之不得。”赫连烽快步走到御驾旁,伸出了手。 燕帝顿了一下,明白过?来,笑着?握住赫连烽的手走了下来,“赫连爱卿,朕叫你赫连如何?” “陛下随意。”赫连烽扶着?他?走入御花园。 已是春末,各种花都争先恐后地?盛开在御花园中,想要多得一分春光。 “赫连,你觉得北王如何?”燕帝赏着?春色,似是随意问?道。 “臣不敢答。” “无妨,朕恕你无罪。” “北王胆大多智,临危不乱,处事?周密。”赫连烽扶着?他?走到一株桃树旁,想起了那晚的桃树。 “那南儿呢?” “……三皇子心善重情。”赫连烽沉默半响,才说道。 “心善,重情。”燕帝笑了一声,“那你更喜欢朕的哪位皇子?” 赫连烽猛地?跪在地?上,“臣只愿护太子妃和太孙周全。” “三日?后,他?们就不是太子妃和太孙了。”燕帝平静地?声音从头顶传来,让赫连烽心中发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三日?后,你该忠于太子,忠于他?的儿子,忠于他?儿子的儿子。”燕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赫连烽。 赫连烽如今手握兵权,他?对太子忠心,可不一定对太子的弟弟也忠心。太子的兵权是自己打下来的,但雁南不是。 一个君王,若是镇不住臣子,是会灭国的。 他?要在临死前替雁南敲打一下他?。 “臣遵旨。”赫连烽哑声道,“臣只忠于陛下。” 谁是陛下,他?就忠于谁。 “只是——”赫连烽伏下身,“臣希望能留大皇子妃大皇孙一命!” 燕帝眯着?眼?看着?他?。 半响,他?才笑出声,将赫连烽扶起来,打趣道,“你把朕当什么人了?他?们也是朕的儿媳妇、孙子。” “走吧,再陪朕走走。”燕帝搭着?他?的手,笑着?看满园春色。有弱点好啊,就弱点雁南就能死死地?按住他?,叫他?半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敢有。 逛了小半个时辰,认真询问?了江南的情况,燕帝才放过?他?,让他?出宫回府好好休息。 “赫连。”在赫连烽向他?行礼告退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觉得朕的平乐公主如何?” 赫连烽起身的动作?一顿,“臣未见过?。” “下次可以见见。”燕帝放下帘子,示意宫人起轿。 “臣已有心仪之人。”赫连烽重新跪下,不待燕帝开口,便又说到,“臣与?她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眼?中溢出笑意,让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是哪家?贵女?”燕帝笑意淡了下来,神色淡淡。 “是一江湖女子。”赫连烽挺直背脊,直直拜下,“多谢陛下厚爱,臣粗陋匹夫,不敢高攀公主殿下。” 赫连烽额头触上冰冷的地?板。 他?知道他?应该答应。 燕帝刚为?太子守了一夜的灵,转眼?便能废了太子妃和太孙。这样的人若知道了他?和逸歌的关系,也能转眼?杀了他?。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应该答应下来,打消任何一点能让燕帝产生怀疑的可能。 第47章 但他?做不到。 他?不愿! 燕帝看着?他?,良久才放下帘子,遮去面上神色,只余声音自车中传出,“罢了,朕祝你和妻子一生相守,恩爱一世,大婚的时候莫忘了请朕喝杯喜酒。” 赫连烽眼?中露出一丝苦意,郑重地?直起身,再次拜下,“多谢陛下。” 赫连烽回府休息了一日?,次日?前往太子府继续为?太子守灵。在看到贺雁南的刹那,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又放松下来,微微摇了摇头。 贺雁南垂下眼?,放下心来。 次日?,守灵结束。 宫中的车马早已停在太子府外,福公公一看到贺雁南就迎了上去,“三殿下,陛下招您进宫。” 贺雁南熬了三天三夜,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听?到福公公的话,他?微微颔首,扶着?福公公的手登上了马车。 赫连烽向太子妃告辞后,走回府中,从梅花树下挖出了一坛酒,眼?中露出笑意。 今日?过?后,逸歌就是太子了,值得庆祝。 赫连烽仰头灌了一口酒。 …… 贺雁南走入太平殿之时,燕帝正闭着?眼?浅眠。 不过?几日?未见,燕帝就老了。 他?以前从不在太平殿闭眼?,任何时候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若不是在书中得知,他?也不知道燕帝竟在两年前就病了。随着?时日?越久,病得越重,直至药石枉治。 贺雁南静静站着?,等待燕帝醒来。 不到片刻,燕帝就醒了,看到贺雁南时,眼?中闪过?诧异,随后笑了,招手唤他?来,“册封你为?太子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了,你来看看。” 贺雁南走到一半,听?到这句话突地?跪下,“父皇,儿臣——” “过?来。”燕帝笑着?打断他?,“看把你吓的。知道你和太子关系好,你以后多护着?他?们就好。” “是。”贺雁南走过?去,看见的却不是册封他?为?太子的圣旨,而是满桌的秀女画卷。 “这都是京中如今适嫁的贵女,你过?来看看心仪哪个?朕为?你把赐婚圣旨也拟好了,只待你选中把名?字填上去便是。或者我儿早已有心仪之人?只是碍于身份低贱没有娶入府中,说出来,只要不是青楼妓/女或二嫁之妇,朕可让张重认她为?义女,赐她为?太子侧妃。” 燕帝看着?他?,目光深邃。 贺雁南缓缓垂下眼?。 燕帝是在诈他?,也是在问?他?,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第29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十九) “儿臣并无心仪之人。” 贺雁南抬眸。 他带着笑意?自燕帝手中接过?那堆画卷, “让儿臣看看,父皇为儿臣挑了那些温柔贤淑的女子?” 画卷被挪开,露出一旁桌角的两卷圣旨。 “朕没挑。”燕帝看着贺雁南露出笑意?, “挑你喜欢的。无论?是七品官的女儿还是丞相的掌上明珠, 亦或是将门虎女, 保证没有人?敢说闲话, 也不会让朕的儿媳受半点委屈。朕册封她为县主, 送她十座庄园。” “多谢父皇。”贺雁南将画卷一张张翻过?,为这些女子画像的画师必然于画艺一道已经大成, 将桃李少女或天真烂漫、或羞怯可人?、或温婉如花、或肆意?明艳的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怎么?可有喜欢的?”燕帝问道。 “画师巧夺天工, 儿臣见之皆喜。”贺雁南眼?底平静的湖泊泛起波澜,“难以抉择。” “哈哈哈哈哈哈哈。”燕帝大笑出声?, “总不能让朕把她们都送到你的太子府去吧?那群臣不是要把朕骂死。还是等你日后自己选秀吧,朕的皇宫足够容纳三?千佳丽。” “谁敢骂父皇?”贺雁南笑着说。 “当面是不敢的,背地里就不一定了。既然你无法决定,那朕就帮你选了。”燕帝笑着在画卷上点了点, “镇南王的嫡女、镇西侯的嫡女、镇东将军的嫡女都不错。” 最重要的是, 他们都兵权在握, 镇一方疆域。 燕帝的意?思很清楚,有喜欢的选喜欢的, 没有喜欢的就政治联姻。 贺雁南抽出她们三?人?的画卷。 镇南王的嫡女身若细柳, 腰肢袅袅,眉若远山, 悠然含情;镇西候的嫡女着胭脂色纱衣, 腰间乳白色绣银铃花细腰带一束, 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胭脂色纱衣下,洒金砖红长裙飞扬, 眉目张扬,艳丽逼人?;镇东将军的嫡女最有意?思,她穿着男装手握长刀刺下,面目俊朗不输男子,就差没在画卷上写下“我?不想入宫”五个大字了,贺雁南被逗笑,眼?中溢出笑意?。 “就她了?”燕帝笑着问道。 贺雁南摇头?,将镇西候嫡女的画卷抽出来递给他。 “怎么选了她?” “她不会吃亏。” 镇南王嫡女身弱,镇东将军嫡女志不在此,唯有镇西候嫡女看着是个当宠妃的好苗子。 “你倒是心善。”燕帝摇了摇头?,从旁边取过?一卷圣旨,铺开,提笔蘸墨打算写下镇西候嫡女的名字。 笔尖立在空中,还未落下,猛地抖了一下,滴落一个大大的墨点,然后整个笔一起掉在圣旨上,将这封圣旨彻底毁去。 “咳!”燕帝猛地咳出一滩黑血。 第48章 “父皇!太医!”贺雁南眉头?猛地蹙紧,上前?扶住他。 “咳咳咳!先不……忙。”燕帝握紧他的手腕,又呕出几滩血来,还有些黑色的内脏碎片。 “南……南儿。”燕帝握住贺雁南的手,然后艰难地动脚踢了一下,踢出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顺着台阶滚落下去,最后静静地躺在大殿之上。 “父皇?” “咳咳咳!”燕帝用力?推开他,将他推向大殿的方向,自己伏在桌上低咳,鲜血顺着桌脚流下,划过?红色的血痕。 贺雁南走下台阶,弯腰捡起木盒。 木盒中,静静躺着一封金黄色的圣旨。圣旨上,写着册立三?皇子贺雁南为太子,这才是真正的册立圣旨。 贺雁南合上圣旨,走向高高在上的龙椅。 燕帝伏在桌上咳了半天也微微缓过?一口气来,见贺雁南拿到真正的圣旨眼?中露出笑意?。 他重新?握住贺雁南的手,“南——” 一丝淡雅的木香飘到鼻尖,燕帝猛地又重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就停不下来。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咳——是——咳咳咳!”燕帝抬头?看他,眼?神深沉,欲择人?而噬。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太……太……”燕帝看着他,双眼?瞪大,双手用力?,想要推开他。 “不是我?。”贺雁南摇头?,反手扣住他的手,为他扶背,“父皇,大哥曾送过?一坛酒给我?。” 燕帝扭过?头?,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你……活……活……” 他明白了。 贺雁南将镇西候嫡女的画卷放回去,伸手拿过?桌角的另一封圣旨展开。 这是一封赐死圣旨, 赐死赫连烽。 如果?他为赫连烽拒婚,那这封圣旨就会送到赫连烽的府中,为他扫清障碍,扫清他登上帝位的障碍。 “多谢父皇。”贺雁南将这封圣旨合拢,放入怀中。 “咳咳咳咳咳!”燕帝想说什么,喉咙却被血堵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孽……孽……活……” 贺雁南闭上眼?。 “你活……活——”燕帝嘶吼一声?,随后便是一片静默。 该。 贺雁南睁开眼?,伸手合上燕帝的双眼?。 燕帝, 崩了。 福公公和张重带着御医冲进来,见到的就是贺雁南对着伏在案上的燕帝缓缓跪下的背影。 他顿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御医和北卫依次跪倒。 无声?地静默延续到殿外,膝盖和地板碰触的声?音此起彼伏, 燕帝, 崩了。 “有劳张统领带人?将宫门封锁,任何人?不准进出;麻烦福公公派人?去请皇后过?来;御医来为父皇诊断死因。” 贺雁南站起身说道。 “臣遵命。”张重深深地看了眼?贺雁南,毫不犹豫地带着人?转身离开。 “奴才遵命。”福公公脚步急促地离开。 祁连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燕帝身边,为他把脉。片刻后,他颤着收回手,“陛下病逝。” 贺雁南垂下眼?。 “陛下!”女子凄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贺雁南抬眸看去,见皇后只简单地挽了个髻,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裳就来了,眼?中泪水不停转动,神色哀凄。 先丧子后丧夫,人?间之悲莫过?于此。 “母后。”贺雁南行礼。 “好孩子。”皇后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强忍住哀意?,“你父皇临走时可有交代你什么?” 贺雁南将手中的圣旨给她,沉默不语,眼?中尽是悲伤。 皇后展开圣旨,看了又看,“阿福。” “奴才在。” “去请百官入宫。” “是!” 交代完正事,皇后才转身看向燕帝,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我?们将陛下扶到床上去。” 皇后握住燕帝的手,贺雁南帮着将燕帝架到床上,其他人?没敢插手。 “陛下他,怎么去的?”皇后为燕帝将嘴边脖间的血迹擦去,纤细的手指勾过?一丝头?发为他别在耳后。 “在给儿臣挑选太子妃时,恶疾发作?,病逝。”贺雁南站在一旁,咳了几声?,面色苍白。 他为太子守灵,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 皇后眼?中露出更?深的哀意?,“可有选好?” 贺雁南垂下眼?,“并未,也不想选了。” “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想来你父皇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责。”皇后握住他的手,“不想选就不选了,以后再说。” “谢母后体谅。” “孩子,从今日起,燕国的重担都落在你的身上了。” “儿臣知道。” 贺雁南跪在塌边皇后身旁,这次她没扶他。 百官刚入宫,贺亭北就收到了消息。 “崩了?哈哈哈哈哈!”贺亭北大笑出声?,挥手,北王府四周的宅院中冒出数百人?将守在北王府门口的北卫尽数斩杀。 贺亭北整理了一下袖口,负手走出了北王府。 他的人?已经换上了北卫的衣裳,为贺亭北披上北卫将领的铠甲,遮去他的脸。 第49章 贺亭北翻身上马,带着人?朝皇宫的永立门冲去。 “嗖——嘭!” 一支红色的烟花在天上炸开。 永立门缓缓打开。 远处扬起尘烟,马蹄声?渐渐逼近,露出一众北卫的身影。 张重听到声?音,赶往北门。 一个太监猛地出现在路中央,他一勒马头?,自他旁边绕了过?去。 在那瞬间,太监猛地飞起,手中匕首自袖口划出,刺向他的心脏。张重欲躲,突地被身边人?按住了肩。 “噗——”匕首自他的胸前?穿过?,插入他的心脏。 他转头?,看向张扬。 他是他的兄弟。 张扬拔出刀将太监劈开,“统领遇刺了!” 燕帝死前?,镇压一切不服;燕帝死后,被他镇压的那些妖魔鬼怪就都出来了。 永立门。 贺亭北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贺亭北扬起笑意?。 “铮!”一把刀自他头?顶飞过?,重重地插入地上。 “吁——”贺亭北安抚受惊的马,马头?嘶吼间,他看到了赫连烽的身影。 赫连烽坐在红马上。 他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兵士——身披铠甲、腰挎长刀、手执弓箭。 “燕帝有令,北王意?图谋逆,诛锄逆贼!”赫连烽举起弓,向着城墙。 “唰!”他身后的人?举起弓,向着城墙。 城门上的人?想了又想,最终命人?放下了弓箭。 大势已去。 赫连烽落在弓,对准贺亭北。 “唰!”他身后的人?亦落下弓,对着贺亭北一行人?。 “住手!我?是——”贺亭北取下头?盔。 “啪!”赫连烽松开握住弓弦的手,长箭飞出,射穿了贺亭北的喉咙。 “啪啪啪!”贺亭北身后的人?被乱箭射死,无一例外。 贺亭北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握住喉咙,他是皇子!是王爷!赫连烽怎么敢杀他! “你……嗬……会死!” 假冒圣旨、杀死皇子,贺雁南护不住他的。 红马载着赫连烽,缓步踏到他的身边,将他笼罩在阴影中。 阳光自赫连烽身旁漫出,为他勾上金边。 他勾起唇,“我?知道。” “驾!”他双腿一夹,纵马往皇宫冲去。 第30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三十) 宫中。 贺雁南站在太?平殿正中, 看着文武众臣自门口贯入。皇后立在手持圣旨立在他身前,神色庄重,凤目威严。 福公公自门口踏入, 对着皇后点了点头, 站在了皇后身后。 人都到齐了。 皇后展开圣旨, 凤目低垂,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众臣跪下,贺雁南面朝她跪下。 “皇三?子贺雁南, 人品贵重, 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 即皇帝位。钦此!” “儿臣领旨。”贺雁南平举双手。 皇后将圣旨合拢,放在他的?手上。 贺雁南站起身。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丞相?应亭煜伏在地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伏在地上。 贺雁南走向龙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外的?侍卫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前朝的?官员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宫的?侍女太?监跪下。 贺雁南坐上龙椅,自太?平殿朝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 人皆跪伏,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是日?, 旧皇逝去,新?皇继位, 宫中“万岁”之?声络绎不绝, 响彻燕京上空。 张扬听到声势浩荡地“万岁”,腿一软, 从马上摔在地上, 跟着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了。 北王完了。 他余光撇过身后的?北卫,见他们都伏在地上呼喊着“万岁”, 猛地跃上马,向宫外冲去。 刚好与一骑正面?迎上。 这人,他认识! 张扬与他对视,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向前冲去。在交错的?瞬间,他侧身,抱住马脖子,窝到马腹之?下。 在交错的?瞬间,赫连烽握住长箭,自马背上向下一插。 “嗖!”长箭穿透马腹,插入张扬的?胸口,自他背心穿出。 “嗬……”张扬看着赫连烽纵马的?背影张了张嘴。 “嘶!”马嘶吼一声,向前狂奔。他的?身体被?被?长箭挂在马肚子上,随着马的?奔跑慢慢向下掉,背部被?拖得稀烂,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嘶!”马仰头嘶吼了一声,猛地瘫倒在地。已经脱落的?长箭再次刺下,几十斤的?重量压下,张扬双眼一瞪,闭上了眼。 这座皇宫刚刚换主,北卫统领张重被?刺死去,副统领张逸欲逃往宫外被?赫连烽亲手斩杀,宫中一片混乱,因此竟让赫连烽长驱直入地闯到了太?平殿。 “笃笃笃——嘶!” 听见声响,群臣皆转头看向殿外。 只见马蹄飞扬,赫连烽高高勒住马缰,矫健的?身姿几乎倒立,却仍然稳坐如山。“嘶!”马蹄在门?槛前轻轻落下,未踏入太?平殿一步。 赫连烽翻身下马,看着贺雁南踏入殿中,单膝跪下,身上的?铠甲和白玉的?地面?碰出清脆的?声音,“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0章 贺雁南垂眸看向他,眼中溢出笑意。 他终于端坐高台,无人敢直视容颜,因此能对他展露笑颜。 “辛苦爱卿了。” 虽不知赫连烽做了什么,但他会告诉他的?。 “北王谋逆,伪装成北卫冲击宫门?,已经伏诛。”赫连烽沉下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北王?伏诛?有人听到他前面?的?话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后面?这句堵回去了,不动声色地看向上方。 上方,贺雁南轻笑了一声,“强闯宫门?,当杀。” “当杀”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群臣心中,震得他们一个激灵。 擅闯宫门?,是该杀,但那可是北王,先帝之?子,三?皇子的?兄弟啊!可以圈禁可以贬为平民,唯独不该杀!不能杀!不然史书就会留下“弑兄”的?恶名,纵然功盖千秋,依然抹不去这一污点。 宁愿在史书上留下污点都要?杀北王,这位三?皇子,杀性有点重啊。 “陛下,”御史方忘问站出来,“赫连将军镇压逆贼,该赏;但擅自调兵,带兵纵马闯入宫中,更该罚。” 好家伙,这是要?将“弑兄”的?罪名往赫连烽身上压。毕竟,给赫连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擅杀北王,肯定是陛下下令。 “臣附议。”丞相?应亭煜率先站出。 “臣附议。”众人连忙跟上。 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对这颠倒黑白的?说法提出意义。 贺雁南目光自他们身上划过,轻笑了一声,“众位爱卿可记得朕在赫连将军进来时说的?话?” 他说辛苦了。 若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这句反问几乎等同于直接承认了是他下令让赫连烽杀贺亭北的?。 皇帝他这么直接的?吗?众臣陷入沉默。 赫连烽眼皮颤了一下,眼中惊讶夹杂着惊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要?痛饮一番。 贺亭北临死前的?诅咒犹在耳旁—— “你……嗬……会死!” 他扬起眉,贺雁南能护住他。 也愿意护住他。 “镇北将军劳苦功高,特为郡候,享晏邑封地三?千里。”贺雁南平静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这声音经过空旷的?宫殿回荡,显得无情又冷漠。 然而他知道不是那样。 赫连烽抬起头,金色的?双眸中盛满流光溢彩的?笑意,“谢陛下!” 方忘问心中又有失落又有敬佩,行了一礼回到一旁。 应亭煜眯起眼,站回一旁,不在乎史书骂名的?皇帝,未来怕是多有出格之?举。他看了一眼礼部尚书顾玉达,见他眉头紧锁,似是已经忍不住了。 “陛下!”顾玉达仍然站在殿中不动,“赫连将军纵然有功,但纵马闯上太?平殿,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将律法放在眼里?如此骄矜自傲之?徒,不堪重赏!” 贺雁南看着他。 顾玉达一躬到底,“礼法不可废,望陛下三?思。” 贺雁南收回目光,垂下眼,“好。” 顾玉达双眉舒展开?来,然后他听到了贺雁南对赫连烽的?惩罚,“拖下去,杖二十。” “陛下!”顾玉达直起身看向贺雁南。 “二十臀杖足以让一个身体强健的?人卧床三?月,足以让一个身体柔弱的?人死于非命,顾爱卿觉得不够?”贺雁南看向他,轻声问道。 可话是这么说,但陛下您肯定不会让人下死手打啊!顾玉达沉默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御前侍卫已经将赫连烽带下去行杖刑了,该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日?,赫连烽被?贺雁南留住宫内,然而送往镇北将军府的?郡候的?封赏络绎不绝地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于是,燕京上下人尽皆知,新?帝对镇北将军信赖有加,不曾因为他是前太?子旧部而心怀芥蒂;镇北将军为新?帝镇守宫门?,尽忠职守。一段君臣和的?佳话在说书人的?口中飞速传播。 新?帝上位最爱听什么?吹捧啊!这不是现?成的?素材?吹!往死里吹! 他们谁都不知道,当夜,新?帝宿在了镇北将军房中。 “让我看看。”贺雁南掀开?赫连烽盖在臀上的?锦被?,入目便是被?白布裹住的?臀部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赫连烽将头埋入枕头中,硬邦邦地躺在床上装死。 贺雁南眼中闪过笑意,他伸手解开?白布系紧的?结,然后右手自赫连烽腰间和床塌间插入,微微揽起他的?身子,待另一只手握着白布的?布头自他腹部绕过后,再轻轻将他放下。 动作?间,温润的?手指自肌肤上擦过,带起滚烫热度后,又将其贴上床榻上微凉的?薄丝被?,像极了撩完让人去一边凉着的?花心浪荡子。 赫连烽闭上眼,双耳通红。 白布一层层解开?,露出赫连烽肿地像红馒头的?双/臀,贺雁南蹙紧眉。 赫连烽倒是长舒了口气,若不是逸歌一直蹙着的?眉,他几乎以为逸歌是故意的?了。 然而下一刻,温润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药膏落在他火辣的?伤处,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然后自暴自弃地放松下来。 冰凉的?手指在伤处涂抹起来,冰凉的?药膏自顶部向两边向下溢去。 第51章 赫连烽不自在地侧过脸,看向贺雁南,转移注意力,“逸歌。” “嗯?”贺雁南小心地自白玉盒子中舀出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处,神色认真?得像在提笔用墨绘一张美人图。 赫连烽目光自他沾着青色药膏的?白皙手指上划过,急促地挪开?眼,“好的?棋手,不会为一颗棋子的?生死掀了整个棋盘。” “你知道了。”贺雁南手一滑,指尖自腿上划过,勾起一连串绯色,赫连烽下意识颤了一下,活色生香。 “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赫连烽放松身体,好让贺雁南继续上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伤仿佛蔓延到腿间一般,火辣辣地疼。 “这次不说是香炉了?”贺雁南收回指尖,垂眸继续上药。 赫连烽笑出声来,想到当初忐忑顾虑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当时是觉得,那样说你会认为我是个登徒子。” “现?在不怕了?” “现?在?”赫连烽扬了扬眉,“现?在的?登徒子难道不是逸歌?” “自然不是。”贺雁南垂眸,似心无杂念,专心上药。 “不是?”赫连烽撑起身,看向贺雁南。 他看见这世间最尊贵之?人正在屈尊给他上药,还是在那样不光彩的?地方,还如此认真?,如此坦然。 赫连烽突地想逗他,“那逸歌现?在是在作?何?难道不是正在对一个病患上下其手,爱不释——” 他猛地顿住,抬眼看向贺雁南。 “爱不释手。”贺雁南替他说完,眼中溢出笑意。 他想到在太?平殿看到的?景象。 他看着赫连烽勒住缰绳,腰和腿几乎在半空中弯成一个直角;看着赫连烽翻身下马,长腿高抬,几乎和肩垂直;看着赫连烽跪在身下,腰弯下一个微曲的?弧。 他看着赫连烽流光溢彩的?金色双眸,指尖轻轻一划,将因起身而自高峰滴落的?药膏勾在指尖,勾回最高处。 第31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三十一) 赫连烽握住贺雁南作乱的手, 他?浑身烧起滚烫的热度,金色的双眸燃起恒星。 “别动,流下去了。” 贺雁南的目光顺着他的肩膀向前, 顺着他?的背脊向下, 看向远处。 下, 下去哪儿?? 赫连烽僵住。 他能感觉到贺雁南的目光自他?肩膀一寸寸往下移, 不是刚刚给?他?上药时那种心无杂念的, 而是灼热的,“上下其手”的目光。 脑海中浮现出贺雁南能看到的景象, 宽阔结实的肩膀、撑起的手臂, 微曲的脊背,和自高处落下的药膏…… “逸歌。”他?嘶哑着声?音握紧贺雁南的手腕。 不要再逗他?了。 他?眼中是火, 手烫如火,心中大火蔓延,但又偏偏因为伤了臀不能动,只能僵在半空, 任人宰割。 贺雁南收回目光, 任赫连烽握住他?的手腕, 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吻上他?的唇。 赫连烽撑在床榻上的手用力绷紧, 连同贺雁南的重量一同承受。 贺雁南如烈焰灼过他?的唇, 在他?唇上留下无数细密的伤口。 抬眸间,燃起熊熊大火, 温柔宁静的湖泊化作一片肆意的汪洋火海。 并非只有他?动了欲。 赫连烽胸膛起伏, 笑声?自相接的唇缝间溢出。他?握着贺雁南手腕的大掌微松, 带着贺雁南勾上自己的后?颈。 贺雁南按住他?的后?颈,往前一带, 倾身将漏掉的唇缝堵了个严严实实,不让一丝声?音溢出。 赫连烽撑在床榻上的手晃了晃,汗水顺着绷紧的上臂、凹陷的手肘、鼓起的小臂划下,留下浅浅的水痕,最后?流入指缝中,在丝被上晕出一团深色。 贺雁南白皙的手指覆上他?的手,纤细的手指插入他?汗湿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赫连烽屈起手指,扣住他?的手。承力面积变小,承受力道不变,赫连烽的指节被深深地压入柔软的锦被中。 “阿烽。”贺雁南按住他?后?颈的手拢住他?的脖颈,将他?轻轻拉开,在他?耳畔唤道。 落在后?颈的手,自脊背无声?滑落。 “嗯。”赫连烽炽热的吐息打在贺雁南侧颈,将白皙的画纸染成?胭脂般的红,再用滚烫的唇将这张画纸揉碎弄皱留下印记。 贺雁南唇中溢出笑声?,扣住他?的手轻轻向上一提—— 失去手臂的支撑,赫连烽眼神瞬间清明?过来,想要稳住身体?,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直直朝着床榻摔去,却在即将摔入床榻之时,被一只手揽住了没有赘肉、线条分明?的劲腰。 贺雁南一只手揽住他?,一只手拿过干净的白布,绕过他?的腹部将上了药的臀/部一层层裹起来。 “不急于这一时。”贺雁南笑着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赫连烽面朝下趴在他?腿上笑得胸膛起伏,“若我就?是急于这一时呢?” “忍着。” 赫连烽笑得更加大声?了。 贺雁南也笑。 待笑过,贺雁南将赫连上放回床榻,起身。 “要走?了?”赫连烽侧头,就?看到贺雁南脱下外套,露出轻薄的里衣,勾勒出单薄而修长的身体?轮廓。 下一刻,贺雁南转过身来,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小片白皙的胸膛。赫连烽侧开头,再看就?真?的忍不了了。 第52章 脚步声?逼近,身旁床榻一沉,他?转回头,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金色双眼。 贺雁南看着金色双眸中突地燃起的火焰,伸手遮住他?的眼,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声?音中溢出笑意,“睡吧。” 赫连烽在他?手心闭上眼,“你今日宿在这儿??” “不止今日。” “嗯?” “是日日。” “你不怕消息传了出去?” “昏君的名头我当得起。” “祸国妖妃的名头我可?不想要。” …… 镇北将军在皇宫足足养了半月,才?被新?帝放了出来,就?被发配往北疆驻守,让众人连个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大军开拨在即,若是影响了军心,新?帝借题发挥,谁出头谁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杀了立威的鸡。 大军开拨之日,已经入夏。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城郊十里亭前立着的大军身上。 赫连烽立在最前面。 贺雁南从白衣手中接过酒坛,倒了一碗酒递给?他?。 赫连烽接过,尝了一口,眼中笑意如金沙闪闪发光。这是他?之前跟着太子?从北疆凯旋那晚他?从梅花树下挖出的那种酒。 他?收到了贺雁南的心意—— 祝君凯旋。 待君凯旋日,再共饮。 他?仰头,将酒干尽,将碗摔在地上,单膝跪地,膝盖在地上磕出重重的声?音,“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 贺雁南在十里亭一共送走?了四拨人。 除赫连烽外, 一直在武将中不受待见的葛琥诚被他?扔去了南方。在话本中,他?后?来成?了名震天下的将领。安稳已久的南方即将发生战乱,他?若真?如话本中说?的那样厉害,便一定能出头。 燕帝的旧部北卫则被他?安排去了西?边,皇帝的亲卫怎么能没有见过血?西?边小的纷争不断,大的纷争即将爆发,正好将光吃饭不干事的换下去,提拔自己人起来。 而最后?的东边,则是让白衣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嫁人。”贺雁南将酒递给?白衣。 “是。”白衣今日未穿着常穿的素白衣裳,而是一袭银白铠甲,英姿勃勃。她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带着终于得偿夙愿的痛快。常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也是有自己的梦想的——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为何只能是男儿?? 只是自知不可?能,便深深压在了心底,一压就?是这么多年。 “那就?不嫁了。”贺雁南笑了,“等你这次回来,就?再也没有人能主?宰你的婚事了。” 没有人能强迫一个候爷嫁人,除非她自己愿意。 自己的命永远只能自己争。 “砰!”白衣跪在地上,剑气蓬勃而发,在身周划出一尺深的剑痕,“是!” …… 群臣对这四拨人众多猜测,但并未阻挠。毕竟陛下他?只是将该去镇北的送去北边了,将看好的将领送去镀镀金提拔一下自己人,将先帝的旧部扔去鸟不拉屎的地方,额外开恩让自己的护卫从了军,不是很正常吗? 也就?是从军的护卫是女人,引起了一波议论,其他?的就?没了。毕竟陛下是送走?了四拨上任的人,又不是送走?了四支北伐南征西?战东进的军队。 结果四人上任不满一月,四方同时爆发战乱。 “四方听闻我燕国动荡,蠢蠢欲动,纷纷出击试探不是理所应当吗?”贺雁南高坐在龙椅之上,平静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四方起意可?是半个月前的事!你让他?们去赴任时,人家马都没动一下、屁都没放一个呢! 群臣想说?点什么,但是双唇动了又动,动了又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只是心中对贺雁南多了一分敬畏,刚加强了防御,就?有敌人来攻,这是如有神助啊,说?不得真?是上苍庇佑。 一月后?。 葛琥诚于危急之时守住南城,立下大功。 北卫于北城浴血死战,校尉凌文骞诈降火烧敌军万人,逆风翻盘。 白衣自尸山血海中闯过,立下白衣女鬼王的赫赫凶名。 赫连烽率先锋队如一只利刃般劈开北戎的军队,北戎大败。 三月后?。 他?乘势追击,一路攻城掠地,打上了北戎都城,为大燕打下一个国,将大燕的疆域硬生生扩宽了两倍,掠夺了无数的财宝。 源源不断的财宝自北戎都城送到燕京,看花了众臣的眼,数乱了户部尚书顾玉达的心,国库从未如此充盈过,陛下的私库更是富得流油。给?江南的赈灾银两可?以多拨一点了,之前陛下让他?拿出一个妥善安置江南瘟疫后?流民的方案,难为的都是他?的头发啊。 朝廷看向贺雁南的眼神已带上敬畏,对他?提出的治国方略几乎没有半点反对。除了之前的上苍保佑之外,他?们可?没忘记赫连烽走?之前在皇宫待了半月,是皇帝的心腹。皇帝的心腹中出了一个杀神,他?们这些先帝老臣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银钱充足,巧妇也有了施展的余地。 四方大军归国之日,宫内庆功酒宴早已备好,贺雁南率文武众臣出城十里相迎。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燕京十室九空。 第53章 四军在离燕京百里处相遇,其他?三军自觉让赫连烽先行。 这可?是打下了一个国的狠人!若是将来有机会,说?不定他?们还能跟着他?再灭几个国,将南边东边西?边的都灭掉最好了。 赫连烽自他?们身旁纵马越过,马蹄扬起尘灰一片。 大地震动,尘烟飞扬。 贺雁南向前方看去,见一骑红马自尘土中飞跃而出,一如初见。 只是现在这马上的,不是闻名天下的江湖豪侠,而是他?的赫连将军。 “吁——”赫连烽在十里亭前勒马停下。 “笃笃笃!”无数骑兵自尘土中飞扬而出,于赫连烽身后?勒马停下。骑兵身后?,结着整齐方阵的步兵整齐踏出,步兵在行进上的速度竟然比骑兵没慢多少! 群臣中有人认出了这种方阵,皱起眉,也有人露出欣喜之色。 尘烟散去,露出骑兵身后?静静立着的上万步兵,他?们沉默地看向群臣,给?他?们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贺雁南上前一步。 赫连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砰!”膝盖溅起尘土,“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数万士兵齐齐跪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地再次震动,喊声?震天。 赫连烽看着贺雁南,金色的双眸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他?的陛下怎么能是昏君? 他?会将天下捧到他?的面前。 第32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三十二) 贺雁南与他对视, 眼中溢出笑意,伸手接住了这沉甸甸的天下。他握住赫连烽的双臂将他扶起,“擢——赫连烽为镇国公, 赐镇国?府。” “谢陛下!”赫连烽笑着起身?。 “朕为?卿准备了庆功宴, 跟朕来。”贺雁南牵着他的手, 笑着将他引上龙辇。 透过鹅黄色的轻纱, 能隐约看?到明黄色的威严身?影与白色铠甲的高大身影并肩而坐, 低头轻语。 十?年小卒无人知,一朝得胜同?帝游。 赫连烽身?后的士兵都抬起头, 将这一幕牢牢记在心?中, 他们?将来也要?当能和皇帝同?乘的镇国?公! “辛苦了。”贺雁南抬眸看?向赫连烽。当年赫连烽将贺亭北射杀在永立门外,纵马冲入太平殿上, 他也说过这句话。 “那陛下打算赏臣什么?”赫连烽笑了一声,金色的双眸注视着贺雁南。手臂微微抬起,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你?猜。”贺雁南笑着松握住车栏的手,搭上他的手臂。 “我猜?我猜已?经准备好了。”赫连烽随意胡扯。 “赫连将军灵气逼人。”贺雁南颔首。 逸歌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哄吗?赫连烽笑着压沉声音, “逸歌, 是什么?” “再猜。”贺雁南搭在他身?上手指翘起一根, 敲了敲他手臂的铠甲。 “再猜?”赫连烽笑着看?向窗外,龙辇前进的方向, “我猜这个?赏赐在宫中。” 贺雁南颔首, 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测。 赫连烽看?着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一笑, 贺雁南唇角也扬起笑意, 眼中泛起涟漪。 “真有赏赐?”笑着笑着, 赫连烽还是忍不住问道。 “真有赏赐。” “真在宫中?” “真在宫中。” “那我就等着了。”赫连烽收敛笑意。 “好。”贺雁南垂下眸。 …… 龙辇缓缓到达皇宫前,缓缓停下。 众人都知道, 这是要?赫连将军——不,现在应该叫镇国?公下车解械入宫了。 赫连烽正要?下去,就被?贺雁南按住了手臂。 “直接进去。” 赫连烽眼中闪过错愕,随即笑着坐了回来。 “陛下这可真是宠杀我了。” “你?受不住?”贺雁南笑着问。 赫连烽扬了扬眉,“自然是受得住!” 宫殿的正门打开,待龙撵缓缓驶入后,再重重关闭。 众位大臣看?着缓缓关闭的正宫门,心?思各异。他们?被?宫人引着从侧门进入,而一众风尘仆仆的将领则被?宫人引到一旁,解械入宫、清理洗漱。 等他们?到泰安殿的时候,贺雁南和赫连烽已?经坐着了。 他们?一人端坐在龙椅之上,一人坐在右下第一。 与先帝不同?的是,新帝崛起得太快,之前还是个?病秧子,因此他并未娶妻,身?边的凤椅空着,格外显眼。 众臣各带着心?思入座。 白衣、凌文骞、葛琥诚依次在赫连烽身?后落座,他们?是这次的功臣,是宴会?的主角,因此位置在众臣前方。 美酒佳肴,这次庆功宴与燕帝在时并未有何不同?,除了桌上摆了两坛酒。 贺雁南笑着介绍道,“左边这坛名为?梨花醉,右边这坛名为?美人脸,都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两者?叠喝更是别有乐趣。” 梨花醉、美人脸…… 赫连烽看?着贺雁南,想起那年梅花树下,他挖了五坛酒,“你?请我喝了一次销魂引,今晚我回请了一次,算扯平。这五坛酒记得下次请回来,三皇子殿下不会?赖账吧?” “自然,我下次请你?喝梨花醉和美人脸。” 第54章 “这五坛酒梨花醉就抵了,我要?是多喝了你?的美人脸,岂不是下下次还要?请回来?” “自然。” …… 没想到逸歌还记着。 赫连烽金色的双眸中燃起明亮的笑意,头顶的万千星辰、身?后的繁华灯火都不及他双眸动人。 贺雁南目光自赫连烽身?上划过,看?向白衣、凌文骞、葛琥诚,提起梨花醉倒入杯中,举杯,“第一杯酒,朕敬诸位,辛苦了。” 这话他单独对赫连烽说过一次,如今再对所有人说一次,说给?朝堂上下,说给?天下人听! 众臣亦朝他们?举杯。 赫连烽仰头一饮而尽,醇厚的梨花香味划入喉中,在肚中荡起微微的暖意。 白衣仰头,将酒倒入凌空倒入喉中。白色的衣袖在空中飞舞,不遮不挡亦不避。 凌文骞对着贺雁南举起酒杯,一口干尽,自此,他便算是新帝的人了!再也不怕被?清洗打压,他会?带着北卫的兄弟们?闯出一个?朗朗乾坤! 葛琥诚心?情激荡,双手握着酒杯送入喉中,半生蹉跎,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 贺雁南提起美人脸,再次将空了的酒杯装满。 “第二杯酒,朕敬诸位凯旋。”贺雁南再次举杯,干尽。 赫连烽、白衣、凌文骞、葛琥诚举杯,不管适才心?中是何想法,现在都不由自主地浮上喜意。 他们?凯旋了! 万胜! 他们?看?向贺雁南,抬手将杯中酒倒入嘴中。 火辣的美人落入腹中,与醇厚的梨花香味混合在一起,似带着梨花香气的美人绕着他们?翩翩起舞。 果然别有乐趣。 贺雁南笑着放下酒杯,手臂微抬。 二十?穿着火红舞衣带着梨花香气的妙龄女子落在殿中,翩翩起舞,似从他们?的梦中走出。 酒毕。 乐起!舞起! 贺雁南看?向赫连烽,见他亦看?向殿中女子,手指敲击着桌面应和着节奏,不时斟酒自饮。 他收回眼,亦看?向殿中女子,舞姿曼妙、身?姿妖娆。 该说不愧是太子送他的舞姬吗?侍弄花草笨得学不会?,跳舞倒一个?比一个?在行。 赫连烽余光看?向贺雁南,见贺雁南目露欣赏地看?着殿中女子,突然就觉得口中的酒不香了。 如今燕国?安定,四?方战乱平息,逸歌也该选秀了吧。 赫连烽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酒。 酒正酣。 突地有人站起身?,站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跟头,引来一片笑声。然而他说的话就不是那么好笑了。 “敢问赫连将军,您用的可是曾经赫家的方圆阵?” 丞相双眼猛地一缩。 殿中突地沉默下来,不少刚刚已?经醉了的人半睁眼,露出清明的光。他们?手中酒杯不停,斜眼瞥了一眼这人。 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皇帝提拔的人?难怪之前对赫连烽极尽荣宠,就是为?了翻脸的这一刻吧? 隐瞒身?份,辜负了皇帝的信赖和宠爱,自然是要?处死的。 他们?收回眼。 这份心?思,比起先帝也不遑多让了,的确当得起先帝传位圣旨上的“深肖朕躬”。 赫连烽没有去看?高高在上的贺雁南,而是低头缓缓放下酒杯,“是!” “敢问您和叛国?罪臣赫恩的关系是?”傅津醉眼微眯,打了个?酒嗝似醉非醉地问道。 “是我父亲。”赫连烽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傅津,眼中尽是坦荡和洒脱,“我名赫连,赫恩幼子。” 傅津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喊“来人!保护陛下!” 众臣冷眼看?着他耍酒疯。 傅津突地想到什么,翻身?跪在地上,“陛下,其为?叛国?罪臣之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若让他执掌兵权,恐旧祸重演啊陛下!” 贺雁南垂眸,掩去眼中神色,“众卿家认为?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不就是想收回赫连烽的兵权吗?众臣尽皆跪下,齐声道,“臣附议!” “陛下——”赫连烽的部下想说什么,被?他横了一眼,不甘地跪在地上。 只有赫连烽坐着不动。 偌大的太平殿,此时只有贺雁南和赫连烽两人坐着不动。 一者?高高在上,执掌生死;一者?卑微如尘,任人宰割。 贺雁南目光终于落到赫连烽身?上,轻笑出声,“你?们?都这么认为?吗?” 刚刚跪下的赫连烽的部将忍不住想起身?,却发现有人比他们?更快。 “陛下!臣刚刚细思了一下,当年赫家叛国?之案,多有蹊跷。况赫连将军功绩卓著,不应如此武断定罪,还请陛下彻查!”芮子烨大声道。 嚯,敢说陛下武断。众臣瞥了一眼,嚯!还是皇帝的人。 耍他们?玩儿是吧?众臣心?里骂娘,但还是纷纷附和。 “芮御史说得是。” “臣仔细思考了一下,的确疑点重重。” …… 只有丞相握起了手,隐在这些人中没有说话。 贺雁南目光自他身?上轻飘飘扫过,轻声说道,“彻查。” 是夜。 凌文骞带着北卫拿着他们?诬陷镇国?将军府的确凿证据闯入丞相府。 第55章 难得干回老本行皇帝的亲卫,凌文骞只觉得心?中无限畅快。他甩了甩鞭子,一脚踢开丞相府,“事发了!” 是夜。 贺雁南替先帝下的罪己?诏连夜发出,为?曾经的镇国?将军府平反。 行为?之罕见,是燕帝若地下有灵,都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大骂他孽子的程度。 与先帝的罪己?诏同?时发出的,是对赫连烽赏赐—— “镇国?将军赫恩,功绩赫赫,受奸臣所害 ,蒙负骂名,今特追封其为?镇国?候。镇国?公赫连烽,原名赫连,赐宫牌一块,可随时进宫面见朕;赐宫内长秋殿一座,可在宫中歇脚。” “臣,多谢陛下。”赫连烽接旨起身?。 待宣旨的人走了后,他拿着圣旨在院中梅花树下站了良久。 原来,这才是赏赐。 昨日在龙撵上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耳旁。 “陛下这可真是宠杀我了。” “你?受不住?” “自然是受得住!” 原来,逸歌是真心?希望他能受得住。 赫连烽突地笑出声,吹了声口哨,快步向门外走去。 门外,红马已?经不耐烦地在用蹄子刨地了。 赫连烽翻身?上马,向皇宫奔去。 是夜。 他宿在了宫中。 次日早朝。 无数御史奏他恃宠而骄,飞扬跋扈。 赫连烽在一旁听着,面不改色。 下朝后,众臣离去时,看?着身?后缓缓关闭的大门和殿中立着不动的赫连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雁南笑着招手,“阿连,过来。” 阿连。 自十?年前镇国?公府被?灭满族时,自他远走漠北时,就没人叫过了。 十?年血仇,一朝得报。 赫连烽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座,走到心?上人身?旁。 贺雁南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入怀中,指着旁边堆成小山高的折子,“看?看?,这都是参你?恃宠而骄。” “臣受得住。”赫连烽向前挪了挪,坐在龙椅的边上,怕压到了贺雁南。 贺雁南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笑着调侃到,“那卿再多娇一点?” 赫连烽扬眉,反手揽住贺雁南的脖子,将他拉下来亲。贺雁南转身?将他压在龙椅上,撕开了他身?上的武将官袍。 第33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三十三) 实?际上, 那堆堆成山高的折子,除了奏赫连烽恃宠而骄的外,还有近一半是请求贺雁南“诏聘公卿以下子女, 以备六宫”的折子, 也就是俗称的“选秀女”。 这些折子都被贺雁南放到一堆了, 打算等会儿就?烧掉, 也就?没必要告诉赫连烽了。 这堆折子里, 除了御史?以外的人,都被赫连烽新安排了不少事务。 闲了可?以忙一点。 众臣叫苦不堪, 找到了太后头上。 太后抱着雪白的猫儿, 正坐在院中晒太阳,闻言想到了先帝死时摆在桌上的秀女画卷和那孩子自?责的脸, 叹了口气,“安国为先,选秀便先搁后吧。陛下刚刚登位,要操劳的事?情不少, 还望诸位多多体?谅陛下的难处。” 陛下的难处? 陛下有什么难处?闲得没事?做不选秀女生孩子给他们堆工作的难处吗?众臣茫然退下, 便也歇了气。 一年复一年, 贺雁南的后宫中依旧没有一个人。 这次太后先坐不住了。 “南儿,你?告诉哀家,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太后挥退左右, 握着贺雁南的手?含蓄地说道。 “是。”贺雁南垂眸。 “不是就?——”太后猛地反应过来,眉头高高蹙起, 握紧贺雁南的手?, “可?要哀家请祁太医过来?” “儿臣早已请祁太医看过了。”贺雁南轻声安慰她, “儿臣打算自?宗室中挑出几人来培养。” 太后皱着眉许久,才缓缓松开, 拍了拍他的手?,“苦了你?了。” “儿臣不苦。”贺雁南抬眸笑着说道。 “儿臣去看看母后喜爱的绿豆糕做好了没。”贺雁南起身。 “去吧去吧,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陪我这糟老婆子。”太后闭上眼假装生气。 “母后未满四?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会是糟老婆子呢?”贺雁南笑着俯身,将一片枯叶从她头上拿下。 太后被逗笑,闭着的双眼睁开一条缝,“就?你?嘴甜,去吧。” 贺雁南笑着起身,走向门外。 “陛下。”太后宫中的女官对着贺雁南行礼。 “做得很?好,今后继续如此。莫要让那些闲言碎语扰了母后清静。” “是。” …… 贺雁南自?太后宫中回到长秋宫的时候,就?看到了撑着灯立在门口的赫连烽。 “知道了?”贺雁南自?他手?中接过灯,与他一同向内走去,“哪个丫鬟太监如此多嘴?” “红裳。” “那丫头。”贺雁南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赫连烽想起什么,也笑出了声。 贺雁南跨入院中,见院中亭内桌上,摆上了炭火烹煮的鲜嫩牛肉,美酒也在炉子上煨着。一旁的火炉已经生好,将整个亭子烤得暖烘烘的。 “我已不似以前一般怕冷了。”贺雁南笑着将身上的斗篷解开。 第56章 “我知道。”赫连烽接过他的斗篷放在一旁,坐在他的对面。 贺雁南为两人斟上酒,又给赫连烽夹了几筷子牛肉,然后才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中,蘸上佐料,喂入口中。 又端起酒杯,品了一口美酒。 销魂引。 这么多年,赫连烽还是对它。 贺雁南又喝了一口。 赫连烽眼中露出无奈,逸歌明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本以为你会选妃的。”赫连烽端起酒,抿了一口,喝到的却不是苦,而是沁人心脾的甜。 “那你怎么办?” 赫连烽怔住。 他? 他也曾想过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哪儿有帝王不娶妃的呢?就算现在不娶,以后也不娶吗? 贺雁南握住他的手,昔日冰凉的手如今已变得温润似玉,“信我。” “好。” 赫连烽仰头将销魂酒灌入喉中。 但凭心意,莫问前程。 甜得黏牙。 什么破酒,赫连烽在心中骂了一声,笑出声来。 …… 和太后相比,众臣就那么好打发了。 一年又一年,赫连烽荣宠不衰,皇帝也屡次打回选秀。众臣开始察觉不对,慢慢有谣言起,说赫连烽媚君乱上,以色邀宠。 更有甚者,开始给贺雁南送美人儿。 往往他只要一出宫,就能偶遇各种美人儿。女子也就算了,这其中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男子。 只不过他们未进到贺雁南三尺之内,就被赫连烽拎着扔出去了。 于是众臣越发认定是赫连烽仗着手握兵权,只手遮天、媚君乱上,越是要救贺雁南于水火中,俨然忘了赫连烽的权势都是他亲手给的。 还有人开始围魏救赵。 是夜。 赫连烽赴凌府喝酒。 凌文骞如今已被封为北卫统领,虽权势不如外放的白衣和葛琥诚,但这可是天子亲卫! 也由于他为天子亲卫,所以和赫连烽之间也渐渐熟了起来,偶尔会一起约着喝个酒,算是赫连烽为数不多的朋友。 贺雁南并未反对。 将一只雄鹰困在他身边已是极限,再不可能折了他的翅膀,将他关入笼中,不许他见旁人。 只是这夜,直到半夜赫连烽都没回来,也没让人回来报信。 贺雁南在长秋宫中抬起头,看向渐渐隐于云后的明月,蹙起眉。 “陛下,要不我们先回宫?兴许镇国公是喝醉了宿在朋友家了呢?”红裳轻声问道。 贺雁南起身向外走去。 红裳松了口气,抬眼就看见贺雁南向左边走去。 “陛下,方向错了!”她连忙提着裙子追上去。 “没错,备马。”贺雁南抬眸,看向月亮隐去后深沉的夜空,“我们出宫。” “啊?” …… “驾!” 半夜,一道道宫门突然紧急打开,十几骑黑马射出宫外。 为首的贺雁南握住缰绳,朝凌府奔去,眼中溢出怒极的笑意。 凌,文,骞。 “砰!”身旁人踢开凌府大门,贺雁南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 “谁——拜见陛下!”管家刚要出来阻拦,就被亲卫亮出的令牌亮瞎了眼。 凌府中人纷纷跪下。 “镇国公在哪儿?”贺雁南抬眸,眼中带着轻柔的笑意。 “在,在左厢房。”管家战战兢兢地答道。 贺雁南绕过他,向左厢房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了院中传来的男子粗喘声和女子低哼声。 身边亲卫自觉停住,并将其他人挡在院外。赫连烽脚步不停地走入院中,一把推开门。 门内, 床榻上绑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她的嘴被布堵住了,挣扎时不停地发出低哼声。 而男子粗喘声则自屏风后传来。 贺雁南绕过屏风,看见的就是赫连烽面色绯红,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握着碎瓷片仰头朝他轻笑,另一只垂着的手臂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新鲜口子,还在往外留着血。 “还能走吗?”贺雁南伸出手。 “当然。”赫连烽握住他的手,伏在贺雁南肩头,“逸歌,信我。” “自然。”贺雁南揽住他的腰,扶着他走出凌府,期间看都没看凌文骞一眼。 待马车到长秋宫时,天已蒙蒙亮。 贺雁南将赫连烽扶入屋中,让人准备一桶凉水。 “逸歌。”赫连烽和贺雁南十指相扣,含住贺雁南的耳垂。 贺雁南平静地伸手一推,将他推入凉水桶中。 次日。 贺雁南将凌文骞扔到南域去和野人打交道,并宣布自己的继位之人将从宗室子中选出,让他们举荐。 他本来是打算先选好再放出消息的,以免造成动乱。现在看来,有些人就是太闲了。 皇帝的意志如此之坚定,若他们再做什么就是自招杀身之祸了。众臣消停下来,只等什么时候赫连烽荣宠不再,再做打算。 赫连烽总不得得宠一辈子吧? 贺雁南刚下早朝,进入御书房,就见到红裳鬼鬼祟祟地在御书房外走来走去。 “红裳。”贺雁南叫住她。 第57章 “哎!”红裳轻快地跨入御书房,凑到贺雁南身边悄声说道,“陛下,镇国公让我请您过去,说有要事?要同您商议。” “你?在心虚。”贺雁南将桌上的折子摆放整齐。 “我没有!”红裳连连摆头,谁叫镇国公让她准备那些东西,还让她以商议国事?的名义将陛下骗过去,她能不心虚嘛。 贺雁南看了她一眼,笑着起身向长秋宫走去。 红裳连忙跟了上去,待到进了长秋宫,她只说了一句“镇国公在房中等您”就?悄悄溜走了。 贺雁南推开房门。 房中未开窗户、未燃蜡烛,昏暗得似天已入黄昏。以前从未见过的红色轻纱自?屋顶垂下,隔开了一眼望到头的房间,将床榻遮去。 他挑起红色轻纱,就?见赫连烽穿着一袭红色轻纱坐在床上。轻纱很?薄,几乎遮不住什么,穿在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流畅的赫连烽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阿连在干什么?”贺雁南坐在他身旁,隔着轻纱握住他的手?。依旧能触到滚烫的肌肤,但又有所不同。 “邀宠。”赫连烽笑道,眼神?坦荡,“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怎样的?”贺雁南隔着薄纱,自?手?腕摩擦到他的肩头,抚上他的脖颈。 赫连烽喉结滚动了一下,于粗重?的呼吸中溢出几个字,“白日宣淫,猛虎臣服。” “不,”贺雁南感受着他绷紧的脖颈,垂眸笑了。他俯身叼住他的喉结,狠狠咬下,鲜血淋漓,“我就?喜欢你?。” 赫连烽眼中燃起欲望,却闭上眼,任贺雁南施为。 贺雁南自?喉结一路向下,在锁骨处辗转向上,最后隔着薄纱在赫连烽肩头落下一枚炽热的吻。 赫连烽身体?一颤。 赫连烽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喜欢。 【滴!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奖励金刚不倒体?质。宿主我要走了哇,再见~】233的声音在贺雁南耳中响起。 这个体?质?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贺雁南垂眸,掩去眼中暗色。 再见。 红色的轻纱层层叠叠落下,堆叠在手?腕。 一年又一年。 直到新?帝入棺,众臣都没等到赫连烽失宠的时候。 当新?帝灵体?送入陵寝的最后,赫连烽梳着花白的发髻走了进去。 贺雁南这一生就?此盖棺定论,他未负赫连烽。 【完】 第34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番外1) “打他!” “看?他胖得像小猪一样, 你小名是不是叫小猪啊?” “我不?是猪。” “就是猪就是猪。” “你家里?每天?给你吃几斤大米啊,把你喂成这样。知不?知道?皇帝叔叔特别喜欢打仗!打仗要花很多钱的。你吃这么多光长肉不?长个儿,当不?了将军的。不如少吃一点拿去给皇帝叔叔打仗, 打下来的天下都是我们的!” “啊——” “快快快拉开他!” 赫连烽自长乐殿前?走过的时候听见了小孩的争吵声, 这就是宗室送来供逸歌挑选继承人的孩子吧? 皇帝喜欢打仗?要节约口?粮给皇帝拿去打仗? 他笑?着从微开的门缝中向内看?了一眼, 见竟是言语中被欺负那个小胖子占了上风。 他骑在另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孩儿身上, 不?停往他脸上挥拳, 一看?就是个记仇且不?经常打架的。 其他人想要拉他,结果没?拉动不?说, 还?被他无意间挥舞的拳头砸得哇哇乱叫。 “我能当将军。”小胖子闷声挥拳。 “你能个屁!嗷呜!”被他压在身下的华府小孩儿不?服气地仰头高喊, 被一圈打得“嗷呜”叫。 赫连烽看?着十分有趣。 “镇国公!” 赫连烽侧头,就看?见一个宫女?满脸惊慌地跪在他身前?。 宫女?去如厕, 刚出来听见争吵声急匆匆地往回赶,怕出什么事。看?见镇国公正站在门前?时,咬住唇,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急忙跪下行礼, 忍不?住声音大了一点。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赫连烽再?看?过去的时候, 发现短短时间内,里?面?的小萝卜头竟然已经一个个排队站好了。 当然, 他们十分“自觉”地把小胖子挤到了最后?面?。 赫连烽低头笑?了一声, 推开门,将数十个小萝卜头的样子收入眼中。他们都五、六岁的样子, 其中小胖子和华服小孩儿是最显眼的。因为他们一个胖, 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跟在他身后?的宫女?见到鼻青脸肿的华服小孩儿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又顾忌到赫连烽憋回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赫连烽问?华服小孩儿。 “贺景州,景王嫡子。”华服小孩儿挺起胸, 双眼好奇地看?着他。他听过镇国公!就是在皇帝叔叔的一群打手中最厉害的那个! 景王,燕帝的兄长。 “去给他找个太医。”赫连烽笑?着吩咐道?。 见他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宫女?松了口?气,答了声“是”。 “你呢?”赫连烽笑?着看?向小胖子。 小胖子亮晶晶地望着他的双眼闪出错愕之色,随即兴奋起来,“我叫贺念歌,御史方忘问?的嫡子。我每个月月例一百两,可以全部拿去给皇帝叔叔打仗!” 第58章 月例,世家大族每个月给小孩子的零花钱。 御史方忘问?的夫人是燕帝的妹妹君凌公主,怪不?得这次也?被送进来了。 赫连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我会和你皇帝叔叔说的。” “嗯,不?够我家还?有。”贺念歌重重地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看?样子还?真打算把自己的月例银子全都搬来。 赫连烽忍俊不?禁,他转身向外走去,迫不?及待地想告诉逸歌这个传言——他很爱打仗,花了很多银子,已经穷到要找小孩子借钱的地步了。 门口?,一位穿着仙鹤补子蟒袍的太监蒋可已经在候着了,见着他笑?着行礼,“镇国公。” 赫连烽点头,走出长乐殿。 身后?传来蒋可略显细长轻柔的声音,“请各位宗子随奴婢来。陛下喜静、少言,但十分和善,各位宗子只需静静站着,让陛下看?过你们便是。” 这是和他顺路? 倒是缘分。 赫连烽脚步不?停,甚至走得更快了,得抢在他们面?前?说给逸歌听。 “我也?要去!”小胖子熟悉的声音响起。 接着,赫连烽又听到了一句刻意压低声音的“我也?要去”,语中坚决之意如出一撤。 显然是记得刚刚蒋公公说的——燕帝喜静。 赫连烽顿住脚。 “宗子叫什么名字?”蒋可并未生气,而是笑?着轻声问?道?。 “我叫贺念歌,御史方忘问?的嫡子。”贺念歌鼓着脸,他倒是生气了。 蒋可翻了翻手中手中册子,确定没?有贺念歌的名字,脸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总管,他是君凌公主托人送进来的,说是让他见见世面?,没?有其他意思。”一旁有人紧张地回答,说完又看?向贺念歌,“我的小祖宗,不?是说好了,一会儿他们去见陛下,你一个人在这儿玩儿吗?” “我要见皇帝叔叔。”贺念歌握紧腰间的钱袋,“我要把钱给皇帝叔叔打仗。” 他现在才想起自己钱袋里?有这个月刚刚发的月例,他不?想等?皇帝叔叔来找自己,万一皇帝叔叔忘了呢,那不?就没?钱打仗了! “奴才帮您交给陛下可好?”蒋可弯下腰,哄着他。 贺念歌摇头。 “那奴才带他们去见陛下时,转告陛下可好?”见贺念歌犹豫,蒋可笑?着说,“陛下知道?您要捐银子给他打仗,说不?定一高兴就单独召见您了。” 贺念歌双眼一亮,点头。 蒋可这才站起身,看?了刚刚说话的人一眼,才轻声道?,“请各位宗子随奴婢来。” 赫连烽就站在外面?看?着。 看?着蒋可领着一众宗室子弟走出长乐殿,看?着贺念歌眼中亮晶晶的光逐渐变得暗淡。 赫连烽笑?着叫停蒋可,看?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殿中的贺念歌,“带上他吧。” 蒋可俯身,“是。” 赫连烽点头,他看?着蒋可向贺念歌走去,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然后?那双眼睛就又亮回来了。 贺念歌跟在蒋可的身后?,蹦跳了几步,又克制地停了下来,小步小步地挪着。 …… 贺雁南看?着贺念歌庞大的身躯挪进福阳殿时,笑?着侧头看?向身边的赫连烽,“听说这是你选的?” “他说要把自己的月例送给你打仗。”赫连烽将他批过的奏折接过,看?了一眼,放在右侧属于即刻处理那一大类里?。 给他打仗?贺雁南抬眸看?了一眼赫连烽,是谁一天?天?想要领兵把旁边的国家都灭了的? 赫连烽视而不?见,“还?有。” “嗯?” “他叫贺念歌。” 贺雁南眼中溢出笑?意。 倒是和他有缘。 “你想当皇帝吗?”贺雁南看?着贺念歌,笑?着问?道?。 “不?想,我要当将军打仗的。”贺念歌摇头,慢跑几步跑到他身前?献上手中的钱袋,“这个给皇帝叔叔打仗。” 贺雁南垂眸看?向他手中的钱袋,“不?够。” “我家里?还?有。” “你家里?的也?不?够。”贺雁南抬眸看?向他。战争所耗,又岂是一家一姓能够满足的。 贺念歌想了一下,将钱袋放在他身前?的桌上,“皇帝叔叔你等?着,我回去找母亲。” 君凌公主是怎么养出这么个活宝的? 贺雁南点头,“好。” 贺念歌转身出去,在即将跨出门的时候,没?忍住蹦跶了两步。 赫连烽笑?着摇摇头,低头见贺雁南在一张纸上圈红了他的名字,旁边还?有几个圈上了红圈的名字,“他想当将军。” “君凌公主不?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吗?当不?上也?无妨,我会妥善安排他们的。何况,以后?的事,说不?准。”贺雁南抬眸,“你想收他为徒?” 赫连烽沉默片刻,“……他太胖了。” 他们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才五岁。”贺雁南将纸合上放在一边,笑?着拿过一本未批改的奏折。 “我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扎马步了。”赫连烽也?拿过一本折子,关于黎民百姓的放左侧左上,关于吏治贪腐的放在左侧左下,嫌得没?事干骂人的放在左侧右上,各地灾害的放在左侧右下。待贺雁南一本本看?过,赫连烽再?将他们根据贺雁南的批语分别放在右侧的即刻处理、稍缓处理,压底不?发的折子中。 第59章 “阿连自小便非同凡响。”贺雁南笑?着在一封尽说废话的奏折上划下一把大叉。 赫连烽接过奏折,见到大叉直接放入右侧压底不?发的折子中,“逸歌呢?” 贺雁南再?拿过一本折子,“我五岁的时候最爱冬日正午在院中晒着太阳睡觉。”小时候他的身体,只能支撑他在冬日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在院中坐着晒会儿太阳。 “逸歌自小便与众不?同。” 贺雁南的笔微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十分地坦然,似睁着眼说瞎话的不?是他一样。 “嗯。”贺雁南垂眸,应了他的夸奖。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当皇帝的。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只除了一件事——他抬眸看?向赫连烽,他会和他白头到老。 第35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番外2) 大燕新历50年。 白云山。 燕武帝的陵墓挖掘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头了, 许多人觉都不睡连夜蹲守大燕考勤组的直播间,只为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燕武帝的主墓室开启。 燕武帝在学术界争议很?大,这种争议来自于——他一边烧了上一任皇帝燕明帝那?段史?书和起居注, 一边疯狂往自己的史?书里加燕明帝镇国公君臣相和开阔疆土的丰功伟绩——这种割裂行为。 再加上有诸多史?实考证燕武帝并?非燕明帝亲子, 更是引发?了无?数历史学家、心理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从各个角度对燕武帝的复杂情感进行了分析。 但始终没有一种论点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因为没有证据。 燕武帝为何要烧燕明帝时期的史?书成为了历史?的上千古未解之?谜。 而如今, 这一千古未解之?谜或许就要随着燕武帝主墓室的开启被解开了! 这怎么能不让众八卦星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呢? 黑暗的直播间中, 众考古学家正?在顺着黑暗的甬道前进,只靠手中微弱的灯光照明。 一道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道门十分朴素, 只有一个特?点——大、特?别大。 【这门, 是皇帝的主墓室门?之?前发?掘的景王的陵墓都能比这豪华吧?】 【燕武帝,你快起来, 你被欺负了。】 【神他妈的起来,真被喊诈尸了你负责啊。】 【诈尸了也好啊,听说燕武帝是绝世大帅哥。】 【这没有史?实证明的吧?也就在景王嫡子的书信中随口提过一句,还是用嘲讽的语气提的。还有野史?记载他小时候是个小胖子呢。】 【小胖子怎么了?小胖子就不能长成绝世大帅哥吗?】 【等等, 我们不是讨论诈尸了谁负责吗?】 【我负责, 我是学天?师的。】 【?】 【???】 弹幕刷过一堆问号。 在现场的考古学家们却?是屏起了呼吸, 小心地?走近大门。 他们刚走到门前,就听见“轰隆”一声, 巨大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 【卧槽!重力感?应装置?】 【卧槽!主动开门, 是主人在迎接客人吗?】 【卧槽!想想燕武帝宛如精神分裂般的行为,细思极恐。】 【卧槽!楼上的天?师, 真诈尸啦!快来收千年老粽子!】 【看!】 【看什?么看, 保持队形。】 【不是, 你们快看!墓室!】 【!】 【!!!】 只见墓室内没有燕武帝的棺椁,只有满墓室的竹卷, 以及大门正?对着的墙壁上,整齐地?挂着两?列四副画卷。 第一列一男子白衣狐裘面容清俊似仙,一男子黑色貂毛斗篷飞扬,一双浅金色眸子,灿若沙漠的炽阳。 第二列一男子面容端正?俊朗,笑容飞扬,一女子胭脂色纱衣下,洒金砖红长裙飞扬,眉目张扬,艳丽逼人。 【卧槽!美人!】 【我的眼睛看不过来了,我都要我都要!】 【你们猜,这里面谁是燕武帝?】 【我猜,其中必定有一个是燕武帝。】 【废话文学就是你是吧?】 考古学家提着灯走近画卷,自左向右,自上向下打量着画卷的落款。直播小机器人高举的灯飞近画卷,将第一列第一幅画卷的落款框入摄像头中—— 【燕明帝贺雁南】 【卧槽!】 【卧槽!】 【卧槽!】 【燕武帝居然在自己的陵墓中私藏燕明帝的画卷!他想干什?么!还这么好看斯哈斯哈】 【我强烈谴责燕武帝,放开他让我来啊啊啊!】 【你们冷静一点,他们是父子啊!】 【又不是亲生?的】 灯向右移,照出紧贴在一起的第二幅画卷的落款——【镇国公赫连烽】 【!】 【左,左拥右抱?】 【怪不得燕明帝时期的历史?就留燕明帝和镇国公两?个人,合着早就居心不良是吧?】 灯向下移,照出第二列的第一幅画卷落款——【燕武帝贺念歌】 【散了散了,变态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他好帅,燕明帝和镇国公一看就不是吾等凡人能高攀得起的,燕武帝长得刚刚好。】 第60章 灯毫不留情地?在一众嘤嘤声中挪向最后一副画卷——【皇后狄思宁】 【皇后也好美,怪不得燕武帝愿意娶,就算比他大十二岁也要娶。】 【正?史?记载中,燕武帝是很?专情的,后宫一生?只有狄思宁一位皇后。】 【那?燕武帝对燕明帝?】 【没有证据的猜测你也信?】 【姐妹们,我有个大胆地?猜测。燕明帝是燕舞帝的父亲,挂他的画卷在自己陵寝可以说是尽孝道,那?他挂镇国公的画卷做什?么呢?你们看啊,每一列的两?张画卷都贴得特?别紧。第二列的燕武帝和皇后是夫妻关系,那?第一列的燕明帝和镇国公……】 【卧槽!】 【卧槽!这样一想,燕明帝为什?么继位给没有血缘关系的燕武帝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他是断袖。】 【可皇帝不可能不选妃吧?】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史?书被燕武帝一把火烧了。】 【那?燕武帝在自己的史?书中疯狂写燕明帝和镇国公君臣相合……】 【妈妈,他真的好努力地?在暗示。】 【难以想象,在那?个时候,一个是君王,一个是镇国公,经历了多少?困难面对着多大的阻挠和流言蜚语才?能走到一起。】 【啊啊啊啊啊!三分钟,我要他们的爱情故事!】 【这仅仅是猜测吧】 这个弹幕刚刚飘过,考古学家就走到书架前,将灯提手咬在嘴里,带上干净的手套,小心地?取下一册竹卷,垫上一块柔软的白布,轻轻铺开,用小刷子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数千年过去,书写在竹简上的墨色仍然清晰如故。 微弱的灯光照下,照在中间某一行字上——“十五日夜,帝宿于长秋宫。” ! 这是起居录! 考古学家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读过燕武帝所有的起居录,他清楚地?记得没有这句话。那?么这有可能是…… 他将灯光向竹卷最前方照去,照亮了这卷竹卷的名字——《燕明帝起居录》,同时照亮了第一句话—— “帝赐镇国公宫牌一块,可随时进宫面圣;赐宫内长秋宫一座,可在宫中歇脚。”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你们谁还记得刚刚那?句话?】 【我记得——十五日夜,帝宿于长秋宫。】 【燕明帝赐镇国公腰牌,让他随时可以进宫。又赐他长秋宫一座,可以让他在宫中歇脚。自己晚上还住在长秋宫。你们说,他们可能只是聊天?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实锤了!他们是一对!】 考古学家将灯向旁边缓缓挪动,照出竹卷后面的字—— “十六日夜,帝宿于长秋宫中;十七日夜,帝宿于长秋宫中;十八日夜,帝宿于长秋宫中;十九日夜,帝宿于长秋宫中……” 整张竹卷,密密麻麻数千字,燕明帝竟然没有一夜没有宿在长秋宫中的。 【我的天?啊,被秀麻了。】 【我明明是来解未接之?谜的,结果?被狗粮糊了一脸,但我还是想说——再来点再来点!】 【实不相瞒,我已经磕疯了,半夜两?点我抱着手机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画同人图了。】 【我也。我连cp名都想好了——贺赫一生?】 【这么多竹卷,不会都是燕明帝的起居录吧。】 【记录他怎么睡镇国公?】 【我开始担心镇国公的腰了。】 【没事,镇国公习武之?人受得住!】 考古学家心中也有这个猜测,但他看了一眼两?边书架的高度和宽度,估计了一下大概有多少?卷竹简,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又拿下一卷竹简小心地?放在刚刚那?卷旁,摊开扫去浮灰。他发?现这一卷还是起居录,还是一样的内容。 【果?然。】 【丝毫不感?到意外呢】 这里的书架应该是按类别排列的,考古学家走到对面的书架上双手捧下最上方的一卷竹筒,轻轻扫去灰尘。 果?然,内容不一样了—— 《燕明帝本记》 这是燕明帝时期的历史?!考古学家呼吸急促了起来。 直播间的粉丝也紧张了起来。 【来了来了,这次的重点来了,千古未解之?谜——燕武帝为什?么要烧燕明帝时期的史?书——带着答案向您走来。】 考古学家照亮了第一行字—— “燕明帝,燕圣帝三子,才?能卓越,行事果?决,然被佞臣魅惑,不选秀女,不开后宫,不留子嗣,天?下第一昏君也。” 这一段内容被红笔阔起来,有人用红色小楷在旁边写道,“放你大爷的狗屁!歪曲事实!你配叫什?么史?官!我父皇和镇国公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我父皇整顿吏治、开阔疆土、民生?昌盛,是千古不出之?明君!我阿叔百战百胜、一生?未有败绩,是我大燕的战神!没有子嗣怎么了,我是父皇的子嗣,天?下人都是父皇的子嗣。” 【!】 【!!!】 弹幕被密密麻麻地?感?叹号填满。 【真没有选妃啊。】 【看这个样子,后宫一个女人都没有,要不也不至于一个后代都没留下。】 第61章 【不仅没有女人,男人都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哎!】 【那镇国公应该也没有娶妻。】 【都住进皇宫了,你娶一个试试?】 【我以为我是在破解历史之谜,结果热热的狗粮又糊了我一脸。】 【楼上的,这不解开了——划重点,燕武帝认为史官在歪曲事实,所以……】 【他就一把火把史书烧了?】 【很有可能。】 【真是任性啊,我喜欢!】 【没烧,这不都留在这个墓室中了吗?还一一将歪曲的历史给修正了过来,燕武帝真是个大好人。】 【老师快继续翻!啊啊啊啊啊我要继续磕!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考古学家小心地合上竹简,交由一旁的助理装入无菌袋中,封好。自己则径直走到最后一排书架,看向这墓室中唯一空荡荡一列书架,偌大的空间显眼地只摆着一卷竹简。 他猜这里可能会有惊喜。 果然,最后一卷竹简不是史书,而是燕武帝写给他们的话—— “不用怀疑,这的确是我的墓。不过我才不要一个人冰冷冷地躺在这里呢,我要去找父皇和阿叔了! 不管你是后世多少代的子孙,请将我修正后的史书公诸于世,他们的爱恨纠葛留与后人评说,他们的功绩当流传千古,万古流芳。” 后面的竹简一片空白。 千古未解之谜——燕武帝为何要烧去燕明帝那一段时期的历史——解开了。 考古学家正要合上竹简,突然觉得不对。出于某种直觉,他将竹简完全铺开,提着灯拿着刷子一一扫过。 【老师在干什么?后面都是空白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紧张。】 【+1】 【+10086】 考古学家拿着柔软的刷子轻柔地刷过竹简的每一个角落,丝毫不因没有发现而气馁,直到刷到竹简最后一根竹条,一行字出现在上面—— “后人,你们怎么评说他们的爱意呢?” 考古学家松了口气,直起腰,露出笑意。 这才是这个墓室所展现出来的燕武帝的性格,就该是如此。 而弹幕此刻已经叫翻了天。 第36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番外3) 墓室的竹简被一批批编好号运走, 墓室上挂着那四幅画卷更是被考古学家以虔诚的心情捧了下来,卷好放入密封袋中,再放入木盒中, 小心封存了之后才拿出墓室。 墓室渐渐便变得空荡荡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所有的竹简内容啊】 【应该很快, 毕竟我们的文字从古到今都没有怎么变过。只需要将这些竹简清洗出来录入发布到官网上就行。】 【期待ing】 【?那是什么?】 随着最后一批竹简被运走, 一个木盒子现了出来。 考古学家走过去刚端起木盒, 脸色微变, 快走几步弯腰将木盒单独放入一个木箱中,将木箱合上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不打开?】 【里面有什么易氧化的东西吧】 “这个盒子的重量很轻, ”考古学家斟酌着说道, “里面应该不是竹简,更可能是书信一类的东西。如果现在打开, 极有可能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腐蚀。目前还不确定里面是否是书信,如果是书信又是否有损坏、腐蚀、虫蛀,需要先密封保存。如果保存完好,我们会同竹简的内容一起发布出来。如果有破损, 需要修复, 我们也会直播修复过程。谢谢大家这次的观看。” 说完, 直播间就黑了。 弹幕飘起一片问号。 七日后。 大燕博物馆。 博物馆馆长、副馆长、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兼文学家坐到一起开会。 “这次我们对于燕武帝陵寝的抢救十分及时,主墓室中的竹简几乎没有破损, 木盒中的书信也因为没有当时打开及时密封而得以完整的保存。大家做得不错!”馆长笑着说。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真的要把那些书信一起发布出去吗?”馆长在投影屏上调出这些书信的电子照片, 面色严肃下来。 “如果放出去,这些桃色会覆盖燕明帝和镇国公的功绩, 有损他们的形象吗?” 历史学家犹豫地说。 “那些书信上的诗不是燕明帝写的, 最多只能算是选编。”考古学家皱起眉。 “但他将它们抄到了一起, 并且送给你镇国公。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馆长手指点了点桌子说道,叹了口气, “必然会影响,所以燕武帝当初才会将它们隐藏。” “但这也正是历史的浪漫所在不是吗?”副馆长笑着说道。 馆长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笑意,“是啊。” “燕武帝不是也说,任后人评说吗?”馆长点了点桌子,一锤定音,“一起发布出去吧。” 次日。 所有竹简上的内容和书信的内容在博物馆官网发布,引起轩然大波,并因其天然带有桃色和禁忌双重刺激的性质迅速传播开来。 那可是燕明帝! 他们至今不知道燕明帝时期发生了什么,但对比燕圣帝末年和燕武帝初年就能发现,后者疆域扩大了十倍,百姓数量翻了二十倍,一年的税收几乎翻了百倍。燕武帝初年,其民生昌盛、繁荣程度令人咋舌。 第62章 而?他们之间,只差了一个燕明帝。 而?镇国公更不用说。 在燕武帝的史书中,充满了对?他的赞誉。在巡视南疆的时候他要感叹一句,这是镇国公打下来的;接见自西域来的税务官时,看着他们献上?的数车金银珠宝,他要感叹一句,多亏了镇国公;在举办接见各地异地王宴会的时候,他要笑着问众人是否还信奉罗刹神,并私下得意洋洋地叮嘱史官将他们将奉镇国公为罗刹神,祈祷不要有灾祸降临的事情记入史书中…… 但他们依旧无法想象镇国公是怎么做到的,他拥有何等传奇的经历。 这样的燕明帝和?这样的镇国公居然?是一对?!并且为对?方终身不娶!古代?断袖多,帝王断袖也多,但帝王断袖还为对?方终身不娶的人不多啊! 就算对?历史没兴趣的人,听到这个刺激的消息,也会涌入博物馆官网。 他们点开书信的内容,为香艳的情诗而?咂舌。然?后他们点开竹简想要从?头到尾了解一下八卦,却被竹简《燕明帝本纪》中燕明帝高瞻远瞩的政治眼光、高明精准的政治手段、每每能于?历史转折点上?找到正确方向?的判断力所折服,被镇国公威猛卓绝的个人战力、不可匹敌的征战能力、自敌国边境一路打到敌国王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闻风丧胆的霸气所征服。 如果说竹简的《燕明帝本纪》为人们展示了帝王将相波澜壮阔的一生,那竹简中的《起居注》和?书信中的艳诗便?为这波澜壮阔的一生增加了亿点柔情,使他们由神化人,更富人格魅力。 燕明帝与镇国公相逢于?微末之时,相交于?江湖的快意恩仇中,相爱于?朝廷权谋斗争中,最终携手共度了漫长的一生,最终燕明帝老死镇国公走入陵寝,生随死殉。 他们纠缠了一生,亦成就了彼此?。 十?月。 大燕博物馆举行?了专展。 参观博物馆的人都忍不住在燕明帝的书信前久久驻足。 书信上?,燕明帝的一笔一划都带着温柔的情意,让看的人也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意。 大燕新历55年。 燕明帝和?镇国公波澜壮阔的一生,他们万古功业和?一世纠葛都被编入史书中,记录在历史课本上?。 也曾有大学开过《燕明帝情笺集》的选修课,无数人慕其艳名而?来,差点没挤爆了选课系统。然?而?真正拿到书之后,却发现完全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大多含蓄深情,只有一首比较露骨出格。 在讲到这首出格的诗的时候,老师难得在黑板上?将这首诗完整地抄了一遍: “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巢。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鬓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明明是一首风流艳丽的诗,他却用了最端正严谨的楷体。 “据考古学家考证,燕明帝的书信落款日期大多都是不同的,且都集中于?镇国公出征的时候。初步认为,这些书信是在镇国公出征之时,燕明帝每日抄下一首,表达对?镇国公的思念。” “但——”老师在这首诗的一旁写下“49”“50”,“只有这两首诗落款的日期是一模一样的。” 他写完又在旁边抄下另一首——“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 “且这一首的含蓄深情的风格与其他诗更一致。”他笑着转过身来,“所以?有人猜测在最初的时候,燕明帝是想将这首出格的诗毁掉的,才又写了另外一首。但出于?某种原因,还是将它保存了下来。或许他是想告诉我们,他对?镇国公爱得有多深吧。” …… “父皇,你就让我把这张放进去吧!”贺念歌缠着贺雁南,一边给他扇风一边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贺雁南躺在摇椅上?,微眯着眼,金色的夕阳洒在身上?,为他微白的发丝染上?金色,恍若仙人。 “你已经登基为帝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缠着你父皇。”赫连烽练完武,拿着刀从?门口笑着进来。 他两鬓已白,眼角笑纹延伸,身体却仍然?强健。 “阿叔,”贺念歌亲昵地唤道,“你快来帮我劝劝父皇。” 赫连烽接过他手中的纸,扬起眉,看向?贺雁南,“逸歌,你还没烧?” 贺雁南睁眼,似水的双眸泛起温柔的笑意,“忘了。” “你父皇的意思,你懂了?”赫连烽看向?贺念歌。 贺念歌双眼一亮,扯过他手中的信纸跑了出去。 赫连烽低头笑了一声,在贺雁南身旁坐下,拿起贺念歌放下的扇子为他扇风,“怎么让他把这首诗也放进去?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我们怕是要成为后人的笑柄了。” “阿连介意?”贺雁南握住赫连烽摇扇子的手,将他拉到怀中坐下。 “那是你写给我的。”赫连烽小心地坐下,不让自己压到他,笑着摇头。 贺雁南搂住他的腰,将头放在他肩膀上?,侧头将吻落他鼻尖滴落的汗水,“那便?让他们看,你是我的。” 赫连烽呼吸一重。 “我都这么老了,你还对?我有兴趣?”赫连烽侧头,笑着看向?贺雁南,柔软的触感自鼻尖擦过,引起心中一阵阵悸动。 “你呢?”贺雁南笑着向?下,轻啄戏弄他的唇。 第63章 赫连烽猛地向?前捉住他的唇,温柔缠绵地吻了上?去,似猛虎在水中小心捧住了月光。暗沉的低叹声自他喘息间溢出。 “与君同。” 第37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一) “太夫睡了吗?” “嘘, 小声点。喝了点酒才睡着,刚睡。” 已是腊月。 窗外?雪花簌簌地飞落,梅花在雪地上开得正盛。 屋内, 只有四处角落留了几盏紫檀吐水金鱼座宫灯亮着, 摇曳的烛火透过白色的薄纱, 昏黄地照亮着雕梁画栋的宫殿。 几个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烧着炭安放在床榻不远处, 将屋子烤得暖烘烘的, 生怕冷着了在床上卧着的人?。 玉攸容昏沉地睁开眼,撑着身坐起, 修长的手指搭上额头, 看?向游鲤炉中插着的香。香正?好燃尽,正?好半个时辰。 这些?日?子他的头疾愈发严重了。 一方面是旧疾, 一方面是愁的。 他刚入宫接替病逝的嫡兄成为皇夫,先帝就病逝了。母亲悄悄入宫问?他可怀了皇女,他只能摇头。先帝病得急,没来得及招他侍寝。 先帝未有子嗣, 亦未留下圣旨, 玉家又被叶家抢了先, 他只得册立叶家扶持的静王为帝。然?而,新帝刚登基不久就又病了。若新帝再病逝, 玉家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自处? 玉攸容闭上眼, 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睁开眼,正?打算招人?进来掌灯, 就看?到自己床榻下脚踏上掉落着一本书。 封面花花绿绿的,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准是流萤那小子不小心落下的。 玉攸容俯身捡起书,打算先藏起, 等没人?的时候再悄悄还给他,免得他面上过不去。 他拿到手上才发现?,刚刚看?到的花花绿绿的封面竟然?只是书的背面。背面尚且如?此,也?不知道正?面有多?惊世骇俗。 他将书翻转过来,正?面的内容映入他的眼帘,惊得他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先不说?封面右侧他不解的“n/p之极尽风流”几个大字,光是封面上几个姿色各异的男子环绕着一个女子的画面就足够惊世骇俗。 难道是那种册子? 他的目光落到左上方那个男子身上,他雪白的肌肤被一袭红色袈裟裹着,白得如?同天上雪。然?而清冷的眸中染上的却是情/欲与?痛苦之色。 他自幼被母亲养在深闺,由出自书香门第的父君亲自教养,直至入宫,被困在深宫。虽听过,但并未见过,并未想到会如?此大胆。 大胆到竟敢画真人?上去,毁人?清誉。 那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罗浮寺的圣僧梅盛雪。 玉攸容记得,当初那孩子像只逃出笼子的小金丝雀冲到他的面前,求到他面前,说?不愿嫁人?,是他许他入了佛寺。 而那孩子也?没有辜负他,成了罗浮寺佛法最精深的僧人?,被尊为圣僧。 先皇的葬礼上,他见那孩子垂眸低首,悲悯如?佛,不染尘俗,何况情/欲? 至于其他几人?,也?大多?都是当朝权贵家尚未出嫁的公子,里面还有他玉家的幼子,他的嫡弟。 玉攸容眼中藏着怒容,皱着眉翻开手中的书。明日?让流萤将消息传给父君,让他查探一下是谁画出了这等毁人?清誉的□□画本。 他惊异地扬起了如?新月般的眉,书中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不堪的绘本,而是写?了一个话本故事?。讲的是镇北侯的质子叶月松入京,只想游戏人?生,却总被人?认为深藏不露,无可奈何大施拳脚,一路招花惹草并位极人?臣的故事?。 封面上的佛门圣僧和权贵公子都是她的蓝颜知己—— 佛门圣僧为她自罗浮寺九百九十九步台阶下一层层跪扣上来,只为求方丈放他还俗嫁人?。 丞相幼子与?她互通书信,引为知己,助她平步青云; 南宁皇子对她一见倾心,甘愿为妾。 玉家幼子为她红袖添香,非君不嫁。 …… 有玉家自然?有他。 故事?中,他自皇夫到太夫到太皇太夫,看?上去地位尊崇,却始终是大臣册立皇帝的傀儡,最后失去作用被送入古寺中,无人?照料,头痛至死。 最后,叶月松升为丞相,百官之首,位极人?臣。同时得皇帝赐婚,将南宁皇子下嫁给她。大婚之日?,她同时纳了八房妾,将她的蓝颜知己尽皆娶回。除了一人?—— 梅盛雪。 彼时已经还俗的圣僧拒绝与?他人?共侍一妻,独自回到罗浮寺中,枯坐三日?,看?破红尘,一夜坐化,只留下舍利子供后世瞻仰朝拜。 …… 荒唐! 玉攸容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按上眉心,正?要唤人?进来询问?这书来源,就听见罗浮寺的钟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 声音低沉暗哑,是还俗钟特有的声音。 每当有僧人?想要还俗方丈却不许时,就可敲响这还俗钟,自罗浮寺下九百九十九步台阶上,一步步叩拜上来,就能还俗。 知道的人?很少,他也?只是因幼时听过见过才知道。 这钟声,他已经有十年未听了。 如?今乍一听到,便?想到话本中写?的—— 第64章 “清冷自持的圣僧自罗浮寺九百九十九步台阶下一层层跪扣上来,只为求方丈放他还俗嫁人?。” 然?而他刚刚看?话本时,钟声还未响起,事?情还未发生。 玉攸容手指陷入眉心。 “主子,您醒了。读诗怎么不叫我来点灯?这么暗的光,别把眼睛给弄坏了。”流萤掌着灯进来,将更多?宫灯点燃。 “读史?” “是啊!主子,您都快把这本诗集翻烂了,该换一本了。”流萤脱口而出。 玉攸容看?着手中花花绿绿的话本封面,挪开按在眉心的手,露出眉心浅浅的指甲盖印,“流萤。” “主子?” “备车,哀家要去罗浮寺。”玉攸容抬眸,皎如?天上明月般的双眸明亮如?镜,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花花绿绿的话本上,格外?用力。 【滴!拯救深情男配系统588绑定?宿主中……】话本将他的手震掉,花花绿绿的封面上具现?上一张马赛克大脸。 第3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 “主子这件衣服怎——主子您的手怎么了!”流萤俯身将一套浅紫色纱袍自衣橱中捧出, 刚直起身就见太夫按在?书上的手突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扬起撞在了紫檀镂刻的床沿上,吓得他连忙扔掉手中的衣物, 冲过来捧住太夫的手。 只见白皙的手背上已是淤青一片。 “主子, 我去叫御医。” “淤青而已, 大半夜的, 折腾御医做什么。”玉攸容笑着说道, 目光自花花绿绿的话本封皮上、那张不停做着古怪表情、似乎在吸引他注意力的奇怪大脸上晃过,落在?流萤委屈的小脸上。 “可是?主子……”流萤担忧地?看着他, 主子的身体本就不好, 刚刚那下别是?有了什么隐疾。 “无碍。”玉攸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看着落在?地?上那浅紫打底, 绣满紫藤的雍容华贵的紫色锦袍,“你眼光素来不错,就这件吧。你唤画屏进来为我更?衣,你去备车。” “是?。”流萤低低应了, 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折好, 担忧地?退了下去。 打发走?了流萤, 玉攸容才看向手中的书,伸出一根指头笑着戳了下那张脸的额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588被戳懵了, 这个古人怎么不怕它?不仅不怕它,还…… 它忍不住垂下眼, 宿主的手软软的滑滑, 不热不凉, 暖得恰到好处。 【我是?系统588,你可以叫我88。】 【这本书是?你们的世界, 书里的故事是?你们这个世界要发生的事,叶月松是?故事的主角。】 【宿主你是?这个故事中的背景板,圣僧梅盛雪是?故事中的深情男配,你要改变他的悲惨命运,拯救他。】 【任务完成后,我可以治愈宿主的头疾,宿主也不用死了。这是?双赢。】 系统588叭叭地?说了一堆,说完才发现玉攸容已经许久未出声了。 【宿主?】它试探性地?唤道。 玉攸容自怔愣中醒过神来,抬手拂过它的脸,如?春风拂过湖面,“小家伙,谢谢你。” 啊?啊……虽然?它的年龄比宿主大很多,但按系统的生长期来看,它也的确是?个小家伙……吧。 【嗯……】它小声应了一声。 【宿主,今夜是?梅盛雪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你一定要改变它!我一直在?宿主身边,宿主有事在?心里叫我就行。】588说完就从封面消失,羞遁了。 竟然?这样单纯。 玉攸容将书放在?床头,正要下床穿衣,待流萤寻了画屏回来就可直接走?了,突地?顿住,手指搭上额头,闭上眼,露出几丝沉静地?忍耐。 流萤同画屏一起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走?上前,跪在?床前,握上玉攸容的手,“主子,头又疼了?” “无碍,”玉攸容睁开眼,看向站在?流萤身后的艳丽男子,“画屏为我更?衣吧,流萤你去多收几件衣服,我们要在?罗浮寺住上不少日子。” “是?。”流萤应下,去外面唤人进来。先前只是?去罗浮寺拜一拜不说,如?今要住上不少日子,那吃穿用都得准备上,要带的东西就多了。 玉攸容下床,张开手,画屏为他一件件着衣。 他一向安分守己,哪怕自皇夫升为太夫,亲自册立了当今新帝,也并未居功自傲,插手朝堂之事、干涉后宫之争,没想到却?被众臣认为是?有用便?奉之为座上宾,无用便?弃之如?堂下狗的傀儡。 甚至连玉家,若不是?他的嫡弟嫁给了叶月松,也会?一同被铲除。 他要破局。 而破局的第一笔便?落在?罗浮寺上。 浅紫色为底、绣满紫藤的罗锦轻柔的裹过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腰肢、修长的手臂,盖住如?玉般莹润的手腕。 窗外突然?喧嚣起来。 玉攸容面容不变。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和?宫人焦急的阻拦声传来。 皇夫强闯入殿中,看见背对?着自己尚在?穿衣的玉攸容,顿了一下,垂下眼,“臣妾给君后请安,听说您要去罗浮寺?” 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画屏为玉攸容披上最后一层正紫色纱衣。 玉攸容转过身来。 第65章 明丽而沉稳的紫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朝气压下,露出父仪天下的大气端庄、雍容华贵。 他看向即使跪在?地?上,也显得盛气凌人的皇夫。 果?然?是?无人放在?心上的傀儡。 他素来不推崇繁文?缛节,但也不意味着旁人可以擅闯他的寝宫。 “你的规矩呢?” 皇夫垂着的眼中露出错愕。 他的印象中,君后是?一个十?分温柔、亲切、平和?的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更?不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主子,收拾好了。”流萤凑上来。 “走?吧。”玉攸容点头,绕开皇夫,向外走?去。 “君后!” “先帝托梦,让我去罗浮寺为陛下祈福。”玉攸容转过屏风。 这一句话是?解释给他听,也是?让他解释给身后的人听的。 “可……”皇夫欲再挣扎几句,却?发现玉攸容早已走?远了。 玉攸容踏出房门,画屏抱着披风在?一旁等他。 他低头,黑色绣银竹貂毛披风撒开,落在?他的肩上。 “君后三思,这宫内上上下下都离不得您。”皇夫在?他身后追了出来。 宫内上下都离不得他?是?册立新帝离不开他吧? 他直起头,抬腿,踏入风雪中。 “君后!”皇夫大声唤道。 皇夫不敢拦他。 毕竟他是?太夫啊…… 这皇宫之中辈分最大、权力最大、册立新帝的太夫。 玉攸容踏出宫殿,搭着流萤的手登上马车。 “太夫!陛下病危!”尖锐的声音传来。 玉攸容顿住。 他身后,皇夫双手重叠,伏倒在?马车旁,“臣妾请君后三思再三思。” 偏偏是?现在?。 玉攸容在?皇夫期待的目光中转过身来,站在?马车上看着他。 “好孩子。” “君后?”皇夫直起身,仰头看向他。 “便?是?因为陛下不修功德以致天谴,哀家才要去罗浮寺祈福。”玉攸容温柔地?看着他。 不修功德,天谴…… 皇夫怔怔地?看着他,已经傻了。 这句话被身为太夫的玉攸容说出来,皇帝若是?活着,终生背负污点;皇帝若是?死了,她这一脉算是?绝了继位的可能。 而太夫也将彻底得罪静王一脉。 得罪便?得罪了,左右要得罪的。更?何况,静王活不过一月了。 玉攸容垂下眼,眉眼悲悯,“如?今陛下病危,哀家便?更?要去罗浮寺。哀家会?在?佛前苦苦哀求,求佛祖原谅陛下的。” 说完,他转身挑起车帘,坐入马车。 车帘落下,遮去了他的面容。 他脑中浮现出画本上那孩子清冷双眸中的痛苦之色,并渐渐地?,与那孩子曾经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许他出家时倔强双眸中的痛苦之色重合。 他今夜,就是?要去罗浮寺。无论是?谁,都拦不住他。 第39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 “驾!” 画屏和流萤依次钻入马车, 马夫驾着马车、由禁卫簇拥着向宫外疾驰而去,毫不留情地从跪在地上的皇夫旁驶过,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车窗上碧莲缠枝纹罗锦帘子飘飞, 帘子边上用粉色珍珠穿成的桃花珠花相互击打, 发?出轻快的声响。 自太夫居住的长宁殿到乾元门 , 一路畅通无阻。 当玉攸容的马车驶出皇宫的时候, 子时已过。 雪愈发?大了, 许多大臣尚在?梦中?。 “咣当——”云州的城门打开。 “隆隆隆!” “笃笃笃!” 车轮声与马蹄声急促地响起,又倏尔远去。 到底是折腾到了半夜, 之前又没睡安生, 玉攸容听着这嘈杂的车轮声和马蹄声,竟生出来昏沉的睡意。 “主?子, 您先睡会?儿,到了我唤您。”流萤低声说道。 “嗯。”玉攸容背向后靠在?车厢上,双手?交叠落在?膝头?,闭上了眼。 哪怕是小憩亦是仪态端庄、雍容华贵的世家贵子风范。 玉攸容昏昏沉沉地睡着, 隐约梦见了自己的结局—— 那是一间破败的寺庙, 除了方丈外只有三四个僧侣。他被安排在?最偏僻的僧房中?, 也是如此昏沉地睡着,鼻尖腐朽的味道将他包围。 那是许久未曾打扫过的房屋堆上的厚厚的灰尘的气息, 是自屋顶破洞处漏下的雨水将屋中?家具浸染的潮湿的气息。 “主?子。”耳边轻唤声传来。 玉攸容睁开眼。 鼻尖瞬间涌进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气, 将那股自梦中?带到现实的腐朽气息冲走殆尽。 “已经到罗浮寺下了,剩下九百九十九阶青石台阶马车无法?到达, 请主?子下车换轿。”流萤尽量轻声地说道, 他知?道太夫偶尔醒来时也会?头?疼。 “嗯。” 玉攸容起身, 自马车上下来,却未立刻上轿。 雪落了半夜, 已将这台阶的青色掩去,重砌了玉砖。 然而这砌砖的匠人功夫并不仔细,好好的玉阶中?间空了一块,像是被人撬了一块。 每一层皆如此。 那是有人自最下面一层层叩拜而上留下的印记。每次跪下,坚实的膝盖将雪挤开;每次伏下,宽大的袖摆将雪扫落。 第66章 他抬头?,自这青石台阶向上看去,只见台阶倾斜着笔直地通向半山腰,直直地插入黑暗的夜色中?。 夜色中?,隐约有人影。 “主?子?”流萤唤道,“您先上去,我和画屏稍后就?来。” 玉攸容收回视线,坐上软轿。 四个宫廷禁卫此时充当轿夫,弯腰将软轿抬起,其中?一个问了句“太夫,全速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疾步向上。 两旁披着雪衣的梅树疾驰而过,不久,玉攸容就?看到了梅盛雪。 纷纷白雪自夜空中?落下,他双手?合十穿着红色袈裟立于?雪中?,将苍茫白雪万树红梅云间古寺都衬成?他的背景。 他曲膝跪下,背挺得笔直。而后他双手?分开、平摊在?两侧伏下,额头?触上冰冷的雪地。 三息后,他直起身,被冻僵的手?掌合十。 地上冰冷的雪粘在?他的额头?上,被炽热的体温融化,雪水自他额头?蜿蜒而下,自眼角红痣划过。 他站起身,向上跨了一步。 而后再次翩然跪倒。 在?他身后,刚刚还是铺满了白雪的台阶中?间出现了一块空缺,露出青石台阶本来的颜色。 玉攸容坐在?软轿中?自他身边经过时,寒风刮过,吹起轿上软纱自他笔直的背脊、冰冷的脖颈、合十的双手?拂过。 他垂着眸,神色未动,双手?摊平,再次拜下。 轻纱在?空中?徒劳的挥舞了几下,颓废地落了下去。 一只修长纤细的手?伸出,将它们?揽了回去,别好,切勿打扰了圣僧一心?还俗的功业。 梅盛雪抬头?,正好看到了那截如玉的指尖。 “加快。” 一声珠圆玉润的声音落下,禁卫脚步陡然加快,很?快就?将梅盛雪扔在?了身后。 玉攸容收回视线,手?指搭上额头?,闭上了眼。 软轿半个时辰后才到了山顶。 山顶上。 罗浮寺前立着一座巨大的佛像,佛像下站着全寺的大小僧侣。今夜,寺中?灯火通明,寺前人口罗列,只为等他们?一心?决意还俗的圣僧。 却未料先等到了太夫。 方丈常念双手?合十,弯下腰行?礼,“太夫安好。” 他身后,众僧侣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至于?地,跪倒在?地。 玉攸容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如玉的面容上是温柔的笑意,“方丈。” “不知?太夫这是?”常念直起身,安排了人去打扫禅房后,带着笑意看向玉攸容。 “当今陛下病重,先帝托梦,让我来贵寺为他祈福。”玉攸容笑着看向常念,“哀家打算在?贵寺叨扰一段时日,带的人不少,有劳方丈多准备几间禅房了。” “太夫能来,老衲求之不得,何谈叨扰?”常念笑着又吩咐了几句,才转向玉攸容,“老衲先带太夫去禅房?” “不急。” 玉攸容转身,立在?佛像下,看向佛前那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如今尚有部分“玉阶”完整。 “哀家在?上来的路上见一人自这台阶下逐阶叩拜而上,十分心?诚。” 常念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太夫来时应该听见了钟声了,那是还俗钟的声音。当有人想要去强行?还俗时,就?可敲响这还俗钟,自罗浮寺下九百九十九步台阶上,一步步叩拜上来,就?能还俗。太夫遇上的,应当是老衲的弟子空尘。” “老衲没记错的话,当初还是太夫您送过来的。”常念说着,脸上越显自责,“是老衲辜负了太夫的期待。” “方丈不用苛责自身,人各有命。”玉攸容立于?大雪中?,黑色绣玉竹貂毛斗篷上已沾上了飘飞的雪花,“既然这孩子与我有缘,我就?在?此等等他吧。” “静思,给太夫拿把伞来。”常念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有阻止,心?中?也未尝没有抱着或许太夫能将他劝动的想法?。 玉攸容立了大半夜。 终于?看见梅盛雪一步一跪一拜地自台阶下走来。 他立于?罗浮寺前,立于?佛像之下,看着梅盛雪走上罗浮寺,立于?方丈身前,又翩然拜倒,如同倒下的蝴蝶。 看着那袭红袈裟于?半空中?匍匐于?地,沾染上尘土,那清冷的双眼下一颗红痣妖艳似雪。 “请方丈允许弟子还俗。” 纵然已有所预料,但常念合十的双手?还是被气得直发?抖,眼中?清明的神色猛地动荡起来,“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 “那遍贬为平民,在?岭南行?医三载,方可还俗。”玉攸容断然出声,打断方丈,抬步走向梅盛雪。 黑色玉竹貂毛的斗篷被风刮起,绣着紫藤浅紫罗锦裙边被踢开,玉白镶珠靴子踏在?洁白的雪上,落在?梅盛雪伏身低垂的眼中?。 珠圆玉润的声音自头?顶冷冷地砸下,“罗浮寺的香火自他们?血汗而来,你受他们?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当还他们?三年血汗。” 万事皆有代价。 他为了不嫁人入了佛寺,被万人景仰;此刻又要强行?还俗嫁人,无论是自九百九十九步台阶下叩首而上,还是岭南行?医三年,都是应该的。 理应如此。 第67章 “是。”梅盛雪垂眸直起身,再次深深拜下,冻得通红的额头?磕在?冰凉的白雪上。 谢过成?全。 “今冬天寒,待春暖后你再去。” “是。” “在?你去岭南行?医前,就?先跟在?哀家身边吧。抬起头?。” “是。”梅盛雪直起身,抬起头?,将那张如玉的面容和皎如天上明月的双眸映入眼中?,身形微震。 “好孩子,过来。”玉攸容赞了他一句,白玉似的指尖自黑色斗篷中?伸出,绣满紫藤花的袖口自莹白的手?背层层叠叠地滑落在?手?腕,如同花开。 梅盛雪看着他一阵恍惚。 他恍惚又回到那年—— 他刚满16,母亲为他与远在?宁镇的镇北侯嫡女?叶月松订婚,他不想嫁人,却自知?无法?抵抗母亲的命令,想来想去想到了出家。 罗浮寺是云州这座都城唯一的寺庙,因着其千年古刹的名声和鼎盛不绝的香火,其他佛寺都给它几分面子,建寺时避开了云州。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罗浮寺,却在?母亲的家丁面前被一只藏獒吓得自香案下跌出。 他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发?着抖怒瞪着垂涎欲滴的藏獒,企图将它吓走。 也就?是这时,他听见一句笑骂声,“小畜生,还不回来。” 他抬头?,顺着那只雪白的藏獒,将那张如玉的面容和皎如天上明月的双眸映入眼中?。 也是如现在?这般,他朝他伸出了手?,温柔地唤他,“好孩子,过来。” 第4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 梅盛雪搭上玉攸容的手。 当时他也如现在这般搭住了那只手, 而后他自家族的泥沼中挣扎了出来,入了佛寺,心想事?成。 玉攸容温润的手掌拢住他冰冷的手指, 将?他拉了起来。 梅盛雪顺势站起身, 向前?踉跄了一步, 被玉攸容握住了胳膊, “小心点儿。” 他堪堪只到玉攸容下巴, 一低头,便是细腻如?玉的脖颈。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气自鼻尖涌入, 带着镇压一切的平静。 让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恍若倦鸟归林,想要?睡倒在他的怀中。 梅盛雪后退一步, 与玉攸容拉开?距离,低声?道,“是,太夫。” 几年不见, 昔日倔强直率的少年已长成了如?今这般清冷自持的模样, 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猫长成了冷傲的大猫团, 在你轻柔地抚摸它的背时,转头冷傲地瞥你一眼, 回过?头却自己偷乐。 玉攸容顺势收回手, 看向常念,“既然?此事?已解决, 劳烦方丈, 哀家要?入佛殿祈福。” “今夜为时已晚, 太夫的身体恐不堪此劳累。”常念慈悲地劝道,梅盛雪的医术继承于他, 他一眼就看出太夫的头疾已经很严重了。若是夜里?不好好休息,白日便会头疼欲裂。 “陛下病危,刻不容缓。哀家不仅要?入佛殿祈福,还要?在佛殿中诵经一夜,祈求佛祖原谅,保佑陛下度过?今夜危机。”玉攸容温柔地说道。 他要?将?新帝“不修功德以致天谴”的罪名坐实,坐死! 若真如?书中所?说,新帝今夜无碍,那么便是他为新帝在佛前?苦苦哀求生了效,这个帽子他是躲不掉了; 若新帝死了,便更应了这句话。 “太夫与陛下父女情深。既然?如?此,老?衲也不便阻拦。人?有诚心,佛有感?应,太夫一定会如?愿的。”常念低头宽慰了一句,伸手引玉攸容去药师殿。 “方丈,不是这个方向。” “太夫想去的是?” “普贤殿。” 普贤菩萨,尚行德,凡行必报,最?宜忏悔业障。 常念扒着菩提念珠的手顿了一下,引着玉攸容转向普贤殿,“请太夫随老?衲来。” 殿中无甚杂物,只有佛下蒲团若干。 玉攸容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合上眼。 身后仆从护卫皆退了出去,厚重的大门重重关上,将?门外簌簌的下雪声?隔绝在外。 突然?,有细小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玉攸容睁开?眼,就见梅盛雪正跪在他的身旁落后一点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合十,眉眼低阖。 “你怎么在这儿?” “太夫让我跟在您身边。”梅盛雪睁开?眼。 玉攸容失笑,目光自他微红的额头上扫过?,落到他被红色僧袍掩着的平跪在蒲团的膝盖上,“膝盖不疼吗?” 梅盛雪摇了摇头,“我可以和您一起念经为陛下祈福。”他目光低垂,落在太夫铺在地上如?同紫藤花在地上蔓延盛开?的裙角,“或者为您按摩缓解头疼。” “好孩子。”玉攸容笑了一句,直起身,而后伸直了双腿坐在了蒲团上,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垂眸,学着玉攸容在蒲团上坐下,伸直了僵硬刺痛的膝盖。 “手拿来。”玉攸容伸出手。 梅盛雪搭上他的手。 玉攸容两只手将?他的一只手拢着,轻轻搓揉。 原本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被轻柔着,渐渐恢复知觉。同温暖的热度一同传来的,是关节处如?蚂蚁反复爬过?的痒意。 突然?,一丝冰凉落在手背,他忍不住弯曲了一下手指。 “别动。”玉攸容指尖沾上玉容膏,在梅盛雪手被冻红冻肿的地方轻轻涂上。他在等待时找画屏要?的,刚刚倒是忘了给他,幸好他跟来了。 第68章 “是。”梅盛雪僵直了手。 待到两只手都上完药,玉攸容看向他的膝盖。 僧袍下的膝盖不自觉地动了动,梅盛雪垂眸,“太夫还要?为陛下祈福,我自己来吧。” “好。” 玉攸容将?青玉的盒子放在他手心,转身侧对他重新在蒲团上跪坐而下,合上了眼。 倒不是玉攸容非要?逼他在佛前?解衣。 而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雪,他跪了这么多次,膝盖已被冻得不轻,若再耽搁一夜,必然?留下隐患。而普贤殿门一关,他今夜是无法出去了。 身后静了不到片刻便动了起来。 玉攸容笑着闭眼诵经。 身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额头两侧落下了一双轻柔的手。 玉攸容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我可以和您一起念经为陛下祈福或为您按摩缓解头疼,这是没有办法跪下念经,所?以来站着给他按头了吗? 玉攸容握住他的手腕,“站着便不痛吗?” “我可以忍——” 梅盛雪说着,玉攸容便打断了他,“过?来,坐在哀家身旁。” 他说的是坐,不是跪。 梅盛雪从玉攸容的身后绕过?,坐在他的身旁落后一点点的位置。 刚坐下,就被人?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枕在太夫的膝头,入眼是太夫绣满紫藤的罗衣,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气笼罩了他。 “睡吧。”太夫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太夫怎么知道—— 他忍不住抬眸去看玉攸容,只看到他光洁如?玉的下巴。 玉攸容笑着用手覆上他的眼,“不想睡吗?” 眼前?一片黑暗,似有一堵墙挡在了他的眼前?,然?而那堵墙不是别的,是太夫温软的手。 梅盛雪眨了几下眼,闭上了眼。 手心被卷翘的睫毛划过?,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么快便睡着了。 玉攸容收回手,看着他放松下来后愈发清冷的面容,伸手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盖在他身上。 还是个孩子,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 还是那个倔强执拗的孩子,想要?的哪怕头碰血流也在所?不惜。 他闭上眼,继续念经。 直至辰时(7-9点),方丈来寻他。 门刚一响,梅盛雪就醒了,自玉攸容膝头弹回到自己的位置。斗篷自他肩头滑落下去,他下意识抓住。 等到门彻底打开?,常念进来,看到的就是他端正的跪姿。只是,常念的目光在他身上披着的黑色玉竹斗篷上扫过?,落在只着正紫纱袍的玉攸容身上,“太夫,有人?来寻。” 玉攸容睁开?眼,颔首。 昨夜他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现下应已传遍了朝堂上下,连着新帝的病情一起,也该是有人?来寻了。 他直起身,正要?站起,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是梅盛雪。 玉攸容笑着,搭上他的手,借力起身,看向常念,“有说是何人?吗?” 常念难得地迟疑了一瞬,才叹道,“是镇北侯嫡女叶月松,她是来寻空尘的。” 但?空尘在你这儿,所?以要?来寻你。 第4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五)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不是未被人这样看过, 自他要还俗的风声传开后,寺内人就?常常如此看他。但他们的目光是清风拂面,而太夫的目光却是皓日当空, 让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甚至想往下钻个洞缩进?去。 “在?哪儿?” “梅花林。” “那?你去吧。” 玉攸容话音刚落, 就见梅盛雪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中带着几?分急促。 梅盛雪跨出佛殿后才突地惊醒过来?, 他这样太夫不会误会吧? 然而已是覆水难收。 他松开在?袖间捏紧的指尖,挺直了背向梅花林走去。 那?不徐不慢的样子, 竟然有点像太夫。 他只在?幼年?见?过太夫一次, 只一次,太夫雍容优雅的气度便落在?他心头, 一生难忘。 殿内。 “镇北侯世女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玉攸容在?佛前上了一炷香。 “是老衲让人通知的。”常念眼?中露出?无奈的笑?意?,眼?角堆砌的笑?纹让他看起来?越发慈眉善目,“空尘是老衲的弟子,既是他要还俗, 老衲自然得考察他所托付之人是否值得。现在?看来?, 镇北侯世女虽然风流, 但对空尘却是真心的。” “方丈豁达。”玉攸容赞道。 “那?太夫……”常念想到今早看到的披在?梅盛雪身上的黑色玉竹斗篷,太夫过于关注宠爱, 并不是一件好事。 “镇北侯世女并非良人。” “这……” “但他若执意?如此, 便依他。” “多谢太夫。” 玉攸容看了一眼?常念,明明一开始不想让梅盛雪还俗的是他, 最后护得最多的也是他。 【宿主, 我要提醒你。如果圣僧梅盛雪的悲惨命运没有被改变, 你的头疾将无法治愈。】588的声音突然在?玉攸容耳边响起。 “什么悲惨命运?”玉攸容在?心中问道。 【梅盛雪被叶月松辜负,回到罗浮寺中, 枯坐三夜坐化。】 第69章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宿主你要正视这个问题,一旦梅盛雪死?了,你的头疾将终生无法治愈,你会死?的。】 “小家伙你睡醒了?” 【睡醒了。】话题突然被打岔,588下意?识地回答道,答完才反应过来?,羞遁了。它才不是爱偷懒的系统呢! 应付完小家伙,玉攸容笑?着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常念身上。 常念正在?劝他食早膳,话题进?行到夸他们的掌厨师傅做素斋的手艺天下一绝了。 “好,哀家十分期待。” 玉攸容点头。 “阿弥陀佛,请太夫随老衲来?。”常念双手合十,转身向殿外走去,在?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常行师兄,麻烦了。 …… 梅盛雪还未到梅花林的时候,便闻到了热粥的香味。 绕过成片的梅树,沿着小溪向下走,梅盛雪找到了叶月松。 她肩上披着黑色金丝勾边斗篷,一身脂红色芙蓉长裙,腰间袖口随意?用一根红色丝带束上,蹲在?结冰的溪边守着锅熬粥。 梅花在?锅中随着水波翻腾,细米被水雾遮掩着,偶尔才被冲到水面上,露出?晶莹剔透、软糯香甜的米粒。 整锅粥散发着冷傲又清甜的香味。 梅盛雪坐到她的对面。 “得到消息后,我连夜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叶月松将粥自锅中舀起,盛入碗中,递给梅盛雪,“在?这里等?你,想到你冷了一夜,应该还没用膳,就?熬了粥,别说我小气。” 梅盛雪接过碗。 碗壁热烘烘的,抱在?手中像个小暖炉;粥热而香甜,一口下去,体内也温暖起了来?。 梅盛雪摇了摇头,“恰到好处。” 也十分用心。 更别说体谅他不能沾荤腥,还特意?做的素粥。 只是他心中想着太夫的反应,有点食不知味。 “那?就?好。”叶月松露出?笑?意?,看着他肩上的黑色玉竹斗篷笑?道,“这件斗篷很?衬你,将你清冷的气质越发凸显出?来?。” 说完,又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黑色斗篷,“我们也算是心有灵犀。” 梅盛雪顿了一下,摸上斗篷领口的玉竹。 这是太夫的斗篷。 他想解释,又想到什么,垂眸含了一口粥,心虚地“嗯”了一声。 心有灵犀…… 太夫和她? 不可如此诋毁太夫清誉。 “盛雪,我与你见?面时就?说了,像我这样的花心浪荡子,你不爱上我才是最正确的。”叶月松见?他碗中空了,伸出?手。 梅盛雪也的确饿了,他递出?碗。 “不过你爱上我了,我很?高兴;你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一路骑马过来?的时候都在?笑?。幸好这一路上没有旁的人看见?,不然传回兰州去大家都得说镇北候世女疯了。”叶月松在?粥中盛了八分满,再多怕烫到他的手。 梅盛雪接过粥。 “我们吃完便下山。”叶月松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说你早知自己早晚都要嫁我,还出?什么家。” “闭嘴。” “哦。” 叶月松自知说错了话,笑?了笑?,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梅盛雪垂下眸, 不出?家,便见?不到太夫了。 “罗浮寺的香火自香客血汗而来?,我受香客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当还他们三年?血汗。当在?岭南行医三年?,才能还俗。”他将太夫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说服谁。 “这样也好,这样你便不会心存愧疚。”叶月松站起身,自头顶摘下一截梅枝送他,“自今年?始,我每年?送你一枝梅,送满三年?,我便迎你回家。” 梅盛雪抬眸看着拿着梅花枝,一双桃花眼?笑?得摇曳生辉、脉脉深情的女子,心中却格外的平静,“梅花易谢。” 叶月松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那?便先留在?我这儿,我用它们亲手酿三坛梅花酿,等?君共饮。” 她俯身凑到梅盛雪身前,撒娇道,“盛雪今日对我格外冷淡呢。” “是吗?” “当然——”叶月松故意?拉长了声音,“不是。” “什么时候盛雪不冷淡了,我倒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把我的盛雪给掉包了。你先烤火,我去洗碗。”她笑?着直起身,收拾碗筷去溪边清洗。 刚在?溪边蹲下,便看见?了一旁立着的人影。 面容如玉,衣袍似雪。似雪的衣袍上用金线勾着梅花,更显雍容华贵。 这里什么时候有人? 叶月松笑?着直起身,“未知梅花仙子降临,有失远迎,敢问是何家公子?” 那?人抬眸看她。 那?双眸皎如明月,却如泰山般压在?了她的身上。他只这般静静看着她,就?让她感到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身后脚步声传来?。 “盛雪你不要——”误会。 叶月松还未说完,便见?梅盛雪走到了那?人身后,低首垂眸,轻声唤道,“太夫。” 第4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六) 太?夫? 知道梅盛雪这是在给她提示, 叶月松顺着压力就跪了下去,膝盖在?雪地里砸出两个坑,认真行礼, “月松见过太?夫, 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70章 “晚辈未曾有幸得见天颜, 骤然见之, 为之夺目。一时?冒犯, 请太夫恕罪。”叶月松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再顺带着将太?夫夸了又夸, 便不敢再多说话了。 她?伏在?地上, 额头抵上冰冷的雪地,双眼?垂得死死的, 不敢乱看。 想到自己刚说的话,她?就头皮发麻。 调戏太?夫,相当于是在?侮/辱先帝,认真起来可是要砍头的。 一片静默。 明明是冰天雪地, 叶月松却出了一身的汗, 连她?身为镇北公的祖母都未给?过她?这么大的压力。 玉攸容看着叶月松, 是个讨喜的孩子?。 “无妨。” 叶月松松了一口气。 “将你刚刚对哀家说的话再说一遍。” 太?夫喜欢听人夸他,这个她?熟, 叶月松露出轻松的笑意, “太?夫如?天上仙子?落凡,令人见之忘俗。” 至于最后一句调戏之语, 打死她?都不敢再说第二遍。 “原话。” “……未知梅花仙子?降临, 有失远迎, 敢问是何家公子??”叶月松硬着头皮将原话说完,不敢吭声了。 “好孩子?。”玉攸容赞了她?一句, 俯身扶她?起来。 从?小她?就是调皮鬼,她?还从?未被?长?辈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唤过这样的称呼,更未被?这样像对待易碎瓷器似地温柔扶起过,叶月松脸微微发红。 明明易碎的瓷器应该是太?夫才对。太?夫在?扶她?的时?候,她?都不敢多动一下,生怕这名?贵的瓷器在?她?身上磕了碰了。 将叶月松扶起,玉攸容才转头看向身后立着的梅盛雪,“刚刚你都听见了?” “是。”梅盛雪垂眸。 “这孩子?虽风流多情,满嘴甜言蜜语哄人偷心——”玉攸容说着,一旁的叶月松一双桃花眼?看过来,眼?神似嗔非嗔,露出几丝控诉来。 哪一个长?辈见到她?不夸她?长?得俊说话甜,只有太?夫说她?甜言蜜语。 “但?聪慧机敏,待人以诚。”玉攸容将话说完。 叶月松挑了挑眉,桃花眼?弯起如?月牙儿,里面盛满了动人的笑意。 玉攸容笑着将目光自她?身上收回来,看向梅盛雪,“你若是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孩子?也算是良配。” 梅盛雪微怔。 一生一世一双人。 彼时?,他自香案下滚落到太?夫滚落到藏獒面前,又冷又饿又怕,一握住太?夫的手就死死攥住,眼?泪止不住地流。 “好孩子?,怎么了?”太?夫蹲下身,捧起他的脸。 “我要出家。” “为何?” “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们做不到。我不嫁人,我要出家。” “好。” …… 梅盛雪抬眼?,看向玉攸容。 原来太?夫都记得。 “哀家也不逼你,你还有三?年,慢慢想。”玉攸容看着梅盛雪,温柔笑道,并不咄咄逼人,却让人不得不郑重以待。 “是。” 玉攸容点头,伸出手,却在?中途搭上了梅盛雪伸出来的手。 他搭着梅盛雪的手被?逗笑,“哀家想择些梅花枝。” 梅盛雪微微蜷了蜷手指,脸上飞上些红,“我——” “我为太?夫折吧,一定为太?夫折最好看梅花最多的那几枝。”叶月松笑着为梅盛雪解围,她?可太?懂这种尴尬的感觉了,毕竟刚刚才经历过。 叶月松转身的时?候背对着太?夫对梅盛雪眨了眨眼?,她?刚刚本想说什么的,但?想了又想,还是让梅盛雪自己选择。 她?左右不了梅盛雪的想法,也不愿左右他。如?她?开始所说,像他这样的花心浪荡子?,梅盛雪看不上才是正常的。梅盛雪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做不到,但?若梅盛雪愿意嫁他,她?会十分高兴,亦会一辈子?对他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竟然在?梅盛雪眼?中看到了一丝敌意,就像那些为她?争风吃醋的公子?们彼此望向对方的眼?神。 错觉吧。 叶月松摇了摇头,抬手摘下头顶被?满满的梅花压得微微坠下的梅花枝。她?摘了满满一捧,才转身看向玉攸容,“太?夫,可够了?” “够了。”玉攸容笑着点头。 梅盛雪自觉地伸手接过,浓郁的梅香便落了满怀。待他抬眸寻见太?夫眸中的诧异时?,便知自己又自作主张了。 他抿住唇,低声唤道,“太?夫……” 黑色的斗篷将圣僧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剔透,怀中明艳的红梅则为他添乱几分人间艳色。 “辛苦盛雪了。”玉攸容雪白的衣袍被?风吹起,拂过地上白雪,笑着看他,“这花很衬你。” 梅花风姿的确更盛白雪。 第4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七) 梅盛雪看向怀中红梅。 梅花枝刚从树上被摘下来, 花瓣上还堆着白色的积雪,他名字中的梅和雪都有了?。 他看向太夫,也想夸太夫仅是立在此处, 便让人?想起“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太夫有所不?知, 因姓氏的缘故, 她?们梅家一族对梅花都十分喜爱, 这山上的万株梅树有一半就是从她?们族地拉出来的。听说她们祖地阳襄有万亩梅林,每逢冬日?, 落梅如雪堆满了?山道, 也不?知道是何风景。”叶月松又抢先说道。 第71章 梅盛雪抬眸,看了?叶月松一眼?。 叶月松不?由得住了?口。 她?突然响起盛雪已经与梅家闹崩, 应该许久未联系过?了?,是她?说错话了?。 梅盛雪看向太夫,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将夸奖的话说出口,却发现话题已经过?了?;想顺着叶月松的话往下说, 却发现自己早已与梅家闹崩了?。 “那哀家这梅花枝就分盛雪一半吧。”玉攸容笑着走进他, 低头闻了?闻梅花枝头的梅香。 温热的呼吸落在肩头, 梅盛雪屏住呼吸。 “月松选的这些梅花枝确实不?错。”玉攸容直起身。“冷香扑鼻。” “不?用一半。”梅盛雪退后一步,满怀梅花枝随着他的动作抖落了?纷飞花瓣。他自怀中随意抽出一枝梅花, “一枝就好。” 这一枝梅花枝主干长而?笔直, 四?周枝桠上缀满了?细密的梅花,竟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而?他怀中挤得满满的梅花被抽出这一枝, 空了?一片。 莫说太夫, 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选了?最好的、梅花最多的那一枝。 梅盛雪捏着梅花枝的手紧了?紧, 梅花枝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好。” 玉攸容笑着扶住梅花枝,“哀家替你拿着。” 梅盛雪松开手, 见太夫将那枝梅花自他手中抽出,捻在手中。梅花垂落到?他用金线勾着梅花的似雪衣袍上,亲吻着他如玉般的脸庞。 “太夫若是喜欢,我天天为太夫折。”叶月松在一旁也择下一捧梅花枝,她?可是答应了?盛雪要为他酿酒的。 梅盛雪突地惊醒,垂下眸。 “哀家若让堂堂镇北侯世女干这些琐事,岂不?惹得镇北侯数落。更何况,哀家身边又不?是无人?。” “看来我折的梅花枝还是不?够好,太夫这就要赶我走了?,我就不?留在这儿讨人?嫌了?。”叶月松故意长叹一声,抱着的梅花枝都掉了?一枝在地上。 玉攸容眼?神温柔地看她?耍宝,“去吧。” 叶月松俯下身将刚刚故意掉落的梅花枝捡起,认真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离开前?,她?转身看了?一眼?。 只见玉攸容和梅盛雪一前?一后走向山上古刹,一黑一白,怀中都抱着梅花枝,分外和谐。 “你的禅房在哪儿?哀家送你。”玉攸容捻着梅花枝跨入罗浮寺。 身后一片沉默。 玉攸容顿住脚,向后侧头,看向梅盛雪。 “……太夫让我跟在您身边。”梅盛雪垂眸,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跟着太夫。太夫是来此为陛下祈福的,祈福完毕就该回宫了?吧。 “好。” 梅盛雪抬眸,见太夫笑容温柔,“此事你和方丈说过?,他同意后,流萤会将你安排在哀家的隔壁。” 见他微怔,玉攸容伸出一根手指头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可满意了??” “既然你要跟着哀家,这梅花枝哀家便就先不?给你了?,你怀中的也给哀家吧。” “是。” 雍容低靡的紫檀香味轻柔霸道地靠近,又突而?飘远。 …… “太夫,您怎么?亲自去折了?,这么?大的雪。”流萤伸手,将他怀中的梅花枝接过?,三三两两分别插在不?同的瓷瓶中,摆放在禅房各处。只留了?长势最好梅花最多的那枝,打算最后插在桌上的白玉瓶中, “这枝别动,是旁人?的。”待流萤要动时,玉攸容阻止了?他。 “谁啊?”流萤将手伸回来,从旁边挪了?一枝插入桌上的白玉瓶中,留着桌上那枝没?动。 “昨晚那孩子。”玉攸容伸平双手,任画屏将他被雪打湿的外衣褪下,换上新的雀蓝色绣金凤花素绫夹绒袍子,“等会儿他过?来,将他安排在哀家隔壁。” “主子放心。”流萤笑着递上汤婆子让玉攸容暖手。 敲门声响起。 流萤收敛了?笑意,淡着脸去开门。 门外, 是此次护卫太夫来罗浮寺的左林禁卫长湛秋光。 “宫中来人?了?,我以太夫头疾犯了?的借口将她?们拦在了?禅院外。” “我去通知太夫。” “我已经知道了?。”玉攸容自他身后走出,“让他们进来吧。” “是。” 未想到?先进来的是梅盛雪。 玉攸容看向湛秋光。 湛秋光看向她?的手下。 “圣僧十分着急,并且他说他会医术且与太夫相识。”她?手下苦着脸说,她?就想着卖个好,现在看来这个好是卖错了?。 梅盛雪垂眸。 太夫无碍便好。 玉攸容看向在哪儿静立着的梅盛雪。 长进了?,知道用话框人?了?。 三年前?,听闻自己要回宫的消息,他可是强闯进来的。 “太夫——”梅盛雪身后,盛气凌人?的声音传来。 “过?来。”玉攸容笑着说道。 梅盛雪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 玉攸容看向来人?。 “上天保佑,陛下如今已经度过?危急关头。陛下怕您担忧,特意着我来给您报信。除此之外,陛下还担心您在罗浮寺住不?习惯,特意让我送来您的暖玉床、烟云纱、并桌椅杯盏数件……” 第72章 玉攸容带着笑听着。 太医都说了?新帝病危,他在罗浮寺祈福一夜,新帝却奇迹般的挺过?来了?。群臣甚至天下都难免会将他所说的“新帝不?修功德以致天谴”的话当真,史书上亦会记上重重一笔。 但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是这个国家的皇。 出于孝道她?不?能对他做什么?,却可以变相将他软禁在罗浮寺。她?派人?送这么?多生活用具过?来,就是在告诉他你别回来了?。 看着堆满了?院子的箱子,梅盛雪抬眸看向玉攸容。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出了?说话那人?语气中的嘲讽,这显然不?是对一国太夫的态度。 而?她?是皇帝派来的,代表的是皇帝的态度。 他怕…… “别怕。”玉攸容笑着说道,“哀家只是要在这寺中多住一段时日?罢了?。” 梅盛雪眼?中露出担忧。 那可是皇帝。 “在来之前?,哀家曾说,陛下不?修功德以致天谴,先帝托梦,让哀家来罗浮寺祈福。”玉攸容淡淡地说。 梅盛雪怔住。 那可是皇帝…… 玉攸容看着搬东西?的宫人?逶迤而?去的队伍,眼?神平静,“哀家要你好好看着,尊重是自己争来的,不?是别人?施舍来的。” 抛弃身份和权力,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他并不?生气。 毕竟她?快死了?。 第4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八) 院中人已被流萤赶入后院, 只余他们两人站在门口看着漫天飞雪。 梅盛雪侧头看着玉攸容。 玉攸容这次没有看?他,他平静地看?着院中飘飞的雪花,如玉的面容透出一种如山般的坚韧。 冰冷的雪映在他的眼中, 将他那双温柔的眼也染上冷意。 这是梅盛雪第?一次在太夫眼中看?见风雪。 他难以控制地对宫中那位端坐在龙椅上的存在产生了恶感, 亦不可控制地觉得太夫更亲切了。 如同突然得知日夜朝拜的佛亦苦于无法自渡。 于是他想?再进一步, 更近一步, 然而却被困住了。 他不懂。 他既不懂玉攸容为?何?要这样?做, 也不懂玉攸容到底要争什么。 当初他从家里逃到罗浮寺,败了甘愿自尽, 成了便?可以自世间的泥泽中挣扎出来。 而太夫呢? 太夫这样?做, 皇帝活着,他就要一辈子待在罗浮寺了;皇帝死?了, 又能如何?呢? “我不懂。”他看?着玉攸容,清冷的双眸露出一丝执拗。 “若你是女?子,礼部侍郎会教?你。”可惜他不是,自己也不是。玉攸容看?着漫天雪花, 突地笑了, “不过无妨。” 他转头看?向梅盛雪, 映在眸中的冰冷风雪被温柔笑意所融化,“好孩子, 哀家教?你。” “你会懂的。” “你只需要好好看?着——哀家是如何?争的。”玉攸容笑着说道, 平静的话下藏着足以撕裂风雪的傲然。 梅盛雪呼吸一窒,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之时?, 被雍容华贵的太夫夺去全部心神的那一刻。 如今, 风雪吹散雍容温柔的衣裳, 露出强势傲然的内里,却更加让人无法抵抗, 只想?沉迷。 “吓着了?”玉攸容笑着问,身体没动。 “没有。”梅盛雪惊醒过来,垂下眼,将憋了许久的夸奖说出口?,“太夫风姿气魄胜过世间无数女?子。” 玉攸容见他当真没被吓着,笑着上前,白?皙细腻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如何?也和那浪荡子学??” 梅盛雪抿住唇。 “但哀家喜欢。”玉攸容拾起他的手,牵着他走入屋内,“哀家知她是甜言蜜语,而你是真心实意。” 梅香扑鼻而来,同太夫身上低靡沉静的甘醇香味混在一起,既泾渭分明又相互影响。 梅香染上一丝甜味儿,而木香则带上一缕冷意。 突然,梅香盛了起来。 梅盛雪抬眸,见玉攸容已松开他的手,转而拿起放在桌上的梅枝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 玉攸容笑着收回手,又自桌上的玉瓶里将瓶中仅有的、也是这屋中除了梅盛雪手中那枝以外梅花最多开得最好的梅花枝抽出,递了过去,“这是你哄哀家开心的奖励,那浪荡子没有。” 梅盛雪接过梅花枝,将它们小心抱入怀中,脸微微烧红。 他只觉得自己在太夫面前仿佛是赤/身/裸/体,并无秘密可言。但却并不排斥,反而愈加能体会到太夫的温柔。 然而不管再如何?小心,梅花都随着动作自枝头飞起,散落在名贵的地毯上。 “太夫,我先回去——”把这两只梅花枝插好。 梅盛雪话还未说完,玉攸容便?自他怀中将梅花枝抽出,插入白?玉梅瓶中,顺手折下一小枝,修理了一下花形,然后将白?玉梅瓶放入了他怀中,“去吧。” 梅盛雪垂眸,“是。” 他向外走去。 跨出门槛走出房门走上走廊,向右转身时?,他借着转身的动作抬眸向内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脚步便?停下了。 他看?见玉攸容微闭着眼,单手撑在额头上,修长白?皙细腻如玉的手指搭在了光滑温润的额头上。 第73章 太夫头疾甚重, 又几乎撑着熬了一天一夜。 梅盛雪重新?跨过门槛。 第4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九) 玉攸容闭着眼。 搭在头上的温润的手因剧烈的头疼而变得湿冷, 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钝钝的撞击感不?断传来,似不?停被人?拿着锤子撞击,又似一头撞在寺庙的古钟上, 耳边响起?轰隆的鸣声。 一双炽热的手落在他的太阳穴上, 用?着适中的力度轻轻按压。 耳中的轰鸣声低了不少。 玉攸容面色微松。 梅盛雪注意着玉攸容的神色, 抬手将他头上的发钗拔下, 将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解开。 三千青丝洒落而下, 如黑色的绸缎撞在雀蓝色衣袍上昂首展翅的金凤上。 他双手拢住玉攸容的头,自额头按压而上。 似雪的手指穿插在黑色的发丝中, 灼热的指尖触上温热的头皮, 一点点为他揉去?痛楚。 这孩子竟真的没说谎。 玉攸容想起?昨夜佛殿中,他在身旁跪下, 说他可?以为自己按摩缓解头疼。 玉攸容闭着眼闻着身后之人?传来的浓郁梅香,突地来了睡意。 “太夫可?要小憩一会儿?”耳边传来梅盛雪特意放轻的声音。 “哀家还真困了。”玉攸容笑着,缓缓睁开眼,正要直起?身, 就察觉到?灼热的指尖自耳垂擦过?, 为他将耳珰取下。 这孩子…… 玉攸容抬眸, 任他施为。甚至抬手,任他将自己外衣中衣褪下, 只留白色的里衣, 再?搭着他的手躺入床塌中。 梅盛雪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如今太夫的侍子流萤、画屏都不?在, 只有他在。太夫要休息, 自然该由他来服侍太夫。 或许一开始拔下太夫发钗的时候有过?忐忑, 但在太夫的纵容下,他的动作愈发从容。 只剩了一分小心, 随时注意着太夫的感受。 玉攸容看着梅盛雪注视着自己的双眸,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盛雪一双妙手轻展,哀家的头都不?痛了。” 梅盛雪眼中露出笑意。 “哀家要小憩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我?等太夫睡着。” 这孩子真把自己当成侍从了? 玉攸容无奈地闭上眼,阵阵困意袭来,一双柔软的手再?次落到?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着,加剧了这种困意。 这孩子…… 玉攸容睡了过?去?。 这一觉,梅香作伴,睡得难得的香沉。 画屏回来时,看到?的便是梅盛雪坐在床头,身体微侧,纤细似雪的手指搭在太夫的太阳穴两?侧,轻轻按着。 太夫合眼睡在他的腿旁,三千青丝洒落在床榻上,部分轻轻搭在他垂落在床榻上的黑色玉竹斗篷上,与其融为一体。 许久未见主子睡得如此?香甜了。 画屏放缓了呼吸,放轻脚步,倒退着走出门外,关?上了门。关?完转身,迎面撞上凑上来的流萤,被吓了一跳。 “主子睡着了?”流萤轻声问道。 画屏点头。 “圣僧呢?太夫让我?将他安排在旁边的屋子。” 画屏指了指房内,“他在为太夫按头。” 他声音柔媚,酥得流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流萤双眼睁圆,像一只被惊到?的猫。他抱住画屏的胳膊,边往外走边,“画屏,你说圣僧会不?会把我?们的活都抢了,到?时候太夫就不?要我?们了。” 画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就算还俗也不?会入宫当一个侍子的。” “那就好。”流萤松了口气,放松下来,有空向画屏开玩笑,“好哥哥,你再?多说几句话?我?喜欢。” “你闭上眼。” 流萤闭上眼。 “砰!”一个雪球砸在了他的头上。 流萤睁开眼,看着前方的画屏,俯身抓起?一把雪,抬腿追了上去?,低声喝道,“画屏!” …… 玉攸容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昏暗。 估摸着已经将近黄昏了。 按压的力度自额头两?侧传来,这孩子,连偷懒都不?会。玉攸容抬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 “哀家无事了,你去?休息吧。” “太夫。” “去?吧。”玉攸容松开他的手腕,笑着拍拍他的手,仰头看向他,“哀家本该留你用?膳的,但你熬了一天一夜,还是先休息为好。明早哀家唤你用?早膳。” “好。”梅盛雪收回手,将因为长?时间侧身弯腰而僵住的身体直起?来,俯身抱起?脚边的白玉梅瓶,向外走去?。 浓郁的梅香渐渐淡了。 玉攸容看向床头窗边四处摆放的梅花枝,它们似乎都不?如那孩子手中那两?枝香,以至于他一走,梅香就淡了。 “吱哑”一声,门开了。 门外,画屏和流萤齐齐抬头看他。 “太夫醒了,想用?膳了。”梅盛雪轻声道。太夫说本该留他用?膳,应该是待会儿要传膳的意思。 流萤幽怨地看了一眼画屏,为什么太夫这也和他说啊。再?收回视线看向梅盛雪的时候已带上笑意,“多谢圣僧。你的房间在太夫隔壁,前面转角向右就到?了。我?已经收拾好了,本来我?应该引你去?的,但……” 第74章 “无妨。”梅盛雪摇头,抱着满瓶的梅花,向右转身向前走去。 “我去传膳,画屏你去服侍太夫更衣。”身后流萤的声音传来,梅盛雪脚步微顿。 他未服侍太夫更衣。 一丝懊恼涌上心头,他如何拔了太夫的发钗、如何解了太夫的发髻、如何脱了太夫的外衣,就该如何为太夫穿回去。 但他忘了。 梅盛雪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 拐过弯,推开门,将怀中玉瓶放在房中的桌上。 浓郁的梅香一刹那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看着玉瓶中插着的梅花,低头闻了闻。 叶月松选的这些梅花枝的确不错。 …… 许是因为白日睡了,次日清晨,玉攸容早早地便醒来了。 流萤为他传膳,画屏为他着衣。 今日,他穿的是金茶色银线绣祥云袍子,外套朱色长马甲,腰间用白色龙凤暗纹绸带束过,墨色的长发一半用玉冠轻轻束起,另一半披散在腰间。明明是庄重沉缓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温婉柔和。 膳食则是精致的素食——八宝豆腐、桂花糯米藕、罗汉冬笋、南瓜蛊、鲜菌汤、梅花粥等数十样小菜。 “流萤,你去——”玉攸容话说到一半,突地闻到一阵浓郁的梅香。他抬头望去,见梅盛雪穿着雪白的僧衣抱着满怀的梅花自院外踏雪走来。 皑皑白雪印上他的脚印,飘飞的雪花簇拥着他。 他似雪的指尖和如雪的僧衣衣摆处都沾上了泥土,却丝毫不影响孤冷出尘的气质。 他看向太夫,清冷的眼中染上笑意。 “梅花易谢,我为太夫折了新的来。” 太夫身边自是有无数人为他折梅。 比如他。 第4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 玉攸容微怔。 他闻着屋内重新弥漫开来的浓郁梅香, 皎月般的双眸洒下温柔的月光。 “太夫若是喜欢,我天天为太夫折。” “哀家若让堂堂镇北侯世女干这些琐事,岂不惹得镇北侯数落。更何况, 哀家身边又不是无人。” 昨日他不过一句戏言而已, 未料到这孩子却放在了心上。这般认真的性子, 怪不得得了那般结局。 这般认真的性子, 倒是可爱得紧。 “好孩子。”玉攸容笑着赞道, 看向流萤和画屏,“流萤, 画屏。” 流萤接过他怀中的梅花枝, 将各处的梅花枝替换下来。画屏则端过一盆温热的水,让梅盛雪盥手。 梅盛雪将怀中的梅花枝给流萤, 露出腰间系着的黑色大葫芦。 “我为太夫采集了梅花露水,可以用来煎茶。”梅盛雪低眸,将葫芦解下,一同递与流萤。 动作间, 葫芦中水波晃荡, 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其中露水不少。 玉攸容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 如今天还未大亮,梅盛雪已经折了满满一怀梅花枝, 还收集了满满一葫芦花露。 “你几时起的?” “卯时。” 【5-7点,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 梅盛雪将手放在温热的水中,洗去白皙指尖上褐色的泥土。 太夫对他这般好, 他也想为太夫多做些什么。除了每日为太夫折梅, 还可以每日为太夫采露。 “你有心了。”玉攸容笑着赞道, 向他伸出手,“过来。” 朝他伸出的那只手干净不染尘埃, 透明的指甲盖亦被修剪得圆润如玉,泛着微微的粉。 梅盛雪洗净、擦干手后,搭上那只手。 那只手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到太夫身旁,沉静低靡的紫檀香在瞬间笼罩了他。 “画屏的煮茶手艺不错,一会儿让他用你今天采的露水煎茶给你喝。”玉攸容笑着松开手。 “我不渴。”那是给太夫的。 “哀家和你一起喝。”玉攸容笑着说,“若是味道上佳,明日哀家同你一起。” 同他一起? 太夫同他一起卯时起床踏雪采朝露? 太夫千尊万贵,怎么能卯时起床冒着霜雪摸黑去采集朝露? 梅盛雪猛地抬眸,对上玉攸容眼中的笑意时才明白过来——他不卯时起床冒着霜雪摸黑去采集朝露,太夫自然也不会如此。 “明日不采集朝露,挖积雪化雪水煮茶。”在太夫眼中这应该是个轻松活计。梅盛雪垂眸,心中闪过梅花林各处的风景,不知何处的雪更纯白。 “哀家同你一起。” 玉攸容的话无情地打断了梅盛雪的思绪。 梅盛雪抬头看向太夫温温柔柔笑着的样子,目光落在院中积着白雪的地上,还是用就用院中的雪吧。 “是。” 玉攸容笑着为他夹了一块蜜汁糯米藕,放入画屏为他布置好的碗筷中,“好孩子,吃吧。” 收回筷子时,给自己也夹了一块。 梅盛雪夹起蜜汁糯米藕,轻轻咬了一口。 清香软糯,甜而不腻,顺着喉咙一直落到了心里。 流萤抱着一只青釉梅瓶放在桌上,里面插着新换上的梅花枝,梅香扑鼻。 院外敲门声响起。 流萤看向玉攸容,在玉攸容微微后,撑着伞向门口走去。 第75章 门外, 一个不认识的护卫立在门口,见门打开,焦急地看向院内。 “湛禁卫长?呢?”流萤将伞收起,放在门边立着,转身?将门关上。然后他看向护卫,低声提醒道,“太?夫正?在用膳。” “陛下下了圣旨,招我们?回宫,禁卫长?正?在听天使?宣旨,属下报完信也得赶回去。”护卫急得声音都压不下去。 “你等着。”流萤听见这话?,脸也沉了下来,正?急着去禀告太?夫,就?见厨房的厨女也神色惊慌地跑了过?来。 “何事?”流萤克制住心中焦急。 “陛下下了圣旨,招我们?回宫,庖长?正?在……” 流萤再也无法?克制,推开门顶着风雪朝太?夫大步走去。 “主子。”流萤看向玉攸容,眼中露出一抹焦急之色,却并未继续说下去。 梅盛雪哪怕再不知事,也知道此时应当回避。 他起身?要走,却被玉攸容握住手腕。 他看向玉攸容。 玉攸容笑着与?他对视,“哀家未让你走。” “来,继续吃。”玉攸容轻轻将他拉回身?旁,为?他夹了一块豆腐,才看向流萤。 梅盛雪食不知味地夹起豆腐喂入嘴中,脑中却满是玉攸容温柔的双眸。 “主子,陛下下了圣旨,要将护卫和御厨都招回宫!” 没?有护卫,太?夫的安危没?法?保障;没?了御厨,难不成让太?夫同寺中的僧人吃一样的素斋吗?他和画屏的厨艺都平平,做不出什么精巧的东西。陛下这是想要太?夫的命! 流萤望向玉攸容,眼中焦急和愤恨夹杂。 梅盛雪停下筷子,侧头看向玉攸容。 玉攸容面色平静,他侧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人,对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眼中带着风雪亦不能遮掩的温柔,“皇命不可违,告诉他们?不要抗旨。” 他转过?头来,笑着看向流萤,“快去快回。” 不要抗旨。 流萤终于冷静了下来,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太?夫又能做什么呢? 他大步走向门口。 厨艺是可以练的,他和画屏都不怕吃苦;若真有什么事,他和画屏搭上自己的命都要护太?夫周全! 待到流萤回来时,便看到画屏已经坐到了太?夫的身?旁。在太?夫对面,还空着一个位置,已经摆上了碗筷。 “坐下一起吃吧。”玉攸容笑着对他招手,“往日都是哀家吃过?,你们?再吃。今日一起吃顿热乎的,日后就?吃不上这般精巧的素食了。” 流萤坐在太?夫对面,泪涌了出来。 “流萤不怕吃苦!”他只怕太?夫吃苦。 画屏只默默落泪,泪水一颗颗打入粥中,也不知道苦不苦。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为?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笋子,“流萤不怕吃苦,是哀家舍不得你们?吃苦。” 梅盛雪看着流萤,心中失落与?骄傲夹杂。 太?夫就?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一片雕成雪花的萝卜被夹入他的碗中,他顺着那双筷子抬眸看去,看入了太?夫带着笑意的双眸中。 他垂下眸。 太?夫不会有事的。 他是太?夫。 见梅盛雪眼中担忧也渐渐散去,玉攸容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八宝豆腐,轻咬了一口。 豆腐鲜嫩可口,厨艺上品。 他给皇帝泼脏水,皇帝找他不痛快,再正?常不过?。若是皇帝再狠一点,派人杀人放火亦不是不可能。 然而不破不立,天阴终有天晴时。 次日清晨。 已经得到消息的常念让人送来了精致的素斋,与?他上次同方丈一同用膳时的素斋一模一样。 “替我多谢方丈。” “我会转告的。” 玉攸容目送送饭的僧人远去,又迎着抱着梅花枝的梅盛雪走来,笑着招呼道,“来哀家身?边。” 梅盛雪将梅花枝给流萤,在他身?旁坐下。 “罗浮寺的膳食居然这样好。”流萤将梅花枝替换好,坐在他对面、画屏身?旁,眼中满是满足。他还以为?太?夫要受苦了呢。 “常行师伯的手艺一向不错,尤其?擅长?以时令鲜花入食。”梅盛雪拿起筷子,为?太?夫夹了一块梅花糕。 玉攸容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其?他东西,“这位师父不是寺庙的掌厨师父?” “不是。” 原是方丈特意让人做的, 怪不得如此精致。 玉攸容叹息着看向流萤,“你稍后去告诉方丈,不用费心,我们?同其?他师父们?吃一样的便可。” “是。” “太?夫不用如此。”梅盛雪看着玉攸容。 “若是哀家在罗浮寺住一辈子,让常行师父为?哀家开一辈子的小灶不成。”玉攸容笑道,“哀家若是他,肯定烦得不行。” 梅盛雪垂眸。 可惜他厨艺平平,不然他天天为?太?夫做饭,也是愿意的。 “吃吧,给哀家讲讲这位常行师父?” “常行师伯是半道出家的,他幼时……” 梅盛雪缓缓讲着师伯的趣事,窗外大雪纷飞,钟声悠扬。 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是夜。 院中燃起滔天大火,玉攸容住的屋子更?是熊熊火焰包围。 第76章 一个灾民?在院中挥舞着火把大笑出声,“我们?在寺下住草棚喝稀粥,住在寺里的王公贵族□□致的素斋。你们?的床都是玉的!桌椅板凳都是玉的!我们?的赈灾粮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挥霍的!” 她大笑着,恍若得了失心疯,“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流萤和画屏绕过?她向太?夫房中冲去,却被她一个手刀一个劈晕在地上,哪儿有疯癫的样子? 梅盛雪垂眸,在冰冷的雪地上滚了一圈,雪浸湿了他的衣裳。他退回到燃着火的房中,举起凳子砸向燃着大火的窗户。 “砰!”窗户被砸烂,露出与?太?夫房屋相连的后院。 “扑通!”他提起另一把凳子,踩在燃着火的墙上跳了出去,落在地上。 脚被火苗舔舐而过?,虽然已经浸了雪水,但仍被烧得微微发黑,滚烫的温度顺着湿润的鞋袜传到脚底,燃烧的灰烬落在他的身?体各处,梅盛雪被痛得差点跪倒在地上。 他稳住身?,看着旁边燃着火的太?夫门窗,疾走几步,抓住凳子的手用力,挥起胳膊一抡。 手中凳子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出,砸向太?夫的窗户。 “哐当!”燃着火的窗户掉落在地,露出被捆在木椅上,神色平静的太?夫。 太?夫! 皇帝确实狠,行动也够快。 他给玉家的信估计还没?来得及到母亲手上。 玉攸容被捆在椅子上,看着屋内各处逐渐燃起熊熊大火。尤其?是他头顶的房梁,已经开始燃烧,随时可能掉下来。 而他被下了药浑身?软弱无力,既无法?挣脱绳子,亦无法?挪向窗边,破窗而出。 系统也毫无反应,估计又睡着了。也不知小家伙一觉醒来,知道宿主没?了会是什么反应。 玉攸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哐当!”一把凳子破窗而入,摔落在他脚边,燃着火的窗户轰然掉落在地,露出沾满灰烬的白衣身?影和那双关切的眸子。 梅盛雪。 “噼里啪啦咔嚓噼里啪啦……”头顶燃着火的横梁有声响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木头断裂的声音。 玉攸容抬头看去。 横梁中间靠近他的位置已经被火烧得微微裂开,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咔嚓!”燃着火的横梁猛地断裂,直直朝他坠来。 “砰!” 白色的僧袍挡去火光,将他连带着椅子一同撞远。 “轰隆!”燃着烈火的房梁与?他们?擦肩而过?,重重落在地上,将周围一下点燃,挡去窗口。 梅盛雪顾不得身?上被撞伤的淤青,从?玉攸容身?上爬起,自旁边拿过?一支燃着火的椅子腿儿将绑着他的绳子烧断。 玉攸容跌在他的身?上,“正?北边的铜盆里有水。” 梅盛雪抬眼往正?北方一看,便找到了玉攸容说的水盆。然而在他们?和水盆之间,燃着一道巨大的火墙。 “太?夫,你等我。”梅盛雪将被雪打湿的外衣脱下从?头到脚裹住玉攸容。 “小心。”玉攸容话?还未说完,就?见梅盛雪抓着刚刚绑着玉攸容的椅子,朝着水盆冲去。 “砰!”椅子被扔出,将那堵火墙撞出一个缺口。 如雪的僧衣冲入火海中。 缺口在他身?后闭合,重新遮挡住视线。 玉攸容沉眸注视着那里,不断有燃烧着的木头从?房顶落下,落在他的身?旁。 “砰!”熟悉的声响传来。 一把椅子自火海中撞出,随后是浑身?湿透的梅盛雪。 玉攸容眼中的沉色稍稍放缓。 “太?夫,闭上眼。”梅盛雪将玉攸容背起,朝窗外冲去。 炽热的火焰烤过?他润湿的脚底板,燎过?他湿润的裤边,朝他的脸上扑来。 玉攸容伸手,捏着裹在他身?上的梅盛雪被雪浸湿的外衣遮住了他的脸。 梅盛雪闭上眼,冲了出去。 “右边。”玉攸容在他耳边说道。 梅盛雪在冲出去的瞬间调整了方向,和玉攸容一起重重滚落在地上。 “咚!” 他的肩膀触上冰冷坚硬的雪地,右耳则触上太?夫温软的手心。 太?夫! 梅盛雪睁开眼,见太?夫如玉的手掌垫在他的头下,已经被撞青,还沾着白色的雪屑和黑色的灰烬。 “太?夫——” “逃出来了。”玉攸容打断他,露出笑容。 梅盛雪也露出笑容。 是啊。 他把太?夫救出来了。 身?下是皑皑雪地,头顶是漫天飞雪,身?前是熊熊燃烧的房子。 “放火的那人还在前院,后院有条小道可以绕到禅院的前面。”梅盛雪将玉攸容拉起,重新背上背。 “按住他!” “太?夫!” “主子!” “空尘!” …… 前院传来喧嚣的声音,好像是师兄们?的声音。 梅盛雪顿住脚。 “是流萤画屏的声音。”玉攸容肯定了他的猜测,轻声在他耳边说到,“喊,不要让他们?进去。” “后院!” “我们?在后院!” “不要进来!” 梅盛雪一边大声喊,一边背着玉攸容从?小道狂奔。 第77章 玉攸容揽着他的脖颈,垂下的眼中露出笑意。 …… “你们?有没?有听到空尘的声音?”常年皱起眉,眼角的笑纹都伸展开来,紧绷在一起。 “好像有。”空梵眼中露出喜色,抄起禅杖就?要向屋内冲去,“师弟还活着!我去救他。” 流萤拉住他,“你听,这声音似乎喊的是‘后院’?” 后院? 空梵听了一会儿,甩开流萤的手往后院狂奔。 流萤和画屏对视一眼,画屏留在原地,流萤连忙跟了上去。 当太?夫出现在流萤视线中的那一刻,流萤泪如雨下。耳边突然响起“呜呜”声,他转头一看,见练武练得一身?肌肉的空梵捂着嘴蹲下来爆哭。 被他逗笑,流萤眼泪挂在眼眶中,要掉不掉的。 等看到太?夫手腕上的勒痕、手背上的淤青,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主子。” “无事就?好。”玉攸容看着流萤,眼神柔和。 流萤点头,看向梅盛雪,眼中盛满感激之情,“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玉攸容笑着收回目光,在梅盛雪耳边轻声说,“放哀家下来吧,你也去处理一下脚上的伤。” 太?夫怎么知道…… 梅盛雪将玉攸容放下,看着玉攸容跌入流萤怀中。 “主子,您怎么了?”流萤急得眼圈都红了。 “中了迷药,身?子有点软,没?有大碍。”玉攸容安抚他,“你身?上的玉容膏还在吗?” “在!主子您哪儿伤了?”流萤从?怀中摸出粉白瓷瓶装着的玉容膏。 “不是我,是盛雪。”玉攸容看向梅盛雪,“玉容膏有消肿化淤、去腐生?肌的功效。” 流萤将玉容膏递给梅盛雪。 消肿化淤……梅盛雪看向太?夫被宽大衣袖掩去的手腕和手背,太?夫本应留下这瓶药自己用。 他伸手接过?,“多谢太?夫。” “是哀家要谢你。”玉攸容眼中亮起万千星辰,又沉溺在银河中,微微晃动着,温柔到令人心动。 梅盛雪捏了捏手中的粉白瓷瓶,垂下眸。 玉攸容还要说什么,突地猛烈地撞击似的头疼袭来,晕了过?去。 他最后看见的便是梅盛雪猛地抬起眼,眼中染上害怕。 “太?夫!” 傻孩子,哀家这是旧疾,怕什么。火海都未要得了哀家的命。 他闭上了眼。 …… 玉攸容再次醒来的时候,头仍然在疼。 细密而剧烈的疼痛一下下刺激着他的头,如同针扎。 他伸出手,搭上额头。 “君后,您醒了?”皇夫的声音响起,声音中的笑意想遮都遮不住。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解释为?是为?自己的苏醒而高兴。 玉攸容挪开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身?着正?红色衣袍一脸担忧的皇夫,“查明了是何人所为?吗?” 他平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皇夫,却好像在俯视着他一般。 皇夫脸上的担忧没?挂住,一丝恨意转瞬即逝,“查明了。是今岁的流民?为?寺庙做工换粮时,见君后生?活奢靡,心生?妒恨,发疯放火。幸好君后无事,不然本宫非把那贱民?千刀万剐。” “那人呢?哀家要亲自审。” “自尽了。” 玉攸容看着皇夫,皇夫不自在地挪开眼,有一丝心虚。 “这次放火为?他个人所为?,不可牵连其?他流民?。若是已经牵连了,就?持哀家的旨意将她们?放了。不要让旁人知道,皇夫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放火那人已自尽也就?算了,其?他的……想往他头上盖黑锅,他玉家可没?死绝。 “你!”皇夫怒瞪着他,随即转怒为?笑,“君后说得对,本宫会吩咐人去办的。不过?君后刚刚死里逃生?,身?子尚虚弱,旧疾又犯了,就?不要多加思虑了。本宫带御医来为?君后看了,说君后头疾越发严重,再这样下去会危及到性命。当于禅房中净养,不能见风。” 皇夫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本宫将这名御医留下了,让他随时候命。为?了保护君后安危,本宫还会将这次带来的护卫留下一半,这样,君后不用担忧了。君后可还有其?他要求?” 是候命还是监视,是护卫还是软禁?将他软禁在寺中不够解恨,烧不死他就?将他软禁在房中? 玉攸容看着皇夫鲜红的衣袍,笑了,“皇夫心思细腻,陛下的江山定能千秋永固。” 皇夫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发凉。 他想到他半夜不顾陛下病危执意来罗浮寺为?陛下祈福,结果陛下还真好了,听说他还真诵了一夜的经…… 皇夫欲言又止,最后愤恨地甩袖而去。 “对了。”皇夫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本宫怕君后病中苦闷,特意将君后养了几年的那只藏獒带来了,望君后见着它?心中能高兴一分。” 他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玉攸容闭上眼。 “主子。”流萤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了他的手。 玉攸容睁开眼,见果真是他养了好几年的藏獒。 他伸手,白皙如玉的双手自它?的头顶摸下。 “主子,皇夫留了上百护卫下来,幸好她们?还知道分寸,只停留在院外,也不阻拦我和画屏出去。” 第78章 “是为?了拦我。皇夫说御医说了哀家不能见风,只能待在房中。”玉攸容撑起身?,看向身?上的僧衣。 “您的衣物都被烧光了,这是方丈为?您寻来的干净僧袍。”流萤说道。 “哀家明白。”玉攸容点头,招了招手,藏獒就?乖巧地将头靠入他的怀里,任他一下下摸着它?的头。 流萤露出愤恨之色,很快又收敛了下来,毕竟外面还有着不少耳目,“皇夫带来那御医,她为?太?夫开了方子抓了药,如今正?熬着呢。” “倒掉。”玉攸容伸出手,藏獒将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他的掌心,任他揉捏。 “是。”流萤看了玉攸容怀中的藏獒一眼,这大概是皇夫做的唯一一件人事了。 画屏提着食盒进来,“主子,先用些?斋饭吧。” “你们?和哀家一起?” “我们?已经用过?了。” “盛雪呢?” “圣僧伤了脚,不便走动,已让方丈接回去了。” “好。” 流萤端来一盆温水,供玉攸容洗漱。 画屏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斋饭——一碗热粥,一盘青菜,一碟开胃的咸菜、两个馒头。 玉攸容也不嫌弃,拿起筷子夹住馒头,用另一只手护着,夹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馒头松软香甜,像咬了一口天上的云。 方丈倒也没?夸错,他们?寺掌厨师父的手艺的确一绝。 再夹一筷子咸菜放在馒头上,天上的云便有了人间的味道。端起碗,舀一口清粥,吃一口青菜。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流萤见太?夫吃得这般香,想笑,突然又想起往后都只能这样了,又哭了出来。 “哀家不苦。”玉攸容揉了揉他的头,“比起那些?流民?来,哀家已经过?得很好了。” 常念刚踏入屋中,就?听到了这句话?,“太?夫慈悲。” “给方丈添麻烦了。”玉攸容看向他。 “太?夫此来只为?祈福,麻烦何来?”他将怀中装着梅花枝的竹篮放下,“这是空尘托老衲为?太?夫折来的。” “方丈慈悲。”玉攸容目光落在鲜艳盛开的梅花枝上,“劳烦方丈替我谢过?他。” “好。”常念点头,眼角的笑纹堆起,露出慈祥笑容,“阿弥陀佛,佛祖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安然度过?此劫的。” “佛祖慈悲。”玉攸容垂下眼。 藏獒小心翼翼地挤入他怀中,轻轻蹭了蹭,无声地安慰他。 他摸了摸它?的头。 此后三日。 每日清晨都有空梵将新鲜地梅花枝送来。 直至第四日。 梅盛雪一袭雪白僧衣抱着满怀红梅踏入房中。 第47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一) 彼时, 玉攸容一袭白?色僧衣坐在桌后,三千青丝用一根木簪简单束在脑后,正低头?写着字。 看上去?, 就像哪家带发修行的如玉公子。 梅盛雪微怔。 太夫原来如此年轻。 “嗷!”一个黑色的身影朝他?扑来?。 梅盛雪后退一步, 怀中?梅花簌簌落下, 堆了一地, 却未向当年那样被吓得坐在地上。 室内梅香愈发浓郁。 “平安, 回来?。这么些日子你还没认熟——”空梵。玉攸容抬腕将笔放下,笑着抬起头?, 在看到梅盛雪的时候, 停住话,“过来?让哀家看看, 伤好全了没?” “嗷!”听见主人训斥,藏獒欢快地转身朝玉攸容扑去?。 玉攸容熟练地接住它,将它揽入怀中?,抚上它的背。 “已经好全了。”梅盛雪转身, 将竹篮中?还开得正盛的梅花枝取出, 换上新的。又将昨日的梅花枝拿在手中?, 准备离开。 他?伤在脚上,怎好当着太夫的面脱鞋去?袜。 “嗷!”见他?要走, 原本舒舒服服躺在玉攸容怀中?的藏獒猛地窜出, 朝梅盛雪冲去?。 “平安!”玉攸容眼沉了下来?,抓起一旁的砚台朝它扔去?。 “嗷!”藏獒躲过砚台, 砚台砸在雪白?的墙壁上, 砚台中?的墨洒了一墙。 梅盛雪抓住门口的扫帚, 和跳到他?对面的藏獒对峙。 “不必顾忌哀家。”玉攸容先对梅盛雪说到,然后看向藏獒, 再次唤道?。“平安,过来?。” “嗷。”藏獒低低嗷了一声,却仍虎视眈眈地看着梅盛雪。 梅盛雪握紧扫帚。 藏獒在梅盛雪警惕的目光中?,小步小步地靠近,然后轻轻地咬住他?的衣袍,在他?脚下躺了下来?,露出一团黑中?雪白?的肚皮。 这…… 梅盛雪看向玉攸容。 “摸摸它。”玉攸容笑着说道?。 梅盛雪蹲下身,试探性地摸上它的肚皮。 藏獒哼哼了一声,摊平了身体,与刚刚凶狠狠冲过来?的样子截然不同,只是嘴里的衣角仍然死死咬着,不松开。 “它还记得你,不想你走。”玉攸容在他?身旁蹲下,如梅盛雪一般伸出手去?揉它的肚子,如玉般细腻修长的手同他?轻轻相碰。 许是因为这满屋的梅花枝,浓郁的梅香取代?了昔日雍容低靡的檀香,将他?笼罩。 “它很?聪明。”梅盛雪挪开眼。 第79章 “见色忘主。”玉攸容收回放在肚子上的手,戳了戳它的头?,收获它低嗷的撒娇声。 “盛雪就在哀家这儿陪平安玩会儿吧。正好,多日未见,哀家也不想你走。”玉攸容起身,走到铜盆前,将刚刚抓砚台染上墨迹的手浸入盆中?,手上的墨迹逐渐褪去?,黑色的墨在水中?散开。 “是。”梅盛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旁递过来?一块似雪的手帕。 玉攸容接过手帕,铺在手上,一点点将手上的水迹攒干,随后取下。 梅盛雪正要去?接,却被玉攸容握住手腕,“还未清洗。” “……我不介意。” “哀家不能让你哀家用脏了的。”玉攸容收回手,将手中?被水润湿的手帕平整地搭在盆边,自会有画屏拿去?清洗。 梅盛雪垂下眸,看着搭在铜盆边干干净净的手帕,他?真的不介意。 玉攸容转过身来?,见梅盛雪依旧看着他?的手帕,忍不住笑了,从袖中?掏出一方碧玉色玉兰花手帕,“哀家赔你。” 他?不是这个意思。 梅盛雪耳朵染上红晕,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接过,“多谢太夫。” 手中?碧玉色手帕上的白?色玉兰花针脚细腻,十分逼真。 玉兰花高洁优雅,与太夫相仿。 手帕是十分私人的东西。其颜色的选择、绣花的样式都可以窥见主人的性格、志趣。 他?幼时听父君说过,云州城中?,只有相熟的闺中?好友,才?会互相交换手帕,以示亲近。 他?不善言辞,从未收到过。 梅盛雪将怀中?荷包掏出,将碧色手帕放入荷包中?,再将荷包放入怀中?,贴身放好。 玉攸容被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逗笑,弯腰捡起砚台,在桌前坐下,“若这东西不是哀家看着给的,哀家还要以为你得了什么宝贝。” 的确是宝贝。 梅盛雪跟着坐在太夫对面,看向桌上太夫刚刚在誊写的东西,是《史书》。 太夫也好这些女子才?喜欢的东西。 玉攸容笑着看向铜盆上那方雪白?的手帕,“哀家本以为你的手帕会绣上一枝梅花,毕竟你名梅盛雪,白?雪红梅。” 梅盛雪闻言,将目光从《史书》上挪开,抬眼看向太夫,对上太夫含着笑意的双眼,又挪开,落在沾满了黑色墨迹的白?色墙壁上,“我为太夫将这满墙墨迹化为墨色玉兰。” 明明太夫以前不会这样打趣他?的,他?有些不自在,但不自在中?又生?起一丝不明不白?的欣喜。 “好。”玉攸容将手中?笔递给他?,眼神温柔,“你先画着,哀家为你研墨。” 梅盛雪自太夫指尖拿过笔,快步走到白?墙前,自最上方的墨迹开始画起。 “不过梅家束缚你良多,不要也罢。一片白?雪无暇,亦不错。”身后,太夫轻柔的声音响起,让梅盛雪笔尖一抖。 原本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骤然绽放了一片。 “灵意尽现。”太夫夸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让梅盛雪忍不住红了耳垂。 “嗷。”藏獒趴在他?脚边,看着白?墙,似在应和玉攸容的话。 梅盛雪垂眸。 手下笔尖轻动,勾勒出大片繁盛的玉兰花。 黑色的墨迹化作交叉延展的枝干,枝干间,朵朵白?色的玉兰花在枝头?亭亭玉立,肆意地伸展着身体,绚丽多姿。 只除了最开始画的那一朵玉兰。 它有一瓣花瓣沾染上了墨色,格外不同。 画到玉兰树的根部的时候,他?蹲下身,握着笔的手假装不小心?摸上藏獒的头?。 柔软的皮毛扫过他?的手心?,温柔地在他?手心?轻蹭。 梅盛雪眼中?染上笑意。 但当次日来?时,这抹笑意便变成了悲意,怀中?的梅花枝都似乎没有往日繁盛了。 他?看着躺在太夫怀中?精神萎靡、哼哼唧唧的黑色藏獒,“平安怎么了?” “它病了。”玉攸容揽着它,白?皙的手指轻轻在它背上抚摸着,希望能缓解它的痛苦。 但没用。 手下的生?命仍在痛苦地颤抖着,甚至因为不想让主人担心?,只偶尔痛极了才?轻轻哼一声。 皇夫留下的御医给的诊断是突发恶疾。 他?想起皇夫临走时的话,“望君后见着它心?中?能高兴一分。” 他?哪里是望着他?高兴,分明是想往他?心?上插刀,还要让他?纠不出错来?。盛气凌人的皇夫收起来?傲气,也是可以有城府的。 第4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二) 玉攸容闭上眼。 头疼如针扎般涌来, 密密麻麻不放过每一处头皮。 “太夫。” 梅盛雪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头上木簪被人拔下,三千青丝落下, 头皮陡然一松。 太阳穴两旁落上两根微烫的手指, 温度灼人。 “太夫, 生死有命。” “你信命吗?”玉攸容闭着眼, 向后靠在了梅盛雪身上。 梅盛雪抿住唇, 身体一僵,忍不住挺直了身体, 让太夫靠得更舒服, 手指自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挪向额头,轻轻按着。 “你不信命。”玉攸容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着平安的头, 感受着它身体不时的抽搐,“哀家也不信。” 第80章 梅盛雪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他垂眸看着太夫怀中气息逐渐微弱的平安,眼中染上悲意, 玉攸容也不再说话, 只是闭着眼靠在他怀中, 感受着头顶不轻不重的力?度, 和怀中逐渐平静下来的藏獒。 良久,梅盛雪才轻声说道, “我不认命。” 声音轻如雪花, 飘散在空中,无人应答。 许久。 久到身后的胸膛已经微微摇晃。 久到怀中的平安彻底没了动?静。 玉攸容才睁开?眼。 他伸出手, 搭上梅盛雪伸出的手背, 抱着平安站了起来。 “我们将它安葬了吧。昨日流萤在院中按照它的样子堆了一只雪人儿, 就将它埋在那?下面吧。” “是。” 梅盛雪同他并肩,伸手托住他怀中的藏獒。 流萤画屏开?门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主子。” “拿几把铁铲来。” “是。” 玉攸容抱着平安走向昨日堆的雪人儿。 雪做的藏獒踩在石头上, 昂首长嚎,十?分威风。 他将平安放在它旁边,接过流萤递过来的铲子,铲了一铲雪,抛向一旁,雪白的藏獒旁出现了一个月牙大小的小坑。 梅盛雪自画屏手中接过铁铲,将这个小月牙变成大月牙。 流萤和画屏拿着铁铲,默默加入其中。泪水自眼眶流下,与?雪水混合在一起。 小坑很快变成大坑。 玉攸容将平安放了进去,铲上第一铲土。 天上突地飘落起大雪,落在他如墨的青丝上。 “主子。” 流萤担忧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雪落在身上便化了,最易风寒入骨。 方丈送来的衣服虽然厚,但论?保暖还是不如宫中的。更何况太夫本就有?身体不好,如今再淋一场雪,怕是又要再病上一场。 “哀家明白。”玉攸容将铁铲递给流萤,转身走入房中。 流萤摸了把脸,垂着头和画屏配合低头铲土。 土很快将藏獒黑色的皮毛遮掩,天上的大雪飘落,彻底掩去它的身形,只余下一旁立着,虎虎生?威的雪白藏獒。 窗前,玉攸容抱着暖炉静静地看着。 梅盛雪站在他身旁陪他。 “太夫!”着急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穿淡白衣衫的女子走入院中着急地看着他,“你们在干什么?!说了太夫不能?见风!” 玉攸容转头看向他,“是哀家执意要吹风。平安去了,哀家想送它最后一程。” “那?也不行。”巩悠然语重心长地劝阻,“太夫身子弱,若见了风,怕头疾会更加严重。” “流萤画屏不空,哀家不便,有?劳巩太医亲自为哀家关上窗。”玉攸容看着巩悠然。 巩悠然迎着太夫的眼神,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但想到皇夫的吩咐、握在皇夫手中的夫君小儿、皇夫许诺的荣华富贵,她壮着胆子伸出手,将支撑着窗户的叉棍取下,木窗“哐”地落下,遮去那?双平静威严的双眼。 屋中陡然陷入昏暗。 玉攸容走到一旁的烛台前,点燃油灯。 梅盛雪看向玉攸容,“太夫,我再给你按按头吧。” 玉攸容笑了,“好。” “太夫,您要不躺着休息一会儿。” “好。” 玉攸容躺在竹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僧衣,旁边燃着火炉子,睡意渐渐袭来。 “不用担心,哀家无事。” 梅盛雪低眸,目光落在太夫细腻似玉、圆润精致、神色平静的面容上,“是。” …… 半夜。 梅盛雪刚刚从山上回来,摘下斗篷帽子,便听敲门声急促地响起。 他转身开?门,见门外流萤急红了眼眶。 “主子,主子他头疼。”流萤看着他,“往日都是画屏为主子按头,但今晚怎么?按都不行。我和画屏都想请您去试试。” 梅盛雪正要答应,就见怀中动?了一下,自衣领中拱出两只毛茸茸的红色狐狸头来。 “圣僧……” “好。” 正好,他也要将这窝狐狸送给太夫。 梅盛雪将冒出的狐狸头按了下去,拢住斗篷,外面风大。 他跟在流萤身后,走入风雪中。 “画屏,圣僧来了。”流萤推开?门,轻声道。 梅盛雪踏入屋中。 屋内暖意袭来,吹化了头上的风雪。 “请跟我来。”画屏领着他绕过竹屏风,走到床前,掀开?帷幔,露出玉攸容咬着木棍皱眉忍耐的苍白面容。 梅盛雪瞬间皱起眉,坐在床边,抬起玉攸容的头放在腿上,轻轻按了起来。 白日里?还骗他没事了。 “嘤嘤。”小狐狸们自他领口?探出头来,还有?一个没抓稳直接摔了下去,落在玉攸容苍白着冒汗的脖颈。 玉攸容捏住颈边小家伙的脖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梅盛雪似雪的下巴和自他领口?冒出来的似火般艳红的狐狸,然后才是他手上捏着的红色狐狸。 同梅盛雪领口?那?只全身通红的狐狸不同,它似火的头两侧有?类似祥云般的白色,四只爪子旁也缠绕着如丝带又如祥云般的白色。如今在他手中不挺挣扎,爪子四处挥舞,如同在踏云驾雾。 第81章 “嘤嘤嘤!” 他眼中露出笑意,伸手戳了戳狐狸的头,将它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 狐狸渐渐安静下来,窝在他手心,不时对着梅盛雪领口?的兄弟“嘤嘤”一声。 “我下山捡柴的时候,看见一窝四五只小狐狸,冻死了不少,正好还剩两只,我就一起带回来了。” 梅盛雪将领口?那?只狐狸捉下来,放入太夫手心,同它的兄弟待在一起。 两个小家伙在玉攸容手心中拱来拱去,东倒西歪,将他冰凉的手心暖得热乎乎的。 玉攸容听着窗外的落雪声,这么?大的雪,这孩子为他下山去抓狐狸,怪不得手都是冰的…… 他抬眸,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手一顿,只觉自己走了一路编出来的谎话被太夫一眼就看穿了。 他按上玉攸容的额头。 玉攸容顺势闭上眼,皱紧的眉头微微放松,咬着木棍的力?道也松了一点。 半个时辰过去,玉攸容睁开?眼,将嘴中的木棍取下。 睡得正熟的狐狸失去了一边的“护栏”,“啪叽”一声滚落到床榻上,懵懵地睁开?眼。 “哀家无事了,你去睡会儿吧。” 梅盛雪不动?,“我等太夫睡着。” 玉攸容无奈地看向梅盛雪,他撑起身,乌发自白皙的颈边垂落到床榻上,“那?今晚便留在这儿睡吧。” 狭窄的床榻上,留出一片空位。 第49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三) 梅盛雪向外面看了一眼。 流萤和?画屏都已经自觉地退了出去, 只有火炉中木炭噼里啪啦燃着的?声音。 玉攸容为他解围,“要不?——” 梅盛雪起身,脱去僧衣外袍, 褪去中衣, 只余隐隐透出肤色的里衣, 肤色雪白, 几乎与里衣融为一体。 玉攸容挪开眼, 躺回床上。 身边的?床榻一重?,被子被掀起随后盖下, 浓郁的?梅花香味包围上来?。 “太夫睡吧, 我守着你。”梅盛雪轻声说道。 玉攸容闭上眼,“好。” 除家?中兄弟外, 他还未与旁人同睡过。 倒也并不?排斥。 “嘤嘤嘤!”两只小狐狸挤到他们中间,想往枕头上拱,但刚往被子外探出个头,就打?了个哆嗦, 缩了回去, 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梅盛雪撑起身, 拿起放在一旁的?僧衣给它们做了个窝,把它们提溜了出去。 它们一出被子就不?停挣扎, 碰到僧衣的?时候就往里面钻, 不?肯出来?了。 梅盛雪吹熄烛火,重?新躺回床上。 耳边是太夫平缓而轻柔的?呼吸声, 鼻尖是淡雅的?梅香, 他闭上眼。 梅盛雪醒来?的?时候屋中还是一片昏暗, 恍惚以为是半夜,他看向?坐在窗边烛火前垂首翻书的?玉攸容, “太夫睡不?着吗?” 玉攸容抬起头,“已经辰时(8-10点)了。冯太医说哀家?不?能见风,不?能开窗,因此屋中有些昏暗。” “太夫长期生活在阴暗的?环境中,易消沉。”梅盛雪起身,路过睡得正香的?小狐狸,未忙着穿衣,而是走?到窗前,想为他开窗。 玉攸容握住他的?手腕,“冯太医住在对面,她的?门对着哀家?的?窗。” 太夫的?意思是……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玉攸容松开手。 梅盛雪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一个缝,见对面的?房门果然开着。 “他是皇夫的?人。”玉攸容侧头,隔着窗户看着压根看不?到的?人,“院外的?护卫也是皇夫的?人。” “玉家?不?管您吗?”梅盛雪知道太夫和?皇帝的?关?系恶劣,但未想到恶劣到了如?此地步。 他以为最坏不?过是太夫要在这寺中待一辈子。 将一个健康的?人长期困在昏暗的?屋中,皇夫这是想逼死?太夫。而皇夫的?意思,往往就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哀家?还没死?。”玉攸容看向?他,“不?过哀家?还没死?,最大的?功臣是你。” “我?” “你若未哀家?从?火中将我救出,哀家?就死?了。” 梅盛雪睫毛剧烈颤了两下,“火灾也是?” “是。” “太夫……” “平安是被皇夫送来?的?。” 梅盛雪垂眸,“您说平安是病死?的?。” 玉攸容笑了一声,“怕了?哀家?说过,要教你,如?今刚教了一半,你可还想继续学下去?” 梅盛雪抬眸看向?太夫,太夫脸上仍是温柔的?笑意,他却觉得太夫威严得吓人。 他顶着太夫的?威压向?前一步步走?到太夫面前,“要学。” 就如?当初他攥着太夫的?手坚定地说“我要出家?”时一样。 一样斩钉截铁。 坚定到没有丝毫犹豫。 “嘤嘤!”两只小狐狸被吵醒,活波地争先恐后探出头来?,跟着“嘤嘤”了两声。 玉攸容含笑看了它们一眼,看向?它们身下的?皱巴巴的?衣服,“你的?衣服皱了,哀家?柜里有新的?,自己去拿。” 流萤和?画屏都被他支出去取斋饭了。 “是。” 玉攸容低头继续看书。 这是他随身唯一携带的?书籍,尽管已经翻阅过无?数次了,但处境不?同,得到的?体会亦不?同。 第82章 梅盛雪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太夫的?里衣、中衣、外衣依次叠放,里衣在最上面,让他忍不?住面上一赫。随即他便看到了太夫所说的?新衣。 实?在是柜中只有两叠衣物,虽样式一样,但旧衣略微有些褶皱,新衣则是光亮如?新,十分好区分。 但也就是说,太夫的?衣物,加上身上穿的?,一共只有三套。他取走?后,便只有两套了。 他想起太夫来?时,日日不?同的?华贵衣裳,再看向?柜中朴素的?两套僧袍,低垂下眸子。 半响,他还是取出了一套僧袍。 太夫的?个子比他高出一截,因此在太夫身上刚到脚背的?僧袍,穿在他身上时便微微堆在了地上。 “太夫。”长了。梅盛雪轻声唤道。 要不?他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 玉攸容抬眸,见他一袭似雪僧衣盖过脚背,逶迤拖在地上,越发显得他清冷出尘。 只是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是哀家?考虑不?周。”玉攸容看穿他的?窘迫,走?到床前将他衣物上的?两只小狐狸提溜了起来?,将衣物递给他。 “太夫身材颀长,我不?及。”梅盛雪已经将太夫的?衣服褪去,此刻接过自己的?衣服便往身上套,皱皱巴巴的?衣服并未损伤他清冷的?气?质,反而让他更多了一丝人气?。 他转身看向?被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床榻,俯身整理着。 玉攸容重?新坐回书桌前,笑道,“还会长的?。” 梅盛雪的?手一顿,“我先回房洗漱。” “好。” 玉攸容再抬头时,只看到他步履大到匆忙的?背影。 “主子,今日要换这件吗?”流萤提着食盒走?入房中,看见崭新的?僧衣被从?柜子拿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榻上。 玉攸容笑着抬眸,“对。” “主子我为您更衣。”流萤拿起僧衣,惊讶道,“主子这衣袍上好浓的?梅花香。” “许是被这满室的?梅花熏的?。”玉攸容笑道。 “嘤嘤嘤!”小狐狸举着爪子反对。 “也是。”流萤看向?屋中四处摆放着的?梅花枝,没有多想。 待梅盛雪换过衣物、用过早膳、做过早功、摘了梅花枝后,再来?找太夫时,便看见了太夫身上崭新的?僧衣。 他脚步一顿。 “来?了。”玉攸容低着头轻声道。 “是。”梅盛雪熟练地将梅花枝递给流萤,自己只拿过开得最盛梅花最多的?那一枝走?到太夫身边,换下他身旁书桌上的?竹瓶里的?那支,再将换下的?那只插到一旁的?窗上,然后走?回太夫身边,按上他的?头。 “哀家?无?——” “太夫。” 玉攸容翻书的?手微顿,感?受着头上的?疼痛微微好转,他不?再掩饰,亦不?再推辞,“多亏有你。” 头痛不?再剧烈,玉攸容拉着梅盛雪的?手,让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将手中书递给他,“陪哀家?看会儿书。” 梅盛雪仔细打?量着太夫的?神色,见他确实?无?恙后,才应道,“是。” 他接过《史书》,自第一页翻看起来?。 玉攸容拿了一卷佛经,低头抄写。 不?管外面天色如?何,房中始终都是昏暗着摇曳着烛火的?光。 用过午膳、用过晚膳、又到了入睡的?时候,玉攸容看向?房中的?梅盛雪,笑道,“你是赖上哀家?了。” “太夫让我跟在您身边。”梅盛雪垂眸。 玉攸容失笑,握着梅盛雪的?手,走?到床边,“以后都和?哀家?睡吧。” 这便是默许了。 “是。” 梅盛雪抬手,为太夫宽衣。 画屏看见太夫要入睡,正要起身为太夫宽衣,便见梅盛雪上手了。 他顿了一下,悄然退出内室。 “画屏,主子睡下了吗?” “还未。” “那你不?在里面伺候着。”流萤说着就往内室走?,被画屏拉了回来?,“里面有圣僧。” 听?着里面传来?的?熟悉的?衣物摩擦声,流萤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圣僧在为太夫宽衣?” 画屏点头。 流萤抱住画屏的?胳膊,“好哥哥,他真的?不?会成为太夫的?侍子吗?” 画屏也有些不?确定了。 夜里,玉攸容被痛醒好几次,又在梅盛雪的?按摩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屋内仍然昏暗一片。 他抬眸问道,“几时了?” 身边无?人了,他便知道天已经亮了。 “已经正午了。”梅盛雪从?炉上端下一碗热粥,放在床边,“太夫直到天明才睡着,用点东西再睡会儿。” “不?睡了,为哀家?穿衣。”玉攸容撑起身,看向?屋中摇曳的?灯火,“不?能乱了时辰。” “是。”梅盛雪伸出手,将太夫扶了起来?,一件件为他披上白色的?僧衣。 他只待了一天,便感?受到了沉重?的?压抑感?。 这个房间似一个笼子,将太夫死?死?框住。 灯火摇曳,人心?消沉。 玉攸容侧头,看向?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 第83章 快了。 十日后。 新帝暴毙。 罗佛寺钟声悠扬,响了整整三万下。 玉攸容站在窗前,面对紧闭的?窗,倒下一杯茶水。 走?好。 不?送。 五日后。 流萤兴奋地冲进来?,“主子,家?主来?接您回去。” “不?去。”玉攸容坐在摇曳的?烛火前,翻过一页书,“就说哀家?已看破红尘,想要出家?。” “是。”流萤换上看破红尘的?神态,退了出去。 “太夫……”梅盛雪唤道。 “盛雪。”玉攸容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温柔,“哀家?说过,你只需要好好看着——哀家?如?何争。” 梅盛雪微怔。 一日后。 冯太医和?那些看押他的?护卫在屋外一一被斩杀,哀嚎声穿透紧闭的?窗门传入房中,血腥气?盖过了梅香。 “哀家?见不?得风,不?能出门。”玉攸容轻嗅梅花枝。 三日后。 皇夫跪在院中,磕头请罪。 跪了一天一夜,磕得头破血流,直至昏迷才被人抬走?。 “新帝刚立又崩,是哀家?之过。他继位之时,哀家?想着他已及冠,便未多加管教,以至他不?修功德而崩,哀家?这太夫不?做也罢。” 当夜。 百官便送来?了尚且年幼、最大不?过十岁的?皇帝旁系子孙,让太夫管教。 玉攸容自她们中,选中了悯亲王次子邬瑕。 她是系统话本中的?叶月松效忠的?皇帝,亦是最后的?赢家?。 七日后。 百官齐上罗浮寺。 玉攸容张开手,任梅盛雪为他一件件着衣。 明黄色绣金凤的?中衣盖住似雪的?里衣,藏住清瘦了许多的?身体,似金子磨碎而织就的?金纱使展翅昂首的?金凤愈加灼眼。 他转过身来?,头上三层金风发冠将乌发束起,两侧的?珍珠垂珠衬着他如?玉的?容颜愈发雍容华贵。 雍容低靡的?紫檀香取代了梅香,再次弥漫。 他朝未来?的?小皇帝伸出了手。 邬暇怯生生地看着他,看见他眼中温柔的?笑意时,还是将手伸了出去,按着玉攸容刚刚教的?,脆生生地叫了声,“皇祖父。” “乖。” 玉攸容握住她的?手,一步步,牵着她走?出房门。 金色的?衣袍逶迤在地上,似凤凰绚丽尊贵的?凤尾。 “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的?声音响起。 缠绵数月的?大雪终于停了。 初升的?旭日跳出大地,为玉攸容披上金纱。 目之所及,尽皆跪伏。 梅盛雪站在他身后,观群臣跪拜,见万人臣服。 他终于明了。 太夫争的?是—— 大权在握,垂帘听?政。 第5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四) 梅盛雪随着太夫下山的时候, 遇见了?叶月松。 彼时,他正伸出手,将软轿中的太?夫牵出, 并抬手, 为太?夫扶正凤冠, 将两旁乱动的垂珠捋顺。 他下意识看向玉攸容。 玉攸容抬眸与他对视, 直起头, 唇从他耳边擦过,落下一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低语, “去吧。” 他并未…… 梅盛雪拾起马车上太?夫的衣摆, 俯下将它仔细地铺在地上,“朝中文武百官看着, 多有不便。在他们?眼中,我是罗浮寺的颜面。” 亦是太?夫您的颜面。 梅盛雪直起身,静立在他的身后,对叶月松视而不见。 “好孩子。”玉攸容笑着转身, 看向软轿中的邬暇, 对着她伸出双手, “罗浮寺是你对抗世俗的底气?,孰轻孰重, 要?分得清。” “君后!”轿内的小女孩儿软软地唤道, 伸出手,将玉攸容扑了?个满怀。 玉攸容将她从软轿中抱出, 并未将她放下, 而是抱着她向马车走去。 “是。” 梅盛雪跟在他身后, 声音如同一片雪花,飘入风雪中。 玉攸容将邬暇放入马车中, 搭着梅盛雪的手背登上马车坐好后,又伸出手,握住梅盛雪搭上来的手,将他拉上马车。 厚厚的车帘落下,挡去车外的严寒,亦挡去众人探究的视线。 见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叶月松低头看向怀中的梅枝,皱起了?眉头,明艳的眉眼露出一丝愁色。 或许他们?自己不知,外人也只知太?夫待圣僧如晚辈般亲密无?间,但她知道梅盛雪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清高、孤傲、孤僻、坚定、冷眼旁观着芸芸众生,有若神佛。 她花了?许多心?思了?解他,费了?许多时间走近他,但她未想到神佛会?为她堕入凡尘,她惊喜,她雀跃,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直到发现另一个比她更特别的人。 他跟在那人身边,他伸手扶那人下轿,他抬手为那人正冠,他弯腰为那人整理衣摆。 那人伸出手时,他扶住那人的手,默契得恰到好处。 更别说她听说的,他为那人闯入火海,他为那人日日折梅花枝,他与那人夜夜同床…… 尽管,那人是个男人。 “驾!”叶月松翻身上马,朝皇宫驶去。 …… 第84章 “主子,镇北侯嫡女叶月松,求见。”流萤在玉攸容耳边低声道。 “让她候着。”玉攸容修长的手指搭上额头,皇帝驾崩、皇夫病重、北方灾乱……宫中朝中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是。”流萤正要?下去回复叶月松,就听到太?夫的声音响起。 “等等。” 玉攸容挪开?手,“告诉盛雪,若他不想见,就打发她走吧。” 朝中事多,他让画屏带那孩子先去他宫中休息了?。 “是。” …… 梅盛雪在征得了?画屏同意后,进入了?太?夫的书房。 书房中燃着熟悉的紫檀香,书架上摆着历朝历代的史书,随手拿下一本?,翻开?,上面还有太?夫用细细的墨线圈出、用簪花小楷写下的体悟——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明世事、懂进退、衡利弊。” 他恍然。 太?夫一直与旁人不同,旁的闺阁男子藏的是儿女情长、少男心?事,读的是鸳鸯蝴蝶、红袖添香,而太?夫心?中藏的是世事浮沉,是天下苍生。 他恍惚想起—— 当初他紧紧攥住太?夫的手,对太?夫说出“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们?做不到。我不嫁人,我要?出家”时,本?以为迎来的会?是嘲笑、训斥、再不济也是劝导,却没想到听到了?太?夫温柔的笑声。 “本?宫当时什么事,不嫁人便不嫁人,多大回事。” “圣僧。” 画屏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盛雪才?惊觉自己站着将手中书看完了?。 他合上书,看向画屏。 “镇北侯嫡女来了?,主子让我来问您见不见,不见我就将她打发走。”画屏简短地说道。 “见。” 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不能再为太?夫添麻烦了?。 “请跟我来。” 梅盛雪跟着画屏绕到崇文阁后门。 画屏退至一旁,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夕阳自门缝照入,照在叶月松窈窕修长的背影上,十分动人。 门重新?被关上。 叶月松转过身来。 她手中仍拿着自罗浮寺摘下的梅枝,在这满是书卷的崇文馆中,是独一份的艳色。 “何时走?” “三日后。” “这么快,也不知会?我一声。”叶月松举了?举手中的梅枝,苦着脸装可怜,“我在山下守着你,你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 梅盛雪垂眸,“百官看着。” “所以我追着你来了?,就怕我一个不注意,你就没了?。”叶月松扬了?扬眉,眼中是肆意飞扬的笑意,“你两日后走,我明日在素心?阁为你摆宴送行,再带你去看看这云州城的风光。” “陛下刚崩,我要?为陛下做法事。” “是太?夫的意思?” “是。” “盛雪,”叶月松突然唤道,认真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想还俗吗?” “罗浮寺的香火自香客血汗而来,我受香客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当还他们?三年血汗。当在岭南行医三年,才?能还俗。” “这是太?夫说的吧?”叶月松笑了?。 “是。” “但我问的是——你还想还俗吗?”叶月松看着他,执意要?一个答案。 梅盛雪沉默。 他不想了?。 正如太?夫所说,罗浮寺是他对抗世俗的底气?。若他失去了?这份底气?,当世俗规矩压来,他如何去抗? 还是说,他心?甘情愿地堕入世俗中,做叶月松众多夫君中的一个? 太?夫未出现前,他或许愿意;太?夫出现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心?有不甘。 他或许,也能如太?夫一般—— 治病救人,普渡众生;精研佛法,名扬天下。为世间男子活出不一样?的活法。 叶月松看着他似雪的僧衣,突地问道,“太?夫知道你已?经还俗了?吗?” 梅盛雪陡然抬起眸。 “你向方丈说,若三年后你自岭南行医归来,改变主意,自会?重拾‘圣僧’名号,现在的你尘心?未断,自愿褪去圣僧红袍。”叶月松深深地看着他,“刚刚你说太?夫让你为陛下做法事,太?夫还不知道你已?还俗吧?” “是。”梅盛雪平静下来,“既然你已?知道,三年后,我——”会?重拾‘圣僧’名号,治病救人,度此一生。 至于为何瞒着太?夫,他只是不想让太?夫失望。 “你瞒着这个消息,是不愿还俗,还是不愿为我还俗。”叶月松打断他,手中梅花抖落三四片花瓣下来,落在被扫得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的青石砖上。 什么意思? 梅盛雪怔然地看向她。 “扪心?自问,你对太?夫当真是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吗?”叶月松一字一句地问道,手中梅花枝簌簌而落。 梅盛雪看着她。 恍惚想起自己动心?的那一晚。 那一晚,叶月松在梅林中为他吹笛,梅花簌簌而落,笛声婉转多情。 她赞他,“我观圣僧,佛法精深、心?怀天下,比世间很多女子都强。嫁不嫁人又如何?男子未必要?嫁人也可以有一番前途!” 他心?中闪过一丝悸动,一个影子。 第85章 他以为那丝悸动是对叶月松的。 而现在,那个影子由虚化实,化作太?夫雍容华贵的身影,对他温柔地笑着,“本?宫当是什么事,不嫁人便不嫁人。乖,别哭了?。” 他怎么能忘了?呢? 第?一个不以异类眼光看他的是太?夫,第?一个对他伸出手的是太?夫,第?一个为他撑腰的是太?夫,将他从泥沼中拉出的是太?夫。 不过因同为男子而被他忘记了?。 梅盛雪垂下眼。 他一直心?动的人,是太?夫啊。 第5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五) 扪心自问, 他对太夫当真是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吗? 曾经或许是,或许不是。 不重要了。 因为现在不是。 梅盛雪放松了下来,笑着抬眸回答叶月松的质问, “不是。” 叶月松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微怔。 她极少看到梅盛雪的笑?意, 即使偶尔见到, 也总是蕴含着一丝挣扎。 这少有的几次中, 还包括了在太夫身边的两次。 这是她唯二两次见到他眉宇中挣扎痛苦之色散去, 只余温柔平静,对待太夫温柔到极点的温柔, 对待旁人平静到仿佛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僧。 因而她才怀疑。 而现在梅盛雪也印证了她的怀疑是真的。 但她看着梅盛雪。 他虽然笑?着, 眼中却?透着悲悯,与?刚刚伴在太夫身边时截然不同, 像是短暂地回到了神位,随即再次坠入红尘。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 这次他是清醒着,自己走下来的。 她明白?过来,看向手中落得只剩枝干的梅花枝, 只感觉自己的心也如?这梅花枝一般碎了一地。她叹了口气, “我不该点醒你的。” 好好的梅花枝都?给糟蹋了。 梅盛雪不语。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自己的心思他亦是刚刚才知, 更不知如?何说给旁人听。 “不过女子可以三心四意,男子自然也可以移情别恋。”叶月松很快将自己碎了的心黏在一起, 抬眼是飞扬的笑?意, “现在话已说明,圣僧可否赏光, 让在下在素心阁为你摆宴送行, 再带你去看看这云州城的风光?红鸾阁来了个新花魁, 听说男女通杀,美?艳得不可方物。因皇帝驾崩, 不能声张,只有少数人收到了请柬可以观花魁初次登台,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要为陛下做法事。” 叶月松脸色严肃下来,“你还打?算继续瞒着太夫?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知道你一直在欺瞒他,他……” “我知道。” “你不知道!”叶月松上前一步,在他耳旁压低声音,“太夫在前往罗浮寺时,应该就知道皇帝命不久矣了,所?以才执意前往罗浮寺。 等到皇帝一驾崩,根据礼法,皇帝驾崩,在未留下圣旨的情况下,只能由太夫册立新帝,否则便是篡位,人人可诛之反之。 太夫背靠着玉家借着这条规定,向众位大?人传了三句话,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第二个要求将皇夫废了,第三个要求是要众位大?人选幼童为帝。 幼童为帝,要么立辅政大?臣,要么太夫太皇太夫垂帘听政。本应升为太夫的皇夫已废,剩下的便只有太夫了。 有人怀疑他早在离宫前,便计划废掉皇夫,因此?先借先帝名头?毁皇帝声誉,后逼皇夫对自己下手。 其心思之缜密狠辣,令人心惊。”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叶月松将声音压了又压,“这样一个人,他现在信任你,但若知道你欺瞒了他……” “大?臣们可以选符合自己心意的皇帝,太夫为何不能?”梅盛雪打?断她。 叶月松怔住。 因为太夫……是太夫啊。 叶月松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梅盛雪说得也不无道理。 “我会?告诉太夫的。”梅盛雪拿过扫帚,将掉落的梅花扫入簸箕中,走到院中将它们倒落在松树下。 “但不是因为怕他,而是不想欺瞒他。”梅盛雪直起身,向外走去。 “梅公子。”叶月松叫住他。 “太夫是先帝的夫君。” “我知道。” 梅盛雪没有一丝停留,跨过门槛,走入风雪中。 一袭僧衣洁白?如?雪。 …… 【滴!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彻底治愈宿主头?疾中……】 系统588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时隐隐作痛稍有疲惫便昏沉难受的额头?,在瞬息之间像是被人拂去了灰尘,变得无比清明与?自在。 玉攸容顿了下笔,笔尖在奏章上浸染出一个黑色的圆点。 “主子,可是又头?疼了?我去寻圣僧过来。”流萤为玉攸容递上一杯茶,熟练地向外走去,正碰上迎面?走来的画屏。 他怀中抱着白?玉梅花瓶,瓶中还插着几枝明艳的红梅。 “主子又头?疼了,画屏你先去给太夫按头?,我去找圣僧。”流萤一举夺过画屏怀中的梅花瓶,伸手推了他一把。自己则把梅花瓶放在柱子旁,向外大?步走去,几步便出了殿。 玉攸容没有阻止。 他闭上眼,唇边仍透露出几分笑?意。 他记得那小家伙说的任务是改变梅盛雪被叶月松辜负、回到罗浮寺枯坐三夜坐化的悲惨命运? 第86章 他想见见梅盛雪。 此?时的梅盛雪。 看着太夫唇边的笑?意,画屏艳丽的容颜上出现一丝担忧,“主子,圣僧去见了镇北侯嫡女,他们相谈甚欢。” “他不会?。”头?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传来,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玉攸容笑?着安抚了一句。 那孩子是个有慧根的,被他点醒后,应当知道罗浮寺是他对抗世?俗的底气,一旦他失去了这份底气,就只能被世?俗枷锁铐住,嫁人生?子,再无法挣脱。 画屏便不说话了。 总还有他和流萤的。 【宿主,你做了什么?】系统588气势汹汹地问。 “睡醒了?”玉攸容在心中轻声说道。 【嗯。】588瞬间失声,低头?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宿主已经完成了任务,我就该走了。】588轻声说道,心中有一丝不舍。它第一次绑定宿主,就遇到了一个这么温柔的宿主,也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遇到。 【本来系统应该伴随宿主一生?的,但宿主一旦完成任务,系统就会?受到天道的针对,很痛的。当然我不怕痛,只是下一任宿主正在等着本系统的绑定救命呢!】 “现在就很痛了吧?”它其实?没有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的。 588怔住。 确实?,有点痛。 玉攸容从旁边抽出那本话本,轻轻抚了一下封面?,轻声哄道,“小家伙,去吧。能够遇上你,是哀家的福分。” 【嗯。】588低声“嗯”了一句,从书中跳出,化作原本的光团样子,向上飞去,消失不见。 【本系统还会?遇到比你更好的宿主的!】 “会?的。” 玉攸容注视着软软的小光团消失。 “主子,圣僧来了。”流萤走入殿中,在他耳边轻声道。 “让他进来。” “是。” 玉攸容看向殿外,见梅盛雪背光踏入殿中,影子在他身前拉出长长的一道阴影。而后他伏身而下,匍匐在地上,洁白?似雪的僧袍落入黑色的阴影中。 “拜见太夫。” “这是一天不见,便和哀家生?分了?”玉攸容笑?道,朝他招了招手,“来尝尝哀家让御膳房坐的梅花糕。” 梅盛雪不动。 “请太夫治我欺瞒之罪。” “你有何事欺瞒哀家?” “我已还俗。” 第5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六) 玉攸容敛眸看着他。 似雪的僧袍铺在如玉的白砖上, 一如当日—— 那袭红袈裟于半空中匍匐于冰冷的白雪中,沾染上尘土。 幸好他这殿中日日有人打扫,不染纤尘。 看着与当初如出一辙的梅盛雪, 若不是系统告诉他任务已完成, 他也会和此时偷瞄他反应的画屏同一想法。 “抬起头来。” 梅盛雪抬起头。 玉攸容的声音堪称平和, 但他越是平和, 梅盛雪越不敢看他。 “看着哀家。” 梅盛雪抬眼, 对上太夫温柔如月光的双眸。 “告诉哀家,为何?” 梅盛雪微怔。 他欺瞒了太夫, 以为哪怕自?白亦会触怒太夫, 心甘情愿地等待着来自?太夫的怒火与惩戒,未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平和的询问—— “为何?” 好像他若能给出答案, 那么这等欺君罔上的事便也如窗上破了的白纱,轻轻地就揭过去了。 “如今的我尘心未断,”梅盛雪抬眸看着太夫如玉的面?容,“我不配。” 原来如此。 真是小孩子脾气?。 玉攸容示意画屏将自?己桌上的梅花糕给他端去, “那便依你, 三年后再?说。在这三年间, 哀家会为你瞒着世人,为你保留着‘圣僧’的名号, 直至三年后——” 他看向梅盛雪, 眼中带上威严与庄重,“你亲自?告诉哀家, 你的选择。” “是。” 梅盛雪垂眸, 接过梅花糕。 青玉的盘子上放着四五块雪白的梅花状的糕点?, 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当真便揭过去了。 “葬礼便交由?方?丈吧。一会儿哀家修书一封, 请方?丈下山,由?你亲自?送去。”玉攸容笑着看向梅盛雪,“方?丈这是为你担下了担子,你便跑跑路,顺带捎一包好茶带上去。” 师父好茶。 “是。” 梅盛雪垂眸,和太夫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懂。 只有一腔孤勇。 “不必沮丧。” 玉攸容看透了他的心思?,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去,只留流萤画屏在身旁。 “吱呀——” 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上,将外界的风景、觊觎隔绝在外。 万千烛火摇曳,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玉攸容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来。 奢靡的檀香轻轻笼罩了他,是权势的味道。 “你应当知道哀家是如何进宫的。” 嫡兄去世,他入宫接任嫡兄的位置,为皇夫。 那年, 他刚弱冠,梅花开得正好。 “哀家、哀家的兄长乃至玉家嫡系的每一位公子,都是按照国?夫的标准来培养的。” 梅盛雪闻言被太夫扶住的那只手下意识攥住了他。自?出生?开始,太夫就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吗? 第87章 玉攸容拍了拍他的手,从他手中接过摇晃的青玉碟子,携他到?一旁坐下。 “太夫……”梅盛雪看向玉攸容,眼中冰雪破碎,露出其下恍若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玉攸容顿了一下。 这孩子…… “哀家生?为玉家子,玉家便是哀家的责任,不必挂怀。”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梅花糕,喂到?梅盛雪嘴边,笑着哄他,“尝尝?” 梅盛雪垂眸,轻轻咬了一口。 小巧雪白的梅花糕中竟藏着艳红的梅花馅儿,轻轻一咬,梅花的香味便混着雪香在口中散开。 “这是宫中妃嫔冬日最喜的糕点?,吃完后唇齿留香,便于邀宠。”玉攸容收回手,将被他咬掉一口的那一块儿放在靠近他的盘子边。 邀宠。 梅盛雪垂眸,拿起被他咬了一口的梅花糕,一口口吃掉。 刚吃完,身边便递来一方?洁白的手帕。 那是,他曾给太夫的那方?手帕。 太夫那方?手帕就在他袖中,未想到?他的手帕太夫还留着。 梅盛雪抬眸看向太夫。 但被他用?过了,太夫是否就不要了? 玉攸容看着他笑了,抬手擦去他脸边的白渣。这看似高冷实则黏人偏偏又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不必沮丧,你与哀家不同,虽无人教你,但也无人约束你。”温润的指腹隔着手帕在他唇边轻点?,玉攸容垂眸轻笑,“再?说了,还有哀家。” 第5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七) “是?。” 梅盛雪轻声答道?。 声音略轻快, 被裹在手帕中,又带上丝含糊,站着梅花糕残渣的唇在他手下轻颤, 莫名有了种似小动物般撒娇的意味。 玉攸容收回手, 将脏了的手帕叠好, 递给画屏, “这方手帕你亲自洗, 洗好后放在哀家?床头,莫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子给哀家弄丢弄坏了。” “是?。”画屏妖艳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柔媚多情, 勾出潋滟春色, 被玉攸容看了一眼,才带着笑意?盈盈拜退。 这吩咐可不是说给他听的。 梅盛雪垂眸。 只觉自己心思似已经被太夫看穿, 无地自容。 “怎么不继续吃了?不喜这梅花糕?”玉攸容打趣了一句,将话题移走,为他解围。 “喜欢。” “那就好。这宫中还有桃花糕、荷花糕、桂花糕,只是?如今季节不对, 待到了时候, 哀家?让人给你送去。”玉攸容笑着捻起一块梅花糕, 轻轻咬下。 “是?。”梅盛雪低应声响起,声音清冽而干净, 似高山孤雪。 那时, 他应当已经远在岭南。 玉攸容微微阖眼。 口?中红色的梅花酱自似雪般的松软外皮中溢出,浓郁的梅花香味在唇齿间弥漫, 香味萦绕, 久久不散。 父君每次自宫中见了兄长回来?后, 带回的赏赐中总有这宫中特有的糕点。 春天?是?桃花糕、夏天?是?荷花糕、秋天?是?桂花糕、冬天?是?梅花糕。宫中的贵人,总有邀宠的法子。一年四季, 唇齿都是?香的。 等?他长大了,每次随父君入宫见到兄长时,兄长也总喜赏赐这类小糕点来?哄他。 即使如此,他也没吃过几次。 后宫干政是?大罪。 母亲身为丞相?,父君也得避嫌。 如今倒是?能天?天?吃上了。 虽先帝逝去,缺了献宠之人,他也随着自己的性子,毫不避讳对此类糕点的喜爱。 一小块糕点吃完,便见一旁又递了一块手帕过来?。 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帕色洁白似雪,几欲与似雪的皓腕融为一体。 他抬眸看了梅盛雪一眼,才自梅盛雪手中将那方似雪的手帕接过,轻按过唇边。 梅盛雪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见他手指轻按过唇边,带走本就不存在的食物残渣,唇色愈发红润;见他将手指一根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见他用干净的手自袖中取出一方碧色玉兰花手帕,递给了他。 “哀家?亲自绣的就这两方,再没有多的了。” 太夫亲自绣的…… 梅盛雪诧异地抬起头,落入他带笑的眼中,藏在衣袍下的脖颈飘上薄红,“我不是?故意?骗取太夫的手帕。” “哀家?知道?。”玉攸容牵过他的手,将手帕放入他的手中,眼中尽是?温柔与宠溺,“是?哀家?给你的。” “谢太夫。” 梅盛雪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碧色手帕上盛开着的白色玉兰花上。 这是?太夫亲手绣的…… 他抬手,用碧色的手帕虚按过嘴边,便将其收回怀中,与装着另一方碧色手帕的荷包放在一起,只等?回去洗净后就一起放入荷包中。 只这片刻,他就感觉自己唇上沾染了尊贵奢靡的檀木香味。 “天?色不早了,你今日也累了,便早点回去用膳休息吧。”耳边太夫的声音传来?,梅盛雪看着太夫身前堆着的满案的奏折公文,便知他还未忙完。 “我不累,我为太夫按头。” 刚刚流萤来?找他,说太夫头疾又犯了。 “哀家?不痛了。” “我在一旁候着。” 玉攸容失笑,他头疾已经被系统588治好,梅盛雪在一旁候着也是?白白累着自己而已,但这孩子一片心意?,况且他刚刚才让流萤用头疾的借口?将人诓过来?…… 第88章 罢了。 他笑着看向梅盛雪,“哀家?饿了,先陪哀家?用膳吧。” “流萤。” “主?子。” “传膳吧。” “是?。” 用完膳,处理完三分之一的公文时,已经深夜。 流萤已经来?添过了数十次茶水,殿中寂静无声,只有火炉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缭绕的香氤氲在房梁之上。 玉攸容闭上眼。 灼热的指腹按上他的太阳穴。 “哀家?头不疼。”闭着眼说道?,却并未阻止他。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尊玉像。 “太夫累了。”梅盛雪微凉的双手游走在太夫的头上穴道?间,用不轻不重?的力道?轻轻按压,为他缓解疲劳。 “哀家?是?这天?下的太夫,居其位担其责,劳累一点是?应当的。” “太夫教导得是?。” “哀家?教你什么了?” “万事必有代价,居其位担其责。” “嗯。”玉攸容笑着睁开眼,“还有呢?” “还有……”梅盛雪垂眸,“要?争。” “世道?如海,世事如潮,世人皆坐舟上。大浪袭来?,若非自己掌舵,便有被人舍弃的可能。万舸竞渡,若非船大刀利,便会被人倾覆。” 权力是?舵,身份是?船。 权力不够,会被人舍弃;身份不够,会被人连同?背后势力一起倾覆。 所以要?争。 烛光打在梅盛雪的脸上,长而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遮住他似雪的双眸,“平王平庸无才而妒才嫉能,悯亲王多柔无断又耳根软,唐王好战只想开疆扩土,他们都不适合继位。” 梅盛雪越说越快,越说越坚定,迎着流萤震惊恐慌的神色,一往无前,“且彼此各有势力,各不服气,无论谁继位,都会引发内乱。唯有太夫掌权,扶持幼帝,既可以拉拢悯亲王,又可以稳住其他平王和唐王,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按兵不动。与其把天?下交给一群庸人,不如交给太夫。” 跟在太夫身边,他一直在看,一直在学。 殿中一片静默, 只剩下烛影在墙上跳动。 流萤看向梅盛雪,只觉得这位圣僧好大的胆子,竟敢以男子之身品评国事,还称位高权重?的亲王们是?庸人。 若是?被人传出去,肯定会被天?下人骂死?。 幸好他聪明,在圣僧进来?前就早早地将其他人打发走了。 “一开始,哀家?只是?想护住自己和玉家?罢了。便是?他们不是?庸人,哀家?也是?要?争一争的。” “那又如何?”梅盛雪垂眸。 “可主?子是?男子。”流萤脱口?而出。 玉攸容笑着看了一眼流萤,又将目光收回来?,落在梅盛雪身上。 这才是?世人的想法。 “男子又如何。”梅盛雪背脊笔直,一如当初决心不嫁人那般大逆不道?,“这天?下,女子争得,男子也争得。” 这皇位,女子坐得,男子也坐得。 这句话他未说,但殿中之人都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如今太夫监国,是?历史上男子距离那把椅子最近的时候。 殿内陷入更深的沉默中。 流萤抓着一旁画屏的手,心扑通扑通直跳。 胆大包天?。 真是?胆大包天?! 第5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八) 半响, 玉攸容笑了。 他站起身?,伸手亲昵地戳了下他的眉心,“当年哀家便知道你是个胆大的。” 只是如?今看来,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颖上数倍。 他所说的话, 几乎是话本中后面会发生的事的翻版:平王继位, 唐王不?服自立, 两?派人打生打死, 连年战乱。悯亲王龟缩不出,直到出了一个?麒麟儿邬暇, 又通过叶月松获得?了镇北侯的支持, 才被撺掇着收拾山河。 梅盛雪仅仅数日,便能看清这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他骨子里的那份反抗意识。 蹉跎在寺庙中,倒是可?惜了。 如?话本中那样,为情所困, 更是暴殄天?物。 “你说得?不?错, 世上之?事, 女子做得?,男子也做得?。只是哀家是太夫, 日后?也只会是太皇太夫。你之?所愿, 非哀家所求。”玉攸容看着梅盛雪,双眸如?皎皎明月, 照耀大地, “哀家所求, 唯亲朋俱在,国泰民?安。” “是。” 梅盛雪仰视着玉攸容, 只觉太夫如?巍峨高山,令人望而却步又忍不?住倾慕亲近。 “太夫掌权,是天?下人之?福。” “那要天?下人说了才算。”玉攸容笑着执起他的手向外走去,踏出殿门,穿过层层宫殿,登上观月楼。 京中灯火辉煌,尽在脚下。 头?顶是星河璀璨,脚下是灯火万千。 “那边便是岭南。” 太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盛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西南,看入一片黑暗中。 “你此次去岭南,便替哀家好好看看吧。哀家掌权,是不?是天?下人之?福。” “是。” 一定?是。 他必不?会让太夫失望。 梅盛雪看着西南方的那片黑暗,垂眸思索在医书中看到的在当地生长的药草,直到肩上的重量惊醒了他。 第89章 他抬眸,见太夫为他将斗篷系拢,“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太夫已披上披风,蓝青色暗纹缎子斗篷,与他身?上的斗篷同色同花。 “好。” “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回罗浮寺请方丈。”玉攸容系好披风,伸手为他罩上斗篷帽子。 “太夫呢?”梅盛雪自蓝青色斗篷中抬眸,眸中满是坚定?。 玉攸容无奈,“哀家也休息。” 梅盛雪这才作罢。 玉攸容笑了。 这孩子。 两?人走到屋前,玉攸容推门送他进去。 “哀家唤了人候在你门外,有事可?吩咐他们。” “是。” “早些休息。” 玉攸容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太夫。”身?后?梅盛雪的声音传来。 “嗯?”玉攸容侧身?回头?看他。 “太夫不?住在这儿吗?”梅盛雪站在屋中,白色僧衣似雪,与屋中的奢靡格格不?入。 “哀家头?疾已好,今夜你不?用候在哀家身?边,好好休息。” “是。” 梅盛雪垂眸。 他既对太夫报了那样的想法,就应与太夫保持距离。 “哀家头?突然有些疼。” 耳旁太夫的声音传来,梅盛雪猛地抬眼,对上太夫那双含笑的眼。 玉攸容站在门口,皎皎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如?仙人临凡。 要不?如?何轻易便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替太夫按头?。” “好。” 玉攸容解开斗篷,递给画屏,跨入屋中,走过梅盛雪身?旁,在一旁桌上撑头?坐下,露出如?玉的侧颈。 梅盛雪转身?,修长的指腹他的额头?。 玉攸容闭上眼。 “今夜太夫便宿在这里吧?”梅盛雪垂眸,将刚刚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好。”玉攸容的声音中带上一丝笑意。 梅盛雪似雪的脸上浮上薄红。 太夫总能如?此轻易便将他看透,又总是如?此温柔地纵容他。 “吱呀”一声,门被画屏轻轻关上。 门刚关上,流萤就亲热地抱了上来,“好哥哥,完了,我们彻底失宠了,离圣僧入宫当侍子那一天?不?远了。” 画屏按着他的额头?将他推开,“圣僧明日离宫,三日后?离京。” “这是。”流萤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松开,低头?嘟囔道。 “去准备好洗漱用具,主子一会儿会传。” “说得?对!他总不?能连服侍主子洗漱的活都给抢了吧,我做了好几年了,比他熟。”流萤仰头?对他眨了眨眼,“还是好哥哥你聪明。” 胳膊飞快被松开,流萤大踏步走向宫人,沉稳地吩咐道,“准备热水,主子和圣僧要洗漱。” 画屏柔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一会儿,屋内果然传唤两?人。 两?人领着宫人将热水、毛巾、食盐、柳枝、茶水等依次端了进去,待太夫和圣僧洗漱后?,又退了出来。 片刻后?,屋内灯熄了。 “主子刚刚夸我做事周到。”流萤站在门外,喜滋滋地将主子刚刚赏他的双鱼玉佩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端详。 画屏笑着看着他,主子何等聪明,流萤的小心思他还能看不?出,“你先去歇息吧,上半夜我守。” “我再看看,再看一会儿。” “小声些,小心把主子吵醒了。” “不?会的,有圣僧为主子按头?,主子睡得?可?香了。” …… 房内,梅盛雪平躺在床上。 耳边是太夫轻柔的呼吸声,呼吸间,奢靡的紫檀香气?涌入,带着镇压一切的平静,恍若勾勒出祥和盛世的氛围。 勾勒出太夫说的那个?国泰民?安,亲朋俱在的祥和乐土。 他闭上眼。 放任自己?醉倒这乐土中。 …… 次日。 梅盛雪带着太夫的书信回到罗浮寺。 常念看完信,双手已是微微发抖,出了满头?大汗,慈祥的脸上染上一丝愧色。 “太夫责罚你了?” “并未。” “太夫仁慈。” 信中斥责他欺君犯上,虽没有给出惩罚,但将罗浮寺自建寺以来得?到的皇家的支持悉数写了出来,威胁之?意不?说而明。 管教不?严在先,欺瞒包庇在后?,若非太夫仁慈,他这个?方丈主持算是做到头?了。 “师父?” “你也看看吧。”常念将书信递给他。 “是。” 梅盛雪将信接过,见信上言语锐利逼人,威势滔天?,与昨日的温柔截然不?同。更是责令师父亲自主持陛下葬礼,是为谢罪。 “你要常念太夫恩德。” “是。” “还要牢记,他是太夫,是君。” 梅盛雪抬眸,看向给了他三年关怀的师父。 常念眼神深邃,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来自于时间的烙印、世事的雕琢,“君不?可?欺,君不?可?瞒。他温柔,是因为他愿意表露温柔;他仁慈,是因为你未威胁到他,未触到他的底线。 为师以为凭借太夫与罗浮寺的那段缘分,哪怕事迹败露,太夫也会轻拿轻放。如?今看来,这段缘分算尽了。太夫对罗浮寺虽没有责罚,但也不?会因此再多加恩典了。” 第90章 “师父……” “无妨,这事是为师错了。” “我也错了。” 梅盛雪垂眸。 落梅飘落在他似雪的僧衣上,那是他自梅家为师父挖来的梅树。当初方丈收他为弟子,他便趁着消息还未传出,回梅家亲手挖来了这一颗梅树。师父也纵容地让他将不?远千里运来已经半死不?活的梅树种在了自己?院中,精心照料,如?今已是繁盛。 万事皆有代价。 他知道错了。 他自怀中取出一封茶饼。 “师父,喝茶。” “看来你入红尘这一遭,也并不?全是坏事。”常念笑着接过,茶饼的香味顺着风飘入鼻尖,他看向梅盛雪,“这茶是太夫给你的?” “是。” “雨前龙井,这是宫中的御茶,还是最?好的那一批。”常念笑了,“看来太夫还为罗浮寺留了一线生机。” 梅盛雪看着他手中的茶饼,转念间即明白过来。 恩典与否全在太夫一念之?间。写信斥责,是表明恩宠已失;而赐下茶饼,却又留了一丝回旋余地。 这是在敲打师父,亦是在敲打他。 是在敲打他,亦是在教他。 选了一种最?温柔的方式。 太夫…… “太夫对你恩典甚重,莫要辜负太夫。” “是。” 仅仅一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太夫了。 “叶月松来过,归还了一颗梅树。”常念突然说道,“我将它移载到你的院中了。” 那是他同叶月松一起去寺下的梅林挖的,那时他已和梅家闹翻,只能去寺下的梅林中选了一颗最?好的。 他在宫中同叶月松说了个?清楚,叶月松也将梅树归还,他们便两?清了。 “谢师父。”梅盛雪神色平静。 常念观察他良久才点头?笑道,“如?此,看来你已放下心中执念。” “是。” 梅盛雪垂眸。 “好,为师等你归来。”常念笑着去房中将泡茶的茶具取出,又自一旁耳房抱了个?陶罐出来,正?好他今早刚挖了一罐纯净的雪水,“你的袈裟为师为你收着了。已经洗过了,是你空梵师兄洗的。他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为师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梅盛雪看着常念悠闲自得?地取水泡茶,听着他说着寺中的趣事杂闻,品了一口泡好的茶。 红色的梅花自树上飘落,落在他似雪的僧衣上。 茶香清幽,却仍盖不?过胸前荷包散发出的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尖的紫檀香气?。 第5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九) 次日?清晨。 常念携九百僧侣下山, 自罗浮寺步行前往云州,沿途念经布施,为先帝祈福。 这场法事, 从他踏出罗浮寺那一刻便开始了。 僧人们两人一行, 队伍绵延至数十里。一人念经, 一人布施, 被布施吸引而来的百姓更是绵延数百里, 所过之处,皆颂先帝名号。 规模之大, 举世少有。 便是先帝的叔母、太夫的妻主——云明帝, 亦没有过。 太夫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罗浮寺自然?要投桃报李。 这一走, 便走了一日?一夜。 到次日?的夜半子时(12点),才远远的望见了前方云州城的影子。 城门处早已亮起灯火,等他们入城。 三百念经僧随方丈入城,剩下?的则于城外建法坛为先帝祈福, 布施僧全部留下?, 安抚布施陆续赶来的百姓。 梅盛雪跟在常念身后, 一路被迎入了宫中。 他看着两旁熟悉的景色垂眸。 常念和梅盛雪被画屏引入泰安殿中,其他僧侣则止步殿前, 被流萤引去?停放先帝灵柩的长明殿休息。 泰安殿中, 年仅七岁的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玉攸容坐在一旁, 被纱质屏风挡去?面容, 只留下?模模糊糊的身影, 隐约可见太夫脸上庄严的神色。 “见过陛下?,见过太皇太夫。” 常念与梅盛雪跪拜而下?。 他们一人为罗浮寺方丈, 一人为罗浮寺圣僧,平时可见君不跪,但如今在泰安殿中,自然?又是不同。 邬暇看了看玉攸容,鼓起勇气,按着皇祖父教的那样出声,“平身。” 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稚嫩,却稳重,没有漏怯。 “谢陛下?,谢太皇太夫。”常念与梅盛雪起身。 开了头,心?中的紧张感?就被压了下?去?,随之涌上的是浓郁的兴趣和兴奋。 “方丈和圣僧一路辛苦了,请方丈和圣僧先前往长明宫休息片刻,待卯时日?出再为先帝主持葬礼,有劳——”邬暇将?背熟的话?说?出来,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不像是明日?要举行葬礼,而像是明日?请了戏班子。 “咳。”玉攸容轻咳了一声。 邬暇瞬间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有劳诸位了。” 梅盛雪目光轻轻划过屏风,垂下?眸。与陛下?比起来,太夫更像是一国之君。 “岂敢。”常念笑着回道。 “多?喜。”邬暇努力冷着脸,“带方丈和圣僧去?长明宫。” 皇祖父说?让他严肃一点,他记得母亲冷着脸的时候特别严肃。 屏风后,玉攸容露出笑意。 第91章 “多?谢陛下?,有劳大人。”常念看着一身红色宫中官袍的女子。 “方丈说?笑了。”多?喜笑着在前方引路。 梅盛雪跟在常念身后,在转身的时候,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看见小皇帝兴奋地朝屏风后扑了过去?。 卯时。 日?出东方。 百官进殿,为先帝哭丧。 玉攸容牵着邬暇自外面走入殿中,朝着方丈走去?。 邬暇穿着明黄色龙袍,冠冕垂下?的珠帘挡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紧紧抓着玉攸容的手。 玉攸容身着正紫色礼服,凤头昂扬,深紫色凤尾在裙摆洒开,威仪万千。 “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他们所到之处,跪倒一片,尽皆高呼声。 待为先帝守灵三日?后,邬暇将?正式登基,而玉攸容也将?正式升为太皇太夫。 梅盛雪站在常念身后,看着玉攸容一步步走来,看着他身后跪倒的达官贵族,再次深刻地意识到—— 太皇太夫如今已是万人之上。 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有如云泥之别。 第5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 夜已深。 玉攸容看着身旁摇摇晃晃的邬暇, “陛下。” 邬暇猛地跪直身体,惊醒过?来,低垂着头?, “皇祖父。”清澈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羞愧。 “无妨。”玉攸容伸手, 顺着她的头?发轻抚, “陛下今日?表现很棒。” “谢皇祖父夸奖!”邬暇抬起头, 学着夫子教的规规矩矩地回话, 一双乌黑的眸子却直直地看着玉攸容,闪闪发亮, 里?面盛满了骄傲与自得。 玉攸容揉了揉她的头?, 眼中露出笑意,“流萤, 带陛下下去休息吧。” “皇祖父?”邬暇被流萤抱在怀中,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站着不动?的玉攸容。 “陛下先去睡,哀家再陪一会儿先皇。” “皇祖父要?守夜?”邬暇露出一丝担忧,她进宫的时候就听?母亲说了, 皇祖父身体不好, 让她少调皮, 不要?气皇祖父。 哄小孩儿的话反被小孩儿看出来了。 玉攸容并未继续遮掩,而是?笑着点?头?, “是?。” 邬暇皱起眉, 小小的脸蛋皱成一团。 她进宫前,听?母亲讲皇祖父在母皇病重?的时候不顾众人阻拦去罗浮寺祈福, 结果被母皇囚禁在罗浮寺中, 关在一间?小黑屋里?, 还被人袭击差点?儿丢了性命,还是?母皇死了才能出来。 母亲讲完这个故事后一脸复杂地警告她要?小心皇祖父, 因为一切太过?巧合了,说皇祖父要?不就知道些什么,要?不就干脆是?幕后黑手。她在心里?暗自瘪嘴,想到了自己被母亲关禁闭的日?子。 母皇就是?个坏人! 皇祖父是?个可怜蛋! 母亲是?个笨蛋!就算皇祖父知道什么,那也是?母皇先动?手的。 现在皇祖父这个可怜蛋还不得不为这个坏人守夜,觉觉都睡不上的。邬暇叹了口?气,看着玉攸容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借口?,“皇祖父是?父,母皇是?子,只有子女为父母守夜的,没有反过?来的。皇祖父快去睡吧,不要?熬坏了身子。”邬暇在流萤怀中挣扎着向前倾去,抱住了玉攸容的脖子,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大?臣们?辰时才会过?来,我们?卯时就来。” 玉攸容失笑。 邬暇心性仁善,敏而多慧,的确是?极好的皇帝苗子。 “好,陛下先去休息,哀家一会儿就走。” 邬暇盯着玉攸容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半响才辫子一甩,埋在流萤肩膀上闭上了眼,睡意迅速袭来,困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相信皇祖父。” 都快睡着了,也不忘给他?下套。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温柔。 见她没再说什么,似睡得熟了,才对着流萤点?头?,让他?将这小机灵鬼抱下去。 见他?们?出了殿门,不见人影,玉攸容才转过?身来,看向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先皇念经的僧侣们?,提点?道,“陛下赤子之心,至纯至善。” 常念双手合十,“陛下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玉攸容颔首,“哀家要?为先皇抄往生经。” 梅盛雪不待常念吩咐,便起身为他?抬来一方?案几,一个蒲团。又点?上灯,跪立在他?身前,为他?铺平笺纸,摆出兔毛象牙刻兰花纹骨笔,取出白玉砚台松烟墨条,倒入清水,磨起墨来。 松烟般的墨色自水中晕染开来,不一会儿,白色的雪川中便多了一汪墨池。 白色的兔毛笔尖于墨池中沾染上墨色,自白皙似雪的手腕中递与玉攸容。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伸出接过?,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坐到哀家身后来,为哀家剪灯。” “是?。”梅盛雪动?了动?僵硬的膝盖,起身在他?身后盘腿坐下。 长夜漫漫。 烛火跳动?着,于窗纸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靠得极尽的影子。 第92章 …… 烛光摇曳到清晨。 梅盛雪俯身将灯芯的最后一截剪断,烛火摇曳了几下,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 玉攸容抄书的手一顿。 “还有一个时辰便到卯时了。”梅盛雪看着玉攸容在烛光下的侧脸,提醒到。 “罢了。”玉攸容放下笔,起身走到灵前,俯身将抄写的经文放入火盆中,看着它们?被火焰吞噬殆尽。 “传膳吧。”他?看向画屏。 “是?。” “诸位辛苦了,也先去用?膳吧。”他?看向常念。 “谢太皇太夫。”常念点?头?,看了一眼站在太皇太夫身后的梅盛雪,带着人出去了。 见众人鱼贯而出,玉攸容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意。 两边太阳穴覆上炽热的指腹,玉攸容抬手握住梅盛雪的手腕,“陪哀家出去走走。” “是?。” 玉攸容松开手。 梅盛雪右手收回,左手却径直落下,将小臂平摊到了玉攸容身侧,等待着那如玉的手掌搭上他?的手背。 玉攸容笑着搭上他?的手背,携着他?一同走出了殿门。 凉风吹来,轻而易举地拂去了他?眼中那一丝困意和疲惫。 “先皇……太皇太夫应该多休息。”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身体一向不好,以太皇太夫和先皇的关系,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他?替太皇太夫不值。 “先皇新丧,哀家身为太皇太夫,肩负教养幼帝与辅佐政事之责,世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哀家身上,哀家需得这个‘慈善’的名声。”玉攸容携着梅盛雪,绕过?从墙头?横生出来的红梅,绕入水榭长廊,宽慰道,“人死如灯灭,你又何必同她计较。” “可太皇太夫的身体……” “正因如此,方?更显慈善——” “主子!” 见流萤过?来,玉攸容停住话,在湖心亭中止步,收敛了气势,看向他?,“便就在此处用?膳吧。” “是?。”流萤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忙跑开叫人去传膳。 梅盛雪看着太皇太夫,欲言又止。 “这些话,只应同你说。”玉攸容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和他?们?不一样,哀家此生只遇见了一个你。” 梅盛雪看着他?,心猛地跳动?起来。 “一个能说出‘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们?做不到。我不嫁人,我要?出家’的你。”玉攸容坐下,用?目光仔细临摹他?的脸。 自前世至今世,都只遇到了这一个。 “君是?美玉,不可自轻。” 梅盛雪似雪的双颊染上绯色,清冷的双眸却直视着玉攸容,丝毫不退避,眼角红痣越发灼灼逼人。 “主子。”流萤在湖心亭外唤道。 玉攸容转头?看向他?,微微颔首。 流萤笑着走到他?身旁,身后的侍子们?端了不重?样的糕点?汤粥一份份摆在桌上。 他?盛了一碗粥放在身旁,看向梅盛雪,如月光般明亮的眸子中含着温柔的笑意,“过?来。” 梅盛雪在他?身旁坐下,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气包裹而来,他?却突地想起在罗浮寺死里?逃生后,再一次见到玉攸容那日?—— 玉攸容的衣物在火中被尽数烧毁,他?踏入禅房,只见玉攸容一袭白色僧衣,三千青丝用?一根木簪半束着垂在身后,清雅得像哪家未出嫁的如玉公子,周身还带着冷傲的梅花香气。 明明正当年少,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已妻主逝去,子辈逝去,被孙辈称为祖父了。 再想到他?刚刚所言——有些话,只能同他?说。 梅盛雪眼中灼灼光华收敛,浮上一丝哀伤,“那不是?很寂寞?” 他?宁愿玉攸容能多遇到几个“他?”。 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险,他?望太皇太夫能健康安乐。 “人生于世间?,虽群居于世,又何时不寂寞?但今后大?抵是?不会了。”玉攸容笑着为他?夹了一块竹节卷。 为何? 梅盛雪怔怔地看着他?,只听?见他?说,“待你三年后归来,余生春桃冬雪、夏雨秋枫,记得时常来宫中与哀家闲聊。” “哀家等你。” 第57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一) 余生春桃冬雪、夏雨秋枫…… 余生 …… 他何德何能, 能得太皇太夫如此称赞。 梅盛雪垂眸,又复抬起,似雪的眸子被温柔的月光照耀, 折射出柔和的光 , “是?。” 若说之前他心中还有忐忑, 如?今却被这?句话点醒, 心中安定?下来。 他是?太皇太夫又如?何?男子?相恋为禁忌又如?何?他不?会让太皇太夫知道。若有罪, 也只?是?他一人的罪。 他此生只?求,能长伴他身旁 。 ——以知己、以挚友之名。春桃冬雪、夏雨秋枫, 与君共赏。 察觉到自己简短的话语似乎稍显敷衍, 梅盛雪又补充道,“余生必长伴太皇太夫左右 。” 话刚说出口, 他就抿了抿唇,似乎又过于冒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伸手给太皇太夫夹了一块糕点。 玉攸容看着?盘中精致的糕点。 余生还?长。 世事变幻, 说不?得哪一天他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死宫内。 第93章 承诺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 , 但又是?这?世间最 真挚的心意。 “好? 。”他抬眸, 笑着?应道。 梅盛雪垂眸,遮住眼中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 专注地为玉攸容布菜。 这?傻孩子?。 玉攸容失笑, 就着?梅盛雪眉间的喜悦 ,多食了昨日一倍的饭。 流萤在亭外?看着?, 忍不?住将自己埋进旁边画屏的怀中, “主子?今天多吃了好?多饭呢 !等圣僧进宫来, 我就把为主子?布膳的活交给他 。就是?为主子?按摩是?他,为主子?更衣是?他, 为主子?布膳还?是?他。好?哥哥,我要失宠了。” 画屏失笑,妖艳的面容一笑之下,如?同牡丹盛开,端的是?天姿国色。他揪了一把流萤的辫子?,“圣僧不?日就要离京了。” “还?会回来 。” “他不?会进宫的。”画屏摸了摸他的头,对上流萤懵懂的目光,“他和我们不?同。” 他眼中是?这?世间安放不?下的傲骨。 他不?认命。 …… 进食过多,玉攸容携着?梅盛雪在园中转了两圈,才重?新踏入泰安殿中,就对上了殿中邬暇睁得圆圆的双眼。 “陛下醒了?用膳了没?”玉攸容笑着?招呼邬暇到身前?。 邬暇小跑着?冲过来,埋入玉攸容怀中,感觉自己被好?闻的香味笼罩,才红着?眼说道,“今晚我陪皇祖父守夜。” 玉攸容看向常念 。 常念双手合十,“陛下仔细数了您抄写的《往生经》页数。” 于是?发现自己瞒着?他守夜了 ? 人机灵,心也良善,悯亲王虽然胆小了点,但还?算会教孩子?。 玉攸容蹲下来,将邬暇拢在怀中,轻抚着?他的背,声音温和平静,“好? ,暇儿是?个?好?孩子?。” 是?夜。 看着?暗下来的天色,群臣膝盖有点受不?住了。但看着?殿中陛下和太皇太夫的挺直的背影,苦累的话死活说不?出口。 “夜已深,众位先去休息吧。”玉攸容温和威严的声音传来。 说着?,已有侍女侍子?搀扶着?他们站起来。 年龄高?的老臣不?再推辞,顺势站了起来,只?是?在要走?的时候又看向了还?只?是?个?稚子?的邬暇。 “陛下……” “我要给母皇守夜。”邬暇没有再说陪皇祖父之类的话,而是?说要给先帝守夜,声音稚嫩而坚定?。 殿中的臣子?们,不?分文武,不?分年龄,眼中皆浮现出几?分郑重?。 想来今夜过去,太皇太夫的慈善和陛下的孝顺便可传遍云州,安定?云州这?因为屡次换帝而波动浮躁忐忑的人心。 梅盛雪在一旁看着?,记起玉攸容出门时,刻意吩咐了不?用收拾桌案。 他又记起那日太皇太夫站在禅房门口,看着?宫人们将房内的东西洗劫一空,眼神平静,“哀家要你好?好?看看,尊重?是?自己争来的,不?是?施舍来的。” 眼中敬慕愈深。 …… 三日眨眼即过。 三日守灵过后,便是?登基大典。 清晨,旭日东升。 玉攸容牵着?邬暇的手走?向天坛。 他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礼服,长袍上用金丝绣着?威严至极的凤凰,两只?凤凰在他肩膀处傲然仰头,绚丽至极的凤尾交错自他腰间向下铺满整片衣摆。 他身旁的邬暇,则上玄下纁。玄衣黑中透红,是?一天之始,太阳将出未出之时,透过黑暗的云层照出来的微光;纁裳红中透黄,是?一天末尾,太阳将落未落之时,云层折射出来的余光。一黑一红,一早一晚,一始一尾,是?帝王对天地的敬畏之心。 天坛四方早已摆放好?天、地、先祖、圣贤神位,茅草、香火、玉器与牛羊牲畜等祭品摆放在神位前?。 玉攸容牵着?邬暇一步步登上天坛,分别自礼官手中接过三炷香,一祭天地、二拜先祖、三尊圣贤。 三礼过后,玉攸容直起身,将手中香插入青铜鼎中。 邬暇紧跟其后,绷着?小小的脸,踩着?特意为他所设的台阶,将香插在了玉攸容的那柱香旁。 然后转过身来,在玉攸容鼓励的眼神中,大声喊道,“朕今日继位,受命于天,受封于祖,云国万福永昌。” “陛下万岁,云国永昌!” 礼官高?喊着?跪拜而下。 “陛下万岁 ,云国永昌!” 朝臣百姓跟着?朝天坛跪拜而下。 茫茫大地,放眼望去,站着?的人,唯玉攸容和邬暇而已。 梅盛雪亦跪拜而下,心中念的却是?,“云国永昌,太皇太夫万岁。” 祭祀过后,御驾回朝。 玉攸容牵着?邬暇自朝臣中走?过,走?上高?高?在上的龙椅 。 象征着?皇帝至高?无?上的龙椅旁,如?今摆着?一座精致威严的凤座。 将邬暇送上龙椅后,玉攸容在风座上端坐。 群臣拜下—— “臣玉瑾华,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师思安,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郗韵贤……” 第94章 “臣梅鹤文……” …… 群臣称臣上奏后,玉攸容宣布,“自今日始,新帝即位,改年号为泰安,大赦天下。” “诺!” 新帝即位诏书将与大赦天下的诏书一同自朝内向朝外?,自云州向州外?传去,传遍天下。 自此,新帝立。 玉攸容正?式由太夫升为太皇太夫,垂帘听政,大权在握。 册立新帝第二日。 玉攸容在湖心亭内为梅盛雪送行。 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梅盛雪披着?黑色玉竹斗篷,自雪中漫步而来,清冷孤傲,却在见到玉攸容的刹那柔和了眼眸。斗篷掀开,露出怀中抱着?的一捧梅花,香气瞬间弥漫在亭中,冷艳甜腻。 玉攸容笑了,拉过他的手将他拉到身旁,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茶,“亏你还?记得。这?大清早的,苦了你了,快来坐着?,喝口热茶。” 梅盛雪将梅枝递给流萤,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滚烫的热度自口中直直地蔓延到心脏正?中。 “盛雪。”玉攸容唤道。 梅盛雪抬眸,见他星眸柔和,笑意如?画,“祝君一路安好?,早日归来。” 他垂眸再次饮下手中热茶,眼神自柔和转为坚定?。 他定?当— 一路安好?,早日归来,相伴余生。 第5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二) 玉攸容站在城墙上, 看着梅盛雪自宫门红墙黑瓦中走出,走入漫天风雪中。 “太皇太夫。” 玉瑾华被画屏引着走上城墙,站在他身后?行礼。 “母亲, ”玉攸容笑着转身扶起她, “这里风大, 我让人在湖心亭备了梅花糕梅花酿, 我们去那里慢慢聊。” 玉瑾华严肃的神色缓和下来?, 带上些?许亲近,起身时脸上露出些?儒雅的笑意, “好。” 湖心亭。 一番闲聊后?, 玉瑾华起身告辞。 只留下给自家已身居高位的儿子顺带捎进宫的“字帖佛经”。 让人收拾了玉盘银碟,玉攸容独自坐在湖心亭中, 打开她留下的字帖佛经,熟练地从封页拆出了几张藏得隐晦的书信。 信封上未写明收新人是谁,然而拆开信,信的抬头为镇北侯, 而非太皇太夫。 这是别人写给镇北侯的书信。 亦是他在重生之?初便去信托母亲查的能将?叶月松握在手中的“把柄”。 “主子, ”画屏自亭外走进来?, “我们的人去迟了,未请到镇北侯世女入宫。” “可有查到她去哪儿了?” “她去为圣僧送行了。” …… 宫外, 有人拦住了梅盛雪的去路。 “阿雪。”来?人温和地唤道。 梅盛雪微怔。 他垂眸低声唤道, “母亲。” 梅鹤文自他落满白雪的头顶一直向下,见?他裹着厚厚的斗篷, 里面的袍子也厚实温暖, 才?放下心来?, 撑着伞上前?一步,将?他遮在伞下, 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听说你要?去岭南历练?” “是。”梅盛雪随着他一同向前?,只回?答了一个?字,便不再多说。 “坐马车还是骑马?” “骑马。” “出门的东西可备齐?” “已备齐。” 一问一答间,带出如?雪般冷峻悠长的疏远感。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自他入寺之?后?,母亲未来?看过?他,也不准父君兄姊来?看他。 少有的几次见?面,也只是遥望对视,随后?便各自挪开,不曾招呼,不露笑颜,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如?今骤然相处,他已不知,该如?何亲近。 幼时,母亲每次上朝回?来?,都会?给他带街上的小吃,有时是冰糖葫芦,有时是油炸肉饼。每逢节日,也会?带上他出去游玩。 他高高地坐在母亲的肩膀上,看着街上的杂耍舞蹈,兴奋得鼓掌。兄长姐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父君站在母亲身旁轻笑。 “唰!” 白雪唰唰落地的声音打断了梅盛雪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见?他们正停在街边屋檐下。厚重的青瓦挡住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为他们营造出一处落脚之?地。 梅鹤文倾斜着绘着青色高山的油纸伞,将?这一路行来?伞面上堆积着的白雪轻轻抖落在角落处。 街上行人匆匆攘攘,未有一人被溅上他伞上之?雪。 待到将?雪全部抖落,他才?重新举起伞,自伞下对梅盛雪伸出手,“阿雪,过?来?吧。” 一如?少时。 梅盛雪垂眸,重新躲入伞下。 依旧是一路沉默。 突地,梅鹤文停了下来?。 梅盛雪抬眸,看向近在眼前?的城墙以及城墙下牵着马正在等待的宫人,这段路程已尽。 在雪中站了良久,梅鹤文才?说道,“太皇太夫很看重你。” “是。” “此次去岭南,你一个?人去吗?” “是。” “一路小心。” 梅鹤文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沉默。 梅盛雪眼神柔和下来?,“母亲珍重。” 梅鹤文送了口气,笑着点头。 梅盛雪自伞下走出,铺面迎来?的雪落了他满头。 第95章 母亲很爱他,只是不理解他而已。 “驾!” 他翻身上马,抬手将?黑色的斗篷帽子扣在头上,扬鞭驾马驶出了云州城。 黑色斗篷翻飞,斗篷上绣着的青色玉竹在雪中颤颤摇晃,依旧青绿挺直。 在离云州城三里的柳亭处,梅盛雪再次被拦下。 “梅公子。”叶月松穿着一袭红衣,在这大雪天中躺在一匹红马上,招摇地朝他挥手,笑容明亮灿烂,“这不还是让我赶上了。” 梅盛雪抬眸看着她。 “来?!”叶月松从马鞍上取下两壶酒,一壶扔给梅盛雪,一壶拿在手中遥敬,“远行莫忘好友好,留守云州待君归。” 话毕,便仰头将?酒倒入嘴中。 他于诗中特意点出“好友”二字,便是怕梅盛雪连她的酒都不接了,那她岂不是错失了一个?八卦的好机会?? 这可是圣僧和当朝太皇太夫的八卦! 更何况,她也担忧他万一不小心透露了心事,怕是死相凄凉。她若是及时知道,说不定还能赶得及收尸。 梅盛雪接过?酒壶,眼中闪过?笑意。 他抬手,仰头将?酒倒入喉中。 他们一人仰卧于马上,高举酒壶,酒液自半空中落入喉中,风流浪荡;一人端坐于马上,抬头饮酒,露出修长的脖颈,清冷自矜。 端的是潇洒飘逸。 叶月松放下酒壶,看着梅盛雪挑了挑眉,“你还真是不打算回?罗浮寺了。” 酒戒为佛门八戒之?一。若他打算三年?后?重回?罗浮寺,重拾圣僧之?名,便当持戒训斥,而不是与她对饮。 不经意间的动?作往往最能透露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梅盛雪微怔,垂眸将?未喝完的酒壶放入搭在马鞍上的布袋中。 他自是要?回?罗浮寺的。 他不回?罗浮寺,如?何终生不嫁,与太皇太夫相伴余生呢? 自古嫁娶之?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皇太夫亦不好干涉。 “若是被镇北侯听到你这句打油诗,她恐怕会?大怒。”梅盛雪抬眸,避开这个?话题。 “大怒就大怒吧,”叶月松悠然地躺在马上,看着悠悠扬扬的大雪自遥远的天空飘落下来?,“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德性,能作出来?就不错了。再说了,我在云州,她在北域镇守北疆,没有圣命不得回?京,想打我也打不成。” 而她也回?不去。 她表面上是被镇北侯送回?京中享受荣华富贵的世子,实则是她为表忠心送进京中的质子。 当然,她也乐得当一个?逍遥纨绔,在京中为母亲刷存在感,争取圣心。 只是有时候,比如?现?在—— 她难免有点想家。 想母亲,想父君,想念一家团圆的时候。 “走了。”耳旁声音响起,叶月松抬头,便看见?梅盛雪已绕过?她,准备继续前?行。似雪般冷冽的双眸平静清澈,不起一丝波澜。 “才?明白了自己心思就要?走,不会?舍不得?”叶月松笑着调侃,“若你求求太皇太夫,说不定他就免了这三年?。” “他不会?。”梅盛雪扬鞭拍在白马身上,白马扬起蹄子向前?奔去,溅起一地飞雪,“还会?再见?。” 因为还会?再见?,所以就算舍不得也能平静离开吗? 叶月松看着梅盛雪远去的背影,她果然没看错,梅盛雪果然是个?妙人儿,当不成蓝颜,当朋友也是好的。 “也是,还会?再见?。”叶月松扬起笑容。总有一日,她会?再见?到母亲父君,一家团聚。别的不说,她娶亲的时候,总能向太皇太夫求个?恩典,让母亲父君回?来?一趟吧?就是娶谁这是个?问题…… 她在雪天中想了许久,都没确定最后?人选。 “镇北侯世子。”耳旁有声音传来?,有点好听,还有点儿熟悉。 叶月松回?神,看到流萤,吓得立刻坐起身,端正姿态。余光瞥到柳亭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身影,更是神色严肃地看向流萤,“太皇太夫有何吩咐?” 流萤忍不住笑出声,“主子唤您过?去喝杯酒暖暖身子,说这天儿冷,别着了凉。” “是,谢过?太皇太夫关心。”叶月松下马朝流萤谢过?。 “主子在亭中等您呢,要?谢当面谢去。”流萤眼珠子滴溜转着,笑着打趣她。 叶月松挺直身体,向亭内走去,重重拜下,“臣见?过?太皇太夫。臣刚一时思索入迷,不觉时辰,险些?冻坏了身子,多亏了太皇太夫关心,遣人来?唤醒臣。” “过?来?,陪哀家喝杯热酒。”玉攸容笑着招手,为她倒了一杯酒。 叶月松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坐在了太皇太夫身旁,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液香醇,温暖灼人。一杯下去,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她长舒一口气,眉目忍不住舒展开来?。 玉攸容笑着看她放松下来?,出口问道,“月松,近日你母亲可有传信于你?” 叶月松僵住,“没有。” 太皇太夫什么意思?她母亲出事了?北疆失守了? “那你昔日在她身边时,可有发现?她行为异常?”玉攸容抬眸,示意画屏为她添酒。 叶月松瞬间汗毛耸立,握紧酒杯,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没有。” 第96章 酒水落入酒杯中,仿佛汹涌的海浪击打着她的心脏,暖热的温度自杯壁传来?,如?岩浆般烫伤了他的手。心中隐隐冒出的那个?猜测,宛如?烈焰一般灼烧着她的心。 不是北疆的问题?母亲行为异常?什么行为?母亲身为镇北侯,什么行为才?称得上异常?异常到了太皇太夫亲自来?过?问的程度? “可曾见?过?她与胡人往来??”玉攸容举起酒杯,温和地问道。 “砰!”“咚!”“碰!” 慌乱的音乐三重奏响起。 叶月松修长的手指捏碎了酒杯,裹着艳丽红裙的膝盖重重跪在了地上,洁净的额头磕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太皇太夫明鉴!镇北侯府世代忠良,所做所愿皆为云国,绝无二心!” “是吗?”玉攸容垂眸看着他,如?玉的手指端着酒杯送到唇前?,轻轻抿了一口。 “是的!请太皇太夫明鉴,莫听信小人谗——” 叶月松看着飘落到眼前?的几页书信,喉咙突地像被鱼刺卡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几张是别人写给她母亲的信,信的落款是原国大汗的名讳,还加盖了原国大汗的印章。还有一张,是她母亲的回?信。信上是她母亲的字迹,亦加盖了镇北侯的印章。 她就着跪伏的姿势,将?落在地上的书信全部看完。 她越看越是沉默。 圆润的指甲深深挖入肉中,连带着心脏都痛了起来?。 那封回?信中,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熟悉的她母亲的语气;自原国大汗传来?的书信内容,也与她昔日在北疆时母亲的调动?一一对应上了。 勾结外人,叛邦卖国,当凌迟处死,诛九族。 良久。 叶月松闭眼伏在地上,“臣听候太皇太夫发落,但请太皇太夫派人去北疆彻查此事。母亲身为镇北侯,为云国戎马一生,如?此武断判罪,若是误会?,怕会?引起北疆动?荡。” “若不是误会?呢?” 叶月松沉默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镇北侯府凌迟处死,诛九族。” 玉攸容看着她。 在系统给他看的话本中,镇北侯府是货真价实的叛逆,于三年?后?借着他大哥成亲将?叶月松唤回?,举家叛国投敌,向原国献上了北疆。 只不过?她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回?去的时候便看见?城墙上飘着胡人的旗帜,城墙内生灵涂炭,哀嚎万里,她的母亲已由?云国的镇北侯变为了原国的开疆候,她的祖母吊死在了房内。 她借着自己的身份混入城内,在大宴上刺杀胡人将?领,割下她的头颅千里迢迢逃回?云国,只为证她叶家一脉祖上千年?清名。 投国的镇北侯是云国的叛逆,亦是她叶家的叛逆,她叶家不认!她不认! 清水变污容易,再清却难。 她被投入狱中,若非皇子求情,甚至以自身相要?挟,怕是性命难保。彼时,他深居后?宫,不问朝政,只是有人来?他面前?哭了一场,他便也帮了一帮,但也仅仅是让她保全性命而已。 直到皇帝又?换了一届,叶月松才?趁风起势,洗清污名,权倾天下。 如?今离那场叛乱还有三年?。 北疆不能丢,但叶月松他也要?用。 不仅要?用,还要?只能他用。 “那便你去查吧。”玉攸容重新拿过?酒杯,起身为她倒了一杯酒,俯身放在地上。 叶月松猛地直起身,眼中满是惊喜。 “若是哀家冤枉了镇北侯府,哀家为你镇北侯府摆酒道歉;若是——”玉攸容直起身,如?玉的面容与他擦面而过?。 “臣必定大义灭亲,手刃逆贼,镇压叛乱,保北疆不乱后?,再来?向太皇太夫请罪。”叶月松激动?地打断他。 叛国证据在前?,能够得到一个?调查的机会?,能够让自家人亲自去调查,而不是直接下狱抄家,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若是镇北侯真为叛逆,你便为新的镇北侯,持哀家手谕,接管镇北军,杀无赦。”玉攸容俯视着叶月松,将?刚刚被打断的话续上,“原镇北侯一脉只诛首恶,其余人没收财产,贬为庶民。” 当然,她也同时传信给了其他几位诸侯。若是叶月松拿着她的手谕加入叛乱,等待她的便是她自己所说的“凌迟处死,诛九族”的下场。 总不会?比前?世更遭了。 这句话的恩典过?重,叶月松甚至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重重磕在地上,却觉得再重都无法重过?太皇太夫对她的宠爱和信任,眼中同时夹杂着痛苦和轻松,“臣愿为太皇太夫马前?驱。” 她自然知道,以太皇太夫的态度,谋逆多半是真的。 她亦知道,她若按太皇太夫说的做了,纵然在忠义上无可指摘,但于孝道上却是大逆不道,为万夫所指。尤其她踩着亲生母亲的尸体上位,更是会?让人敬而远之?。从此,她便只能依靠太皇太夫,如?他所意的做一个?孤臣,为他执掌一支忠心耿耿的军队。 但以她一个?人换换北疆安稳无恙,换叶家千年?清名,换叶家那些?不知情的人性命无忧,值得。 “那哀家便祝君一路平安。”玉攸容重新坐下,举起酒杯。 叶月松端起放在地上的酒杯,直起身,看着玉攸容笑道,“太皇太夫仁厚大度,明断善用,雄才?大略。有太皇太夫执政,是云国之?福。” 第97章 她抬手仰头,将?杯中酒倒入喉中。 她眼中可能会?手刃亲人的痛苦徘徊不散,脸上却已现?出几分豁达之?色。 她所言皆发自内心。 不是谁都愿信,敢信,能信叛逆之?女的。 她也庆幸,她和镇北侯府都还有选择的机会?。 “哀家还要?拜托你一件事,”玉攸容托住她的手臂讲她扶起来?,“盛雪孤身一人在外行走,难免会?遇到意外。哀家知道你身边有训练有素的老兵,想让你派个?人暗中照看一下。” 叶月松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同这件事一样严重的事。 只眨眼间,她就想到了为何太皇太夫要?借着她的手做这件事。 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无数双眼睛放在他的身上,企图揣摩他的心意,他的喜恶,然后?讨好他,或者操纵他。 她看向玉攸容,“梅公子刚走,我已派人暗中跟了上去。”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 两人相视而笑。 …… 半月后?。 镇北侯叛国谋逆一事与镇北侯嫡女叶月松大义灭亲,向太皇太夫举报镇北侯叛逆,并率军亲自将?镇北侯斩于刀下一事,同时传到云州,震惊天下。 叶月松押解镇北侯府一脉入云州请罪。 原镇北侯府一脉所有知情者尽被斩首,其中还包括叶月松的亲生父亲、亲生大哥,其余人被剥去爵位,没收家产,贬为庶人。 叶月松被任命为新任镇北侯,统领镇北军镇守北疆,从一介质子一跃成为执掌大军的镇边大将?,从风流浪荡子成为名传天下的忠臣,亦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拥兵自重的将?领、蠢蠢欲动?的世家皆安分了下来?。 太皇太夫手中有刀,可杀人。 北疆。 叶月松坐在空荡荡的镇北侯府中,独自饮酒。 她的脚下,已经堆满酒坛。 京中的镇北侯府空是因为她不喜人多,而北疆的镇北侯府空是真的空。镇北侯府,没人啦! “咚!”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破了她手中的酒坛。 她抬头望去,见?墙头扒着一个?小屁孩儿,是她被唯一仅存的被贬为庶民的亲生幼妹叶星文。 “阿父让我不要?怨你,还要?谢你,谢你保存了叶家血脉,保住了叶家祖祖辈辈的清名。”叶星文咬着唇,努力使?自己不哭,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糊满了整个?眼眶,“我不怨你,我会?照顾好其他弟弟妹妹的,只是,只是,只是……” 她连说了三个?“只是”,才?最终将?话憋了出来?,“你是镇北侯,我这辈子都是庶民,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好。”叶月松应道。 叶星文努力露出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抬手想抹眼睛,忘了自己还扒着墙头,“噗通”一声摔了下去。 叶月松没挪窝,抬手灌了一口酒。 她听到墙外传来?隐隐的哭泣声,然后?是人挣扎着起来?的声响,然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 她想起幼时她常带着阿妹扒墙头出去玩儿,阿妹人儿小小的,手也小小的,老是扒不住墙头。她只好在镇北侯府外面绕墙一圈铺了厚厚的沙子,沙子摔不痛。 她闭上眼,人已醉,手中酒晃晃悠悠地倒了满脸,分不清是酒是泪。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响了半天,将?叶月松吵醒后?突然又?停了。 叶月松睁眼,只见?敲门的人不请自入,叉腰看着她,“本宫带着君后?给镇北军拨的粮草和军饷来?啦!快给本宫安排住处!” 明霞皇子邬弱水,亦是话本中以自身相要?挟,最后?答应去南疆和亲来?换取叶月松性命无忧的皇子。 粮草与军饷分毫未差地到达北疆,镇北军高呼“陛下万岁,太皇太夫千岁”的声音传出好几里,仍有回?响。 …… 玉攸容坐在案前?翻阅着北疆来?的书信。 镇北军,已入彀中矣。 他看向下一封,露出一丝笑意。 梅盛雪的书信亦到了。 第59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三) “太皇太夫安好。自自云州下岭南, 一路越发萧条。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女子尚可打猎谋生,而男子的处境愈发艰难。有为一炊饼卖身为奴者, 亦有为求生于擂台上赤身肉搏取悦权贵、终身不嫁者……” …… “啊!”惨烈的哀嚎声响起?, 梅盛雪按住男子挣扎的身体, 将?他?的错位的骨头强行掰回原位, 涂上伤药, 用木板固定。 耳边的哀嚎声渐渐弱了下来,梅盛雪抬眸看?去, 见他?已经疼晕了过去。 他?松开手, 用干净的布条将?患者的伤腿一圈圈裹上,将?他?放平后, 才撩起?帘子走出这临时用木板隔出的“房间”。 “该我了该我了!”一个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的女子急切地迎了上来,“大夫,我肚子疼!” “坐。”梅盛雪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在一张桌前坐下, 让她伸出手。 她的肚子高高脏起?, 似怀了孕的男子, 高高隆起?的饱满的肚子与骨瘦如柴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比的怪异却又无比的寻常。 她身后排着长长的队, 他?们每个人都瘦瘦的、干干的、虚弱的, 他?们等待着、沉默着,连眼中的光都是浑浊的, 只在梅盛雪救治患者时微微亮起?, 希望他?能将?那人治好, 也希望那个能被治好的人是自己。 第98章 他?们都是听说这里?有免费看?诊,从四面八方?如同蚂蚁一般汇拢过来的人。 免了诊费, 药钱还是能凑一凑的。 据说这位小大夫开的药都不贵。 此刻,他?们看?着梅盛雪,像是在看?沙漠中的水,雪地上的火,黑夜中的光。 梅盛雪白皙的指尖搭在女子蜡黄脏污的手腕上,那只手的指甲缝中还藏着泥土,他?仿佛没有看?见,只是低头垂眸,细细分辨脉搏的强弱、快慢。 他?并未穿僧袍,而只是穿着耐脏的褐色麻衣,还顶着怪异的寸长短发,却无损他?出尘的气质。 …… “岭南路途遥远,路上常有苦于病痛者。 我想,他?们离罗浮寺如此近,比岭南更近,我这三年所享受的香火中,应当有他?们的一份,我亦当还他?们一份血汗。 太皇太夫岭南行医三年之言,牢记于心。未到岭南前花费的时间,不算在三年之内。 只是行医三日,不过走出三里?。恐要劳烦太皇太夫多等我些时日。 行医时遇到麻烦甚多,大多源于钱财、武力和?权势。” …… “按照这个方?子去药铺抓药。”梅盛雪收回诊脉的手腕,又检查了她的肚子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 “大夫,我家里?实?在没钱,您菩萨心肠,能不能—” “不能。”梅盛雪打断她。 “为何?”女子怔怔地看?着他?,没想他?拒绝得这么果断。 “我没钱。”梅盛雪平静地说。 女子看?着他?姣好的面容、白皙的手指和?虽然朴素但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补丁的衣服,心想你这哪是缺钱的样?子。 “下一个。”梅盛雪看?向她的身后。 他?没说谎。 他?只带了刚刚好到岭南的盘缠,给了她,他?就到不了岭南了。 “大夫!”女子突地起?身,握住他?的手腕,“大夫你一个男子居然摸我的肚子!你不干净了!你要嫁给我!” 梅盛雪抬眸看?她,伸手一掰,“咔嚓”一声,女子手折了。 女子低头看?着,后知?后觉地发出嚎叫声,抱着手臂蹲下。 “我力气比较大。” 他?在罗浮寺,可不是只研究经文的。劈柴、挑水这些在外面女人干的活都是他?们日常的早课。 梅盛雪低头看?她,“你自己出去,还是我送你?” 女子想骂他?,又怕他?继续对自己动手,只好恨恨地说道,“你送我!” “好。” 梅盛雪抓住她的后领,将?她轻松拎起?来,从门口扔了出去。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将?手腕和?手指一点点擦干净。 “下一个。” 他?转头对上了一个黑衣抱刀女子敬佩的目光,顿了顿,“是你扔出去的。” …… “勒索钱财者,让黑刀扔出去。以武压人者,让黑刀扔出去。仗势欺人者,让黑刀亮出镇北候府的身份。 黑刀是叶小姐派来的护卫,武功十?分厉害。 太皇太夫所言有礼,叶小姐为妻风流浪荡,不是良配,但为友却体贴入微,可以深交。前情?已逝,余生只愿与太皇太夫相伴。 一路行来,十?分顺利无需担忧。 周县县令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周县饿死、病死者无数,我停留的时间也最长。 伏县县令正直,治理有方?,就是穷。 再向南,气温渐暖,路遇一株桃花盛开,折一支压干随信送来。 还有两筐花瓣,待风干后便寄来,太皇太夫今年可早日吃上桃花糕。” …… “下一个。”梅盛雪低头说道。 迟迟没有人上前,他?抬起?头,却发现刚刚那人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天已经黑了。 梅盛雪收拾了东西,关上门,回到后院,将?晒在院中的桃花收好。 “明早还要去采吗?这已经够多了。”黑刀抱着刀靠着门看?着他?。 “越多越好。” “行吧,又要早起?。”黑刀叹了口气,“你摘得太慢了,我就说我一脚踢下去,那满树桃花能下来大半。” “落在地上,会染上尘土。” “臭讲究。” 梅盛雪蹙起?眉,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她这是要送进宫供太皇太夫食用的,以免她和?他?抢着干。 …… “愿太皇太夫安好。 ——梅盛雪。” …… 玉攸容合上信。 他?就说怎么信上隐隐传来甜腻的香味。 他?拿起?信封,轻轻一抖,便从里?面飘落出一枝桃花枝来。 第6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四) 半月后, 玉攸容收到了梅盛雪的下一封信,以及随信寄来的桃花花瓣。 玉攸容看着房内并排摆着的三口乌木大箱子,眼中浮起笑意, 那孩子莫不是把整株桃花都薅秃了。 “去打开。”他看向流萤。 “哎!”流萤跳着去开箱子的锁, 宫里的桃花还没长?出花苞呢, 南边的桃花居然都开?了! “咔擦”一声, 锁开?了。 流萤取下铜锁, 扶住箱子,回?头?对站在主子身边的画屏眨了眨眼, 猛地将盖子掀开?。 第99章 满满一箱的桃花花瓣静静地躺在乌木的箱子中。 每一片花瓣都干干净净的, 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就像是刚从枝头?摘下那般。风自窗外轻轻吹来, 荡起粉色涟漪。 甜香混和着沉静的木香,带着春日的阳光气息,无?声地自箱中溢出,在房中弥漫开?来。 …… “太皇太夫安好。 在南下的第一株桃花旁结庐义诊已半月, 在将附近居民悉数诊治完毕之余, 终于将桃花摘完洗好风开?, 可献于太皇太夫。” 梅盛雪走时未将茅屋挂锁,屋内还备了清水柴火, 若有人无?家可归, 可于此处暂住。 伏县县令和他并?排而行,伏县百姓在他身后蜿蜒出漫长?的队伍。 “据地图所说, 沿着官道策马十?天便可到达下一个县城, 白灵县。听闻那里以茶出名, 百姓生活也十?分富裕,想来无?钱医病者甚少, 我可早日下岭南,早日回?云州。 但又想停留些许时日,待到采茶时节,为太皇太夫买来春茶烹茶……” …… 这孩子。 白灵县的茶是贡茶,最早的一批制好后会直接送入宫中,哪里需要他去采? 玉攸容还未将信合上,便听见了门外宫人的声音和邬暇的声音同时响起。 “陛下驾到!” “皇祖父!” 邬暇从门外走进来就闻到了浓郁的桃花香味,双眼一亮,却还是矜持着低头?行礼,“请皇祖父安。” 玉攸容合上信,“过来。” 邬暇沉稳地走到玉攸容身边,挨着玉攸容坐下。 玉攸容笑着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欧耶! 邬暇在心中欢呼,伸手抱住皇祖父,在他怀中欢快地翻了个滚,才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他,“皇祖父,这是今年宫内摘的第一批桃花吗?我今日是不是可以吃桃花糕了?” “这不是宫内摘的第一批桃花,是圣僧南下游历时见已有桃花盛开?,特意摘了送回?来的。”玉攸容揽着她,看向画屏。 画屏会意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信,重新装入信封中,放入书架上。 邬暇一双黑溜溜圆滚滚的眼睛随着画屏的动作而移动,“那是不是很珍贵啊?” “是很珍贵。”玉攸容牵着邬暇起身,走到那房中并?排摆着的三?口乌木大箱子前,让她去摸那乌木箱,“这装花瓣的箱子用?的是上好的乌木,里面的花瓣是圣僧一片片从盛开?的桃树上摘下,摘了半月。” 是这样呀。 邬暇慢慢收回?手,将目光从箱子里那一片片鲜艳欲滴的花瓣上慢慢移开?,但当她抬头?望向玉攸容时,眼中却没有半分不舍留存,而是闪动着纯粹的光,“圣僧一定很辛苦,皇祖父要珍惜吖。” “好。”玉攸容摸了摸她的头?,“流萤,将这三?个箱子都搬下去。” 邬暇把自己埋进皇祖父怀里,不让皇祖父看到自己的表情。 呜, 还是有一点舍不得,只?有一点点。 “送到厨房去做桃花糕。”玉攸容笑着看着埋在怀中的鸵鸟。 皇祖父! 邬暇仰起头?,对着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玉攸容笑着理了理她被蹭乱的头?发,跟鸡窝一样。 “流萤,取把梳子来,哀家为陛下梳头?。” “是。” “皇祖父——” “画屏善厨艺,今天中午就留在哀家宫中吃吧。” “嗯!” 正?午。 后宫的各宫的宫妃、前朝办公的各位朝臣都收到了一份由太皇太夫赏赐的桃花糕。 桃花糕不是个稀罕物件,但在这云州倒春寒未尽,桃花还未长?出花苞之时吃上,真?真?算一桩奇事了。 有人问,流萤也不藏着捏着,按照主子吩咐地说是圣僧南下游历路上,让驿站为太皇太夫捎带回?来的。 不少人心中对圣僧的得宠程度有了数,估摸着等他回?来便是太皇太夫的第一位宠臣了,他们是该拉拢呢,还是排挤呢? 也有不少人心生反感,宠臣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更何况还经常和佞臣联系在一起,惑乱君心。 梅鹤文面色沉沉,散值时婉拒了同僚的邀请,径直往家里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而有窗有屋挡着,便不算什么了。 玉攸容将窗合上,坐在窗前,听着窗外传来的风吹竹子的声音,别有一番意趣。 “皇祖父,你在干什么?” “我在听风吹竹叶的声音。” “那我也听。” 邬暇端着桃花糕坐在玉攸容对面。 “轰隆”一声,雨终于下下来,打在竹叶上,落在池塘中,发出各色声响。邬暇就着这些声音,吃得更香了,一盘都被她吃完了。 “小馋猫。”玉攸容伸手为她擦去嘴边残渣。 “是皇祖父的小馋猫。”邬暇眉眼弯弯,十?分愉快。 她在玉容宫中吃得肚皮圆滚滚地回?去,次日便病了。 玉攸容批改奏章的手一顿,“病了?” “是。”画屏回?答。 “怎么病的?可是因为多食了昨日的桃花糕?” “不知?。” “请太医看过了吗?” “陛下不让太医进去。” 第100章 “胡闹!”玉攸容放下笔,“流萤去宣胡太医过来。画屏摆驾,我们去乾清宫。” “是。” …… “太皇太夫驾到——” “拜见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太皇太夫凤辇落在乾清宫前,众人皆跪拜在地。 画屏一手捞开?悠悠然垂落的纱帘,一手朝着轿内伸出。 一双如玉般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一只?紫玉镶边金丝勾勒的鞋子自软纱中踏出,玉攸容弯腰走出凤辇,背脊挺直,温和的目光落在门口候着接驾的眉清目秀的宫女身上,如同大山般重逾千斤。 “哀家记得,你叫云烟?负责皇帝的起居饮食?” “是。”云烟垂着眼,挺拔的鼻梁上都紧张得沁出了一层汗水。 “陛下怎么病的?” “陛下自御书房上课回?去后便心肺难受,辗、辗转不安,于梦、梦中发起了高、高烧。”若烟说着身体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是吗?” “是。”若烟咬牙答道,身子抖动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眼中都不自觉露出了一丝惊恐。 太皇太夫临朝听政,代陛下处理国?务。她对着太皇太夫说谎,乃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罪当砍头?,更甚者,诛九族! “噗通”一声,她被自己吓得趴在了地上,却仍是咬着牙强撑不敢多说一句话。 “哀家明白了。”玉攸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宫殿,恍惚间邬暇的面容和自家那个为了不读书想出无?数借口的顽劣妹妹重合了起来。 叹息了一声,他将目光落在一旁跪着的三?品红色朝服、年已老朽的女子身上,那是群臣举荐来为皇帝授课的夫子、当今右相、百官之首、桃李满天下的郗韵贤。 她站在这儿的时间应该不短,唇已被初春的寒风刮得裂开?。 “天冷风寒,郗老年岁已高,要注意自己身体。”玉攸容弯腰将郗韵贤扶起,把自己手中的暖炉塞入她怀中。 “谢太皇太夫关心,老妪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云国?再拼个十?几年。”僵直冷硬的身体被怀中的暖炉暖热,郗韵贤心中也带上暖意,只?是有些事,不得不说。她退后一步,弯下腰去,却将手中暖炉高举过头?顶,“只?是陛下怠学,乃微臣之过,臣有负太皇太夫所托。” 就差没明说皇帝是装病逃学了。 “郗老多想了。”玉攸容垂眸看着她,再次弯腰扶起她,“哀家请了太医来,郗老不妨和哀家一起进去看望一下皇帝。” “是。”郗韵贤直起身,恭敬回?道,心中却暗想,难道是她猜错了?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携着她的手自抖得更厉害的若烟身旁走过,“您为她的授课恩师,也要替哀家劝劝皇帝,学业虽重,身体更重。” “是。” 乾清宫中,听闻太皇太夫驾到,早已跪倒一片。 玉攸容一路畅通无?阻,行到了皇帝寝殿,捞开?帘子,便见到了邬暇烧得满脸通红的脸。 邬暇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迷茫了半响,才用?猫似的声音轻轻唤道,“皇祖父,老师。” 玉攸容将人抱入怀中,难得动怒,“太医!” “臣……臣在!”太医从外面奔跑进来,半跪在地上为皇帝诊脉,“请陛下伸手。” 邬暇缩在玉攸容怀中,乖乖伸出手,露出半截烧得微红的手腕。 太医双指并?拢,轻轻按了上去,沉眸静听,片刻后才开?口,“陛下这是忧思过度,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 玉攸容扶着邬暇躺下,伸手将她额头?上的已经干透了的帕子重新浸入冰水,轻轻拧干,为她擦拭脸蛋脖颈。 郗韵贤站在一旁,心神难安,却又碍于太医正?在诊治,不好开?口。太皇太夫全程都没有看她,却又仿佛全程都在看她。 待大夫终于说完,下去开?药时,他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已有豆大的汗水从她的头?上滚落下来,正?要开?口,却被玉攸容打断。 “流萤,备哀家的车来。” “是。” 玉攸容终于看向她,“天冷风寒,郗老担忧陛下,也要注意自己身体。我已让太医过来,陛下这里我会亲自照料的,请郗老安心。待到陛下身子好转了,我再让人接您入宫授学。” 郗韵贤躬身行礼,“是,多谢太皇太夫体谅。”又看向他怀中的邬暇,再次躬身行礼,“陛下年少聪慧,勤而好学,却也要注意身体。” “老师放心,孤会尽快好起来,继续随老师学习。”邬暇乌黑的眼珠子望着她,眼中满是乖巧。 “臣谢过陛下厚爱。”郗韵贤沉穆的眼中染上慈爱,想起了自家抓泥打滚上蹿下跳的孙辈。 或许真?是意外,她放下心中疑惑,直起身,随流萤离开?。 她刚一离开?,邬暇双眼一亮,“腾”地从被窝里面窜出,窜入玉攸容怀中,“皇祖父!” 玉攸容伸出一根手指压住她的唇,邬暇顿时收了声音,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滚烫的温度从手指下方的肌肤上传来,玉攸容蹙起眉,“真?病了?” 邬暇炸了眨眼,滚烫的手握住玉攸容的手指,带着他摸上了床榻。 嘶—— 床榻上热得如同是架在大烤炉上一般,怪不得郗韵贤一走,她就往他身上滚。 第101章 “我在床上放了好多个汤婆子。”邬暇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话中的骄傲毫不掩饰。 玉攸容将邬暇抱起,带她到桌边冷一冷,同时示意画屏来收拾床榻,“被太医诊出来怎么办?” 画屏掀开?被子,看着满床榻的汤婆子,眼中被笑意充满。 幸亏陛下还小,人小,个子也小。 邬暇不以为意,“皇祖父肯定是带信得过的太医来。” 玉攸容溢出笑意,“陛下确实?聪慧。” “我是仗着皇祖父撑腰!”邬暇抱紧玉攸容,用?细如小猫地声音可怜兮兮地说,“皇祖父,我讨厌她 ” 哼! 就她会告状吗? 她也要告状! 小孩儿告状,天经地义! “她说我为吃上桃花糕,令人从遥远的南方送桃花花瓣入京,劳民伤财。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长?此以往奢靡享受的风气由我而起。”邬暇瞪着圆圆的双眼,“还说皇祖父是男子,操心衣食住行是本务,但女子却不可同男子一般耽于享受。” 第6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五) 怎么不说你身上穿的乌金月纱袍价值千金呢?怎么不说你用的墨千金难求呢?怎么不说你自己?耽于享受呢?她?就吃了一块桃花糕!还是分?给?大家一起吃的! 邬暇气死了。 但又碍于学生的身份, 不便与老师争辩。 但她又不只是学生! 她?还是皇帝! 邬暇当?场就举起砚台砸了他满身墨,然后匆忙回宫“气倒”在?床,要不是皇祖父仁慈, 不借题发挥, 她?就该收拾铺盖卷儿回家了。 玉攸容看着邬暇狡黠的双眼, “还有呢?你与郗老争辩了?” 世家势大, 但身为世家之首的郗韵贤却向来老成持重, 不是会因?区区小事便指责皇帝“怠学”的人。 邬暇滴溜转的眼珠子一顿,低下头, 小声说, “我没。” “我用砚台砸了她?的头。” 玉攸容看着怀中?香香软软的小崽子。 她?用砚台砸了郗韵贤的头,砸完还知道回宫装病, 等?着他来撑腰,心里怕不是想着他能借题发挥,给?郗韵贤扣一顶“气病天女”的帽子,直接将?他贬出京去?。 聪慧过人, 多智近妖。 “你啊!”玉攸容叹了口气。 邬暇头低得更低了, 她?刚刚就知道, 她?做错事了。皇祖父才不是因?为仁慈才不追究,而是因?为不能追究, 皇祖父都把自己?的轿子用来给?坏人赔罪了! “你做得很好。”在?她?垂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 温柔的声音飘落耳边。 邬暇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玉攸容。 “陛下食用桃花糕本为小事, 郗老借题发挥, 有三个?方面的企图: 一是想趁陛下小的时候教导陛下体恤下情, 以免未来奢侈无度,空耗国力; 二是想以民生束缚住陛下的手脚, 趁机掌握朝政; 三是暗指责哀家奢靡,暗示陛下哀家身为男子只应操持衣食住行,离间哀家和陛下的关系。” 玉攸容静静揽着她?,慢慢教导。 邬暇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才不是呢!我永远相?信皇祖父!”说完她?看着玉攸容的眼中?浮现出崇拜,“皇祖父好厉害,这些我都没想到。” 她?黑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恍若眼中?盛满漫天星空,纯净得像一颗澄净无暇的黑宝石。 “陛下虽没想到,却很敏锐,应对得很好。”玉攸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但郗老年岁已高,且于国有功。陛下纵有不快,亦不能对她?动手。” 邬暇垂下眼,“好吧。” 玉攸容看出她?的想法,没有点破,而是继续说下去?,“郗老在?朝四十载,历任翰林、知县、知州、礼部侍郎、吏部侍郎、官至右相?,门下弟子无数,遍布各个?部门,陛下若是得罪了她?,日后亲政会吃不少?苦头。她?虽不全是好心,但也不全是坏心。” “让她?这样继续下去?,日后亲政才会吃更多的苦头。”邬暇瘪了瘪嘴。 “陛下敏锐。陛下便这样病着吧。”玉攸容迎着邬暇期待的目光笑着说,“哀家为陛下请了新的老师,正在?路上。” 邬暇失望地垂下头,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 还以为可以不上课了呢。 “皇祖父,新老师长什么样啊?”邬暇收拾好心里的失望,抬头看向玉攸容。其他人推荐来的老师,她?不喜欢还可以找皇祖父撑腰,皇祖父找来的老师她?要是不喜欢,就只能忍着了。 “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玉攸容看破了她?的心思,“唯有这样的人,才能与郗老抗衡。” 邬暇眼睛眨了眨,懂了!郗老是不全好不全坏,坏大过于好,新老师是大公无私,新老师比郗老好!为了让郗老吃瘪,就算她?不喜欢新老师,也要留着! “我会和新老师相?处得很好的。”邬暇弯起眼。 一点就透。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等?陛下弱冠之时,哀家会还政于陛下。他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不能只用喜好衡量。” 邬暇点头。 懂,坏大过于好的不要,不好不坏的考虑,好的要抓住。嗯?皇祖父好像还说了什么? 第102章 还政? “皇祖父!”邬暇瞪大眼,想拒绝,却又下意识觉得不应该拒绝。 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从玉攸容怀中?跳到地上,仰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爬上旁边的凳子。等?着站上凳子,看着自己?的小个?子刚好和坐着的玉攸容齐平,她?满意地点点头,抬眼平视着玉攸容,郑重地说,“孤必不负皇祖父。” 恍惚中?,有日后那?个?千古一帝的影子了。 玉攸容刚这样想着,便见邬暇跳入他怀中?,笑着仰头看他,“皇祖父,圣僧还会寄桃花来吗?我还想吃桃花糕。” 哼。 气死那?老家伙。 玉攸容失笑,“等?宫内的桃花开了,陛下可以让人摘给?你做。” 邬暇眼中?的光灭了。 “圣僧说他下次路过白灵县,会采一些春茶寄回来。” 邬暇眼中?的光又亮了。 梅盛雪不知道,在?他一步步远离云州的时候,宫里的小皇帝对他的好感度upupup。 而玉攸容请来的新老师正在?一步步靠近云州。 “驾!” 一辆马车飞驰在?官道上,麻布帘子在?空中?扬起,又被?坠着的石头重重拽下。 坐在?马车中?的人手中?攥着一封信,这封信来自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信中?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两个?大字——“改革”。 没有承诺,没有应允,她?攥着一丝希望,连夜启程,赶往兰州。 三日后。 马车抵达云州。 到达云州时,天还未亮,城门还未开,等?待开门的百姓排了老远的队,沉默地站着,瞥了一眼这辆马车非富非贵,便没让路。 安衡也知晓自家大人的性子,驱使着车,排在?了最后面。等?停好了车,才低声道,“家主,到了。” 一只长满茧子的手从车窗伸出,捞开了帘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仍然坚毅的脸,她?顺着前面排着的百姓身上看去?,看向城墙上那?两个?大字“云州”,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还是陛下的先祖中?途变卦,改革失败,好友惨死,学生被?贬,她?背着骂名辞官归乡,在?乡里建了私塾,一边教育弟子,一边侍弄农田,等?待起复。 一等?就是十年。 她?还是等?到了。 “咣当?——哐当?——”沉重的声音从朱红的大门内传来,前面排队的百姓开始躁动起来,门要开了。 “吱呀——”朱红的大门被?推开,露出里面足以并行三辆马车的朱雀大道,道路沿边的小贩已经摆好摊子,等?待开业。 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里面的繁华,她?放下帘子,静坐在?马车中?,等?待入城。 一边等?一边想,孤立罗浮寺上威逼群臣临朝执政,高坐金銮殿中?以雷霆之势掌控一方军权的太皇太夫会是什么样子? 马车悠悠的动了起来,丝毫未影响她?的思绪。 这位太皇太夫起复她?的用意,她?也猜到了几分?,无非是借她?之手打压郗韵贤,培养自己?的人。两方相?斗,他坐收渔利。不愧是从玉家出来的,手段不错,野心不小。 “让里面的人出来检查。”守城的官兵扫了一眼眼前简朴的马车,低头查验马夫递来的通关文牒。 “您不妨先查验文牒。” “犹犹豫豫的——”守城的官兵随手翻开文牒,剩下的牢骚被?堵在?了嗓子眼。 光是文牒上的名字就让她?腿软——“凤溪河”,更别?说下面写着的履历——第一条便是“曾任左相?,主持庆丰大改。” 她?这守城门的位置还是十年前她?在?庆丰大改中?打败了军中?一众同僚得到的呢! 她?挺直身体,将?文牒合上,恭恭敬敬地递了回去?,“请入城。” 安衡揣好文牒,驱车入城,“驾!” 哼,敢小瞧她?家大人? 守城的官兵看着她?们入城,踢了一脚一同守城的同僚,低声说道,“找个?机灵的去?通知郗老,说凤溪河回来了。” 同僚瞪大眼,看着还没走远点堪称破烂的马车,瞠目结舌,“你说那?是,是……” “是,快去?!” “我这就去?!”同僚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这是立功的机会啊!大大的机会!她?正要转身去?寻人,就看见一匹马朝着城门飞奔而来。 “驾!” 飞扬的马蹄在?马车前停下,湛秋光坐在?马背上高举圣旨,高声道,“太皇太夫有旨,宣凤溪河即刻入宫觐见。”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百姓们都面面相?觑,凤溪河凤大人?被?各大世家安插在?城门口的探子更是竖起了耳朵,凤溪河凤顽固?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辆此?刻停在?朱雀大道正中?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马车。 凤溪河带着老茧的手掀开帘子,挥开安衡的手,跳下马车,于众人的目光中?挺直背脊,“草民凤溪河遵旨。” 她?凤溪河回来了! 湛秋光从马上下来,带着笑容将?圣旨交给?她?,温声道,“太皇太夫知道凤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但素闻凤先生刚正不阿,才通经纬,目光高远,想见凤大人之心甚切,还请凤大人体谅。” “草民谢过太皇太夫多夸奖,草民亦闻太皇太夫心怀天下,日思夜寐,渴望一见。”凤溪河双手端着圣旨,平静地回道。 第103章 然而剧烈起伏的胸腔,剧烈跳动的心脏却象征着她?没那?么平静。 “那?便请凤先生上车吧,随臣一起入宫吧。”湛秋光说道。 上车? 凤溪河抬头看向她?。 “太皇太夫知凤先生一路奔波辛苦,特许凤先生乘马车入宫。”湛秋光笑着说。 凤溪河沉默。 这……于礼不合。 哪怕是皇亲国戚,入宫都要下车步行,而她?居然能乘车入宫。 太皇太夫对他过于优待了。 她?现在?被?捧得越高,将?来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上次她?还能辞官归乡,这次若失败,她?恐怕尸骨无存。 但感受到其他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凤溪河眼中?露出一缕狂傲的笑意,抬手并掌,“草民,遵旨!” 为苍生,何惜己?身! 宁死不改是为凤顽固。 …… 朱雀大道上,人们目送那?辆简朴到可以称之为破烂的马车一路驶向巍峨的皇宫。 “哥,还要找人通知郗老吗?” “通知个?屁,不出一时半刻,全城都知道了,干好你的活儿。” “哦。” 全城都会知道,凤溪河回来了。 并即将?得到太皇太夫的重用,从一介草民起复为朝廷命官,像她?十年前得到皇帝的重用,从一府通判一跃成为宰相?一样。 当?马车驶入宫城的那?一刻,马车中?的凤溪河闭上了眼,握着圣旨的手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又重新踏入了权力的中?心。 此?时此?刻,哪怕她?知道太皇太夫是别?有所图,是欲借她?之手来打压郗韵贤,亦忍不住对他心生感激。 十年,太久了。 第6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六) 马车在泰安殿前停下。 凤溪河的马夫被拦在?了宫门外, 湛秋光亲自下马为她驾车,到达泰安殿后,又亲自掀开帘子请她下车, “凤先生, 到了。” 凤溪河扶着车沿下来。 流萤早已立在一旁等待, “凤先生, 请随我来。” 凤溪河跟在?他身?后, 抬首望去。只见数米长的台阶上,立着一座宫殿, 宫殿内亦似有?数米长的台阶向上延伸, 延伸到高处一座龙椅脚下,一个人端坐在?其上, 低头?似在?批改着奏章。宫殿门匾上的“泰安”二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凤溪河在?殿门口顿了顿,然后昂首抬步迈了进去。 “草民凤溪河,拜见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千岁。”凤溪河的清朗的声音在?泰安殿中回荡。 玉攸容顿住笔, 垂眸看向地上俯首跪着的人。 她身?着贱价的粗布麻衣, 衣领和?袖口处却用?炭火熨得平整;麻衣虽为白色, 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污迹,衣摆处在?烛光下尤可见反复洗涤至起?毛的痕迹。 她虽已中年, 却并不显老, 只被风霜吹打?得如山般坚毅、顽固。 这便是让满朝文武又敬又怕的凤溪河。 他幼年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他入宫时她却已离京。 “平身?。” “流萤, 为凤先生看座。” “多谢太皇太夫。”凤溪河起?身?, 在?流萤端来的椅子上落座后, 画屏送来了热茶。 凤溪河顿了一下,看向玉攸容, “多谢太皇太夫。”再次谢过后,她才接过热茶,轻抿了一口,一路上奔波的疲惫与星夜入京染上的寒气?似乎都在?这一口热茶中消失殆尽。 “凤先生不必和?哀家客气?。不知道凤先生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见过。”玉攸容起?身?,自龙椅上走下。 哦? 凤溪河仰头?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那张如玉般年轻得过分的面容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却仍未想起?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恕草民愚钝。” “不怪凤先生,当日哀家是混在?那些?人群里为凤先生送行的,只是向凤先生送去了一株幼苗,凤先生没?有?注意到哀家也正?常。” 凤溪河记起?来了。 十年前,杖地清亩推行失败,大多数百姓被世家从隐田中驱赶出来,朝廷却既无多余的土地,也无多余的财力安置他们,饿死者无数,她散尽家财也只是杯水车薪,天下怨声载道;部分百姓成功拿回土地,却背上了更严苛的赋税,对她亦是怨怒颇多。 她背着满身?骂名上折辞官,孤身?归乡。清晨马车驶出城门口的那刻,却看到了将城门两旁田间的小道都挤满了的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沉默地看着她,跟着她,走了三里路才慢慢散去。 她收到的吃食堆了一整个牛车,一路走一路吃,最后只剩下一株不知何人送的连土裹起?来的松柏幼苗。 十几天过去,它还活着。 她将它种在?了自家门前,靠着这一牛车的吃食和?这一颗松柏幼苗,撑了整整十年,十年不悔。 她怔愣间,见玉攸容在?她面前停住,那张如玉的面容上透露出如山般的坚毅,“哀家只想问凤先生,今日之心可还如当日?” 今日之心可还如当日? 凤溪河望着玉攸容笑了,她缓缓站起?身?,“草民归乡时,将太皇太夫送的松柏载在?了门口。十年过去,它已经从草民腿边长至草民腰间。草民今日之心一如当日。” 第104章 她站直身?体,躬腰至与地面平行,“草民愿为苍生、为太皇太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刚好镇北侯叶月松上奏吏部尚书任鹏涛奏杀人夺地,哀家已查证属实,只待镇北侯入京当面对峙,便可将她停职查办,就有?劳凤先生先担任吏部尚书,兼太傅帝师,教?导新帝。”玉攸容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将证据和?圣旨放入她手中,“凤先生,现?在?你可称‘臣’了。” 证据早已查清,叶月松回京的调令早已发出,封官的圣旨早已写?好,只缺了一把剔肉削骨的刀。 “陛下今年七岁,哀家会在?陛下弱冠之日还政于她。这十几年中,天下百姓是喜是悲,便看凤卿的了。” 凤溪河直起?身?,看着玉攸容,眼中已带上敬畏,“是。” 十几年,便够了。 更何况,她又何尝不能把这十几年变成二十几年,三十几年乃至万万世?毕竟她还兼任太傅帝师。 次日。 凤溪河持着圣旨走马上任,将前户部尚书打?入狱中,宣布三日后公?审。 大理寺出面要求移交犯人,凤溪河依律移交。 移交次日,前户部尚书自裁于牢中。 凤溪河严斥大理寺,奏大理寺卿监管不力,尸位素餐,玉攸容贬去大理寺卿,由凤溪河暂代。 凤溪河在?大理寺审案审得风生水起?,重审了一大批十年前的冤假错案,将她之前被贬谪的好友弟子纷纷重新洗去冤屈,重新提拔调任到吏部。 郗韵贤奏她疏忽吏部之事,既已为大理寺卿,便不应再占据吏部尚书之位。凤溪河则说自己是为了查前户部尚书的死因,如今已有?头?绪,找到了暗地里从前户部尚书家中搜出的账册线索,明日便可呈于堂上。 当日凤溪河回府路上,被人刺杀,被刚好赶到云州的叶月松救下。 玉攸容借口清查刺客,保护朝堂命官的人身?安全,令叶月松派人护送官员们上下朝,并令叶月松入宫护驾。 京兆尹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前户部尚书的宅子,被叶月松击毙于当场,郗韵贤再断一臂。 凤溪河渐占上风。 …… “听说了吗?又死了个户部尚书和?京兆尹,那位可真够狠的。” “又?之前还死了谁啊?” “镇北候一家啊,你没?听那说书的说吗?” “那说书的不是说是镇北候一家意图谋反,镇北候世子大义灭亲,太皇太夫——” “嘘!” “那位仁慈不究吗?” “可这才过了多久,又死了俩,多半是那位……”说话的人给了个你懂的眼神。 搭话的人身?体颤了一下,“不,不能吧。” 一旁喝茶的梅盛雪邹起?眉。这几日,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了,这茶楼中的谈论声更甚。 “今日,我们来讲一讲这前朝的传奇事儿——容妃媚国倾城笑,萧后掌权朝政昏。” 台上说书声响起?,茶楼中渐渐安静下来,梅盛雪松开眉,抬眸细听。 听着听着,梅盛雪的眉头?重新皱起?。 这个故事讲的是萧后入宫之前本名萧容,有?一心上人,在?朝为官,虽未相见,心已暗许,无奈被父亲送入宫中为飞。入宫之后受到皇帝宠爱,立为皇夫。没?过几年,皇帝病逝,萧容升为太夫,又重新将昔日心上人调回朝堂上为相,万般宠爱,搅得朝堂上下不得安宁,百姓民不聊生。最后,激起?民乱,乱军冲入宫中,萧后和?那奸臣相拥自焚于寝宫中。 “哎,你说这太夫和?奸臣,听着像不像那位?” “不,不能吧?好像是有?点像。” 梅盛雪看向她们,冷如冰雪的目光将她们浸了个哆嗦。 他抿唇想说些?什么,再抬眸时却已看不到那二人了,而这样的讨论已如吹风吹柳絮般,到处都是了。 他起?身?,走到说书先生面前,“谁给你的本子?” 说书人一般是不会搭理的,但抬头?看见是梅盛雪,脸上就忍不住露出苦色,“梅大夫,您就别为难我了。” 那便却是有?人指使了。 梅盛雪垂眸。 说书先生赶紧走人,生怕被抓住问个究竟,做他们这行的,讲的就是个信誉。 梅盛雪抬眸,看向窗外已经下起?了细雨,仿佛已经看到云州太皇太夫身?边的风起?云涌。 他撑着伞回到医馆的时候,医馆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他收敛了心思,坐在?桌前开始号脉。 “下一个。” “下一个。” …… “你说那奸臣比太夫大那么多,他们……” “人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吗?佳人慕英雄。说不得就喜欢呢?” 梅盛雪抬眸看去,见是茶馆那两人。 他低眸给身?前之人开了药方,在?说闲话那人坐下后垂眸低声说道,“不可妄议太皇太夫。”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说不定有?人就好这一口呢?那可是前朝的真事儿。” 梅盛雪为她号脉的手一顿,他收回手,“下一个。” “大夫我还没?看呢!” “下一个。” 梅盛雪抬眸,看向门口的长队,“我是奉太皇太夫之命,南下免费问诊三年。众位若是对太皇太夫有?异议,便也不用?来我这儿看诊了。” 第105章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 “不知者不怪,梅大夫可千万别怪我们。” “我们本来就不信,梅大夫你这一说,我们就更不信了。” “和?那些?说书的比起?来,我们肯定信梅大夫啊!” “梅大夫,你见过太皇太夫,能和?我们说说,太皇太夫是啥样吗?” “是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贵的贵人。” “你本来就不想给我们看吧——”说闲话那人大声喊了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来的一块石子打?肿了脸。 “出去。”梅盛雪冷声道。 “会说狠话吗?”黑刀皱着眉抱着刀,立在?一旁看着他。 梅盛雪蹙起?眉,“滚出去。” “噗!”不知想通了什么,黑刀笑出声,“算了。” 她看向捂着脸那两人,冷下脸来,向她们走去,“看什么看,脸还没?被打?肿是吧?你父君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畜牲,你母亲是天天都在?别人床上,没?时间教?你,让你生出这么副长舌头?,当然也不一定,说不定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是从屎里钻出来的,说话才这么臭。” 那两人又羞又怕,又怒又惧,看着黑刀一步步向她们走来,连忙灰溜溜地跑了。 黑刀嗤笑一声,靠在?门口,回头?对着梅盛雪扬眉,“学会了吗?” 梅盛雪皱眉思索片刻,点头?。 第6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七) 很快便有人将梅盛雪说的话传给了当地白灵县县令方知许。 白灵县县令方知许, 清廉奉公,爱民如子,常年桌上只有一支笔, 用到实?在不能再用时?, 才会换新的。 “方县令, 我们要不要制止那些人?” “哪些人?”方知许看向说话的县丞, “本官竟不知自己?境内还有这般大胆, 敢于诋毁太皇太夫之人?” “那自然是没有,”县丞眼?珠子转了一下, 笑道, “那些小民不过为了生计说些前朝的乡野旧事罢了。” “民生艰辛啊。”方知许叹了口气?,取过纸笔, “白?灵县最早一批的春茶已经采了吧,你待会儿去取点儿来给老师寄过去,再顺便帮本官把这封信稍过去。” “下官知道。”县丞站在一旁等她?把信写完。 最早一批的春茶按理说是要作为贡茶上奉给宫中的,但当地县令想要拿点儿, 谁又能说不呢?都?是这样的。 方知许将信写完封好递给她?, “快马加鞭。” “下官明白?。” “对了, 通知驿站,近日?除本县外?, 其他寄往云州的信都?需送本县这里审核, 本官审核通过后才可发?出。” “下官明白?。” 六日?后,郗韵贤收到了来自白?灵县的第一批春茶, 和来自白?灵县县令方知许的一封信。 信中客观地描述了梅盛雪严厉指责当地说书人以前朝旧事暗指今朝, 误导当地百姓诋毁太皇太夫声誉之事, 只在最后一句暗含深意地问?了句,“听闻梅大夫称是奉太皇太夫之命, 南下问?诊,本官作为当地父母官,是否应前去拜见?” 梅盛雪? 郗韵贤卷起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扔在一旁的火盆中。写满字的信纸慢慢被火焰吞噬,跳动的火焰映照在郗韵贤脸上,照入她?深不见底的双目中。 她?对着一旁弹琴的男子招了招手,“羡鱼,来。” “大人。” 林羡鱼走到她?身前,正要行礼,便被她?止住,揽入怀中。 郗韵贤抱着他在太师椅中坐下,将笔塞入他手中,“有劳羡鱼了。” “梅盛雪,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三年前因逃婚出家一事与梅家闹崩,得太皇太夫特许入庙。”她?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中,揽着他腰腹的手隔着沙衣轻轻敲着白?皙细腻的肌肤,“不久前又与昔日?镇北世子如今的镇北候牵扯,想要还俗,被太皇太夫斥责,贬为平民,要在岭南行医三年还够百姓三年香火后,才能还俗。” “也算是奉命行医了。”郗韵贤笑了一声。一些隐晦的消息,旁人不清楚,她?还是知道的。“他身边那人是镇北候派来的,一路多用镇北候的名声。是否拜见,自行斟酌。就这样吧。” 林羡鱼停笔,吹干笔墨,将信封好,垂眸轻轻唤道,“大人。” 低沉的声音被特意放柔放轻,带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郗韵贤笑了一声,松开手,“去吧。” “是。”林羡鱼从她?怀中起身出门寄信。 郗韵贤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林羡鱼刚刚用过的笔放下鼻子下闻了闻,一股高雅的冷香从上面传来,那是林羡鱼常用的竹香。 林羡鱼是她?的妾,是她?的笔,亦是将来出事时?,她?推出去的挡箭牌。宠妾假冒她?的名义贪赃枉法、杀人放火,与她?何干? 又六日?。 白?灵县县令方知许收到了回信。 看完回信,方知许将它放在桌上平时?用来盛瓜果的白?瓷盘中,又从桌下的抽屉中取出另外?一封信,将两封信放在一起。 她?看着这两封信,轻笑了一声,举起烛火将烛油倒在了信上,将信点燃。 “碰!”火焰腾地跳起,一口吞掉了两封信,舔舐过其中一信上落款处的“盛雪”二字。 第106章 竟然想向太皇太夫告他的状?镇北候怎么?了?坏了老师的大事,便是镇北候的人也要死! 方知许拿起桌上唯一一支毛笔戳弄了一下火焰,“派人去给他制造点儿麻烦。” 县丞会意,“是,下官会将他们好好地送出白?灵县的。”然后让他们死在半路上。 待县丞走后,她?抬起头,将手中被火烧焦的毛笔扔在了一旁的渣斗中。“来人,本县的笔坏了,去库房领点银子给本官买支笔来。” …… 梅盛雪已在白?灵县待了大半月。 一则是因为那则流言,他想在白?灵县待得久一点。至少他在的地方,大家不会再讨论诋毁太皇太夫名誉;他医过的人也或多或少会领他的情,这县中,已有大半平民被他医过。 二则是因为他要送太皇太夫的春茶还未买到。他问?遍了采茶的茶户卖茶的商户,都?说这白?灵县第一批春茶已经采完,作为贡品送上京了,只有第二批春茶才会上市。 他在等第二批。 他已许诺过太皇太夫,他是一定要买到的。 “像你这么?慢悠悠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岭南去?你还要在岭南再行医三年,等回来的时?候怕都?已年过三十?,白?发?苍苍,皱纹已生。”黑刀在一旁抱着刀看他收拾摊子,今日?的看诊已经结束了。 “我不嫁人。” “啊?”黑刀皱起眉,她?没问?他嫁不嫁人啊。 “我不嫁人。”梅盛雪直起身,眼?角红痣在似雪般白?皙的脸上熠熠生辉,“不嫁人,便不需要花容月貌,豆蔻年华。” 黑刀看着他,像遥望千里之外?的雪山,第一眼?感到的不是冷,而是万古不化的坚定。 “算了。”黑刀叹了口气?,“幸好我年岁小,不然就被你拖累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不等梅盛雪追问?便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还是早点走吧,你没发?现今天来了很多胡搅蛮缠的人吗?” “以往也有很多胡搅蛮缠的人。” “不一样。以往那些人,我吓唬一下他们就走了,今天来的人都?是无药可治的人不说,还死缠烂打的不走,不然你今天也不会这么?早收摊。” “那些人?”梅盛雪蹙眉。 “应该是。”黑刀耸了耸肩,“太皇太夫让世——侯爷派我来保护你,就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怕你万一有生命危险。结果你可好……” 梅盛雪抬眸看她?,“我还写了信给太皇太夫,信中写了流言之事。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 黑刀眉头猛地皱起,神色也严肃起来,原本对于心?中的猜测只有四五分确定,如今已上升到七八分,“你猜太皇太夫收到信没?” “或者说,收到信的不是太皇太夫。” “我们必须马上走!”黑刀直起身,“照你所说,他们肯定是收到信,确定了什么?,才对你动手的。这里离洛水县有50公里,骑马半夜就到了。” 梅盛雪摇头,“我们不能这样走。” “他们挑拨民众来找我们麻烦,要么?只是想警告我们,要么?便是想让我尽快离开。” “然后死在半路上。”黑刀冷冷地补了一句,“后者可能性更大。” “既然他们已经了第一步,那第二步肯定已经备好了。”梅盛雪垂眸。 “先拖着不走。有镇北候的名头压着,他们最多只能挑拨民众来找我们麻烦。”黑刀皱眉。 “若他们真的顾忌镇北候,便不会动手了。”权力?之争,只有你死我活。梅盛雪想起罗浮寺火海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太皇太夫,握上腰间的锦囊,锦囊中装着一方太皇太夫亲手绣的锦帕。 另一方也用锦囊装着放在他的怀中。 “那怎么?办?”黑刀烦躁地把刀出鞘又收起,要是人再多点儿,她?敢直接冲出去。 “你能带着我偷偷出城吗?”梅盛雪抬眸。 黑刀思索了一下,“带着你没问?题,带着马比较难。没有马的话,每日?只能行50里,需要走一日?才能到。” “我们不去洛水县。”梅盛雪平静地说道。 黑刀:? “我们进山。” 黑刀:?? “我们早上走。” 黑刀:??? …… 次日?清晨。 梅盛雪和黑刀收拾好行李出城。 他们身后,一个窝在城门口对面的角落里的乞丐悄悄往巷子里缩了缩,消失不见了。 “这么?快就走了?”县丞诧异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走了好啊,走了好啊。”为什么?走的不重要,只要走了就好。 她?挥手让手下退下,招来仆人吩咐到,“今日?我高兴,把那地窖里的花炮拿出来放给我乐呵乐呵。” “是。”白?日?放烟火,仆人丝毫不觉得奇怪。全县都?知道,县丞大人有个怪癖,一高兴就喜欢白?日?放花炮玩儿。 不一会儿,县衙中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花炮冲上天,在天上“砰”地一声炸开来,绽放出一朵硕大的红色的梅花,只刹那间便谢了,化作流星朝地上落下。 “砰!”又一朵花绽放,不过这次是蓝紫色的牡丹…… 这朵谢了,那朵又开了,一朵又一朵,热闹了一方天穹。 第107章 以烟火为信号,以不同颜色的烟火顺序为暗号——目标已出城,动手。 白?灵县中,不少人都?驻足仰头观看,毕竟白?日?的花炮虽不如晚上的绚丽,但平常人也难得一见。 白?灵县外?,梅盛雪站在山顶上,看着白?灵县上空绽放的绚丽烟火,“我们该入城了。” “给,衣服。”黑刀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是一套破烂的衣服。 梅盛雪换上衣服,把头发?弄乱,又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脖上手上脚上都?抹上泥土,躬起腰,低下头,一个乞丐就新鲜出炉了。 黑刀也是同样的搭配。 两人来到一处低矮的城墙处,黑刀放出一只兔子,将守卫的注意力?引走,只须臾间,便带着梅盛雪跳上墙跳过城墙入了城,摸入一户黑刀半夜去踩过点的能看见县衙的房子。 一人盯前门,一人盯后门,盯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在清晨开城门的时?候,盯到了一个悄悄摸摸从县衙后门进去的人。 “大人!没人啊!”这偷偷摸摸从县衙后门摸进来的是一个土匪,这好久没接生意,她?们都?怕县衙哪一天就卸磨杀驴了。好不容易来了一单,她?们也急啊! “没人?” “真没人。我亲自带人在路旁蹲着,一个苍蝇都?没见着过啊。你看我这急得,嘴里都?起泡了。”她?说着掰开嘴给县丞看。 “哎——”县丞推开她?,“你先再这儿坐一会儿,喝点茶消消火,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哎!”土匪在房中的凳子上乖乖坐下。 县丞出了房门,脚步加快,找到县令,“大人,没拦着人。” “没拦着?”方知许皱起眉。 “他们压根就没见着人。别说人了,鬼都?没有。”县丞悄声说道,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的人看着人出城的,怎么?就没了呢? 方知许思考片刻,看着县丞那副心?里有鬼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没去洛水县。” “没去洛水县?那他们在哪儿?”县丞追问?。 方知许看了她?一眼?儿,“本县又不是神,本县哪里知道。不过——”她?端起茶,“本官猜他们进山了。” “下官愚钝。” “沿途皆是荒山,他们只能进山。”方知许轻轻抿了一口茶。 “大人高见。” 方知许脸上露出笑意,笑着挥了挥手。 县丞退下去,重新走入房中。 “大人?”土匪急切地迎上来。 县丞淡定自若地坐下,端起一杯热茶,“他们进山了,没有去洛水县。” 土匪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在县丞的目光中退后三步,“大人放心?,我们挖地三尺也会将人找出来的。” 县丞低头抿了口茶,挥手让她?离开。 县衙斜对面的宅子中,黑刀重新落在梅盛雪的身旁,“那人出城了。” “我们也出城。”梅盛雪起身。 “我回来的时?候听你的,特意绕到商行那边去看了,有一队商队正好要出发?,同行的有商行的主?人和公子,因此?有好几辆马车。你怎么?知道的?”黑刀看向梅盛雪的眼?神已经带上敬意,梅盛雪在她?心?中本来就是神仙般的人物,如今更不似凡人。 “之前来求诊的病人里有商队的人,说这商队打算停留五日?,算算日?子,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梅盛雪边说边走。 “怪不得你要昨日?清晨出城。”黑刀连忙跟上去。 梅盛雪走得急促,如今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完全安全。 两人故技重施,重新出城,再赶往白?灵县城外?通往洛水县的必经之路上。稍待片刻后,一队商队逶迤的队伍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砰!”一块石子卡住车轮,将车轮的一根木头卡断了,让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 商行的主?人是个眉目坚毅的女人,她?下车后先将自己?夫君扶下来,又敲了敲儿子的车窗,“玉妆,马车坏了,阿虎正在修,要下来透透风吗?” “母亲,此?兆不吉,不如我们回城,明日?再启程?”朱玉妆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露出一张瘦削哀冷的脸。 “休说胡话,经商不走回头路。”朱敬抬手止住他的话。 “母亲说得是。”朱玉妆推开车门,被侍子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到河边净了净手,看着河边长出的青草、垂下的细柳,眼?中的哀愁散了些。 “玉妆,回了。”朱敬唤道。 “好。”朱玉妆被侍子扶着钻进马车,迎面对上了梅盛雪清冷的眸子。 一把刀落在他的颈上,“别动,我们只想搭车,不想杀人。” 朱玉妆看着这两个乞丐扮相的不速之客,蹙着眉点了点头。 黑刀携着朱玉妆在梅盛雪对面坐下,将自己?藏在朱玉妆身后,通过不断飞起又落下的车帘观察着车外?的动静。 行了一个时?辰,车外?朱敬声音响起,“玉妆,要吃点东西吗?” 黑刀警告地看向朱玉妆。 朱玉妆看了她?一眼?,尤其是她?握在手中的刀,“不用了,母亲,我累了,想要睡会儿。” “那行,那你好好休息,我让其他人不要来打扰你。” “多谢母亲。” 黑刀松了一口气?,看向朱玉妆,看不出来,这娇娇弱弱的,明明眼?中害怕极了,却能强忍着不失态。 第108章 “站住!”商队迎面撞上来一行人。 黑刀自飘起的车帘间隙看了他们一眼?,握紧刀柄,和梅盛雪对视了一眼?,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土匪。” 梅盛雪垂眸,手下意识握紧,却握了个空——他将那两方锦帕都?放入怀中了。 他瞒天过海,先让人以为自己?出城了,实?则进山登高观察信号;等到对方真的以为他们出城,发?出信号让人半路埋伏的时?候,再悄悄进城;等对方埋伏的人没有看到他们,必然回来报信。从白?灵县到洛水县这一路都?是荒山,对方必定以为他们已经入山,将埋伏的人撤回去搜山。他们趁机混入商队中,进入洛水县中。 这计策打的是时?间差,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上一次他便是这样从家中逃往罗浮寺的,差点被家中护卫抓回去。而今,他们又似乎因为商队走得过早,正好和进山的土匪撞上了。 第6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八) “王头领?王头领你忘了?, 我们?上次见过。”朱维的声音响起,黑刀透过车帘缝隙看到朱维向那群土匪走去。 “上次走得匆忙,忘了?备礼, 这是一点小心意, 不成敬意。”朱敬从旁边人的手中拿过一个木盒子, 递给为首的土匪头子。 土匪头子“砰”地一声打开箱子, 又?“哐”地一声合上, 斜眼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持着武器警惕地看着她的装备精良的护卫队、她们?身旁堆得满满的十几辆牛车, 以及好几辆车门紧闭的马车, “让他们?放下刀,把马车上的人唤下来, 我们?挨个搜一遍就走。” “马车上都是鄙人的家眷,王统领若是想做什么,就踩着朱某的尸体过去吧。”朱敬后退一步,两个持刀的护卫上前一步, 护在她的身前。 留守在车队旁的护卫也聚拢到?一起, 以马车为依托围成一圈, 抽出刀,刀口?向外。 “大哥。”土匪头子身旁那人提醒了?一句, 她们?还要抓紧时间搜山呢, 把时间耽误在这儿不划算。 “呸!”土匪头子将装满白银的木盒塞入马褡子中,“算你们?好命, 今天你母亲忙, 没时间收拾你们?, 滚吧!” 她抬手,重?重?地挥下马鞭, “驾!” 马儿吃痛地嘶吼一声,略过她们?朝前方奔驰,其?他人紧随其?后,溅起大片大片的尘埃弥漫在空中,遮挡住车队众人的视线。 朱敬一行警惕地看着她们?,直到?她们?走远才松了?口?气,坐回?马车中,“继续上路!” 护卫们?收刀入鞘,驱车的驱车,收拾锅灶的收拾锅灶,偶尔还夹杂着几句笑声骂语,整个商队的气氛重?新松弛下来。 车内,梅盛雪和朱玉妆同时松了?口?气。 听到?声音,梅盛雪抬眸看他,“多谢。” 朱玉妆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意,柔和地点了?点头。 商队再无波折,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洛水县。在到?洛水县前,朱玉妆让商队停下歇息,将梅盛雪和黑刀放走。 临走时,梅盛雪看向朱玉妆,“公子不要对旁人提起此事,会为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端。” 朱玉妆敛眉应了?。 再抬眼时,眼前已无二人踪影。 …… 黑刀和梅盛雪在城门旁的林子中又?躲了?一日,撇清商队的嫌疑后,才换了?衣物,以梅盛雪的名义光明磊落地从正门入城,开?医馆。 方知许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一日之后,气得她又?折断了?一支毛笔。 “听说?最近从本县到?洛水县的路上有匪盗出没,梅大夫毫发无损地到?了?洛水县,真是让本县意外啊。你说?,她们?又?不是鸟儿,没长翅膀,是怎么避开?匪盗飞过去的?”最后一句话,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意。 “是啊!”县丞应和,给方知许递了?碗茶,让她消消气,“可惜了?,洛水县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也是隐晦提示方知许,她们?在洛水县那儿没有人。 “什么?有土匪假扮流民流窜到?他县作案?”方知许从她接过茶,诧异地扬起眉。 县丞和方知许目光对视了?一瞬恍然大悟,“对啊!没想到?这个土匪太挺聪明,太聪明了?。”他竖起大拇指。 在本县县城内不能动手,是怕镇北侯迁怒下来,她们?性命不保,但其?他县没有这个顾虑啊!其?他县出了?命案,关我白灵县何事? 洛水城。 梅盛雪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假托他人的名字重?新写?信给太皇太夫。 “给太皇太夫的信我寄出去了?,侯爷那边我也去信联系了?。”黑刀抱着刀皱起眉,“但不管是太皇太夫还是侯爷,收到?信都需要时间,派人过来也需要时间。更何况,她们?已经暴露,说?不得会在城内动手。在这段时间内,你不能出城,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会护你周全。” “黑刀。” “嗯?” “多谢。” 黑刀微怔,扬眉大笑,“我分内之事,不用道谢。你为平民义诊是一片善心,为太皇太夫仗义执言亦是一片善心,如?果我母亲病重?时父君能遇见你,说?不得就能活下来。” “令尊?” “没钱看病,病死的。我父君病急乱投医拿着最后一点银钱去拜了?佛上了?香,没用。里面的和尚既不通经也不懂佛不会医,给了?我父君一支下下的签子就将他赶出来了?,什么用都没有。”黑刀抱着刀,抬头看着窗外凄冷的月色。 第109章 梅盛雪看着黑刀仰头看月的背影,深深的悲意从那背影中透出,从那故作轻松的语气中透出,让他忍不住蹙起眉,窒息的感觉自?心中升起,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他又?想起当?日他自?罗浮寺山底一步步叩拜而上,在佛像前跪伏而下,求方丈放他还俗下山。太皇太夫踢开?紫藤浅紫罗锦裙边,踏着白雪朝他走来,“罗浮寺的香火自?他们?血汗而来,你受他们?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当?还他们?三年血汗。” 他如?今才知“血汗”之重?。 “她病死后,我父君也跟着去了?,还是世子将我从街上捡回?来。我有时候在想,父君走得早挺好的,没有受太多的苦,也没有被饿到?只能喝河里的水。我被世子捡到?的时候,已经当?了?两年的乞丐,因为争吃的差点被老乞丐打断腿,世子——也就是现?在的侯爷,她那个时候还不到?十岁,和梅大夫你一样?心善,站在我面前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护你周全’。” “所以你放心,侯爷吩咐我保护你,我一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的。”黑刀笑着转过头,看见梅盛雪的双眸一顿。 他愧疚什么? 她眼中笑意退去,沉默了?许久,轻叹了?一口?气,“梅大夫,心太软不是件好事。” 心太软便会被人利用,被人伤害,直到?体无完肤,她那些年在世子身边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梅盛雪摇了?摇头,他不是心软,也并未将他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只是觉得,生?死面前,过往所思都如?云烟,微不足道。 “梅大夫,”黑刀的声音从头顶飘落,“我还活着。” 梅盛雪抬眸看她,她双眼低垂,脸上略有些不自?在。黑刀这幅样?子倒是难得一见,她这是在安慰他? 梅盛雪笑了?,温暖的烛光映入他的眼中,将雪峰封顶那万年不化的冰雪融化。 黑刀更不自?在了?,她这辈子就没干过哄人的事! “我会一直义诊的,三年后回?京也会,直到?我死为止。”梅盛雪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月色虽冷,却?真真实实在照耀着大地,“我会教会更多人医术,会有更多的人义诊,直到?我死。” “可惜你没机会了?!”门外声音陡然响起。 “谁!” 第6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九) 一辆简朴至极的马车向皇宫行去。 沿途的人纷纷避开, 敬畏地看着这辆马车朝皇宫驶去。 京城是权力的中心,无论是百姓、商人或是权贵都对大人物天然的敏感。一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记得这是凤溪河的座驾。 而这一月的风波都是由这辆马车的主人而起,最终波及到天下。他这一去, 怕是又有什么大事?。 而更敏感的人, 则品出来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早朝的时候再说?, 非要现在入宫的?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 凤溪河从马车中钻出来, 挥开车夫想要搀扶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站直身体, 看向?高耸巍峨的红色宫墙。 “吏部尚书?凤溪河有事?求见太皇太夫。” “宣。” 玉攸容的旨意从皇宫最深处传出,穿透层层宫墙, 到达朱雀门。 “吱哑”一声,朱雀门开启。 凤溪河理了理红色的官袍,踏入门内。她走过长长的台阶,穿过层层的宫殿, 凤溪河踏入泰安殿中, 红色的袍子铺在地上。 “臣凤溪河, 见过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太皇太夫。” “凤大人有何要事?不能明日早朝上说??”玉攸容停下手中红笔, 垂眸看她。 “微臣此事?, ”凤溪河直起身,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夫, “事?关太皇太夫清誉。” 殿内一片沉默, 流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玉攸容垂眸看她, “说?。”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沉稳, 柔和?,像是凤溪河说?的不过张三偷了李四家的牛这样的小事?,而不是事?关到男子最重要的名节。 “京城外有流言传,臣与?太皇太夫是今朝的萧后和?严相——” “放肆!”凤溪河还没说?完,画屏便斥责出声。 萧后,前朝摄政太夫; 严相,萧后入宫前的心上人,失职被?贬。 太上皇死?后,萧后寡居,重新起复严相,重新引她入朝,也重新引她入自己闺床。 她也不看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攀附太皇太后? 凤溪河拱手,“此事?臣已经处理了,太皇太夫容禀。” “说?。” “臣已经让人放出了朝中诸位大人的风雅趣事?,也找说?书?人编排好了话本,不日便会传遍云国。” “风雅趣事??” “郗老前几日秘密抬回了一房豆蔻年华的小妾,梅侍郎的弟弟同?儿媳□□,工部尚书?的小妾腹中的胎儿不是她自己的……”凤溪河将这些个□□背德的腌臜事?如数道来,比说?书?人说?得都要精彩。 “凤大人,”玉攸容打断凤溪河,“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假的,她这样编排不会担心犯众怒吗?若是假的,她这样说?出不会担心犯众怒吗? 第110章 凤溪河一顿,悠悠道来,“自然是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但百姓们?会以为是假的。”凤溪河弓下腰,“群臣也会当成是假的。她们?会极力为太皇太夫辟谣。”什么样的辟谣方?式都比不过始作俑者自己辟谣。 玉攸容看着即使?弓着腰依旧挺拔如松的凤溪河,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她十年前搅动风云的风采,“凤大人风采依旧。” “太皇太夫谬赞。”凤溪河维持着弓身低头的姿势谦虚道。太皇太夫未叫她起身,她便不能起。 “不是谬赞,是哀家的心理话。流萤,给凤大人看座。” “是。” 流萤端来一把梨木椅子。 “多谢太皇太夫。”凤溪河直起身,在一旁落座。 凤溪河屁/股刚坐稳,便听到上方?太皇太夫温和?的声音飘下,“凤大人消息灵通,动手麻利,先斩后奏,为哀家分忧,哀家要多谢凤大人。” 凤溪河心中一惊,起身跪在地上。 “臣有罪。” 玉攸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偌大的大殿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呼吸声向?外传去,又被?幽静的大殿层层传回,压在人的身上,让人忍不住加快呼吸,然而越呼吸耳边的声音就?越大,越让人无法呼吸。 “罪在何处?” 太皇太夫声音响起,凤溪河才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从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中解脱出来。 “臣应该先通禀太皇太夫,由太皇太夫定夺。”她之前之所以先斩后奏,是这种脏事?丑事?,若是经过了太皇太夫的手,味道便变了。但万万没想到,太皇太夫的性子如此刚强。 “请起。”玉攸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流萤,给凤大人看茶。” “谢太皇太夫。”凤溪河起身,接过流萤递过来的压惊的茶水。之后她和?太皇太夫的相处模式要调整一下了,凤溪河在心中暗忖。 “凤大人将此事?写个折子,明日在朝会上递上来吧。” “太皇太夫?”凤溪河诧异地抬头。这事?关您的清誉,暗中操作便罢了,怎能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 “流言可怖,此事?不仅关乎到哀家的名声,也关乎到众位大人的名声。哀家打算设立男官,于宫内外行走,替哀家代为传话。”玉攸容目光落在凤溪河身上,眼含担忧。 殿下您哪儿是怕流言可怖啊,分明是想趁机搞事?。凤溪河皱起眉,“此事?并无先例,其他大人们?恐怕不会同?意。”便是前朝的萧后,也只敢起复一下旧臣而已。 “那众位大人的清名怕是堪忧。”落在凤溪河肩上的目光刹时重逾千斤。 “是。”凤溪河艰难地开口。 “凤大人别担心,还有哀家。” 凤溪河听得这话,心中的冷意被?风吹散,在温暖的烛光照耀下温度缓缓回升。她在心中长舒了口气,抬起头,“臣相信殿下。” 如今她已经被?捆上太皇太夫的战车,与?其怀疑,不如相信他,相信他必能达成他的目的。 至少,至少他还答应在陛下弱冠的时候还政于她,并未想一直把持朝政。 玉攸容笑了,“哀家也相信凤爱卿。” 他不看重名声,只看重名声带来的东西。之前重视名声如是,现在不重视名声亦如是。 史?书?中,赢到最后的往往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 独自走向?宫外的时候,凤溪河在心中想:她从此将自绝于士大夫之列了。千百年后,她大概落不下什么好名声。但她在太皇太夫心中的地位朝心腹又迈进了一步。 有舍才有得。 …… 次日早朝。 凤溪河出列。 “臣有本奏——” “京外有流言传臣媚上弄权,以萧后严相暗指,毁坏太皇太夫清誉,臣请严查!” “岂有此理!”端坐在一旁凤椅上的玉攸容还没说?话,龙椅上的邬暇倒是先发?火了,“给朕查!朕要把幕后指使?抓出来千刀万剐!” 听着小皇帝话中的怒火不似假的,殿中许多人心中悄悄抖了一下。 玉攸容端坐在凤椅上,目光扫过众臣,“诸位以为呢?” “自当如此。”郗韵贤出来应和?,“如此流言,必是有心人有意为之,想要动摇我云国的国本,必须抓出严惩!” “臣附议!” “臣附议!” 殿中诸人无一反对,甚至有的人还在暗地里咬牙切齿:在这个流言之后出现的其他流言也要一起惩治!最好能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就?算抓不到罪魁祸首也要让他们?推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当替罪羊。 殿中众人也不是傻子,这么有针对性的流言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而后面那些他们?的风雅趣事?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她们?也都能猜到。纵是如此,但波及到自己,心中难免有气。 “既无人反对,那这件事?便这样吧。既然流言是在京城外传播的,便下旨给各县县令,让她们?严查此事?。此外,命凤大人为监察使?,可任命数名监察特使?,分别前往各县暗查各地县令是否与?幕后之人有所勾结,他们?的折子可经驿站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哀家手中。” “是。”凤溪河抬头与?玉攸容对视了一眼,接旨。什么监察各地县令,太皇太夫此旨,是想给各地的官员来一场大换血。而她派去的人,就?是天然的接替各地县令的人选。 第111章 此事?,危险至极,却也收益极大。 她干了! 郗韵贤想要说?什么,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沉默。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没人站出来反对。 “凤大人可知?这个流言传了多久了?” “已有一月。” “竟然已经有一月了。”玉攸容皱起眉,略显无奈,“纵然能查出幕后指使?,哀家和?凤大人的名声怕是也……” 玉攸容叹了口气:“流言可怖,为了哀家和?诸位大人的清誉着想,哀家打算设立男官,于宫内外行走,替哀家代为传话。” “此事?不可!”礼部尚书?梅鹤文率先出来反对,“历朝历代并无先例,太皇太夫此例一开,怕是会动摇人心。” “祖法不可违啊!” 图穷匕见,图穷匕见!这绝对才是太皇太夫的真?实目的。 反对者群情?激荡。 凤溪河全力支持。 玉瑾华默不作声。 “昔日陛下身边也曾设侍中。”玉攸容耐心解释。 “男子怎可入朝为官?” “并非正式的官员,只是哀家身边一散官罢了。” “敢问太皇太夫是想立何散官?”有人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无非是替哀家提壶管车的侍中罢了。”玉攸容轻笑。 “不行!” 众人沉默了一瞬,反对得更厉害了。侍中能够随侍于太皇太夫身边,直达天听,可是典型的官卑位重的职位。 玉攸容看着她们?争吵,待她们?争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命流萤着人奉茶给她们?,“那众位大人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咳咳——”有人被?茶水呛住了。 换在她们?家那些“风雅趣事?”传开以前,她们?绝对不会相信玉攸容身为太皇太夫,敢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 而现在,她们?不仅深信不疑,而且还想得更多。若是今日不让太皇太夫如愿,怕是明日,京城里就?能传出她们?和?太皇太夫的一二趣事?,甚至是先皇,先皇夫也不是不可能! 而和?太皇太夫不同?,官员的“声誉”可是和?官位挂钩的,自古还没有哪一个官员坏了名声之后还能待在原位的,尤其是在上面的人不喜欢她们?的基础上。 “臣家中嫡女飞鸢可入宫侍奉太皇太夫左右,为太皇太夫传旨。”有人急中生?智。 反正男官就?是不行,太皇太夫为了大臣的清誉考虑想要立侍中,那就?立女子吧,同?为女子,出入大臣家中无妨。 “放肆!”玉攸容沉下脸,“你是觉得哀家的名声还不够臭吗?” “臣不敢!”说?话那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玉攸容伸手抚住额头,闭上眼,厌烦地说?,“拉下去,审看看之前的流言是不是和?她有关。” “哒。” 叶月松立刻领着人踏入殿中,她身上穿着的是宫中禁卫的衣裳。 群臣心中一惊。镇北候这条太皇太夫的走狗怎么来了?她带了多少人来?现在是不是已经团团围住大殿,只等太皇太夫一声令下,就?大开杀戒了? 不值得,为一个侍中的位置,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 玉攸容看着殿中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叹了口气,“侍中的人选哀家打算从诸位家中子侄中挑选,诸位可有推荐?” 放弃了阻止太皇太夫立男官的想法,再一听太皇太夫这话,众人立刻回过神来——如今太皇太夫掌权,可他为男子,她们?不能如过去那般送子侄入宫为妃,在皇帝身边吹耳边风。可这侍中,不就?是吹耳边风的绝佳人选吗? 妙啊! “臣家中嫡子凤长歌可入宫为侍中,侍奉太皇太夫左右。”这时,凤溪河站了出来,引得众人怒目而视:呸!不当人子!拍马屁拍这么快干嘛! “臣家中嫡子左秋风可入宫。” “臣家中次子明湖可入宫。” …… 甚至连郗韵贤也表态,“臣家中二子郗佩悠可入宫。” 唯一未出声的便是礼部侍郎梅鹤文,她家中有一女两子,幼子出家为僧,二子已与?人有婚约,不出声也正常。 “那便封明湖和?郗佩悠为侍中,入宫随侍。”玉攸容一言敲定。 群臣俯首,“是。” …… “咻!” 一只箭从梅盛雪耳边擦过,插入他身旁的树干上。 “没事?吧?”黑刀挥舞着刀,“砰砰砰砰”地将大多数穷追不舍的箭斩断。 “没事?,只是耳朵被?箭的倒刺划伤了。”梅盛雪抬起头,一道蜿蜒的血痕从他的耳边流下,流过苍白的肌肤,落在他遍体鳞伤的身上。 那晚他们?刚在客栈落脚,便被?贼人追杀而来,只能一路往县城外逃。 “我们?去下一个县,下一个县是龙囤县,那里有将领领兵在那里驻扎。到了那里,我要让这群兔崽子们?都死?无葬身之地。”黑刀咬牙说?道。 黑刀不愧是黑刀,硬生?生?地护着他从包围中突破了出来,他身上虽然伤多,但大多都是轻伤。甚至黑刀偶尔恢复体力后,还能运转轻功,带着他躲起来,获得暂时喘息的机会。 正如此刻。 “我恢复了一些体力。”黑刀喘息着说?道。 梅盛雪默契地靠近黑刀,黑刀揽住梅盛雪的腰纵身向?前跃去,消失在贼人的视线中。 第112章 他们?走后,几十个人出现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这两个杂种,又来这套。给我搜,我倒要看看他们?的体力能撑到什么时候。” 随着领头的人一声令下,这几十个青衣身影冲入林中,往不同?方?向?蔓延开来,和?山林融为一体。 黑刀带着梅盛雪窜入一个山洞中,松开手。 她是属兔子的吗?怎么总能找到洞?梅盛雪看了她一眼,放松的眼神突然在她沾血的肩头一凝,“你受伤了?”他记得上次包扎的时候没有这里。 “放心,受伤了那些人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是占了人多势众的便宜罢了。”黑刀后退一步,靠着山壁滑落在地,抬手用小刀将肩膀中箭处旁边的肉挖开,将箭翘出来。 她这套动作做得可谓快准狠,梅盛雪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做完了,十分熟练。 她从腰中摸出药瓶,抬手撒了上去,伸手从衣摆撕下破布,就?要往肩上裹,只是一动,刚刚被?药止住血的伤口就?又撕裂开来。 “我来。”梅盛雪按住她,夺过她手中的布条,半点没忌讳的把她的衣服扒得更开,绕过她的腋下,将她肩膀受伤的地方?层层裹起来,再为她处理其他地方?被?包扎过但又崩开的伤口。 虽然不能保证接下来不会再被?崩开,但多上点药总是好的。 黑刀疼得喘了口粗气,笑着看着他,“梅大夫,你可真?不像个男子。” 梅盛雪没理她。 “梅大夫我问你个问题,你看见我的身体不感到羞怯吗?”黑刀仰头看着石壁,转移注意力。 刚刚动手的心劲一过,肉被?割开的疼痛涌上心头,刺得她连话都差点说?不出。她手上被?割了两刀,腿上被?割了三刀,从头到脚都是伤。 “看多了。”梅盛雪动作不停。 黑刀笑出声来,“梅大夫你可真?是个奇人。要是换做别的男子,这个时候我就?该负责了。” “不需要。”梅盛雪声音冷了下来。 “别当真?啊,我道歉还不行吗?”黑刀仰头笑着,知?道他不喜欢开玩笑,自己肯定是被?痛得脑子坏掉了,“抱歉。” “嗯。”梅盛雪处理完她身上的伤,起身在一旁坐下为自己处理伤口。 “你后悔吗?”短暂的反思完,黑刀又问道。后悔因为那句话和?太皇太夫扯上关系,被?一路追杀,性命不保。 梅盛雪看着她,“后悔。” “哈?”黑刀诧异地看向?他。 “后悔连累到你。” “老子是说?你自己。”黑刀翻了个白眼,“你只是个大夫,这些大人物?的斗争和?我们?毛都挨不着。你按照原本的路线一路走下去,十年二十年,你会成为大家口中的圣人,会名流千古。” 黑刀眼睛发?亮,随即又暗下来,瞥了他一眼,“而现在,你连命都保不住了。” “不悔。”梅盛雪平静地说?着,说?完便沉默下来,平静地忍耐着饥饿。 “榆木脑袋。”黑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也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太皇太夫又是怎样的风采,能让梅大夫崇拜到这个地步。 半响,黑刀感觉到身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起身,“走吧。”尽管她一起身,刚刚结痂的伤口便又崩开,流出血来。 梅盛雪起身,“好。” 两天一夜过去。 两个血人倒在龙屯城的城门口。 “什么人!”守门的士兵刷地就?把刀抽了出来,对准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 被?抽到声惊醒,黑刀下意识地拔出刀,对着她们?。 “等等!”梅盛雪挣扎着站起身,一身衣裳脏污,然而眼中眸子却亮得惊人,他从黑刀腰间扯下令牌,高高举起,“我们?是镇北侯府的人。” “镇北侯府?” 半刻钟后,驻扎的将领来了,“我是驻扎此地的将领侯南,你们?可以叫我侯校尉。你们?是镇北侯府的人?” “她是。”梅盛雪答道。 “那你是?” “梅盛雪。” “圣僧梅盛雪?”侯南诧异地扬眉,挥手止住他后面的话,“带两位贵客入城,安排最好的客栈。另外,告诉城内百姓,梅神医梅圣僧来了。” “是。” “你知?道我?”梅盛雪不解。 “当然。”侯南眉飞色舞,“昔日名满天下的圣僧,如今救苦救难的神医,我当然知?道。放心,在龙屯城中,我保你安全,只要你给城中百姓免费看病。” 被?梅盛雪救过的,不止有当地的百姓,还有路过的商队路人,他们?早已把梅盛雪的名声带往更前方?。 昔日行过的善,如今归还的果。 梅盛雪笑了。 …… 梅盛雪踏入城中时,才知?道侯南为什么那么高兴。 城中穿着布衣的女子多气质硬朗,带着几分杀气,与?城门守城的士兵有几分相像,这城中的百姓或许有她们?的同?僚、朋友、亲人。 梅盛雪和?黑刀被?人带着从后门走入客栈的时候,说?书?先生?正在台上说?书?—— “听闻那右相古稀之年,竟然秘密抬回了一房豆蔻年华的小妾!这可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啊压海棠——” 说?的不再是前朝萧后严相,而是当今右相的风流韵事?。 第113章 太皇太夫可真?聪明,梅盛雪眼中浮现出笑意。 待他换好衣服,又听到楼下传来说?书?先生?新的故事?—— “当今的太皇太夫可了不得,不出手不得了,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开天辟地啊,比那神仙还了不得。你让我别卖关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好叻!那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太皇太夫立了一个男官!虽然说?干的是为太皇太夫把屎把尿、穿衣侍奉的活,但那也是个官啊!可以和?诸位大人们?一起上朝的官……” 男官…… 梅盛雪垂眸,想起了画屏和?流萤为太皇太夫梳头穿衣的场景。 “砰砰砰。”敲门声响了三下,然后响起一个声音,“是我。” 是黑刀的声音。 “进。” 黑刀推门进来,“听见了吗?” 黑刀关上门,倚靠在门口,听楼下的说?书?声,“我们?的那两封信现在还没到呢,事?情?就?被?太皇太夫解决了。”她耸了耸肩,“国家大事?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小人物?出头,你后悔吗?” 梅盛雪摇头,“不悔。” 他只会为太皇太夫开心,早日解决,便能早日挽救太皇太夫的声誉。况且,是他说?的话,与?太皇太夫何干? 梅盛雪的眉眼在氤氲的茶汤雾气中柔和?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榆木脑袋,你——”黑刀转过身,突地顿住,“你脸怎么这么红?你发?烧了?” 梅盛雪正要说?话,突地倒了下去。 黑刀接住他,将他塞入被?窝中,给他喂了颗他自己做的退烧丸。 这天下的大夫,八成还没他医术高呢。吃啥药都不如吃他自己的药。 黑刀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哪里不舒服?”面对病人,黑刀难得缓和?下脸。 梅盛雪摇头,眼前朦朦胧胧的,思绪也朦朦胧胧的,忍不住问出了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你之前说?,你是太皇太夫派来保护我的?” “是。”黑刀叹了口气。 “你不是叶侯爷派来的吗?” “太皇太夫怕自己连累到你,托侯爷派人来保护你。” 梅盛雪眼中浮起笑意,松开了手。像小孩子抢到了喜欢的糖果般,满意地闭上了眼。 太皇太夫封他们?为男官,太皇太夫也悄悄派人来保护自己。 第6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 傍晚。 黑刀再去敲门的时候, 梅盛雪已经?起来了,正趁着夕阳最后打在桌上的余光写信。 “进?。” “退烧了?” “退烧了。” 黑刀在他?对面坐下,“给太皇太夫写信?” 梅盛雪点头, 写完最后一个字, 落下笔, 给黑刀倒了一杯茶。 黑刀把刀放下, 端起茶喝了一口, “不错。” 等她慢悠悠地?将茶喝完,余光看到一旁递过来一封信, 如?高山冰雪般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劳。” 黑刀翻了个白?眼,将信抽过, 起身走?人,“刚好我也去给侯爷回个信。”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 梅盛雪眼中?浮现出笑意,低头喝了一口茶。黑刀和净尘师兄一样, 口是心非。 …… “皇祖父, 圣僧又来信了?他?写了什么?”邬暇欢快地?跑进?玉攸容寝殿, 挤入他?的怀中?,仰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玉攸容失笑, “这次他?没寄东西来。” 邬暇水汪汪的眼中?盈满了失望。 “至于信的内容, 哀家还?没看呢。”玉攸容揉了揉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乱后再将她抱在怀中?, 细细梳好。 邬暇乖乖坐着不动, 仰头感受着皇祖父温润的手指从头皮中?梳过, 轻柔的挽起她的头发,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对待她。 皇祖父真好! 邬暇眯起眼享受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被玉攸容顺手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悄然消失无踪了。等她重新束好头发后,早已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待邬暇玩儿开心后,才恋恋不舍地?从玉攸容的寝宫中?离开。 “主子。”画屏将刚刚消失了的信从袖中?掏出,递给玉攸容。 玉攸容净过手后,用锦帕将手指擦干,才拆开信。 信中?详细写了自己听到的流言,而对他?们被追杀的处境却是着笔很少。他?并未隐瞒自己为太皇太夫出头而被追杀的事实?,只是更多更急切的话语是在倾诉对太皇太夫处境的担忧。 “这孩子。”玉攸容叹了口气,“去宣凤溪河——” 他?顿了一下,招手让明湖过来。 “太皇太夫。”明湖小心谨慎地?走?到玉攸容面前,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说是侍中?,但他?们除了能每日见到太皇太夫外,寻常是不能近身伺候的。他?不知道太皇太夫招他?们入宫,还?特意封他?们个官是要做什么?他?已经?订婚了,他?想回去成婚。 “乖孩子,别怕。”玉攸容对着他?柔和地?笑道,“去凤大人家传哀家的旨意,请她遣派各县监察特使的时候多嘱咐一句:是哀家让圣僧梅盛雪南下行医三年的。哀家等他?三年后归来。” 第114章 明湖垂着头,眼中?闪过好奇,面上还?是乖巧地?答道,“是。”不知道这个圣僧是谁,让太皇太夫这么护着。 …… 梅盛雪到达龙屯县的第二天?,前来问诊的百姓就超过了千人。他?将人一一打发走?后,便和店家商量,能否让他?在店旁摆摊,为人义?诊? 店主满口答应。积德积福的天?大好事砸头上了,不答应是要遭天?谴的! 次日,梅盛雪便出摊了。 来问诊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沉默地?等待着。 待到夕阳西下,当日的问诊结束,一辆从早上便停在街旁的马车上才下来一个人。 朱玉妆走?到梅盛雪身前。 梅盛雪神色不动,“请坐。” “看来梅大夫已经?脱险了。”朱玉妆略带病容的脸上带出笑意,只是连笑意也是忧伤的。 “请伸出手腕。”梅盛雪看着他?脸上的病容蹙眉。 朱玉妆伸出苍白?细弱的手腕,放在他?的面前,“可能梅大夫不知道,梅大夫这双眼——咳咳——” 他?咳了好几声?,“这双坚毅的眼,是寻常男子无法拥有的。” 梅盛雪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眉头蹙得更紧。随即收回手,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子,写完后递给他?,“请收好。” 朱玉妆看着递到身前的药方子笑了,他?拿起药方子,珍惜地?折好收入袖中?,“多谢梅大夫,这是我的谢礼。” 一旁的仆人递上一个木盒。 “这是今年白?灵县第二批春茶,听说第一批已经?进?贡到宫里去了。” 白?灵县的春茶……梅盛雪拒绝的心思一顿。 “梅大夫,”朱玉妆站起身唤他?。 梅盛雪抬眸看他?,只见他?并手弯腰行礼,忧愁的眼中?看着他?,像是在黑暗中?看着光,“望你继续走?下去,为僧也好,行医也好,按照你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 梅盛雪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弯唇笑道,“好。” 满山的冰雪上开满了遍地?的梅花。 一月后。 一名监察特使到达龙屯县,得知梅盛雪在龙屯县中?的时候,歇都没歇,便风尘仆仆地?前去拜望。 声?势之浩大,态度之尊敬,令人咂舌。一时间百姓看着梅盛雪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 “大人不必如?此。”梅盛雪请监察特使到自己房中?倒茶落座。为了避嫌,黑刀一起跟了过来。 “圣僧言重了。圣僧为天?下百姓义?诊,此为大义?,本官怎么尊敬都不为过。”监察特使态度温和,许是怕梅盛雪还?有疑虑,便开门见山,直接交代?原因?,“太皇太夫因?流言震怒,特意下令各县清查传谣人员,并派我等来监查各县县令。在我等临行前,太皇太夫令凤大人转告我等,言是他?老人家让您南下行医三年的。还?有——” 监察特使看了梅盛雪一眼,“他?老人家让我转告您,他?等您三年后归来。” 梅盛雪握紧杯壁。 太皇太夫…… “请放心,我会令此地?驻扎的将领配合,将追杀您的匪徒剿灭的。往后再不会出现如?此情况。不知圣僧可有其他?顾虑?” 监察特使的声?音将梅盛雪从思绪中?唤出。 “大人能将我是奉太皇太夫之命,南下义?诊的消息放出去吗?”梅盛雪看向她。 从那天?侯南迎他?入城,他?已经?意识到了黑刀说的都是真的,若他?这样一路走?下去或许会成为圣人,流芳千古。那这泼天?的功德,这泼天?的声?名,他?想分太皇太夫一半。 也不算分,这本就是事实?,他?的功德当有太皇太夫的一半。 “没问题。”监察特使心里转着“这圣僧还?怪懂事,知道主动分润功劳”的想法抬头,却对上了梅盛雪清澈坚定如?冰雪的双眸,心中?的想法瞬间淡了。这一番赤诚,的确值得太皇太夫特意嘱咐我等。 “多谢大人。” 监察特使挥了挥手,几步便走?出了房门,“本官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梅盛雪目送她远去,左手按上腰间的香囊。 当晚,梅盛雪寄出了第三封信,与第三封信一起寄出的,还?有那一盒春茶。 而此时,远在云州的玉攸容收到了梅盛雪的第二封信。 “ 太皇太夫安好, 我已经?脱险,无需担忧。听到说书?人口中?不再传出诋毁太皇太夫的只言片语,心中?担忧散去。 因?走?得匆忙,白?灵县的春茶并未买到,但听闻第一批春茶已作为贡茶送入京中?,想必太皇太夫不日便能尝到。 龙屯县的将领侯南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这孩子,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茶呢? 玉攸容眼中?浮起笑意,无事就好。 他?拿过一个折子,折子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县令官员的名字,他?提笔在“侯南”这个名字上画上一个红圈。 还?有几个名字同样被圈起来,只是有些圈是红的,有些是黑的。 “太皇太夫!”郗佩悠快步急促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玉攸容抬眸看他?。 “南方发生了洪灾,洪灾过后又生了瘟疫。民间已有是苍天?见男子摄政临朝,降罪下来的流言。” 第115章 玉攸容垂下眸,“传诸位大人上朝。” “是。” …… “南方发生了洪灾,洪灾后又生了瘟疫,此事你们都不知道吗?”玉攸容的目光一一扫过群臣。 群臣沉默。 片刻后,才有人颤颤战战地?站出来说,“南方发生洪灾的时候,先帝刚好故去,京中?已经?拨下了救灾物资……至于之后的瘟疫,臣真不知,请太皇太夫恕罪。” 她说完便跪伏在地?。 “请太皇太夫恕罪。”群臣皆跪伏在地?。 玉攸容垂眸看着他?们,片刻后才出声?,“不知者无罪,诸位大人请起。还?请大人们商议该如?何治疫。” “昔日也曾有疫情爆发,朝廷采取了封城锁门,不让瘟疫蔓延的举措,十分有效。”郗韵贤手下官吏站出来说。 “那一次瘟疫中?死伤人数过百万,南方人口基本一空。”玉攸容压抑着怒火,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将这句话说出口。 “派军队封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要派遣宫中?的御医,征集民间的大夫,尽可能地?研究药方,为百姓治疗。”郗韵贤站出来补充。 “要有官吏组织,还?要有充足的粮食和药材供应。”凤溪河补上。 “至于京中?出现的有关天?降怒火的流言,还?望太皇太夫发罪己诏明示天?下。”梅鹤文拱手。 “罪己诏”三个字一说出口,刚刚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就降到冰点。众人皆暗暗观察太皇太夫的反应。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点头,算是默认了下来。 不少人心中?暗喜。 玉瑾华眉峰一跳。 “命玉婉容为钦差大臣,带人前往南方摸清那些城市发生瘟疫;命镇北候叶月松领兵前往南方,配合玉婉容封城锁门;命户部?尚书?钱尚筹集药材粮食;宫中?御医拨四分之三随军前往,同时在各县张贴招人告示,愿一同前往的医者免三年劳役、先赏五十两白?银,归来者再赏百两。” “是。” 朝会结束后,画屏拦住玉瑾华,“玉大人,太皇太夫有请。” 玉瑾华随着画屏来到玉攸容的寝宫。由于日头已晚,明湖和郗佩悠两位侍中?已经?下值回府,宫内只留了画屏和流萤两人侍奉。 “太皇太夫。”玉瑾华行礼。 “母亲,坐。”玉攸容托着她的臂膀将她扶起,牵着她的手坐到软榻上。榻上摆了一张几案,几案上已经?沏好两杯热茶,“你我之间,何须如?何客气。” “此次我请母亲来,是想问母亲一句话。”玉攸容松开手,坐到她的对面,“母亲当真不知道这疫情的消息吗?” 玉瑾华沉默。 她自小便知道这儿子聪明,却未想他?会聪明到这个地?步。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光华便被他?的哥哥掩盖了。 “罢了。” 玉攸容笑道,“我与玉家的关系想必母亲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亲或许不知,先帝已在暗中?收集玉家罪证,若是先帝没死,第一个动手的便是玉家。或许母亲自觉低调,但玉家连着当了几届的皇夫外戚,迟早是人的眼中?钉心头刺。” 玉攸容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浮沉。 这是他?编的,反正先帝已死,死无对证。但理却是这个理,书?中?后期尽管玉家因?为将幼子嫁给了叶月松侥幸得存,也没落了下去。 毕竟,皇帝皇夫和镇北候妾室,地?位之差,可谓天?壤之别。 玉瑾华看着神色依旧柔和的玉攸容。 如?今他?手中?有效忠他?的将领,效忠他?的名臣,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要靠着玉家靠着她的力量才能摄政的任人拿捏的太皇太夫了。 她只不过因?为其他?上位以来,玉家并未有人得到重用,所以想稍微敲打他?一下,便被他?轻易识破,反过来敲打她。 “臣知道。” 玉攸容笑了笑,“母亲多让弟弟来宫中?走?动走?动,你看我们都生疏了。” 玉瑾华也露出笑意,“明容也很想你。” 玉攸容颔首,右手抬起,抚上额头,“哀家累了,画屏,帮哀家送一下母亲。” “是。” 流萤看着玉瑾华跟着画屏出去后,才担忧地?看向玉攸容,唤了一句,“主子?” “无妨。”玉攸容抬起头,眉目间有一丝沉郁,“流萤,哀家想喝酒。” 是他?忘了,天?下嚷嚷,皆为利来。从他?摄政临朝这一刻开始,他?要救的就不止一个玉家,还?有整个云国。 “我去给主子拿!”流萤飞快地?冲了出去。冲出去的时候正巧与回来的画屏撞了个正着。 撞着之后飞快地?爬起来,顺手将画屏也拉起来,又飞奔着走?了。 “您都快把他?宠坏了。”画屏笑着走?进?来。 玉攸容看着他?的背影宠溺地?叹了口气,“他?聪明着呢,可比你聪明多了。”他?转头看向画屏,“这次你愿意一同随行治疫吗?哀家封你做监察特使。” 画屏的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 他?原本是没有想法的,他?原本是想陪着太皇太夫终老后宫的。但太皇太夫临朝摄政了,圣僧南下行医了,连明湖、郗佩悠都做了官,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第116章 他?跪下时声?音都是抖的,“我愿意。” 他?愿意,哪怕是用命去拼。 “好孩子,”玉攸容摸了摸画屏的头,眼含担忧,“要平安归来啊。” “我会回到太皇太夫身边的。”画屏抬头,柔媚的面容上是一双坚定发光的眼。 …… 众人等玉攸容的罪己诏等了整整三天?,甚至一度怀疑太皇太夫是不是耍赖不发了。毕竟身为男子,耍赖是他?们的特权。 直到她们送治疫队伍出发之时,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罪己诏—— “先帝不修功德,以至天?谴。病重之时,有洪灾、瘟疫降世,虽已离世,但罪孽未消……” 群臣傻眼了。 太皇太夫咱不兴这样的啊!让你写罪己诏,不是让你写罪先帝诏啊! 第67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一) 胆大包天! 官员们被气得胡子不停发抖。 她们是很想把太皇太夫的“罪先帝诏”打回去的, 但?—— 他们余光扫了一下四周,列队的?士卒将?领、运送物资的劳役、送行的?百姓都在,都听到了。 如今太皇太夫临朝, 他的?话就是圣旨。 驳回圣旨, 是在打整个朝堂的?脸。 所以尽管她们心里气得发抖, 但?还是保持了沉默。 甚至有部分人很快转变了想法——“罪先帝诏”也是罪诏, 太皇太夫身?为先帝的?君父, 儿子无道,君父代替儿子发罪己诏也不是说不过去。谁让先帝死得早呢?谁让先帝死的?时候名声就不太好呢?谁让先帝病重的?时候太皇太夫说她罪孽深重去祈福一夜, 第二天先帝果然就好转了呢?后面先帝又死了,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薄待太皇太夫,将?她软禁在罗浮寺中。 玉婉容、叶月松、画屏等人就在这种沉默到凝固的?氛围中出?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彻底离开群臣的?视线, 叶月松才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做梦都没想到太皇太夫会来这一招,妙啊!妙啊! “镇北侯,仪表。”画屏低声提醒到。他端坐于马背上,背脊挺直, 艳丽的?面容严肃郑重, 似被霜冻上的?娇艳牡丹, 哪怕此刻提醒叶月松都是目不斜视的?。 “玉监察使,放松。”叶月松笑着看向?画屏, “春光如此好, 何?必这么严肃呢?” 玉攸容在将?画屏封为监察使之时,赐他玉姓, 为玉画屏。 画屏驱马远她几步, 往玉婉容的?方向?靠了靠, 冷着脸说,“春光是好, 但?南方被瘟疫感染的?人们不好,心忧天下的?太皇太夫也不好。” 但?他知道太皇太夫和玉家矛盾渐显,而叶月松才是太皇太夫的?心腹孤臣,所以并未靠到玉婉容身?边,只是展露了个态度。 “是我失态。”叶月松叹了口气,神色怅惘,“只是想在到地?狱之前,让大家放松一点?。”洪灾过后,瘟疫蔓延,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人间地?狱。 “加快速度,日夜兼程!” “是!” …… 南方疫病的?只言片语传到龙屯县时,因为真假难辨,并未激起多大的?水花,忙于看诊治病的?梅盛雪甚至没有听闻。 龙屯县是屯兵之地?,这里的?人体内的?伤痛隐疾数不胜数。 待到从京城来的?“罪先帝诏”和“招人告示”贴在城墙时,梅盛雪写药方的?手一顿,细长的?笔杆从中断开,在他的?手上划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口子。 他看了一眼外面敲锣打鼓传递消息的?衙役,随意裹过伤口后,便低头重新取过纸笔,为身?前的?病人写下药方。 “下一个。” “是我是我,轮到我了!” 待到今日诊毕,梅盛雪收拾了摊子,连饭都没吃,便向?城门?张贴告示处走去。 黑刀无声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夕阳已经西斜,本该下工归家的?百姓们却都聚集在城门?口,看着上面张贴的?告示议论纷纷。告示旁便是医者报名的?摊位,在这里报名愿意同钦差一同前往南方治疫的?人,便可等在一旁,由官府一同安排住所,等钦差到了,就可以一起跟着上路。 已经有不少人在一旁站着了。 虽然是要命的?事,但?还是有不少人报名。 “免三年劳役,还给五十两银子,这天大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是啊,我也老了,我家那女子才15,再?等三年,她长壮实了,就不怕劳役了。” …… 来的?大多都是年纪比较大的?。 她们活着只是一条命,死了却是五十两银子。 她们身?为医者,比谁都明白瘟疫的?可怕,这一去就没想过回来。 虽说如此,她们心中还是害怕的?,只能通过闲聊来从同行?的?人口中得到几句安慰。 那可是瘟疫啊。 人群外,黑刀不动声色地?握住梅盛雪的?胳膊,止住了他前行?的?步伐,低声说道,“这可是瘟疫。” “我知道。”梅盛雪抬眸看她,如万古冰山般伫立在其?中的?是他坚定的?意念。 黑刀下意识地?松开手,犹想再?劝,“治瘟疫不是你的?事,去岭南行?医三年才是。” 第117章 “都是。” “您——” “你不用跟着我,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给你做了一把刀,在大盛刀器店,你记得去取。”在保护他的?这段时间,黑刀的?刀裂了许多道口子。 梅盛雪扔下这句话,便大踏步朝着报名处走去。 “告示上并未明说男子不可报名。” 报名处的?小?吏看见他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梅盛雪堵了回来。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她只能先请人站在一旁,再?让人去禀告县令和特使。 梅盛雪对着那群停下闲聊看向?他的?女子微微颔首,然后站到了她们中央。 濯濯乎如冰山雪莲。 由于梅盛雪身?份特殊,侯南和派遣来此地?的?检察特使都无法下决定,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把事情推给了即将?来此地?的?叶月松。 叶月松一行?到达龙屯县的?时候已是黄昏,但?终究没天黑,还可以再?赶一段路,所以她们提前派人告知龙屯县县令侯南,让她带着筹集到的?粮草和召集到的?随行?医者候在城门?处,等她们到了直接跟她们走。 “吁——” 一片疲倦中,叶月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群女子中的?梅盛雪,和站在他前头不停给她使眼色的?、一脸为难的?检察特使。 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梅盛雪走去,唤了一声,“梅公子。” 梅盛雪抬眸,眼中有重见故人的?笑意,“你应唤我梅大夫。” 还笑得出?来,叶月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己领兵只需要封锁有疫病的?城镇,而这些被募集来的?医者是要深入城镇中治疗疫病的?。 告示上说“愿一同前往的?医者免三年劳役、先赏五十两白银,归来者再?赏百两”,潜在意思就是这些医者有一个算一个如果没有研究出?来治疗瘟疫的?方法,就和那些感染瘟疫的?百姓们一起死在城里,被大火焚烧殆尽,以免瘟疫蔓延。 他这是去送死! “梅大夫,太皇太夫十分记挂你。”叶月松着重强调了“太皇太夫”四个字。你忘了你爱慕的?太皇太夫了吗?你熬过这三年就可以回京了!到时他可以以圣僧的?身?份伴在太皇太夫身?边,同他终老。 梅盛雪垂眸。 片刻后,他便又抬眸,“此告示乃太皇太夫亲手所下,告示上并未明说男子不可报名。若是镇北侯对此有异议,可以去信询问太皇太夫。况且——” 梅盛雪看向?叶月松,“纵是镇北侯不许我报名,我也可独自?前去。” 若是前一句是借太皇太夫的?势暗着威胁,那后面这句便是明着威胁了。 叶月松又气又想笑,又敬佩又担忧,这人只不过跟在太皇太夫身?边一些时日,竟也沾染了他的?几分锐利之气。 “为何?想去?” “我医术精湛,她们都没我医术好。”梅盛雪语气平静,像不知道自?己扫射到了一大片人一样。 偏偏叶月松眼神扫了一圈,已看见有人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有人则露出?不平之色。 “是,你医术最好。但?你一个人能救十个人,能救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还能救一城人吗?你身?为男子,纵使医术通天,但?你能统领上千人医者隔离病患,协助当地?官府分发粮食,处理?政务吗?她们能服你吗?” “为何?不能?她们不想活着出?来吗?”梅盛雪清冷的?声音落在那群报名随军南下的?大夫心中,如同一片冰凉的?雪,浇息了她们心中的?愤怒和不平。 谁不想活着出?来呢?这位梅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圣僧,医术精湛,更是受到太皇太夫的?喜爱,他要是掺和进来,先不说他的?医术了,至少粮食能多提供一点?吧?太皇太夫也不想他喜爱的?圣僧被饿死吧? 这个想法一出?,她们纷纷开始劝起叶月松,说医术无男女,达者为先,甚至连愿意奉梅盛雪为首的?话都出?来了。 “那便封梅盛雪为你们中的?医首,你们入城后一切听他指挥。”叶月松与梅盛雪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旁的?玉婉容和画屏都没有出?声。 玉婉容是觉得些许小?事没必要得罪叶月松,梅盛雪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而画屏则是惊叹于梅盛雪的?自?信与强硬,在他身?上,他隐约看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 叶月松一行?很快便又启程了。 半夜天降暴雨,叶月松命所有人原地?扎营休息。 是夜。 梅盛雪主动找上画屏。 “太皇太夫可有口信要告诉我?” “并无。” 梅盛雪垂眸,“打扰。” “梅大夫,”画屏唤住他,柔媚的?脸上露出?笑意,如早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牡丹花瓣上,被霜冰冻起来的?牡丹花抖破冰霜,轻盈地?舒展着身?体,“但?主子有一样东西托我交给你。” 梅盛雪猛地?抬起眸。 画屏从怀中取出?一块平安符,“这块平安牌是主子亲自?去罗浮寺求的?,由圣僧您的?师父罗浮寺的?方丈常念大师亲自?开光的?,说是愿您平安。” 他自?己身?上也有一块,是他自?己去求的?。主子本想帮他和流萤一人求一块,只是被他拒绝了,他身?份低微,当不起主子如此恩典。 第118章 梅盛雪接过平安符。 平安牌的?正面是熟悉的?字迹——是师父写的?“平安”二字,平安牌的?背面也是熟悉的?字迹——是太皇太夫写的?“平安”二字。牌子的?四周有被香熏过的?黑迹,这木牌应该在佛前被供应了不少时候,然后被天下最尊贵的?人取下来,写下“平安”二字。 平安。 梅盛雪似雪的?手指摩擦着这两个字。 这块平安符与他的?境遇如此契合,是巧合还是太皇太夫猜到了他的?选择? 梅盛雪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身?多问了一句,“太皇太夫真的?没有口信于我吗?” “并无。”画屏柔媚的?声音在梅盛雪的?耳边想起,“梅大夫若是不相信我,不妨等日后平安出?来,自?己当面去问。” 要平安归来。 平安…… 梅盛雪握住平安牌,跨出?营帐。 梅盛雪刚从账中出?来,便看见了站在溪边的?叶月松。 叶月松听见动静,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他手中握着的?平安牌,“太皇太夫送的??” 梅盛雪颔首,将?平安牌收进怀中,站到她身?旁。 “多谢。” 梅盛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月松弯起唇,“谢什么?谢我配合你一唱一和让你轻而易举获得了那些人的?拥戴,当上了医首?我不配合你你也有办法让她们心悦诚服吧?” 叶月松看向?他。 梅盛雪并未否认,无非是借着太皇太夫狐假虎威震慑她们,再?借着人的?求生心里拿捏她们而已。 既然他医术远胜于那些女子,为何?不能是他当医首,让众人沿着他的?思路去研究来行?事呢?少浪费一分时间,或许便能多救一条命。 他已做好死的?准备,但?他想活,带着大家一起活。 “你比之前又厉害了。”叶月松感叹道。 梅盛雪眉眼柔和,以前她夸他是远胜于这世间大多数女子,是将?他与这世间大多数女子比较,而现在她夸他,却是拿以前的?自?己和他比。不知为何?,他更开心了。 “不过,”叶月松瞥了一眼被他藏在怀中的?平安牌,又看了一眼画屏的?营帐,“这是太皇太夫的?意思?” 南方洪灾过后又是瘟疫,不知多少城镇和村子遭了殃,尽管将?御医都派出?了大半,但?医师的?数量仍是不够,需要从民间召集。 而梅盛雪,不仅是大夫,还是医术精湛的?大夫。 “不是。”梅盛雪垂眸。 他明白叶月松的?意思,但?太皇太夫只是让人送来了一块平安牌。 “是我的?意思。”梅盛雪想起这些时日看过的?那些贫困潦倒的?病患, “是我想。”梅盛雪想起当日自?己在看到告示上那简简单单的?“南方洪灾过后又生瘟疫”的?触动。 “是我想这样做。”梅盛雪想起被他劫持过的?朱玉妆向?他行?礼,“望先生继续走下去,为僧也好,行?医也好,按照你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 哪怕他放弃了他成?就圣人的?机会,哪怕他与数万染病的?人一起葬身?火海,哪怕他再?也见不到他爱慕的?人,但?是他想。 想来太皇太夫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一字未言,只是送出?了一块平安牌—— 去与不去皆在你,万事平安。 十五日后。 叶月松等人遇到了第一个染病的?村落,她们留下人驻守,然后剩下的?人绕过这个村落继续向?前走。 又十五日。 她们大概摸清了这次瘟疫波及的?范围——二十个大型村落、十个大型城镇,且都派人士兵驻守,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接下来,便到医师们出?发的?时候了。他们需要反方向?出?发,顺着之前标记的?城镇村落一路前行?,直到瘟疫散去,或者染上瘟疫的?人都死光。 梅盛雪罕见地?换回了一袭白衣——不是僧袍,而是医袍。 在他身?后,跟着数万白衣医者。 他们沉默地?跟在梅盛雪身?后,沉默地?一脚跨入死亡。 前仆后继,浩浩荡荡。 梅盛雪在踏进城门?的?时候,想起了玉攸容,心中满是眷念: 阿容…… “砰!” 城门?在她们身?后轰然关?闭。 梅盛雪再?睁眼,眼中已无杂念,只有如巍峨冰山般万古不化的?寒冰,冷硬但?纯洁坚固,“救人。” 而此时,玉攸容收到了梅盛雪寄出?的?第三封信,和随信寄来的?一盒茶叶。 一如他曾经在信中所说,“待到采茶时节,为太皇太夫买来春茶烹茶……” 第6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二) “已经?四月了。” 玉攸容处理完今日的奏章, 在?郗佩悠的搀扶下走过桃花纷纷飘落的桃花林,落座于桃花亭中。郗佩悠早已吩咐人?准备好了烧热的炉子、铜壶和今晨采下的露水,此?刻露水正于壶中沸腾, 白雾于壶嘴中升腾, 飘然若云雾。 画屏成为监察特使?, 随军南下;流萤总管后宫事宜, 无时无刻不在?忙碌;明湖和郗佩悠便有了机会可以侍奉太皇太夫。 郗佩悠搀扶太皇太夫坐下, 正欲去泡茶,便听见太皇太夫言, “明?湖, 去给哀家泡盏茶。” 第119章 郗佩悠一顿。 只?,明?湖和郗佩悠这两位侍中之间, 他总是更亲近明?湖。 明?湖怯生生地看了郗佩悠一眼,端坐在?桌前,取茶叶铺于茶盏中,素手将茶壶从炉子中提起, 微微倾斜, 沸腾的露水便自壶嘴中跳出, 落入茶盏中,激起茶香四溢。 “太皇太夫, 请喝茶。”明?湖将茶盏奉给玉攸容。 “好孩子。”玉攸容夸了一句, 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 笑道, “好茶, 你给佩悠和自己也倒一杯。” “是。”明?湖先给郗佩悠倒了一杯,“韵闲。” 郗佩悠接过茶盏, 抿起的唇松了一些。 明?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低头如小兔子般喝了起来。 玉攸容看着他们,明?湖性情单纯守礼,如小兔子般一戳一跳,而郗佩悠心思敏感?性情好胜,如孔雀般喜炫耀事事争先。 “南方疫情已经?两月了。”玉攸容抿了口茶。水雾氤氲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 “太皇太夫安心,本朝粮仓粮食还够,镇北侯亲率大军前去镇压反叛,玉大人?也是有?名的能臣,一定能将这场瘟疫压下来。”明?湖放下茶盏,认真地安慰道。 倒是郗佩悠品出了别样的味道,他看着手里的茶,听说这是圣僧不远千里给太皇太夫寄回来的。 而圣僧以医者而非男子之名,入了那死城。 “圣僧亦是有?名的医者,他一定能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的。”郗佩悠余光看见太皇太夫皱了皱眉头。 画屏、镇北侯、玉婉容都不时有?消息传来,唯有?梅盛雪入了那死城,了无音信。 玉攸容目光挪向亭外。 亭外,宫人?们提着篮子来来回回穿行?于桃花林中,仰头伸手采摘桃花花瓣,飘落的花瓣不时洒落他们满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好一片春意溶溶春日景。 玉攸容又喝了一口茶,将目光挪回郗佩悠和明?湖身上。 不论是胆小如兔子的明?湖也好,好胜如孔雀的郗佩悠也好,他们这段时间?都已习惯了关注政事、谈论政事。 ——这本是女子的特权。 虽然终究不如梅盛雪大胆。 玉攸容又想起了那个说女子做得,男子为何做不得的身影,微微的涩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在?唇齿间?荡了一圈,又转化为丝丝甜意。 要平安啊。 南边瘟疫区。 染病的二?十个村落十个城镇人?群被集中到了四个城镇中,一个城镇放重病的人?,一个城镇放轻病的人?,另一个城镇放未出现症状之人?,最后一个城镇放染病病愈之人?。 第一个城镇人?最多,其他城镇依次递减,最后一个城镇中到现在?为止都是空的。 梅盛雪蒙着白色面巾带着人?穿行?于哀嚎的人?群中。 两月,他们只?做到了这个地步。 两月,人?死了一个又一个,不仅是原本就染病的百姓,还有?和她们一同入城的医者,他们只?做到了这个地步。 但没有?人?放弃,无论是此?刻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百姓,还是穿行?于这些人?中的医者。 五月。 重病的城镇死亡的人?数达一半,刚空出来的位置又被第二?个城镇中轻病转重病的人?占据,而第三个城镇中的人?全部出现了症状,第三个城镇空了,所有?人?都染上了瘟疫,无一幸免。 第四个城镇中的人?还是空的。 六月。 第二?个城镇也空了。 七月。 第四个城镇中出现了第一个人?。 八月。 第一个城镇、第二?个城镇、第三个城镇都空了,第四个城镇中多了一万人?。 九月。 无人?死亡。 十月初。 第四个城镇城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无数人?走了出来,健康的、热泪盈眶的人?。 南方二?十个村落、十个城镇数十万口人?,十之存一。 然而存下来的一万人?中,没有?梅盛雪。 梅盛雪在?最后的八月末病倒了。 在?发现自己病无可治的时候,他独自去了另外两个城镇,只?有?一个小童追上了他。 “我?要去等死。” “我?陪你一起等。” 然而那个小童还找来了药材,每日为他熬药。 “我?是来等死的。” 童子不答,只?是瘪起嘴,把烫得通红的手伸手他面前,“我?都被烫伤了。” 梅盛雪艰难地撑起身,低头将他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他的背脊扔挺得笔直,手中握着的是装着那方玉兰手帕的香囊,是他求而不得的痴心妄想。 阿容…… 玉攸容做了个梦。 他梦见梅盛雪安详地睡在?桂花树下,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层层叠叠地铺在?他的身上,眼看就要盖过他的面容。 他伸手,接住了那捧桂花。 梅盛雪恰巧醒来,仰头看他,唤他—— “阿容……” 玉攸容于梦中惊醒过来。 “啪嗒!” 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他低头看去,那是一本书?,一本格外熟悉的书?。 封面花花绿绿的,几个姿色各异的男子围绕着一个女子,旁边还写?着几个大字——“n/p之极尽风流”。 第120章 “小家伙?” 玉攸容唤道。 花花绿绿的封面上猛地出现一张马赛克的大脸,“宿主!梅盛雪要死啦!他治好了别人?的疫病,却?发现自己已经?治无可治了,就一个人?悄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等死。幸好我?一直没走,悄悄看着你们……” 588叭叭说了一大堆,说完抬头就对上了玉攸容怜惜的眼神。 “疼吗?”玉攸容伸手将它捡起,抚了抚它的额头。 他记得小家伙说过,一旦完成任务,如果系统再继续停留,就会?收到天道针对,很痛的。 588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宛如一个哑巴。 痛。 好痛的。 “宿主,你刚刚做的梦是真的,梅盛雪要死了,你想救他吗?” 588拒绝回答并且转移话题,它已经?不时最开始傻傻被宿主套话的统统了!宿主教梅盛雪的时候自己都在?一旁悄悄学?着呢! 它才不怕痛呢! 幸好它一直临时改变了主意,一直忍着痛暗地里照看着,想等宿主百年以后再离去,不然怎么会?知道梅盛雪要死了呢! 他死了,宿主一定会?伤心死的! “能救吗?” 玉攸容垂眸,声音依旧平静,只?是素来温润的手指变得冰冷。 “能!我?可以把他的命连在?你的命上。” “不过,你已经?改变了他的悲惨命运,就算不救也没关系的。”588似乎误解了玉攸容的平静,“他的死活不会?影响到你,但—— 你活着,他就活着,你死了,他会?一起死,你愿意吗?” “我?愿意。”玉攸容低头露出柔和的笑容,“但我?想问问他。” 问问他是否愿意受制于人?? “那你躺好!” “好。” 玉攸容将588轻柔地放在?枕侧,然后合身躺好,闭上了眼。 他又看到了那个梦。 梅盛雪安详地睡在?桂花树下,花朵纷纷扬扬地落下,层层叠叠地铺在?他的身上,眼看就要盖过他的面容。 玉攸容伸手,接住了那自天上飘落的桂花。 有?阴影遮在?他的脸上,在?桃树下躺着闭眼等死的梅盛雪睁开眼,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阿容……” 他又犯上了。 但念在?他快死了,太皇太夫一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的冒犯吧? 梅盛雪露出笑容。 明?媚的笑容绽放在?他苍白的面容上,衬着他眼角的红痣越发娇艳。 他又唤了一声,“阿容。” 这次有?人?应他,“嗯。” 似是圆了一个心愿,梅盛雪闭上了眼。 “盛雪。”太皇太夫在?唤他。 他又睁开了眼。 太皇太夫在?唤他,他要应。 哪怕他死了,也要从地府爬起来,只?为应这一声,“嗯。” 玉攸容低头看他,阳光打?在?他如玉的脸上,将他衬得如仙似佛,“你愿意将你的命系在?我?的命上,从此?我?活你活,我?死你死,荣辱一身,生随死殉吗?”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啊。 他能活下来,还能和倾慕之人?生死与共。 怕是只?有?在?梦中了。 梅盛雪露出笑容。 让他做做梦也好。 “我?愿意。” 我?愿意。 第69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三) 玉攸容垂眸看着他, 眼中荡起笑?意,“不是梦,哀家等你归来。” “嗯。” 梅盛雪应道?。 一阵风刮起, 吹落漫天桂花。 梅盛雪眨了眨眼, 玉攸容便如梦泡影, 了无踪迹。被他接住的桂花融入漫天?的落桂中, 随风飘落, 一时分不清是真有人接住过桂花,还?是这桂花落得太慢。 “梅大夫!”小童惊叫声响起, 跑到桂花树下跪着将他从桂花堆往外挖, 边挖边哭,哭到一半突然停住, 带着哭腔叫了起来,“你不烧了!”退烧意味着病情好?转了。 梅盛雪回过神来,看着小童惊喜又怀疑、期待又害怕地看着他的双眼,眼中平静到死寂的寒冷化去, 冰川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是, 我?不会死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太皇太夫说他们生死与共。 梦里, 太皇太夫说等他归来。 …… 奢华的宫殿中, 玉攸容睁开了眼。 “你们的命已经连上了,梅盛雪救回来了, 南方的瘟疫也治好?了。我?的能量消耗过多, 已经无法干涉现实了,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要回主系统那里补充能量。”588不等玉攸容说话, 就飞快地说了起来。 它“唰”地一声从玉攸容的手中飞起,绕着玉攸容飞了一圈又一圈,分?开的书页不停地拍打着,像是两片小翅膀,只是原本色彩斑斓的书页已经变得灰白,又渐渐得透明,“宿主要好?好?活着,幸福快乐,拳打奸臣,脚踢天?道?!” “啵!” 588彻底消失了。 玉攸容心中的谢意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 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窗外的树在阳光下明艳地舒展着身躯。 良久,殿中飘落一声叹息,“好?。” 第121章 “流萤。” “主子。”流萤绕过屏风走进来。 “传旨。” “我?去?” “你去。带着明湖和郗佩悠一起去。” “是。” “传旨——”玉攸容垂眸低声说道?。 “奉太皇太夫旨——”流萤站在玉府前,高声道?,“南方疫病已除,令左相玉瑾华同?礼部尚书准备庆功宴事宜。” “是。”玉瑾华弓腰低头抬手接旨。 待流萤走后,玉瑾华直起身,看着他们的背影,皱起了眉。 “父亲,南方的瘟疫被治好?了吗?姐姐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玉家嫡子玉明容悄悄挪到玉瑾华身边,拉了拉母亲裙角,仰头期待地问道?。 玉瑾华低头摸了摸幼子的头,“母亲不知。” 就是不知,她才忧虑。 南方并无消息传来,她手中的人对南方的情报一无所知,那攸容——不,太皇太夫是从何处来的消息?是那叶月松还?是凤溪河? “奉太皇太夫旨——”流萤站在风府前,高声道?,“南方疫病已除,今自国库拨银一百万两,令吏部尚书凤溪河着人前往南方安置灾民,封赏功臣,以示圣恩。另,圣僧梅盛雪入死城,破瘟疫,救万民,特许直接归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接旨。”凤溪河将手高高举起,接过圣旨。 两封来自太皇太后的圣旨传到了玉府和凤府,也同?时传遍了整个云州。 百姓们欢呼鼓舞,而官员们脑中则充斥着无数的疑问——消息是真的吗?消息是哪儿?来的?玉家的势力大到了这个地步吗?抑或者是凤溪河,是叶月松? 凤溪河将事情安排好?后,坐在院中思?忖了良久,波澜不惊的眼中藏着惊涛骇浪。她没有收到南边的消息,镇北侯投靠太皇太夫不到一年,镇北侯府若是有这么大的能耐早造反成功了。那就只剩下……玉家。 郗韵贤倒台后,要提防玉瑾华了。 外戚坐大对朝廷、对将来亲政的陛下都不是一件好?事。 封赏的官员到的时候正是九月末。 她们浩浩荡荡地带着封赏过来,见着叶月松脸上更是带上热情的笑?意,“叶侯爷,南方瘟疫如何?” “已将染病的人集中封锁在几个城镇中,已经两月没有消息了。”说道?灾情,叶月松皱起眉。 传令官的笑?容僵住了脸上。怎么回事?太皇太夫不是说瘟疫已经控制除去了吗?这旨是宣还?是不宣? “您这趟来是?”叶月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行?人脸色的变化,压低声音问道?。 传令官沉默片刻,扫了一眼叶月松、玉碗容、画屏三人,“奉太皇太夫的旨意,着你三人听旨。” 三人……是密旨吗? 叶月松遣散其他人,心里沉了下来。她关上门,同?玉婉容、画屏一起跪下接旨。 “奉太皇太夫旨—— 南方疫病已除,玉婉容、叶月松、画屏皆有大功,封玉婉容为吏部侍郎,赏叶月松良田万顷,擢画屏为县主,食飨两百户。另,圣僧梅盛雪,医术举世?无双,入死城,破瘟疫,救万民,特许直接归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传令官一口气将圣旨念完。 念完后,封赏的和受赏的都沉默了。 那些安置染了疫病的百姓的城还?封着呢,太皇太夫就下旨说疫病已除,开始封赏了。这是在暗示她们烧城了事吗?怪不得要对她们单独单独宣旨。 玉婉容没有反对,阿弟此?举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圣僧不在此?地,无法接旨。不如,等城中圣僧传来消息再做决定。”画屏突地出声。他相信主子,也相信圣僧。 “好?。”叶月松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能拖几天?是几天?,最好?能拖到瘟疫彻底治好?的那一天?。 传令官看了一眼画屏,默认了。有太皇太夫的心腹在,回去要怪也怪不到她身上。而且,她也怕被人戳着骨子骂,太皇太夫不愧是能垂帘听政的人,心是真的狠。 十月初。 四个城镇中,第?四个城镇的城门开了。 “大人!” 她们步履蹒跚地互相搀扶着走出来,面对着拿着刀枪对着她们的士兵手舞足蹈,嚎啕大哭,“大人,我?们好?了!我?们好?了!” 嚎啕的哭声中夹杂着绝地逢生的惊喜,“我?们等了一个月,见没人死了,才开的城门,我?们真的好?了!我?们好?了。” 陆陆续续有人从城镇中走出来。 叶月松带着士兵们将防线后撤百米,而玉婉容则是组织人员熬粥建棚,让从城中出来的人先在城门草棚中居住,一月后无人死去才能真正离开。 从城中出来的人也不在意,端起热粥就往嘴里送。 能活下来已经是上苍保佑了,何况现在还?有香喷喷的热粥喝? 她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远远的,叶月松等人远远地看着她们,念道?,“疫病已除。” “疫病已除。”陪在她身边的画屏应道?。 可太皇太夫是怎么知道?的呢?在她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城内城外消息断绝的时候。 “听闻先祖曾给太皇太夫托梦,说先帝不修功德以致天?谴,让太皇太夫去罗浮寺为他祈福?” 第122章 “是。” “梅大夫没有出来。”叶月松仍在看那群人,“太皇太夫圣旨中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巧合吗?” “没人了,除了我们,都死光了。”那群人中有人喝完粥,似终于有了力气,哭号起来,“是梅大夫救了我们,但他自己……他在八月末的时候染病了,等我们回过神来,他就不见了。这个城我们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去了其他几个城镇。他肯定是怕又给我们染上,才一个人走的。他……他是去等死啊!” 活下来的人闻言皆面露哀色,更有甚者声音嘶哑,泣不成声。 叶月松往其他三个城市走去,画屏跟在她的身后。 “叶侯爷,玉特使。”玉婉容唤道。 “太皇太夫圣旨中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叶月松握住手,脚步不停,画屏也同样如此。 三个时辰后,叶月松和画屏在一座冒烟的院子中见到了躺在木椅上的梅盛雪。 活的。 活生生的。 听到脚步声,梅盛雪抬眸。 …… 圣僧梅盛雪曲折又离奇,死了又活了的传奇经历一月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世人皆传他是佛子在世,功德护体,不死不灭。 云州无数人翘首以盼,只待梅盛雪归京,便去罗浮寺拜见,顺便请教一下佛门经义。 于此同时,玉攸容恍若未卜先知般的圣旨则是被人刻意压了下来,只在官员中流传——莫非太皇太夫真得太上皇宠爱至此,连死了都要庇佑他?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真当鬼神出现,她们又会忌惮、害怕、敬畏,乃至尊崇、狂热、向往。 一月后。 梅盛雪的马车驶入云州,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径直向皇宫驶去,没有片刻停留。 “圣僧。”流萤抱着梅花枝在宫门口俏生生地唤他,“主子让我来接你。” 又是一年梅花盛开时。 梅盛雪踏入宫门,穿过层层宫殿,踏入玉攸容的寝宫中,见着他紫衣雍容,膝上握着两只鲜红的狐狸,抬眸看他。 “太皇太夫千岁,千千岁。” 梅盛雪一身白衣伏倒,纤尘不染的白衣在铺洒在地上,如同一朵离世而高冷的雪莲。 “起来吧,到哀家这儿来,看看你亲手抓那两只狸奴。”玉攸容笑着唤道,将一叠梅花糕被他轻轻推至对面,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梅盛雪没动。 玉攸容敛眸看他,“何事,你先起来说。” 梅盛雪依旧没动,他的额头伏在冰冷的玉砖上,“承蒙太皇太夫垂怜,为我保留‘圣僧’的名号,隐瞒还俗的事实,许我去岭南历练三年后再做选择。如今承蒙圣恩,提前归来,我已做好选择。” “告诉哀家你的选择。” “我要还俗。”梅盛雪斩钉截铁地说道,姿态虽然卑躬屈膝,声音是冰冷而坚硬的。 玉攸容垂眸看着他。 他穿的是白衣,而非僧衣。 罢了。 “你要嫁给叶月松?可要哀家给你指婚?” 梅盛雪诧异地抬起头,“我不嫁。” 玉攸容看着他,似看着不懂世事、天真浪漫的孩子,“你当知道,罗浮寺是你对抗世俗的底气——”一旦你失去这份底气 失去圣僧这个身份,就只能被世俗枷锁铐住,嫁人生子,再无法挣脱。 “我想入宫为官,终生侍奉于太皇太夫身前。”梅盛雪打断玉攸容的话,仰头看着他。 “为何?”玉攸容并未生气,而是问他——为何? 入宫为官是挣脱枷锁的另一条路,能够挣脱枷锁的,除了身份,还有权力。只是这条路未免过于艰辛。 “你现在功德加身,名满天下,若是还俗入宫为官,不但会遭受非议,还需从头开始。哀家身边,俱是腥风血雨。” “我想为太皇太夫分忧。”梅盛雪毫不犹豫地回答,额头撞上冰冷的玉砖,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玉攸容看着他,半响,才突地笑道。 罢了。 “抬头。” 梅盛雪抬起头,对入一双如月般皎洁、如月般明亮、如月般温柔的眸子中。 在月光的照拂下,他眼下的红痣如朱砂般耀人夺目,然而比这颗朱砂更耀眼的是他眼中的光。 “直起腰。” 梅盛雪望着那轮月亮,缓缓直起身,挺直脊背。 “传哀家旨意,梅盛雪医术精湛,心怀苍生,特令梅盛雪归家还俗,入医署为太医令,统管天下医者。另兼侍中,可自由出入宫中,随时面圣。” 太医令是官职,侍中则是偏宠——随时可以上达天听直面天颜的偏宠。 “念其德行,许其自由嫁娶,任何人不可逼迫。” 梅盛雪双眼亮了起来。 玉攸容笑着看着他,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罗浮寺是你的底气,一旦你失去这份底气 ,失去圣僧这个身份,就只能被世俗枷锁铐住,嫁人生子,再无法挣脱。” 又多补了一句—— “自今日起,哀家便是你的底气。” 第7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四) 梅盛雪怔怔的看着玉攸容。 太皇太夫…… 第123章 他合手重重拜下, 额头再?次砸向玉砖,“谢太皇太夫!” 也许是这块玉砖已经被他的几次三番的叩拜煨热,他竟从玉砖上感到一阵暖意传来。 只是当太皇太夫行到他面前, 将他的脸捧起时,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甚至有?不少落在了玉砖上。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玉攸容笑着从袖中掏出?手帕来, 为他擦去眼泪和额头上渗出?的血迹。 梅盛雪垂眸, 似雪的脸上染上薄红。 他只是幼时初见太皇太夫时哭得比较厉害而已。 羞完心中又忍不住高兴,太皇太夫都记得, 甚至记了那么久, 比他自己记得还清楚。 温热的触感在脸上划过,梅盛雪垂着眼, 只能看到太皇太夫如?玉的指尖裹在碧色的手帕中拂过自己的脸庞。 他刻意避开手帕上有?菱角的刺绣部分,只用柔软的丝布轻拭,那玉兰刺绣被他握在手心,像是玉做的手上绽放着一枝白色的玉兰。 梅盛雪动了动手指, 想到了自己怀中装着玉兰手帕的香囊。 “主子。”流萤唤道, 手上的托盘装着的是毛巾、清水和伤药。 玉攸容收回?手, 将染血的手帕放在托盘中,托着梅盛雪的手腕, 将他扶了起来, 又握着他的手腕,引他在软榻上坐下。 梅盛雪垂眸坐在软榻上, 僵直得宛如?一尊冰雕。 “抬头。”耳边太皇太夫的声音传来, 梅盛雪下意识地抬起头, 下巴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接住,额头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入目是玉攸容如?玉的面容。 梅盛雪突地垂眸,不敢再?看。 玉攸容见他羞得睫毛乱颤的样子,莞尔,“不妨事,哀家?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曾抱着阿兄哭。”哭阿兄要死了,哭自己终生都要被葬送在这个皇宫中。 “记得天天擦。”他松开手,将伤药放入梅盛雪手中后,任由梅盛雪坐在他原来的位置,自己则是后退了一步,坐在了他对面。 梅盛雪握紧手中玉瓶,玉瓶上仿佛还残留着太皇太夫的温度,“好。”说完顿了一下,抬眸看向玉攸容,“太皇太夫节哀。” 他今年刚及弱冠,而太皇太夫在他这个年纪时,嫡兄病死,孤身一人入了宫。 傻孩子。 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玉攸容端起那盘为他准备的梅花糕,放到他面前,“吃吧。” 梅盛雪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冷傲又甘甜的梅花酱自雪白的梅花糕中流出?,甜至心肺。 …… 梅盛雪被赐官还俗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云州,铺天的盛名化作铺天的非议在每个街头街角响起—— “医署女人都死光了,让一个男人来当太医令。” “心怀天下的佛子有?什么好当的,心怀太皇太夫的宠臣有?钱又有?权。” “我说呢?人家?招募医师去治瘟疫,他一个男人掺和什么……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吧?恭喜他如?愿以?偿了。” “自由嫁娶?这是想嫁谁啊?先当和尚捞名声,再?还俗当官嫁人,这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啊。” …… 梅盛雪自宫中出?来的时候,抬头便看到了梅鹤文。 她站在对面高大的松柏树下,抬首仰望,整个人也如?同挺立的松柏。 “母亲。”梅盛雪唤道。 梅鹤文听?到声音回?头看他,整个人在树荫的光影下,如?同一幅古画。 她走向梅盛雪,“你还俗了?” “是。” “要嫁给叶月松吗?” “我不嫁。” “也好,叶月松一看就是靠不住的。” “我要终生侍奉太皇太夫。” 梅鹤文沉默了。 梅盛雪垂眸不语。 片刻后,梅鹤文侧头问他,“回?家?吗?” 梅盛雪诧异地抬起眸,对上她关心的目光,又垂下眸来,“好。” 回?家?。 次日,梅盛雪与梅鹤文同乘一辆马车出?门,在宫门口处分开,一个走向泰安殿,一个前往医署。 宫中的消息传得比外面还快,医署的众人听?闻心中又多了一层忌惮。 有?太皇太夫宠爱,有?礼部尚书撑腰,自身医术精湛,还携带滔天功德,种种种种让某些?人心中的阴暗心思彻底消散。 梅盛雪到时,便是一片太平。 “臣见过太医令。” 甚至有?人主动卖好,为他介绍医署的管辖范围,和太医令的职责,“医署主医药,一是太常之太医,主治百官之病;二?是少府之太医,主治宫廷之病。太常太医,主要为陛下、太皇太夫等体恤下臣,命他们上门医治,平时比较清闲,但一有?命令便要奔波在外。而少府太医,则是日常为宫中贵人、宫人问诊,负责宫中疫病的防治疗。 不管是太常太医还是少府太医,每次问诊的人选由太医令您选定,每一次问诊都会由人记录下来,送到您这里?由您查看保存,只有?极少数时候需要您亲自出?诊,您亦可随时出?入宫中,宫中药材的采买种类和品质由您决定……” 简而言之,太医令的官位可以?用一个词概括,闲而有?钱。 梅盛雪颔首。 “医署能管到外面的医馆吗?” 第124章 主动揽了介绍这一活的潘负有?点?为难,“医署说是统领天下医馆,实则只能管到医署内部,成?立之初定下的统领天下医馆,审核天下医馆资质的地位,并未真正落实过。” “医署如?何招收人手?” “医署下设太医监、侍医、尚方、方药和侍诏等职位,太医监多由陛下任命,而侍医(女医)、男医、尚方、方药、侍诏等则由臣等从自己的弟子挑选,上报太医令,后由陛下任命。等太医令日后收了弟子,便可直接上报给陛下。” “每个弟子都能任官吗?” “自然不是。”潘负笑笑,“我们的弟子可以?在宫人中挑,也可以?在宫外挑了,带入宫来。只是太医令带入宫前要和掌事房打个招呼,她们会派人去将身世核对清楚,为每个弟子点?上守宫砂,不管男女都要这样。毕竟太医署的人经常出?入宫中,不得不防。” 潘负事无巨细地为梅盛雪介绍—— “在宫人中挑的弟子,若是不想留下,满了放归的年龄25岁便可出?宫,在宫中被挑中的人,随时可以?出?宫。只是宫中是登云梯,谁都不愿意放弃,大都选择苦苦熬着,熬走一个医官,就有?一个位置空出?来。” 梅盛雪耐心听?着,将它们一一记在心上。 “太医令。” 说曹操,曹操到。 门外有?一女子缓步踏来,她眼边已生了细纹,是三四十的年纪了。 “苏掌事。” 苏晚晚颔首,看向梅盛雪,“宫中新来了一批人,太医令可要挑一些?机灵的做弟子?” 梅盛雪颔首。 苏晚晚笑着转身带路,一路上态度好得不行?,“掌事房掌管宫中人事,太医令若是有?需要人手的地方直接提,宫中有?人冒犯了您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可直接告诉我。您常侍奉在太皇太夫身边,总比我们这些?人多一点?见识。” “苏掌事掌管宫廷,使?事事井井有?条,怎会没有?见识?”梅盛雪神色清冷,说的话?却是发自内心,充满真诚。 苏晚晚诧异地看了梅盛雪一眼,心中难免生出?一丝亲近。 梅盛雪跟着苏晚晚走向一个院中,院中密密麻麻站着上千号人,男女都有?,都是面黄肌瘦的。 “别看她们这个样子,都是饿惨了,底子是好的,养养就好了。这些?人还没养好,是不会放出?来供贵人们挑选的。”苏晚晚带着他穿过她们,来到另一处院子前,推开门,门中站着两列人,左边是女子右边是男子,脸上已是多出?了半两肉,眼神也灵动起来,特意裁短的宫服袖口,将鲜红欲滴的守宫砂露在外面。 “太医令便在这千人中选吧。” “可选几人?” “太医令随意。”苏晚晚站在一旁。 梅盛雪颔首,看向她们,“谁识字?” 无人应答。 “谁学过医?” 亦无人应答。 “可否请苏掌事拿一批针线来,让她们练习穿针?”梅盛雪走到苏晚晚身旁,低声问道。 “自然。”苏晚晚招人拿来一批针线,发给每个宫人,让她们在半个时辰内,将线穿入一百个针孔中。 一个时辰后,只有?两人完成?了任务,一男一女。 梅盛雪要了这两人。 后又让她们依次来搬石头,选了力气?最大的两人,亦是一男一女。 一共四人。 梅盛雪朝苏晚晚颔首。 苏晚晚便挥手让其他人散去,“你想让她们识字,可将她们送到内书院,可要我送你过去?” “有?劳掌事带路。” 梅盛雪被苏晚晚带着去了一趟内书院,将选中的四人留下,顺带与那里?的教习掌事认了个脸熟。 “宫中机构多,人也多。流萤尚侍在太皇太夫身旁侍奉,事务繁多,太医令若有?事要办皆可来寻我,时日一多,也就熟了。”苏晚晚将他送至医署,看着里?面等着他的流萤,笑着说道。 “是。”梅盛雪颔首。 流萤一出?现,他便知道一切都是太皇太夫的安排。 “那我便走了。”苏晚晚转身离开。 “苏掌事。”梅盛雪唤道。 苏晚晚转头看他。 “苏掌事身体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可直接来寻我。”梅盛雪眉目若雪,却不取雪之冰冷,而取雪之清澈。 苏晚晚知道梅盛雪这是表示接下来自己的示好,两人互通往来的意思,笑道,“好。” 待苏晚晚走后,流萤才走到他身边,“看来你人缘不错。” “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阳奉阴违的人也不是没有?。”流萤笑道,悄悄凑到他耳边,“主子让我告诉你,你初来乍到,便待在医署吧,不用去他身边侍奉。侍中的头衔只是给你一个随时可以?面见主子的借口。” “谢过太皇太夫厚爱。”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流萤一把抱住梅盛雪的胳膊,“好哥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自己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梅盛雪将胳膊抽出?,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与流萤拉开距离。 流萤乐不可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边笑还边凑近了调侃,“你不喜欢这样吗?你是不是只喜欢主子对你这样?” 梅盛雪垂眸不语,连着退了好几步,流萤才放过他。 第125章 “我也喜欢主子。”流萤直起身。 梅盛雪抬眸看他。 “谁能不喜欢主子呢。”流萤仰头叹息,眉眼弯弯,眼中尽是仰慕。 叹完流萤对着他挥挥手,“我走了。别听?苏掌事的,有?空就来找我玩儿。”他转身,明亮的黄色裙角在门槛上跳出?愉快的弧度。 梅盛雪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柔和下来。 是。 谁能不喜欢太皇太夫呢? 下午。 梅盛雪出?了一趟宫,带回?来十位三十左右的男子。 “他们年岁大了,心思也杂,你教会他们,他们也留不下来。”苏晚晚皱起眉。 “他们不会留下来。”梅盛雪摇头,“他们学成?后会出?宫义诊,义诊五年,将太皇太夫的恩还尽了后才能离开。” 他从不担心没有?人来,毕竟这是一项足以?谋生的本?事,还是免费的无需交学费甚至包吃穿的本?事,甚至还能有?接触贵人,留在宫中的机会。 像今日一下午,他便招到了十人,虽然都是寡夫。 苏晚晚本?想说什么,听?到“太皇太夫”四个字又咽了下去。她看着眼前这年纪不小的男子不免觉得头疼,“他们都不是处子身,没有?办法点?守宫砂。虽然他们是男子,不点?守宫砂也没什么,但宫中未有?这个先例,我做不了主。” “我会去找太皇太夫。”梅盛雪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把这个锅给接了过来。 “那这些?人就先放我这里?吧。”苏晚晚眉头松开,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赞道,“太医令大德。” 梅盛雪摇头,“太皇太夫大德。” “你啊。”苏晚晚摇头笑了起来。 是夜。 流萤说梅盛雪在殿外求见。 玉攸容放下笔,让人召他进来。 “流萤,传信御膳房,准备一些?糕点?。”玉攸容揉了揉额头。 一双炽热的手落在他的太阳穴上,用适当的力度轻轻按压。 是梅盛雪。 玉攸容没动,闭眼任他动作,“怎么还在宫中?” 梅盛雪垂眸,看着玉攸容脸上的疲容散去,“我要侍奉太皇太夫。”他答应过太皇太夫,会终生侍奉在他身前。 “侍中夜里?无需陪侍。” 梅盛雪沉默。 “主子,糕点?备好了。”流萤在屏风外轻声唤道。 “进来。”玉攸容睁开眼,抬眸看向梅盛雪,“坐吧。哀家?听?说你招了十个三四十的寡夫入宫当学徒,让他们学成?后义诊五年再?出?师?” “是。” “你有?心了,哀家?明日会让流萤去打招呼的。” “好。” 待到糕点?都摆在软塌的几案上,传膳的宫女都退下去,只留流萤在殿中服侍的时候,梅盛雪才出?声,“我想陪在太皇太夫身边。” 还是那个任性的孩子。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声音轻柔,“听?闻你已与母亲和解,四年未归家?,不想家?吗?” 梅盛雪沉默半响,终究说不出?一句“不想”来。 玉攸容看着他笑了,“今日天时已晚,哀家?头疾发作,你便留在宫中侍疾吧,明日特许你休沐一日。” 梅盛雪突地抬眸。 玉攸容伸出?手。 梅盛雪下意识站起身将手腕伸过去,让流萤抢了个空。 玉攸容温润的手掌搭在梅盛雪的手腕上,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他携着梅盛雪一同朝软塌走去,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你不是说要终生侍奉在哀家?身前吗?来日方长。” 第7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五) 又下雪了。 往日一日一开的朝会改为三日一开。 凤溪河郗韵贤两批人终于斗出了结果, 郗韵贤告老归乡,门下弟子皆被揪出错处,贬谪的贬谪, 砍头的砍头。 经历了藩王造反、洪灾瘟疫、党争, 云国总算是在这个?冬天平静了下来。 梅盛雪手下的学徒还未出师, 倒是又多了不少带艺投师的医者, 她们大?多是那场瘟疫的幸存者, 学了两三月后,便四散到各地义诊去了。 有了她们, 这个?冬天至少能少死些人。 郗韵闲告老还乡, 郗佩悠便跟着去?了,侍中只剩下明湖一人, 他又到了嫁人的年纪,玉攸容将他放出宫,打算重?新挑两人补齐。 冷傲清冽的梅香自门口传来,玉攸容便知道是梅盛雪来了。 梅盛雪抱着梅花枝踏进来, 将前日自己采来的梅花枝取出, 换上新的, 再将旧的梅花枝扔出去?,顺道沏了一杯热茶进来。 自梅盛雪入宫以来, 每隔一日, 他便会自医署来玉攸容身前侍奉一天,晚上则是回家与母亲, 父君、哥哥团聚, 医署、侍中、儿子三个?职务被他平衡得?很好。 “你替哀家想?想?, 选哪两人好?”玉攸容接过他手中的热茶,顺道将手中画着朝臣家中子弟的折子递给他。 梅盛雪接过折子, 一眼望去?,全是美人儿。他仔仔细细地?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合上的时候蹙起眉,“年岁大?了点?。” 玉攸容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没有促狭打趣的意思,稍加思索便明白他误会了,“郗韵贤归乡,明湖嫁人,哀家要重?新选两人为侍中,不是为暇儿选妃。” 第126章 梅盛雪垂下头继续看,只是似雪的侧脸上染上了薄红,似晚霞映在了雪地?上。 “工部尚书之子柳容溶,吴山县令之子赵微言。”梅盛雪重?新看了一遍后,飞快确认了人选。 “为何?” “上面写他们读过很多书。” “上面也说他们很识礼。” “那是他没有见过太皇太夫。”梅盛雪看向玉攸容,“他们读过的书是梅树发芽的养料,而今还未发芽,只是因为他们尚未被阳光照耀过。一旦被阳光照耀,那些养料便会催着他们发芽,朝着阳光生长。过去?安于黑暗的地?底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那梅树可曾开心?” “开心。”梅盛雪坦然地?回望。没有人会喜欢黑暗。 玉攸容眼中浮起笑意,低头用朱笔将这两人画像圈起,“便选这两人。我?明天让流萤宣他们入宫看看,你也来看看你选的人。” “是。” “皇祖父!梅哥哥是不是在你这里?”一个?红色小团子从门外冲进来,冲入玉攸容怀中。 在他怀中胡乱蹭了一通后,抬头期待地?看向梅盛雪,“梅哥哥!” 从那箱早春的桃花花瓣开始,邬暇就对?梅盛雪十分?好奇,天天在宫中期待着他能给自己——阿不,是皇祖父寄来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等他入宫后,便克制不住好奇去?找他了,明里暗里都?是暗示。梅盛雪次日给她带了一只一摇就会发出声响的小鸟。自那以后,她就缠上梅盛雪了,天天盼着他入宫给自己带礼物。 “主子。”流萤跟在邬暇身后走进来,这便是为何梅盛雪进来时流萤不在,他被玉攸容支使去?接邬暇了。 “跟我?来。”梅盛雪看着邬暇期待的大?眼睛,起身向外走去?。 邬暇好奇地?跟着他。 玉攸容纵容地?跟上。 梅盛雪牵着邬暇绕到院中屋后的梅树下,梅树下立着个?精致的小人儿,红披风粉衣裳,眼睛大?大?的,脸蛋儿圆圆的,活脱脱一个?邬暇。 邬暇惊讶地?扑了上去?,双手捧起冰雪小人儿举到玉攸容身前献宝,“皇祖父,你看像不像我??” “像。” “我?也觉得?像。”邬暇圆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梅树下,然后跑到玉攸容身前,抱住他的腿,仰头卖萌,“皇祖父你说,梅哥哥给我?堆了雪人儿,我?也要还他一个?,这叫知恩图报,你说对?不对??” 玉攸容失笑,什么知恩图报分?明是她自己想?玩儿。但他没有拆穿她,戳了戳她的眉心,亲昵地?说道,“对?。” “我?给皇祖父也堆一个?!”邬暇笑着冲到院子中,召呼着宫人海要堆一个?大?大?的自己,大?大?的皇祖父,和大?大?的梅哥哥。 “暇儿很亲近你。”玉攸容站在门口,掀起帘子看着邬暇小心地?避开梅树放冰雪小人儿的位置在院中跑来跑去?,“你要让她更亲近你一点?。” “您是故意……” 玉攸容摇头,“哀家只是顺水推舟。” “我?会的。”梅盛雪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旁“陛下很孝顺,也很亲近您,太皇太夫不用担忧。” “人心易变,说不得?哀家将来还要倚仗你。”玉攸容目光向上,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肩上一重?,一条厚厚的狐毛披风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挡去?所有风雪。 “你没有什么要问哀家的吗?” “有。” “你问。” “有什么是我?能为太皇太夫做的吗?不是身为知己,身为晚辈,而是身为……下属。”身为能站在你身边的人。 玉攸容转头看向他, 梅盛雪坦然地?直视他。 他从未后悔过入宫,他想?离太皇太夫近一点?,再近一点?,知晓他的优思喜怒,亦知晓他的算计筹谋。 “哀家不是神,你会死。”玉攸容收敛了笑意,“如上次封赏,哀家为了让群臣畏惧,故意将瘟疫已除的消息提前传出,却?错估了时间?,让她们误解,险些放火烧城,将你和那一千死里逃生的人烧死在城中。” “臣不怕死。太皇太夫不是神,自然会有错漏的时候,怪不得?太皇太夫。至少太皇太夫从未真正想?放弃过我?们。先帝对?西北旱灾视而不见,太上皇丢下数万士兵为他拖延敌军,太皇太夫已经胜过她们许多。” 梅盛雪眼中是如同冰雪般的孤冷,然而当冰雪落在玉攸容身上时,便悄然化掉,“她们尚且被称为仁帝,太皇太夫又何必苛责自己。” “砰”,梅盛雪跪在玉攸容的注视下跪在他身前。 玉攸容下意识松开手,飘落下来的帘子将外界隔离开来。 梅盛雪眼中露出笑意,他抬高双手交叠,向前叩拜在地?上,“臣梅盛雪,愿为太皇太夫效死。” 两人距离过近,他额头触上了他的衣角。 门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邬暇欢快的笑声飘来飘去?,纷纷化为两人的背景。 良久,玉攸容俯身将他扶起,“必不负卿。” 梅盛雪直起身,“主子。” “你还是叫哀家太皇太夫吧。”玉攸容摇头。 “为何?”梅盛雪抿唇。 第127章 “你和他们不同,”玉攸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哀家与你,是主子与下属,亦是朋友,是知己。 哀家与你本应以名?或字互称,但哀家代表着皇室,若是让旁人听见,恐怕会牵连到你。” 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主子能否为我?取个?字?” 玉攸容抬眸看他。 梅盛雪抬眸与他对?视。 女子弱冠而有字,男子出嫁才有字。极少有男子提前取字,不是不能,而是惯例如此。 他让太皇太夫为自己取字,一是在投桃报李,太皇太夫身份过高,自己不能直呼他字,便让太皇太夫来唤自己的字便是;二是在明志,他不愿嫁人,只愿终生侍奉在太皇太夫身前。 “你啊。”玉攸容纵容地?笑了,“梅香胜雪,凌寒独开,便叫雪寒吧。” “是。”梅盛雪低眸,暗自在心中将这两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皇祖父皇祖父!”邬暇的声音近在咫尺,眼看就要闯进来,玉攸容握住梅盛雪的手腕讲他托了起来。 梅盛雪猝不及防之下,踉跄了一下,直直地?撞入玉攸容的怀中,牙齿在他的脖子上,将如玉的脖子磕出了个?印子。 玉攸容只来得?及托住梅盛雪的腰,避免他摔着,便向帘子问道,“哀家的雪人堆好了吗?” 帘外的脚步声突地?停了,邬暇低低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没有,我?想?先让皇祖父看看大?的我?,我?马上就去?堆!” 脚步声跑远。 玉攸容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撞在自己怀中,僵直不动的梅盛雪,“雪寒?” 梅盛雪后退一步,从雍容奢靡的檀木香中脱离出来,垂眸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玉瓶,慌张得?连“太皇太夫”都?忘了叫,“要上药吗?” 玉攸容摸上脖子,如玉的手指在那个?红色的印记上不断流连。 梅盛雪瞄了一眼,立刻脸色羞红的挪开眼,等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再瞄一眼,又立刻挪开…… “没有出血,便不浪费这上好的伤药了。”玉攸容收回手抬眸。 梅盛雪立刻低下头,安静地?装自己是一颗梅树。 玉攸容失笑,修长的手指自微乱的衣领处划过,将它们恢复工整,顺带遮去?那个?不雅的印记,“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太皇太夫给我?取的字。”梅盛雪抬起头,目光自他被藏起来的脖颈划过,看入太皇太夫眼中,“很好听,我?很喜欢。” 坦荡得?如同一眼便能看透的冰,赤诚得?如同被封印在冰中仍在熊熊燃烧那团火。 “太过真诚不是一件好事?。”玉攸容转身撩起帘子,见邬暇在院中哼哧哼哧地?雕着大?雪人的衣服,似乎被刚刚的丢脸刺激到了,这次堆的雪人特?别精细,比她自己精细多了,估计她有得?堆了。 “我?只对?太皇太夫如此。” 玉攸容弯起唇,看着院中邬暇被雪落满沾湿的衣服,招人过来,“去?给陛下换个?斗篷。” “是。” “我?也给太皇太夫堆了个?雪人儿。”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走到内室,撑起那扇被关着的窗,枝到窗边的梅花枝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冰雪做的小人儿。 小人儿披着的斗篷上雕着竹子花纹,裙角更是隐约可见紫藤花纹,这是他初见梅盛雪时穿的那身,雕得?比送给邬暇那个?精细多了。 “小心暇儿找你闹。”玉攸容仔细地?打量着它,却?并未伸手将它取下。冰雪做的小人儿一进入到这暖烘烘的房中怕是立刻就要化了,就这样欣赏就很好。 “陛下会理解的,毕竟陛下自己要给献太皇太夫的,也比给自己的好。”梅盛雪走到他身前,替他将雪人儿取下,放入屋中,“太皇太夫不用顾惜,可以随意把?玩。化了我?便为您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好。”玉攸容从他手中接过雪人儿,“不过哀家的美玉可不是用来为哀家堆雪人儿供哀家取乐的。雪寒的手,是提笔握字的手,是治病救人的手,哀家可舍不得?冻坏了。” 他不是扫兴的人,也不会说扫兴的话,只会用另一种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梅盛雪被太皇太夫夸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真熄了天天为他堆雪人儿的想?法,只在心里琢磨着他还能为太皇太夫做些什么。 “皇祖父!我?堆好了你的!”邬暇掀开帘子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玉攸容手中那精致的雪人儿。 只是那雪人儿在这房中待了一会儿,已经开始融化,仿佛是冒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 “皇祖父,我?可以把?‘皇祖父’和我?自己放在一起吗?”邬暇焦急地?看着玉攸容,却?也按捺住性子,没有直接要。 她知道这是梅哥哥送给皇祖父的,属于皇祖父的东西。无论是好生保管还是让它化在手中,都?看皇祖父的心情。就是太可惜了!这多好看啊!和“她”放一起肯定更好看! 玉攸容看着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在这暖烘烘的屋子中,急得?汗水都?出来了,简直是同款雪人儿,他将手中的雪人儿递给她,“好。” “谢谢皇祖父!”邬暇捧着雪人儿飞快地?跑到梅树下,将它和“自己”放一起。 第128章 梅树旁,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儿——大?“邬暇”和大?“玉攸容”已经堆完了,宫人堆好了第三个?雪人儿,等着邬暇来按照自己的心意打扮它,这应该就是大?“梅盛雪”了。 邬暇看到雪人儿身上的“汗珠”凝固,不再凝固,露出大?大?的笑容。她转身对?梅盛雪挥手,“梅哥哥,你再捏一个?你自己吧!和我?们放一起!” 和太皇太夫放一起……梅盛雪余光看向玉攸容,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院子中,“好。” 玉攸容抱着手炉看着梅盛雪踏出门外,席地?而坐,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开始认真地?捏自己。 发至披肩,一身素衣,他捏的是现在的自己。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薛珏生病了,你等会儿替哀家过去?看看。”玉攸容靠着门赏着雪与梅盛雪闲聊。 梅盛雪坐在门外靠着门捏着雪人儿与玉攸容对?话。 “是。” 玩闹过后,邬暇被玉攸容赶去?换了衣裳再走,梅盛雪亦被留下更衣。 梅盛雪却?拒绝道,“太皇太夫的衣服我?穿着大?了。”彼时只有他与太皇太夫两人,他又问心无愧,而等会儿他要去?大?理寺卿府上问诊,岂能衣冠不整?更何况现在他心思不纯,问心有愧,不敢再亵渎太皇太夫。 “这是哀家让尚衣宫的人按照你的身形做的,”玉攸容朝他招手,“来试试?” 太皇太夫总是考虑得?如此周全。梅盛雪强撑着冷静走到太皇太夫身前,在太皇太夫的目光中脱下外衣,换上似雪的白衣。 换完后他朝镜中看去?,与他平常的衣物并无太大?差别。 “很合适。”玉攸容取下自己的身上的狐毛斗篷为他披上,一下子便为他增添了一分?“回去?给自己熬点?驱寒的药,不要着凉。” “太皇太夫。” 玉攸容看向他披来的黑色玉竹斗篷,那件也是他送给梅盛雪的,“那件哀家等会儿让人给你送家里去?,这件你带回去?换着披。” “是。”梅盛雪应道。 他披着似火的狐皮斗篷登上了大?理寺卿府邸。 “我?是医署的太医令梅盛雪,奉太皇太夫旨意,上门为大?理寺卿问诊。” 门房将他引入大?厅,先上茶水供着。待通传后才带着他进到一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中。 梅盛雪闻到这些药味儿便皱起了眉。 “大?人,太医令到了。”下人隔着重?重?的帷帐报道。 “下官梅盛雪见过大?理寺卿。” “谢过太皇太夫,有劳太医令了。”床榻上的人无力地?挥了挥手,候在屋内的仆人便将帷帐重?重?勾起,露出床榻上薛珏勉强半撑起身坐着的无力瘦弱的身躯以及苍白凸起的脸。 梅盛雪穿过重?重?帷帐,在床边坐下。 “梅世侄,有劳。”薛珏笑道。 “薛世叔,怎么病得?如此严重??”梅盛雪手指搭上她的脉搏。他记得?她,小时候给他带过木头小马,他雕木头的手艺便是她闲来无事?教的。 “不知怎的,染了风寒,就一病不起了。”薛钰听见他的称呼,笑容更甚,“等我?好了,送你一匹好马,真马” 梅盛雪仔细听着脉搏,垂眸不语,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了,我?病得?很严重?吗?”大?理寺卿咳了两声,带着笑意有气无力地?吊眼看他。 梅盛雪收回手,松开眉头,抬眸看她,“不,你根本没病,你是在装病。” “你——咳咳咳!”大?理寺卿咳了两声,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痛苦地?皱起眉,“太医令,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梅盛雪直起身,向外走去?,“我?会将我?的诊治如实地?禀报给太皇太夫,我?对?我?的话负责。” “梅世侄。”薛钰有气无力地?唤道。 下人将梅盛雪拦住。 “我?与梅兄交好,在你幼时曾抱过你,在你逃走时还曾为你遮掩,你当真半点?旧情都?不念吗?”薛钰撑起身。 梅盛雪没有回答她,只平静地?说道,“太皇太夫若是见不着我?,必会派人来寻。” “你要如何?”薛钰问道,声音已恢复了正常。 “我?为你开一副药,你吃过后痊愈了。”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薛钰癫狂的笑声,“多谢太医令好意了,我?担当不起,扣下他。” “大?胆,你们竟敢谋害朝廷命官!”梅盛雪目光一凝,趁着她们有片刻的迟疑,抬腿揣上她们胯/下,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冲到门口时,他看着在门口站着的梅鹤文,露出愕然之色。 母亲? “砰!”身后有人在梅盛雪颈间?砍了一掌,他脑袋一晕,向前跌入梅鹤文怀中。 “我?来接犬子回府。” “梅兄随意。” 梅盛雪挣扎着,最后还是闭上了眼。 闭眼前他想?起薛钰说的话,“我?与梅兄交好”,竟然是这种交好吗?她们为什么要瞒着太皇太夫装病…… 梅盛雪再次醒来的时候,抬眼是一列又一列的祖宗牌位。 这是祠堂。 母亲将他绑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梅盛雪心中惊悸。 第129章 “我?已派人去?向太皇太夫回信,说今日太晚,你先归家了。”梅鹤文负手站在牌位前,平静地?说道。 “太皇太夫不会信的。”梅盛雪站起来,直起身,挺直脊背。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脱得?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里衣,凌冽的寒风顺着窗户刮进来,仿佛在用针刺他的骨头。 “他会,我?们是母子,我?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梅鹤文没有在乎他的垂死挣扎,“今日过后,你会染上风寒,病重?去?逝。” 梅盛雪垂眸,半响才出声,“你没有对?我?动手的理由,你们在瞒着什么,让你不惜……”杀子。 “你不需要知道。”梅鹤文转身,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然而梅盛雪看到了她藏在身后那双不停颤抖的手。 她径直推门离开。 “哗啦哐咚。” 是门上锁的声音。 梅盛雪垂眸,忍着寒冷疯狂回想?,他在薛钰府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薛钰装病,一切都?很正常。 他想?不出。 他们到底瞒了太皇太夫什么,让母亲甚至不惜杀子。 梅盛雪闭上眼,牙关冷得?直颤。 这样冻一晚,或许不用等到明日,他便直接冻死了。 他抬眸,拔下头上的发簪,解开衣物,用簪尖在小腹上一笔一划地?刺出“装病”两个?大?字。 等到手臂上的血液被冻得?凝固,他才重?新拴上衣服,遮去?字迹,又抿干簪上的血迹,将披落的长发重?新用簪子束起。 这样便看不出来他做了什么。 母亲最是重?礼,应该不会让人亵渎他的尸体吧? 只要太皇太夫对?他的死产生哪怕那么一丝丝的质疑,让人来验尸,便能发现他留下的信息。 他缩起自己,将自己缩在牌位下方的案几下,有一层薄薄的布挡着,似乎没那么冷了。 梅盛雪抱住自己,不停在心中默念,不能脱衣,不能脱衣,不能脱衣…… 他在医书上见过被冻死的人往往赤身裸体,他绝不能脱衣。 宫内。 流萤走到玉攸容身旁,“主子,梅公?子让人来送信,说天时已晚,怕打扰主子休息,便先不入宫了。” “谁来送的信?”玉攸容停下翻书的手。 “是梅尚书家的仆人。” “他没亲自来。” “没。” 玉攸容放下书,起身向外走去?,“备车,哀家要出宫。” “是,主子我?们去?哪里?” “梅府。” 玉攸容掀开帘子,踏入漫天风雪中。 “主子,您等等,先把?斗篷披上……” 一辆马车自府门驶出,直奔即将落下的宫门。 “太皇太夫出宫,开门,快开门!”护卫不停地?吼道。 往内拉的守卫们,赶紧又往外推,终于在太皇太夫的马车驶到之前,将宫门重?新打开。 “轰隆!”车轮在她们耳旁轰隆而过,急促地?像天上的闪电。 玉攸容坐在车中,透过飘飞的车帘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 希望是他小题大?做了。 第7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六) 梅鹤文站在院落中, 雪纷纷落下,很?快就落了她满头。 “砰砰砰!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在静夜中?响起。 梅鹤文皱起眉头,快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院门, 就与赶来通报的仆人碰了个正着。 “大人, 门外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仆人双手将一块玉佩呈上?, 玉佩中?间刻着一个字, “容”。 这是太皇太夫的?玉佩。 “太皇太夫不会信的?。”梅盛雪斩钉截铁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梅鹤文攥紧玉佩又?缓缓放松, 捋了捋衣袖的?褶子, 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让管家去祠堂给公子送碗热汤。” “是。” 玉攸容撑着伞站在梅府门口。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伞上?, 又?沿着伞的?弧度落下,在他身周圈起厚厚一圈新雪。 玉攸容垂眸看着地上?的?积雪。 不对劲。 他们等的?时间太长了。 玉攸容转过?身,看向梅府紧闭的?大门,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一个缝, 看门的?人在门缝中?先行了一个礼, 然后不卑不亢地说, “还在通报,劳烦贵客稍等一会儿。” “撞开。”玉攸容神色平静。 “什——”门房似乎没有听清, 追问道。 也不需要他听清。 下一刻, 披刀带甲的?护卫将门撞开,将她撞到了一边。 “砰!” 玉攸容看着大开的?朱红大门, 抬脚, 踏出?那堆积得高高的?一圈新雪, 踏入梅府。 流萤正在逼问门房。 “梅大人呢?” “下仆,下仆不知啊!” “杀了。” “别, 别,大人,大人带着公子去了祠堂。” “带路!” “哎,哎!” 在门房的?带领下,玉攸容沉着脸穿过?前院,绕过?走廊,与姗姗来迟的?梅鹤文撞了个正着。 梅鹤文停住,站直身体,躬身行礼,“臣——” 玉攸容托住梅鹤文的?手臂,垂眸看她,“哀家深夜头疾发作,冒昧登门拜访,还望梅爱卿勿怪。” 第130章 “大人!大人救我啊大人!”门房高喊着,被流萤拖着继续向前,甚至拖掉了一只?鞋子。 玉攸容身后的?护卫有秩序地分成了两队,一队跟在太皇太夫身边,护卫他安全,另一队跟着流萤,去办太皇太夫交代的?事?。 梅鹤文低着头,余光自那只?破旧的?鞋子上?扫过?,沉眉低声,“臣不敢。” 玉攸容笑了。 你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他握紧梅鹤文的?手臂,居高临下的?问道,“梅爱卿,哀家的?太医令呢?” “小儿顽劣,有一些事?触犯了臣,臣罚他跪祠堂了。能替太皇太夫解忧,是他的?福分,臣这就将他放出?来。” 罚,跪,祠,堂。 玉攸容送开梅鹤文的?手,“带路,哀家和你一起去。” “是。”梅鹤文直起身,在前面带路。 “哀家的?头疾由来已?久,发作时头痛欲炸,若是今夜得不到太医令的?医治,明日?怕要大病一场。”玉攸容边走边说,“如今陛下年幼,哀家这一病,怕是遂了那些乱臣贼子的?意。” 梅鹤文藏在袖中?的?手一颤。 “梅大人放心,哀家还不是那等迁怒的?人,不会胡乱将乱臣贼子的?名头扣在你的?头上?。”玉攸容神色平静,眼中?满是冷漠。 “咚!” “砰!” “叮!” 玉攸容在一片嘈杂声中?踏入院中?,抬眼便看到了牌位落了满地、汤水淋了遍地、一片狼藉的?祠堂,被流萤指挥着人按住的?脖子上?有个血淋淋的?大洞的?老者,以及只?着单衣赤脚孤零零地站在雪中?、白色里?衣被血染红手中?握着染血的?牌位的?梅盛雪。 梅鹤文在看到满地的?牌位和眼看活不了的?管家,浑身气得直发抖,“逆子!” 玉攸容斜眼看了他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走向梅盛雪。 “太皇太夫,薛钰的?病是装的?。” “哀家知道了。” 梅盛雪松了口气,胸口梗着的?那口气一松,浑身的?力气也如破开的?米袋,彻底漏完了最后一滴米,朝地下倒去。 玉攸容瞳孔微缩,快走几步,屈身将他接入怀中?。 “我母亲与薛钰勾结,想要杀我灭口。”梅盛雪倒在地上?,倒入他的?怀中?,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脱下斗篷,盖在他的?身上?,将他团团裹住,另一只?手在他膝弯处一拦,将他抱起。 “流萤,传令凤溪河—— 大理寺卿薛钰欺君罔上?,将其下狱,严审。梅鹤文为其遮掩,暂囚于府中?,待太医令醒来再做处置。” “是。” 玉攸容自梅鹤文身旁走过?。 梅盛雪自玉攸容肩窝中?撑着力气抬起头,对梅鹤文露出?一个笑容。 我赢了。 梅盛雪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手上?仍紧紧攥着玉攸容的?衣袖。 玉攸容抱着梅盛雪跨上?马车,将他揽在自己怀中?,“伤哪儿了?” 梅盛雪颤着唇,哪怕裹着厚厚的?斗篷依旧觉得冷。先是冷,从骨子里?泛起的?冷。然后是热,烧心的?热。他想脱掉衣服,又?记着不能脱衣服。牙齿咬着唇,手指挖进肉中?。 不能动,不能脱。 有温凉的?手指按上?他的?唇,指尖插入唇缝中?,将紧咬的?唇打开,放入叠好的?锦帕。 有温凉的?手掌抱住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让他松开紧握的?手指,禁锢住他的?手。 放开,放开我。 梅盛雪想挣扎,突地被低沉奢靡的?味道包围,下意识地平静下来。 攸容…… 他仰头望去,似雪的?脖颈曲出?漂亮的?弧度,露出?如小动物般脆弱的?迷茫,锦帕从张着的?口中?掉落下来,“亲我。” 玉攸容轻抚着他的?后背,不停安抚着他的?手一顿,垂眸看去。 梅盛雪闭着眼仰着头,在他的?脖颈间亲昵地磨蹭,沾着湿发的?额头在下巴反复磨蹭,眼下灼灼的?红痣一次次在他眼下晃动。 “亲我……”他如同幼崽般直白地提出?要求,却又?带着一丝卑微脆弱的?恳求。 玉攸容把?他按下去,按在自己怀中?。 梅盛雪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向上?攀爬着来找玉攸容, 在他脖间亲昵的?蹭蹭,像是小动物不安的?撒娇,迷茫又?让人心软,“父君?” 不能让太皇太夫发现他的?想法。 梅盛雪找回了理智又?好像没找回,凭借着心底留给自己最深的?暗示下意识补了一句。 这是把?他当作自己父君撒娇? 玉攸容失笑,怪自己多想,垂眸亲上?他的?额头。 梅盛雪动作一顿,仰头看着他,透明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红透的?眼眶中?落下来,像是清晨的?雨滴不停地打在娇艳的?花瓣上? 。 还是这么爱哭。 玉攸容柔下眼眸,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声哄道,“别哭,还有哀家呢。” 疾驰的?马车上?,有人靠着眼泪骗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 神的?垂怜。 第131章 第7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七) “吁——” 马车停下。 玉攸容抱着梅盛雪弯腰走出车门, 跳下马车,大?步朝寝房内走去。 “主子!”流萤撑着伞小跑着追在他的?身后,“太医正在大?堂中候着。” “让他到哀家房里来。” “是, 主子您慢点?, 小心着凉。” 玉攸容充耳不闻, 白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头上?, 染白了他的?乌发。 他抱着梅盛雪跨进温暖的?寝殿中。 “主子。”候在房中打扫伺候的?侍子跪了一地。 “起来吧。”他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走到床榻上?,俯身将梅盛雪放下, 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被人牢牢抓住了衣袖。 梅盛雪半截苍白的?手腕抓着他的?衣袖, 吊在半空。 这个位置…… 玉攸容垂眸,想起这孩子跌入他怀中时, 拉着他的?袖子说自己的?亲生母亲要?杀他灭口。 当时好像就拉的?这个位置,自那?时起就没放开过吗? 他收敛了眉间冷气,转身坐在床边,一只手垂下, 让梅盛雪抓着衣袖的?手落在床榻上?, 另一只手为他将衣袖扯至手腕, “哀家不走。” “臣拜见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门外?潘负的?声音响起。 “进来。” “过来为太医令看?看?。” “是。” 潘负走过来, 看?见梅盛雪的?手正抓着太皇太夫的?袖子, 心里一惊,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诊断, 假装自己没看?到他手中握着的?衣袖。 手指刚碰到梅盛雪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热度就让她皱起了眉。 越诊, 她的?眉头皱得越厉害。 收回手,她斟酌地说道, “太医令应该是有?外?伤,由外?伤引起了高热不退。臣可以开一副方?子退热,但伤处必须及时处理,双管齐下,才能让高热完全退去。至于伤处要?如何处理,臣要?见过伤处才能判断,但臣……”为女子。 “你先出去。” 潘复言语中的?未尽之意玉攸容自然能懂。 梅盛雪裸露在外?的?皮肤并无伤痕,若是由伤处引发的?高热,那?伤处怕在衣物遮掩下的?私密之处。 “是。” 玉攸容垂眸。 如玉的?指尖解开他上?衣外?侧的?系带,又勾着系带,掀开外?侧包裹着似雪的?肌肤的?白色里衣,露出他的?半边上?身—— 似雪般白皙的?肩膀、胸膛、以及腹部?的?一角狰狞伤痕,隐约可以看?出是什么字迹。 他眼疾手快,将掀开的?外?侧里衣重新盖下,遮住那?一角狰狞字迹。 “流萤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是。” 见流萤去驱赶宫人,玉攸容闭上?眼,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额头,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梅鹤文已经假借梅盛雪的?口给他传信,她又是梅盛雪的?亲生母亲,没理由对他动手,一般人都不会怀疑。 而以现在的?天气,他只着单衣在祠堂罚跪一夜,得风寒病重的?可能性极大?,太医来了都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在这种情况下,梅盛雪或许会为他留下些什么。 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后,流萤看?向?玉攸容,担忧地唤道,“主子?” 玉攸容睁开眼,“无事。” 他伸手,重新将外?侧里衣掀开,解开内侧里衣的?系带,勾着系带,将上?半身完全地露出来—— 似雪的?肌肤上?,接近隐私位置的?小腹上?,被人用锐器划出“薛钰装病”四个大?字,血肉外?翻,乌青发紫。 玉攸容手一颤,勾着的?系带险些从手中滑落再?次压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他将系带握紧,轻柔的?放在梅盛雪身侧,挪开眼,“让潘太医隔着屏风回话。” “是。” 流萤看?到伤口的?瞬间,下意识屏住呼吸,听到玉攸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急忙着向?外?走去,脚步声中透着慌乱。 玉攸容目光在他头上?簪着的?簪子尖端和紧皱的?眉心上?一扫而过,在心中叹了口气,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他怎么下得去手。 “太皇太夫。”潘复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玉攸容直起身,将目光落在梅盛雪的?腹部?,“伤处是被簪子划出了一寸深的?细长口子,口子很多、很大?,血肉外?翻,呈青紫色。”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衣物没有?沾血,应该是将伤口露在外?面,停止流血后再?穿上?的?。” 用簪子划出了伤口,又暴露在寒冷的?天气中,出现了冻伤…… 潘负在脑海中迅速地判断着症状,斟酌着说,“臣开两道药,一道外?用促进伤口愈合,一道内服退烧降温。在外?用伤药前,请太皇太夫命人为太医令用生姜泡温热水反复擦拭伤口,同时屋内必须足够温暖,以免受寒。熬过了今夜,烧退了,太医令就应该没事了。” 她没说熬不过,烧不退会怎么样,她也不敢说。 玉攸容并未为难她,“流萤,传一桶热水,取两盆生姜,再?搬五个火炉来。” “是。” 第132章 梅盛雪腹部?的?伤口太过敏感,传来热水、生姜和火盆后,流萤就又让人退出了内室。 多了几个大?炉子,内室的?温度陡然上?升,如处酷夏,玉攸容的?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将毛巾浸入泡满生姜的?热水中,以手触之,待到滚烫的?热度稍退,才将它覆在梅盛雪的?小腹处,轻轻擦拭。 “主子,我来吧。” 玉攸容摇头,“这是哀家欠他的?,哀家没有?护住他。” “主子放心,梅公子在瘟疫中都能活下来,他是天佑之人,一定会熬过来的?。” “哀家知道。”他的?命如今系在自己命上?,自己不死,他就不会死,也不能死。 玉攸容如玉的?手指被烫得微红,握着洁白的?毛巾在他小腹上?轻挪,每一次挪动,都能带起手下身体下意识地颤动。 “哀家只是怕他疼。” 宫中的?灯火亮了大?半夜,才缓缓熄灭。 次日。 凤溪河带着薛钰的?口供直入宫中,面见太皇太夫。 “据薛钰口供,前段时间南方?瘟疫得治,太皇太夫下令大?赦天下,她审核了狱中犯人情况,拟出来一批符合大?赦条件的?名单,将她们释放了。谁知不日就有?夫妻来上?状,说自己女儿并未回家。 她察觉出不对,仔细核查后,才发现是有?人把狱中的?先帝幼女和那?名普通囚犯调换了。 她本来是找梅鹤文商量对策的?,结果梅鹤文反手处理了上?状的?那?对夫妻,让她不要?上?告。 她一方?面感激好友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助,一方?面又害怕事情暴露,于是请了高人为他伪装病症,称病不朝,企图提前辞官归乡。 太医令上?门那?天,薛钰为了以防万一找来了梅鹤文,没想到太医令竟然真的?识破了,她让人拦住太医令,让梅鹤文带了回去。只是她没想到梅鹤文居然会为她谋杀亲子。” “她至死都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梅鹤文,”凤溪河皱眉,“臣一去,她就什么都交代了,说完就自尽了。依臣所见,她并未说谎。” “依你的?看?法呢?”玉攸容看?着手中的?口供,在最后那?段“臣万万没想到兄对臣亲近至此,以至弑亲取义。臣将先帝幼女放走,万死无以偿其罪,惟愿太皇太夫能体谅鹤文兄的?一片赤诚,恕其无罪”上?,看?了又看?,忍了又忍。 “依臣的?看?法,”凤溪河眸中露出尖锐的?光,“梅鹤文杀人灭口,杀子息声,必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转过身子抬头看?向?玉攸容,“臣怀疑,是她调换了先帝幼子和那?名普通的?囚犯。” “凤卿,”玉攸容垂眸看?她,“薛钰是从你手中接过大?理寺的?。” “臣是从荀雍手中接过大?理寺的?。”荀雍,是郗韵贤的?人。凤溪河看?着玉攸容,神色坦荡。 太皇太夫是信我,还是信她? “哀家需要?证据。”玉攸容挪开眼。 “梅府现在被太皇太夫的?人围着,臣进不去。” 玉攸容抬手,流萤将早已拟好的?手谕送到她的?手上?。 “哀家相信凤大?人,一定会为哀家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将所有?事情都查出来的?。” 轻柔温和的?话从高高在上?的?凤椅上?飘下,压得凤溪河肩膀一沉,仿佛要?将她压垮。 她已经这么大?把年龄了,若是垮了就再?也起不来了,她直起身,并手弓腰,“臣必定不负圣托!” 凤溪河查了十日,抄了十几家,只查到先帝幼女逃往临国?的?踪迹,而梅鹤文参与此事的?线索一无所得,似乎她真的?只是为了帮助友人。 梅鹤文病了十日,在凤溪河第一次登门时,准确地说是知道薛钰死讯时就病了,重病,太医都说时日无多的?那?种。 梅盛雪睡了十日,每日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医署所有?太医都直称奇迹。终于在第十日,他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太皇太夫坐在窗边看?书,一页又一页,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安静而平和。 似察觉到了什么,玉攸容抬眸与他注视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露出笑?意,“醒了?” “嗯。”梅盛雪垂眸,复又想起什么,抬眸问道,“薛钰——” “自杀了。”玉攸容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纸,递给他,“这是哀家让人誊抄的?薛钰口供。” 就知道你要?问。 玉攸容顺势将他揽入怀中,让他靠着自己。 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 “放松,你伤口还没好。” “臣不敢冒犯。” 玉攸容看?着他通红的?耳垂失笑?,“放心,你意识不清时拉着哀家的?袖子,唤着‘父君’,要?亲亲的?时候,哀家也没有?怪你冒犯。这次,是哀家让你靠的?。” 拉着太皇太夫的?袖子,唤着“父君”,要?亲亲…… 梅盛雪全身都烧起来了。 他默默放松身体,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手上?的?口供上?。 看?完后,他垂眸沉思。 “凤卿怀疑是你母亲将二人调换,但她没有?找到线索。而你母亲,在知道薛钰死讯后,悲极伤身,一病不起,太医说她时日无多了。” 第133章 “太皇太夫,”梅盛雪抬眸,“我想去梅府,亲自为她诊断。” “你怀疑她同薛钰一样装病?” “是。” “好,哀家拨三十护卫随同你身侧,你不能和他独处。” “太皇太夫——” “乖孩子,听哀家的?话。”玉攸容揉了揉他的?头,“不要?让哀家为你担心。” 梅盛雪垂眸,“好。” 次日。 一辆马车自宫内驶出,驶入梅府。一顶软轿,接住马车上?下来的?人,抬到梅鹤文面前。 侍子们撩起帘子,露出梅盛雪苍白的?面容,他眼下那?颗红痣在这一片冰雪上?愈发鲜艳夺目。 床榻上?的?梅鹤文撑起身,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你来了。” “手。” “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手。” 梅鹤文笑?了笑?,将右手从被窝中伸出来,露出手中熟悉的?香囊。 梅盛雪顿了顿。 “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梅鹤文低低咳了一声,虚弱地躺在床上?,握紧手中的?香囊。 “你们先下去。” “太医令!” “我想和我母亲单独聊一会儿。” 护卫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下了。 梅鹤文止住咳嗽,“母子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任何事情放在母子身上?,都不会让人怀疑,但太皇太夫偏偏怀疑了。” “太皇太夫不一样。” 梅盛雪的?指尖落在她的?脉搏上?,蹙起眉。 “是不一样,”梅鹤文看?着她这个自小叛逆的?儿子,“你心慕他。” 梅盛雪指尖颤了一下,猛地抬眸看?向?她。 梅鹤文从他僵硬地指尖下抽出手,姿态优雅地将香囊打开,抽出那?方?碧色的?锦帕。 梅盛雪回过神来,从她手中夺过香囊。 太皇太夫的?手帕,脏了。 梅鹤文被他撞倒在床上?也不恼,“太皇太夫知道你心慕他吗?知道你躺在他的?床上?时,心里都是些什么腌臜想法吗?” 梅盛雪垂眸,握紧香囊。 梅鹤文撑起身,挺直背脊,靠在床头,“这里面只有?一方?锦帕,还有?一方?,被我藏起来了。帮我,我是你的?母亲。” 第7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八) 梅盛雪垂眸, 沉默片刻,缓缓松开握紧香囊的手。 “怎么帮?” 梅鹤文嗤笑出声,“太皇太夫果然不知道。” “是。”梅盛雪取出香囊中那方碧色的锦帕, 低沉奢靡的紫檀香味从中丝丝缕缕飘逸出来, 萦绕在梅盛雪的鼻尖。梅盛雪垂眸, 似雪的指尖划过碧色的手帕, 划过那?朵洁白温柔的玉兰花, 将它叠好,“他不知道?。” “我们梅家怎么会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 “我不知廉耻, 你才有机会来威胁我。”梅盛雪将叠好的锦帕重新放入香囊中, 拉紧香囊的口,一瞬间, 熟悉的香气便离他远去了,如同那?要离他远去的人。 “你自己?不知廉耻,还要让太皇太夫受到世人的非议。你说,两个?男子靡乱后宫传出去会不会比之前太皇太夫和凤溪河的话本更受人欢——” “母亲。”梅盛雪轻轻抚平香囊上的褶皱, 珍惜地把它放入怀中后, 才抬眸看向梅鹤文, “母亲,你包庇乱臣在先, 装病欺瞒在后, 可有想好该如何?脱身?” 他在威胁我。 他竟然会威胁人? 梅鹤文看着眼前陌生的儿子笑出声,“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将我家任性的白猫都养成了凶狠的豹子。” “或许世间男子本来都是凶狠的豹子, 只是被?你们养废了而已。”梅盛雪看着她。 都是人, 女子能做的,男子也能做。 梅鹤文止住笑意, 看着梅盛雪叹了一口气,“自古如此,这世间大乱,从你和太皇太夫始也。” 说完便不待梅盛雪说话,便转移话题,“凤溪河没有查到我和先帝幼女勾结的线索吧?” “没有。” “因为本就没有。”梅鹤文看向梅盛雪,眼神坦荡到令梅盛雪心生恶心,“我之所?以包庇薛钰,是因为此事压根与薛钰无关,祸及池鱼尔。 包庇之罪,我认,但我不服,希望你能为转告太皇太夫。 而我罚你,只是因为你愚忠,如今你我同在朝堂共事,身为母亲,我只是想教导你而已,你应当能体谅。 至于最后的装病欺瞒——” 梅鹤文目光死?死?盯住梅盛雪,“我是真病,不是装病。” 梅盛雪垂眸沉默片刻,“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 “先帝幼女被?换一事当真与你无关吗?” “无关。”梅鹤文回?答得斩钉截铁。 “母亲房中有一个?暗格。”梅盛雪抬眸,果?然看见?梅鹤文脸色变了。 “不知母亲可还记得,我三岁闯进来过。”梅盛雪忍着痛起身,按上床定?凤凰的眼睛。 “咔——”床后有一扇暗门?打开了。 梅盛雪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自三岁便开始记事了。母亲,先帝幼女被?换一事当真与你无关吗?” 梅鹤文沉默许久,笑了一声,“你倒是比薛钰要聪明一点。” 第134章 这无疑是默认了。 梅盛雪闭上眼,“为什么?” “先帝对我有恩,入寺那?一年?,我挪用军费救济灾民,是先帝保下了我。我怎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梅鹤文嘶哑着声音说,“更何?况,男子怎能临朝?” 梅盛雪小腹的伤口抽抽地疼,他沉默了许久,才垂眸看向梅鹤文。 “若天下大乱自我和太皇太夫始,那?这天下,就算没有我和太皇太夫,也迟早大乱。”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阿雪,”梅鹤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帮我脱身,脱身后,我将另外一方?锦帕给你。” “我想母亲是误会了什么,”梅盛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你。” “香囊——” “随意!” 梅盛雪坚定?地走向门?,推开门?,风雪从门?外涌了进来,打在他的脸上。 “太医令?” “抓起来。” “是。” 梅盛雪忍着痛,踏入风雪中,身后是披甲的士兵如风雪般涌入梅鹤文房中。 …… 梅盛雪在太皇太夫寝宫门?口下了马车,便有宫人抬着软轿迎了上来,“太医令。” 他脚步一顿,他本是打算走进去的。 “是太皇太夫特意吩咐的,太皇太夫心里有您呢。”在这里候着他的宫人十分会来事,见?他犹豫,便笑着补了一句。 梅盛雪心中一暖,坐上软轿。 坐上软轿后,他才发?现自己?伤口痛得厉害,身体更是在隐隐发?烫。 他握紧手,他不想死?。 就算是太皇太夫知道?了自己?的非分之想,以太皇太夫的仁慈,多半不会要他的命,顶多将他贬得远远的,贬到岭南去行医。他还能实现他对黑刀的承诺,还能看着这片山河在太皇太夫的统治下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雪寒?”玉攸容捞开纱帘,便接住了一个?烧得滚烫的火炉。 “怎么弄得?”他将梅盛雪揽在怀中,低声问道?。 “伤口裂开了。”梅盛雪在他怀中,垂眸低声答道?。 “你起身了?” “就走了几步。” 玉攸容皱眉,正要训斥几句,便看见?梅盛雪哭了。 他缓下眼眸,将人抱紧,轻抚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怀里的人哭了。 “流萤,去请太医来。” “是。” 梅盛雪将自己?埋在玉攸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初见?的时候。 他逃过人贩子,躲过追捕的家丁,躲在佛像放祭品的桌子下,就快要实现自己?的目的论,却?被?一条大狗轻易地吓了出来。 他恨自己?没用,又带着迁怒的心理,在太皇太夫怀中哭得天昏地暗。 玉攸容什么也没说,只是耐心地安抚他。 让人倒来一杯温水,玉攸容将人从怀中掏出来,递到他的唇边,“喝点水。” 梅盛雪低头张唇,恨不得将整个?头都埋到杯子中。 玉攸容失笑,又将他从杯子中挖出来,重新揽入怀中,伸手轻抚他的背脊,无声地告诉他可以继续哭了。 太皇太夫…… 梅盛雪在心中无声地唤着,他闭眼仰头,眼泪再次从眼角流下来,唤的却?是,“父君,父君……” 他无声地祈求着。 玉攸容垂眸,在他额头、额心、眉角印下一个?个?吻,无声地安慰他。 越安慰,梅盛雪却?哭得越凶,眼泪淹没了他清冷的脸,他眼下的那?颗红痣泡在泪水中,像晕开了一般。 他是清醒的。 正因为他是清醒的。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真如母亲所?说,不知廉耻。 他将自己?生生地哭晕了过去。 或许不是哭,是痛。 痛失家人的痛,痛失心上人的痛,玷污了心中信仰的痛。 但这次只一夜,他便醒了过来,烧也退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夜里,玉攸容正散着湿发?看书,湿润的头发?披在身后,水汽蒸湿了他身上的单薄衣裳。 他下床,走到太皇太夫身后,为他擦发?。 “醒了?” “是。” 梅盛雪指尖偶然轻碰到太皇太夫后颈温润的肌肤,无意识蜷了蜷,在他后颈勾出一道?划痕。 “还在想你的父君?” 梅盛雪垂眸,“嗯。” 手背不小心碰到了玉攸容的耳垂。 太皇太夫现在都未怀疑过他是装的,亦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等?知道?了,如今的温柔想必会化作避之不及的嫌弃。 玉攸容放下书,叹了一口气,“你还有哀家。” “是。”梅盛雪轻轻擦着玉攸容的头发?,默默在心中反驳,不,很快就没有了。 玉攸容笑笑,眼中有些疲倦,“哀家也只有你们了。一个?叶月松,一个?你,哀家身边似乎容不下幸福快乐的人。” 甚至包括他自己?。 一双手捂住他的眼,一股梅香贴了上来,他的后脑靠上一个?炽热的胸膛。玉攸容下意识皱起眉,随即放松身体靠在梅盛雪身上。 第135章 “那?是因为只有太皇太夫身边才能容得下我们。”梅盛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从耳中直直落入他的心中。 傻孩子。 梅盛雪垂眸看着信赖地靠着他的太皇太夫,目光温柔而充满爱意,像是万古不化的冰山为了浇灌一朵玉兰而甘愿融化自身,化作万里湖泊,“我愿一直陪在太皇太夫身边。” 如果?他的心思暴露之后,太皇太夫还愿意让他陪在他身边的话。 “哀家信了。”玉攸容握住梅盛雪的手腕,将它从自己?眼前挪开,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放心,哀家能护着你们,会一直护着你们的。” “是。” 梅盛雪垂眸,遮去眼中的爱意。 “今夜已晚,你便同哀家同睡,明日再回?去吧。” “是。”梅盛雪垂眸。 “你还生着病,便先去休息,”玉攸容张开手,唤道?,“流——” 梅盛雪抬手,将他的外衣褪下。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 “太皇太夫,”梅盛雪伸手解开他紫裙的腰封,“我是你的侍中。” 侍中,负责主子的乘车服饰乃至便溺器具等?一应事情。宽衣,本就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罢了。 玉攸容伸出手,任他为自己?宽衣。 梅盛雪为他褪去衣裙,只余单薄的里衣。他搀着太皇太夫上床时,只觉得太皇太夫靠着他的手臂烫得他全身发?红。 转身将灯熄灭,梅盛雪估算着他和太皇太夫的距离,躺下去的时候刚好靠到了太皇太夫的肩膀。 玉攸容侧头看他,便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他伸手为他别住被?角,亦闭上了眼。 梅盛雪闭上眼,藏在被?褥中的双手握得牢牢的,等?到太皇太夫平稳的呼吸从旁边传来时才缓缓松开。 他不知廉耻。 他无时无刻都想亲近太皇太夫。 他只有几天的时间可以亲近太皇太夫了。 对不起。 对不起。 梅盛雪在心中反复念道?,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半夜。 玉攸容腹中突有饱胀之意,他起身正想唤流萤,却?想起流萤今夜不在房中软榻上伺候,而是被?他赶回?隔壁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罢了。 就这点小事,何?必劳动他从隔壁再跑过来。 玉攸容翻过梅盛雪,坐起,正要起身,突然听得身后有动静传来。 “哀家吵醒你了?”玉攸容笑着回?头问道?。 “是我自己?醒的。”梅盛雪只着白色里衣,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 玉攸容的乌发?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低沉的紫檀香味几乎要迎面压来,他又如何?能不醒? “睡不着了?”玉攸容正要起身点灯,却?被?梅盛雪握住了手腕,“太皇太夫等?我片刻。” 一片漆黑中,借着黯淡的月光,他只看到梅盛雪走到房间角落,搬起了什么东西,朝他走来。 待近了,隐约能看清那?是他的夜壶。 他蹙起眉。 梅盛雪单膝跪在他的身前,将东西放在他的脚边,低声唤道?,“太皇太夫。” 玉攸容没动,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你是哀家的美玉,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侍郎府的贵公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腌臜事情。 梅盛雪没动,清冷的声音因为特意放轻而有了别样?的温柔,“太皇太夫,臣是你的侍中,臣愿意为你做这些,并不觉得是种耻辱。” 只有做这种腌臜事情,他才觉得是在赎罪。 “雪寒,”玉攸容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你遇上了什么难事?” “没有。” 梅盛雪垂眸,趁着玉攸容不注意解了他的裤/腰/带,将夜壶送了上去。 玉攸容又好气又好笑,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待到事情完毕,见?梅盛雪还要拿雪白的手帕为他擦拭,伸手拦住他,“用哀家的。” “是。” 梅盛雪擦拭时,手都在发?颤。 待到两人都净手重新上床后,玉攸容沉默半响,才拍了拍梅盛雪的手,“等?你想好了以后再同哀家说。” “是。” 梅盛雪垂眸,将自己?颤抖的手按上心口。 闭上了眼。 不会有以后了。 第7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九) 次日。 凤溪河入宫, “在梅府暗室中查到了先帝势力的详细记录,而最新一段记录,在几月之前, 正是太?皇太?夫大赦天?下的时候。梅鹤文必定与救走先帝幼女的人有所勾连, 这才能记得如此详细!只是——” 玉攸容垂眸看他?。 “臣在密室中发现了太皇给梅鹤文的密诏, 让他?调查各诸侯王的势力, 准备一网打尽。” “你的意思?是, 他是太皇的人?” “是。”凤溪河从袖中掏出那封密诏,以及一同放置在盒中?的免死金牌, “太?皇还给他?留下了免死金牌。” “太?皇的宠臣为何要救先帝幼女?”玉攸容摩擦着免死金牌, 轻声问?道。 “臣还在暗室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未写完的奏折,”凤溪河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奏折, “是写给太?皇的。” 第136章 玉攸容翻开奏折,看了一眼,便扔在了案上。 “她是为了揪出先帝的残余势力,所以才行?此险招的?这么说来, 她非但无罪, 还应当赏。” 凤溪河默不?应声。 “凤卿, 你为哀家分析一下,太?皇已崩, 先帝已死, 她调查先帝的残余势力又有何意义?” 凤溪河这才抬头?应道,“暗室中?, 还有太?皇太?夫的记录, 是从太?皇太?夫摄政开始的。” 她几乎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 “她在等陛下亲政。” 然后用这些记录去为新皇铲除一切挡在她面前的绊脚石,送她一片浩浩荡荡的山河。 至于为什么不?送给太?皇太?夫。 因为他?是个男子。 “先皇……” 玉攸容明白她的意思?。 但逝者已逝, 十几年的时间太?长,内患未平,外忧仍在,若是在此途中?,社稷出了什么动?荡,梅鹤文?便是最大的罪人。怪不?得她能和薛钰成为至交,一个二?个都是些天?真的蠢货。 他?想起昨夜梅盛雪说的话,“那是因为只有太?皇太?夫身边才能容得下我们。” 玉攸容看向站在殿中?的凤溪河,想到他?的十年枯等,在心中?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肯为哀家效力。 “承蒙凤先生对?哀家不?离不?弃。”玉攸容轻声说道。 “承蒙太?皇太?夫对?臣青眼有加。”凤溪河抬头?看向玉攸容,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臣曾听闻过一件事,在先帝登基那两年,梅鹤文?因挪用军费救济灾民被?入狱,是先帝力排众议保住了他?。太?皇太?夫曾言先帝……梅鹤文?或因此对?您有所偏见。” 凤溪河宽慰道。 玉攸容颔首,“凤卿以为梅鹤文?该作何处置?” 凤溪河毫不?犹豫地说道,“梅鹤文?救出先帝幼女,意同谋逆,当诛九族。梅鹤文?是忠臣,但不?是您的忠臣。” “九族太?重。”玉攸容垂眸看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她包庇薛钰,谋杀亲子,欺君罔上,天?理不?容,便命她谢罪自杀吧。” “是。” “哀家听闻大理寺狱史枯厉素有能力,特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卿。暗室名单中?那些与先帝有关?的,便交由她去查吧。”玉攸容放下免死金牌。 能够将先帝的势力连根拔起,区区一个幼女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哀家得了你的名单,承了你的情,便送你一世清名,安心去死。 “臣遵旨。” 凤溪河应道。 大理寺狱史枯厉?这又是何方神圣? 晌午。 玉攸容将奏折处理完,正要传膳,就?听到了梅鹤文?的死讯。传讯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画屏。 他?褪去了之前在宫中?的华服首饰,娇艳的面容不?仅没有失去光彩,反而因为眼中?的光彩而更盛一筹。 他?现在是县主,过去几月忙着管理自己的封地,忙到都没时间进京叙旧。这次刚一入宫,就?正巧遇上传讯的人,便顺道带来了。 “她可有说什么?” “她谢太?皇太?夫大度。” “我们主子本就?大度。”流萤扬起头?,“她们一个个大女人家家的,尽想写鸡鸣狗盗的事。” “画屏,”玉攸容失笑?,伸手招他?过来。 “主子。”画屏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他?的手。流萤也连忙凑上来,抱住画屏的手臂。 玉攸容笑?着看了画屏一眼,温和地说道,“难得来一次,便陪哀家用膳吧。” “是。” “用完膳,你替哀家去一趟医署,和太?医令叙叙旧。” “主子放心,”画屏会意,“自上次一别,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我听说,他?救的那一万人都在家里给他?立了长生牌坊,想必他?听到也会高兴的。” 梅盛雪听到时,眼中?确实露出了笑?意。只是待听到梅鹤文?的遗言时,这笑?意还是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她只说了太?皇太?夫大度?” “对?。” “没说其他?什么吗?” “没有。” “她有话带给我吗?” “并未。” 画屏看着他?沉默不?语,宽慰道,“节哀。” 梅盛雪看向画屏,“你活得很好。” 如今他?有封地、还能随时进京找太?皇太?夫告状。在他?的封地,无人敢欺辱他?,在他?关?心封地庶民的婚丧嫁娶,他?关?心封地庶民的农商余粮,相?比起以前在宫中?的日子,他?现在活得自由快乐。 是他?曾经从未想过的男子能活出的模样。 画屏挽了挽耳边的头?发,侧头?笑?道,“我是被?家人卖进宫的,那年饥荒,我就?被?卖进来了。我长得漂亮,碍了贵人的眼,便被?罚去做最苦最累的活。他?们把?我卖了也养不?活自己还有家里的三个孩子,需要我从宫中?偷东西出去卖来补贴家用。东西很好,她们卖了很多钱,转眼便被?别人盯上了。为了活命,她们供出了我,让其他?人按照暗号来与我接头?。 那段时间,从家里传来的讯息不?停地催促我,我不?停地往宫外送东西,却被?人发现了,险些要打死我。 第137章 幸好我长得好,我暗地里许诺和一个五十的侍女结成对食,才活了下来。我养好身体后,出宫去找她们想要质问,结果发现她们早就被人杀死了。 差点害我死掉的,不是她们,却也是她们。 遇上太皇太夫,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梅盛雪抬眸看向他,“你很厉害。” 画屏看向他,那双眼如高山的寒冰,虽然透着彻骨的冷,却真诚到一眼能被看透。 “我很羡慕你。”画屏说道。 梅盛雪抬眸看他。 “羡慕你一直活得很自由。”画屏看着他,肆无忌惮地露出他魅惑的笑容,“你逃婚、出家、还俗、治疫、入宫、揭发自己的亲生母亲……你永远在做你想要的,这点连主子也没有做到过。世俗可能认为你是错的,但作为一个人,你是对的。 你没有负你母亲。” 梅盛雪沉默半响,“多谢。” “去见见主子吧,”画屏看着他,眼中仿佛有光,“主子很担心你。” “好。” 梅盛雪垂眸。 画屏不知道,他唯有一件事,想做却不能做。 …… 寝宫中。 “他先问你梅鹤文有没有说什么,然后再问你梅鹤文有没有给他带话?”玉攸容问道。 “是。”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看向画屏,让流萤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盒递给他,“有难事就来找哀家。” 画屏接过糕点盒,还没出声,便被流萤抢了先,“主子你放心,画屏他这么聪明一个人,他肯定会来找您的。” 玉攸容失笑,画屏在他眉心点了点,笑着应道,“是。” “流萤,你替哀家送送画屏。” “是!”流萤乖巧又兴奋地应了下来。 待流萤和画屏走后。 玉攸容垂眸,细细思量起梅盛雪这段时日的不对,以及他问画屏的话。 他从见过梅鹤文回来就十分不对劲,而他问画屏梅鹤文有没有说什么,应该是在问梅鹤文有没有对哀家说什么。他遇到的难事和哀家有关?梅鹤文和他说了什么? 玉攸容垂下眼,脑中晃过这段时间梅盛雪如同飞蛾扑火般的亲近。 次日清晨。 玉攸容在睡梦中闻到了扑鼻的梅香,睁开眼,便见屏风前的书案上,润白的玉瓶中盛放着鲜红欲滴的梅花。 “流萤。” “主子你醒了。”流萤从外走进来,扶起玉攸容,“这梅花是梅公子送过来的。” 他将服侍洗漱的侍从唤进来,撑开侧窗,便看到院中梅盛雪正在陪着邬暇堆雪人儿,堆里整整三个,两大一小,十分眼熟。 “用我将他唤进来服侍主子洗漱吗?”流萤见太皇太夫在看,凑到他面前摇头摆脑地问道。 “为何要唤他?” 流萤故意长叹一口气,“之前有他在身前,主子都是只让他服侍的,我还以为主子更喜欢他服侍呢。” “是吗?”玉攸容笑着问道。 话刚问出口,玉攸容心中便有了答案,是的。 “是啊。”流萤幽怨地看着他。 “他是哀家的侍中,你才是哀家的侍子。”玉攸容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没人和你抢活。” 流萤顿时喜笑颜开。 待到洗漱完毕,玉攸容坐在书案前处理今天的政务,抬头的一个折子就是上次留中的侍中人选图册,想到上次的乌龙,他顿了一下,除了已经圈上的梅盛雪说的那两人外,又提笔勾了一个容貌最盛的——乌海郡王之子程甜月。 “流萤,等会儿将这个折子单独发出去,传他们三人进京,择日觐见。” “是。” …… “皇祖父!”邬暇每堆完一个雪人儿便跑进来,扑到玉攸容怀中来请功,而梅盛雪直到三个雪人儿都堆好了,还在外面。 “梅哥哥说要再捏三个小的。”邬暇在他怀中抬起头,看着窗外跃跃欲试。 玉攸容环住他,“皇祖父看折子看累了,暇儿能帮皇祖父念一下吗?” 邬暇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梅盛雪和他手里的雪人儿上收回来,端端正正地坐在玉攸容怀中,开始念起折子来。 玉攸容抚着她的头,不时纠正她的错字。 梅盛雪将三个雪人儿放在窗台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温馨的一幕。 邬暇虽然在读折子,但余光一直在看外面,看到窗台上的三个雪人儿双眼一亮,却还是等到这本折子读完,才兴奋地拍拍皇祖父的手,示意她看外面。 玉攸容侧头,便看到了窗边站着的白衣似雪的梅盛雪,和他身边紧紧挨着的三个小雪人儿。 看着他眉毛上染着的冰霜,玉攸容招招手,“进来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是。” 梅盛雪从窗边消失,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到他身边,为他磨墨。 玉攸容笑着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凉,“你手还冷着呢,先去烤烤,暖了再过来。” “我……” “去吧。”玉攸容注视着他。 第138章 “梅哥哥你去吧,我来为皇祖父磨墨。”邬暇从玉攸容怀中?跳下来,一副要接过重担的样子。 “还是我来吧。”流萤笑?着从外面走进来,接过梅盛雪手中?的墨条。 邬暇失落地叹了口气,又爬回玉攸容地怀中?,认命地念下一封奏折。 玉攸容眼中?染上笑?意,看着梅盛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烤着炉火,眉毛头?上的霜雪都渐渐化去,变成了湿润的水滴,沾湿了他?的头?发,从他?低垂的眉眼上滑落下来,恍然若泪。 他?收回目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祖父,有人奏这个枯厉心狠手辣、嗜杀成性哎!” “她杀的那些都是坏人。” “坏人难道不?是杀得越多越好?这个人说杀坏人的人心狠手辣,她肯定也是坏人。”邬暇对?自己的推论满意地点点头?,仰头?期望地看着玉攸容,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这个不?一定……” …… 终于将所有的奏折念完,邬暇直接瘫在了玉攸容的怀中?。 累。 好累。 她瘫着瘫着,又给自己翻了个面,埋在皇祖父的脖子中?,使劲蹭。暇儿太?累了,要和皇祖父贴贴! 在贴贴的时候,发现书?案上还留着一个折子,它既不?和审过的折子放一堆,也没有放在原来放未审的折子的位置。 一定是审漏了! 邬暇深吸了一口气,又爬起来拿过那本折子翻开,“哇——” 她惊呼出声,好多漂亮哥哥! “皇祖父,这是要给我选妃吗?”她兴奋地仰头?问?道。 “这是给哀家选侍中?。”玉攸容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邬暇眼眸一转,明白过来。“那就?是给皇祖父选妃子。” “是给哀家选臣子。”玉攸容伸手要拿走她手中?的图册,邬暇把?它藏在怀里不?给皇祖父拿,“我来帮皇祖父选。” 玉攸容失笑?,“好。” 邬暇拿出图册,一页一页地翻。 “暇儿选好了吗?” “皇祖父你不?要催,选人才这种事,要精益求精,细细琢磨,快不?起来的。” “暇儿说得对?。”玉攸容抬眸,见流萤、梅盛雪……满屋的人脸上都露出笑?意。 “皇祖父,我选这个。” 玉攸容垂眼,看她选的人,是她刚刚新圈起来的那人,“暇儿为何选他??” “因为他?最好看!”邬暇理直气壮地说道,“皇祖父,这个红圈是什么意思?呀?” “这是哀家选中?的侍中?人选。” “皇祖父为何选他??”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因为他?最好看。” 他?抬眸,看向梅盛雪,只见他?垂着眼,看不?清喜怒。 应该是难过了。 他?猜测着梅盛雪的心情,重新垂下眼。 …… 是日。 三位被?选中?的侍中?入宫觐见,玉攸容特意让人将梅盛雪请过来。 “佩悠他?们走后,宫中?便只有你一位侍中?了。今日你也见见他?们,日后便由你来教他?们在宫中?如何行?事。” “是。” 梅盛雪应道,耳边却又响起太?皇太?夫那日的戏语,“因为他?最好看。” “主子。”流萤从外面走进来,“三位公子在外面候着了。” “进。” “宣工部尚书?之子柳容溶、吴山县令之子赵微言、乌海郡王之子程甜月觐见——” “草民拜见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柳容溶、赵微言、程甜月三人同时拜道。 “平身。” “谢太?皇太?夫。”三人站起身。柳容溶安安分分地站着,赵微言略有些拘谨,而程甜月则抬头?大大方方的露出漂亮脸蛋,对?着玉攸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都放松一些,坐到哀家身边来,吃些糕点。”玉攸容笑?道,“哀家唤你们来是想问?你们,愿意留在哀家身边当侍中?吗?” “想!”程甜月正吃着糕点,闻言毫不?犹豫地答道。他?母亲说了,让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留在太?皇太?夫身边。 柳容溶和赵微言对?视了一眼,亦是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哀家这儿有一份考题,你们到侧房去做。做好了,便能留在哀家身边。”玉攸容取出三份提前抄好的考题递给流萤,流萤再转交给二?人。 “是。” 程甜月的脸拉了下来,他?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肯定不?会答得很好,他?什么都不?会。 他?看了太?皇太?夫一眼,见太?皇太?夫吩咐完,便转头?和身旁的人说话了,看都不?看他?们。 他?身旁那人白衣似雪,整个人如同高山的冰雪千古不?化,肯定就?是传说中?的梅盛雪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等到前面的两人都走远了,一溜烟又跑了回去,可怜兮兮地看向玉攸容,“太?皇太?夫我不?会。” “那你就?不?能留在哀家身边。” “我想留在太?皇太?夫身边,”程甜月仰头?看向太?皇太?夫,绞尽脑汁道,“我听说太?皇太?夫有两只狐狸,我可以给太?皇太?夫养狐狸!” 第139章 玉攸容被?他?逗笑?,伸手招他?过来。 程甜月跪在太?皇太?夫身旁,把?脑袋放在他?膝上,在他?手心蹭了蹭。 玉攸容失笑?,便顺势揉了一把?,“哀家看你就?是个小狐狸。” 程甜月仰头?,无辜地看着他?。 玉攸容伸手握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我母亲一招手,歌姬就?这样做的,她很喜欢。”程甜月扬起笑?颜,狐狸眼中?露出无辜的诱惑,“我也可以做太?皇太?夫的歌姬。” 梅盛雪垂眸。 “你唱歌好听吗?” “好听的!” “那你给哀家唱一曲。” “唱完就?让我留下吗?”程甜月眨了眨眼,下巴在玉攸容手上蹭了蹭,甚至得寸进尺了。 怎么真像是他?养的狐狸似的,玉攸容笑?道,“是,唱好了便让你留下。” 程甜月眼眨都不?眨,就?这么仰着头?的姿势,唱完了整首曲子。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玉攸容收回手,“你留下吧。” “是!”程甜月露出笑?容,正想凑近再蹭蹭,便对?上一双千古不?化的冷眸,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乖乖跟在流萤身后下去了。 “太?皇太?夫,”待他?走后,梅盛雪垂眸唤道。 玉攸容侧头?看他?。 “我要教他?侍寝吗?”梅盛雪握紧手中?的茶杯。 “你会吗?”玉攸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既温柔又无情,似玩笑?又似认真。 梅盛雪无法思?考,不?想思?考,如果太?皇太?夫愿意找一个人,为何不?能是他??他?松开手中?的茶杯,抬眸看他?,带着飞蛾扑火的炽热,“我可以学。” 第7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 玉攸容被他眼中的炽热晃到。 他望着梅盛雪, 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将他拉出泥潭、亲自为他拂去尘土擦去眼泪磨砺长大的少年,望着他纯粹而赤诚的灵魂,在心中叹了口气。 居然是真的。 “和哀家说什么气话呢?”玉攸容望着他露出笑容, 捻起一块梅花糕递给他, “他们?是哀家的侍中, 你不仅是哀家的侍中, 还是朝中的太医令, 不是那些玩意儿?。” “不是气话。” 梅盛雪看向玉攸容,认真地说道。说完便接过梅花糕, 低眸静静吃着。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中。 玉攸容有点生气, 他自然知?道?梅盛雪说的不是气话,只是他没想到梅盛雪如此执拗, 执拗到对?自己的心意容不得?一点否认,执拗得?一片赤诚。 他气着气着那股气便消了,伸手也拿了块梅花糕。 梅盛雪垂着眸。 和着蜜的梅花馅儿?流入口中,落入咽喉, 却在流经心口的时候, 化作苦涩到难以下咽的药味儿?。 他应该藏得?再好一点儿?的, 他藏得?应该再好一点儿?的。但既然被发现了,他便不知?足地?想要更多, 渴求着那他在梦中才能得?到的垂怜。 心口处的苦涩向着喉咙处涌来, 在口中回荡,却又被舌头品出些甜味儿?来。 太皇太夫的确宠爱他, 若他是太皇太夫, 早就将自己拖下去斩了, 哪儿?还容得?下自己在这儿?吃梅花糕。 “主子?,这是另外两位公子?的答卷。”流萤从外走进来, 递给玉攸容两份答卷。 玉攸容伸手接过,垂眸看去。 这考题是他比照着科举出的,没想到两位公子?也答得?有模有样的。 “让他们?留下吧。另,他们?是从其?他地?方远道?而?来,在城中给他们?专门拨一处宅子?做侍中府,让他们?安顿下来。” “是。” 玉攸容吩咐完,看向梅盛雪,眉眼间露出疲态,“哀家累了。” 梅盛雪手中的梅花糕尚未吃到一半,抬眸看向太皇太夫,却未见太皇太夫垂怜。 他垂眸,垂手起身告退,垂下的衣袖挡住了手中的半块梅花糕。 “臣告退。” 玉攸容颔首,看着梅盛雪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 “流萤。” “主子?。” “太医令在薛钰一案中立下奇宫,赏府邸一座。” “好!”流萤替梅盛雪高?兴,双眼笑成一弯弯月“梅府他回不去,往日?只能住玉容宫中,如今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既然已有宅邸,日?后他便不再留宿玉容宫。” 流萤这下明白过来了,脸上的笑容变为担忧,“主子?,您和梅公子?……” 玉攸容摇了摇头,他便不再追问。 “主子?,我?扶您去休息吧。”流萤小声道?。 “哀家还不累。”玉攸容垂眸,目光落在盘中雪白的梅花糕上。 …… 梅盛雪走出房门,右手抬起,露出被衣袖掩住的半边糕点。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锦帕,将糕点放在上面,包好,珍惜地?揣入怀中,再抬步,慢慢向外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然而?再长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他终究走出了玉容宫。 次日?。 梅盛雪抱着一捧梅枝走入玉容宫中,畅通无阻,预想中被拦在门外的场景并未出现。 第140章 他穿过积雪的院落,走入寝宫中。 一抬眸,便看到了榻上坐着翻书的太皇太夫。 怀中浓郁的梅花香味儿?与?房内低沉奢靡的紫檀香味勾结在一起,缠绵入骨。 他是否可以有一丝奢望…… 玉攸容身旁站着的流萤见他来了,对?他扬起一个笑容。主子?还肯让梅公子?进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梅盛雪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对?着他点了点头,熟练地?将怀中的梅花枝插入白玉瓶中,将昨日?的梅花枝拿出去扔掉。 刚出房门,便见到了并肩而?来的柳容溶、赵微言、程甜月。 “见过太医令。”柳容溶行礼,虽然他们?都是侍中,但梅盛雪还身兼太医令的官职在身,他们?自然是当行礼的。 赵微言、程甜月也跟着行礼。 梅盛雪颔首,“见过各位侍中。” 他抱着略有些枯萎的梅枝,身姿风流,与?他们?擦身而?过。 三?人心中皆被惊到。 这便是被佛庇佑的佛子?、名满天下的名医、太皇太夫的宠臣梅盛雪吗? 果然名不虚传。 梅盛雪提着煮沸的雪水回来时,便见太皇太夫正在给柳容溶、赵微言、程甜月三?人安排差事。 擅长歌舞的程甜月被安排去了乐司,排练寿辰的舞乐;落落大方的柳容溶被安排去整理宴请宾客名单、接待宾客事宜;拘谨拘束的赵微言则被安排到流萤身边,随着流萤做事。 梅盛雪敏锐地?抓住了两个字——“寿宴”。 太皇太夫的寿宴吗? 他垂眸,熟练地?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茶叶,用小勺赶入紫砂壶中,淋上少许煮沸的雪水盖上盖子?醒茶,片刻后再掩盖将水倒干,打开盖子?,用滚烫的热水冲泡舒展开的茶叶。 茶叶在水中舒展漂浮,茶香自壶嘴溢出,盈满全室。 “无妨,还有半年,你们?可以慢慢操持。”玉攸容见面前三?人或多或少都在以余光注视梅盛雪,笑着止住话,抬眸看向梅盛雪,“雪寒,给你的新同僚也分一杯茶吧。” “是。”梅盛雪垂眸,将手中刚泡好的茶一分为三?,斟于杯中,递给三?人。 “多谢太皇太夫,多谢太医令。”三?人受宠若惊地?接过茶。 三?杯之后,壶中的茶水已尽,梅盛雪重新注入沸水,浓郁的香味再次传来,却少了第一次的苦意。 这次他连着壶带茶杯一起端到玉攸容身前,为他斟茶,“太皇太夫。” 玉攸容见他将苦涩的第一遍茶斟给柳容溶、赵微言、程甜月三?人,将香浓的第二遍茶留给自己,心中失笑。 倒是难得?见到他做这般小孩子?模样。 笑着笑着便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坐。”他笑着唤道?,让梅盛雪坐在自己对?面,伸手为他也斟了一杯茶,然后拿起自己的茶,“都喝吧。” 五人同饮。 程甜月被这茶中的苦意苦得?皱起了小脸;柳容溶初时蹙眉,随着茶水在口中回荡,便慢慢品出甜意来,眼神?舒展平和下来;赵微言只觉这茶比自己以往喝的茶都要美味许多,连这苦意都是甜的; 玉攸容想起了那日?,与?这茶同时到的梅盛雪的第三?封脱险的信,以及画屏传回的梅盛雪入死城的消息; 梅盛雪看着玉攸容给自己倒茶,只觉一切恍如平常,昨日?种种似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太皇太夫温柔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温柔地?判了他的死刑,“哀家想重编一部通俗易懂又包罗万象的医书,让医者可以以此为据,查方治病。此事便交给雪寒了,无论是医署的医官还是民间的医者,雪寒觉得?她们?有可取之处的,皆可参与?编撰。凡参与?者,书中皆留其?名,主持编撰者为榜首。” 自此之后,哪怕朝代更迭,世事变迁,只要医书仍在,梅盛雪的名字便会?随着医书流传千古。 青史留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梅盛雪却怔怔地?看着玉攸容。 编医书,编的还是一部既要通俗易懂又要包罗万象的医书,谈何容易。一编编十几年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要编书,就要先看书,先整理书,先去拜访民间的高?士,他的时间会?慢慢被医书占据,无意识地?离开太皇太夫身边,直到时间磨去爱意,成就他的圣名。 太皇太夫实在是很温柔,太温柔了。 梅盛雪的心脏传来绞痛,面色苍白,“是。” 玉攸容垂眸,对?他苍白的面色视而?不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却终究不忍,“哀家累了,你们?便先下去吧。” “是。” 不见便不会?不忍。 …… 太皇太夫令梅盛雪编撰医书的消息传出,那些藏在深山闹市的医者都抡足了脚丫子?往兰州赶,那些不是医者的人则是心生羡慕,特别是羡慕梅盛雪——这可是留名青史啊!不愧是太皇太夫的宠臣! 因此,梅府白日?拜访的人可是络绎不绝——是梅盛雪的梅府,而?非梅鹤文的梅府。 直到夜里才平静下来。 是夜。 梅盛雪独自一人在太皇太夫新赐的宅邸中,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花,垂下了眸。 第141章 …… 半年后。 玉攸容在生辰宴上,见到了梅盛雪。 半年间。 自梅府送入宫中的冬日?梅花、春日?桃花、夏日?牡丹,从未断绝。 “太医令梅盛雪献礼——医书总纲!” 众皆哗然,转头去看梅盛雪。 半年前那场浩浩荡荡的医者入京潮她们?可都印象深刻,甚至还悄悄请了几个知?名的医者回家供着。这么快就搞出来了?哪怕只是介绍整部医书篇幅、分门别类的总纲,这也太快了! 梅盛雪坐在太皇太夫身旁,惯常的一袭白衣因为寿宴换作了一袭玉色长衫,只身形长了几分,却也略微单薄了几分,面色也越发白皙,被身上的玉色长衫一衬,恍如一方温润古玉。 半年未曾见他入宫,但看他的位置,似乎荣宠依旧。 他抬眸看向太皇太夫,只见太皇太夫身着葡萄紫长衫,外罩纱烟紫纱衫,领口处有细长丁香紫镶金玉兰,长衫上用湘绣绣着栩栩如生的凤,纱衫上则用苏绣绣着飘渺灵动,远近皆趣的云,一举一动间便如凤翔云间,带着不可直视的威仪,比半年前更盛。然而?他笑容间的温柔又让人生出亲近信赖之感,让人甘心为他效忠。 他眼中一片赤热,爱意也依旧。 第77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一) 玉攸容垂眸看他, 被他眼中的炽热晃到。 罢了。 他挪开眼,“流萤。” “主子。” “把这?盅燕窝给雪寒送去。” “是。” 流萤端起玉攸容身旁还未动过的燕窝送到梅盛雪桌上,低头悄声在他耳边说, “主子让我送你的。” 梅盛雪心中微动, 抬眸看向玉攸容, 见玉攸容侧头与身边的小皇帝说话, 没有看他, 复又垂眸。 …… 宴过三巡。 玉攸容与邬暇纷纷回宫,酒后还有歌舞, 群臣们可自行行乐。 “皇祖父, ”邬暇仰头唤他,圆圆的脸蛋这?一年多中略微长开了些, 个子倒是蹿得快,都到他大腿了。 “暇儿?怎么了?”玉攸容蹲下,平视着他。层层叠叠的紫纱铺在地?上,在月光的照耀下, 如梦似幻。 “皇祖父今年才25吧?” “是, 哀家今年周岁25。” “皇祖父还年轻着呢, 还可以?陪我十年,二?十年, 三十年……七十年。”邬暇看着玉攸容, 目光闪闪发亮。 “是。”玉攸容摸了摸她的头。等再过十年,你就不会想哀家一直陪着你了。 “皇祖父!”邬暇扑入他的怀中, 小手抱住他的脖子, 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皇祖父还要一个人活七十年,好孤单啊。” 玉攸容笑着将他抱起来, “哀家不孤单,哀家有你,有流萤,有母亲,有父君,有——” “梅哥哥。”邬暇活跃地?抢答。 玉攸容微怔,随即抚了抚她的背,“是。” 邬暇兴奋了一会儿?又低落下去,“可皇祖父在宫中只?有一个人,晚上也只?能一个人睡。我之前有母亲父君陪我睡,现在有皇祖父和小丫陪我睡,以?后还会有妃子有皇后,他们都会陪我睡,皇祖父永远只?有一个人。” 玉攸容开始还想着怎么继续安慰她,待她说到最?后时,想到她那个替她暖床的侍女小丫,心中已是哭笑不得,“暇儿?,哀家不喜和人同睡。” 邬暇撅起嘴,明显不信。毕竟皇祖父又骗她去休息,结果自己悄悄熬夜守灵的前科。 不过他有办法?。 他凑到玉攸容的耳边,压低声音,“我还有一份礼物送给皇祖父。” “是什么礼物?”玉攸容也配合着压低声音笑着问道?。 “我让人送到皇祖父寝宫了,皇祖父要一个人看。” “好。” “一定要一个人看,”邬暇不放心地?嘱咐道?,又转头看向流萤,“流萤哥哥你帮我记着,一定要让皇祖父一个人看。” “我也不能看吗?”流萤笑着打趣她。 邬暇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好,我记住了,一定会提醒主子的。” 邬暇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玉攸容失笑,将邬暇送到乾清宫门外,便乘着轿子回了玉容宫。刚步入房中,便看到了放在房中的巨型寿桃。 “这?是陛下送来的?” “是。” 玉攸容失笑,“你们先下去吧。” “是。” “流萤,你也先去门外候着。” “是,主子。” 待人退尽后,玉攸容走到寿桃前。 他伸出手指,在寿桃上轻轻一按,寿桃便开了,露出一位穿着粉色纱衫的女子,面容可爱妩媚,身姿娇软,抬眸间露出盈盈笑意,“太皇太夫。” 这?便是小皇帝准备的另一份礼物? 给自己皇祖父送个暖床的? 玉攸容被气?笑,随即压制住怒气?垂眸问她,“会跳舞吗?” “会。” “流萤。” “主子?” 流萤从门口?走进来,便看到了如玉生香的女子,“主子?” “带这?位小姐换身衣裳,今夜哀家寿宴,不设夜禁,把寿桃送到宫外,灯尽舞歇,与民共赏。” 她不能宿在玉容宫中。 第142章 如今宫中虽已在他掌控之下,但人心难测,难免将来没个万一。 流萤好奇地?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是。” 不到片刻,流萤便回来报信,“主子,都安排好了。” “那便歇息吧,哀家累了。” 玉攸容抬眸,正欲起身,却见流萤欲语还休,最?后吐出一句话,“梅公子来了,在宫外候着。” “哀家累了,不见。” “他说知晓太皇太夫不会见他,让我将这?封书信递给主子。”流萤神色古怪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梅公子怎么知道?主子不会见他? 玉攸容看着流萤手中的信,想说烧了,却又不忍。 罢了。 他伸手,流萤连忙将手中的信递上来。 玉攸容如玉般修长的手指拆开信,看到第一句时手指微顿。 信上是摘自陶瓮的《闲情赋》,第一句是“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 想要与你结下山盟海誓,又怕唐突失礼受到谴责;想要拜托青鸟替我送信,又恐被别人抢了先。 “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心中惶恐,神魂悠荡。愿化作?你衣上的领襟,细闻你如玉容颜的芳香,可惜罗衣入夜便会离身,空留我独守长夜漫漫;愿化作?你裙上的系带,束住你的纤细腰身,可惜气?候冷热不同,我迟早会被你遗弃换上新的…… 赋中情思的炽热直白让他忍不住闭上眼指尖发抖。 是气?得发抖。 “主子你没事吧?”流萤上前担忧地?问道?。 玉攸容睁开眼,“哀家无事。” 他将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信纸上,他要看看,梅盛雪的胆子还能大到什么程度。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 “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 我知道?我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摘自陶翁的《闲情赋》到此为止,卑微到了极点,亦深情到了极点。 信纸上已被他捏出许多褶皱,玉攸容缓缓松开手,继续向下看去。 “我知太皇太夫不好我,未尝强求也。然犹抱一幻,太皇太夫与我同心也。今既明,只?觉罪孽深重。 一罪,佛堂初见,念念不忘。 二?罪,佛下再见,情丝苦缠。 三罪,禅院相伴,妄求终生。 四罪,南下行医,以?私充公。 五罪,垂危之时,梦唤闺名。 六罪,还俗入宫,心思不净。 七罪,甄选侍中,嫉贤妒能。 八罪,不解圣意,孤注一掷,不堪为友。 今既明,不敢犯。余生断情绝爱,只?作?太皇太夫足下草履、桌前烛灯、手中竹扇,供太皇太夫差遣。 求太皇太夫恕先犯。” 玉攸容目光自信封的“请罪书”三个字上划过,这?哪里是请罪书,分明是…… “他还在外面候着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流萤一下就猜出来自家主子问的是谁,“还在,我让人看着呢,他走了会来通报我的。” 玉攸容垂眸。 罢了。 “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梅盛雪顶着夜半寒气?踏入房中,“臣见过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房中人已被提前遣散,只?留了流萤一人伺候。 玉攸容目光落在他身上,这?半年间他从未召过梅盛雪,半年前,自梅盛雪从南方?回来,入宫为官以?后,便许久未行过如此正式的大礼了。 “平身。” “谢太皇太夫。”梅盛雪起身。 “你在信中写的八罪,亲自念与哀家听。” 梅盛雪猛地?抬眸看向玉攸容,却见他眼中温柔依旧,却有朦胧月色照于?其上,看不分明。 “是。”他垂眸。 “看着哀家。” “是。”梅盛雪抬眸看他,“我知太皇太夫不好我,未尝强求也。然犹抱一幻,太皇太夫与我同心也。今既明,只?觉罪孽深重。 一罪……” 流萤在一旁瞪大了眼。 “余生断情绝爱,只?作?太皇太夫足下草履、桌前烛灯、手中竹扇,供太皇太夫差遣。” 梅盛雪念着,眸中如火般的炽热渐渐被冰封,只?留下一熄余光,仍在挣扎。 “断情绝爱,”玉攸容轻声念着,看着他眼中那抹余光,“你做不到。” 梅盛雪抿唇,“我可以?。” 他只?要远远的看着太皇太夫就好了,只?要能看见太皇太夫,看着他白头终老就可以?了。 仅此而已。 他自己不知,透明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滴落,划过眼下那颗红痣。 罢了。 玉攸容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前,俯身为他擦去眼泪,“你不必断情绝爱。” 第143章 他不必断情绝爱? 梅盛雪在心中一字一句的念着这?句话,眼中陡然升起期盼,太皇太夫的意思是…… “哀家不爱你。”玉攸容手指碾过他眼下那颗红痣,蓦然带起一丝挑逗,“但哀家对你有好感?,你若是愿意……” “我愿意。”梅盛雪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垂眸,被玉攸容手指碾过的地?方?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玉攸容托起他的下巴,“你可要想清楚,你若应下,便如同这?金丝雀,终身在哀家手心中了。” 梅盛雪抬眸,仰头将脖颈送入玉攸容手中,“现在我不就在太皇太夫手中吗?” 他修长的睫毛急促地?颤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垂下,而是抬眸坚定地?落在玉攸容的脸上。细长似雪的脖颈在玉攸容手中起伏,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喉结在如玉的手掌碾过数次,终于?安稳地?待在了手心。 他仰头看着玉攸容,献上自己以?求神邸垂怜,“我愿意做太皇太夫掌上的金丝雀。” 第7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二) 玉攸容垂眸注视着他。 如玉的手掌缓缓握住微粉的脖颈, 修长的手指在?划过耳垂落在?后颈。 人?体最脆弱的位置就这样被握在?了他的手心,而被握住的人?却甘之如饴,温顺得如同家养的小动物。 梅盛雪仰头坚定地看着他, 细长的脖颈向后弯曲, 睫毛颤动, 眼中光影浮动, 如同破碎的冰山, 又如冬夜里被雪压弯摇晃的梅枝,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一切摧折。 罢了。 玉攸容眼中遮盖着月色的朦胧云雾散去, 只留下皎皎如明月般的温柔。 他扣住梅盛雪的后颈, 将人?按向自己,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这是他的回答。 梅盛雪眼中冰山轰然?倒塌, 视线被近在?咫尺的如玉的脖颈,以及横亘在?唇边的微微凸起的喉结。 “太皇太夫……” “哀家字枝直。” “枝直……” “我在?。” 炽热的吐息打在?额头上,如玉珠般的喉结在?唇前轻轻滑动,梅盛雪喉结亦在?玉攸容手中轻轻滚动, 唇无声地张合, 想要?说些什么。 玉攸容只觉温润的掌心被这不停滚动的雪球滚得炽热, 右手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出些距离, 垂眸带着笑意看他, “想说什么?” 梅盛雪仰头看着他,眼中的渴望如火山迸发, 炽热得惊人?, 却仿佛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将他禁锢在?原地, 让他只能低声求着眼前人?垂帘,“我想亲你。” 不可冒犯太皇太夫, 除非太皇太夫同意。 玉攸容看着他的可怜模样,想到他入宫前,家中请人?教导他的春闺情?/事、唇鬓厮磨,眼中重新?蒙上一层朦胧月色,如玉的手指划过他的脖侧,“好。” 得了允许。 梅盛雪顺从本心,仰头用自己的唇贴上了那玉珠。 玉攸容微顿。 喉结下意识滑动,自那双嫣红的唇上碾过去又碾过来,最终强势挤入其中,被染上滚烫的温度。 如玉的脸上也分了些许红色过去,玉攸容的声音从头顶飘下,“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梅盛雪垂眸,话中带上一丝失落,他幼时逃婚出家,无人?教他。 他说话间,尽管尽量小心翼翼,牙齿仍是轻轻磕到了柔软的玉珠上。 不痛,但…… 真是…… 玉攸容在?心中叹了口气?,扣住梅盛雪的后颈将他拉开,俯身?吻住他的唇,“哀家教你。” 他落在?那双嫣红的唇上,在?唇上反复厮磨。额头与额头相贴,鼻尖与鼻尖相撞,清冷的雪与温润的玉相互交缠。 他看着那双清冷的眼中断裂的冰山化作一汪清池。 他看着那张脸慢慢被赤色染红,如同落日的余晖映在?洁白的雪峰上。 滚烫的热度从唇上渡来,冷傲的梅香从缝隙中飘出,他只用贝齿轻轻一磕,就轻易捕获。 梅盛雪被低沉奢靡的紫檀香味包围,一呼一吸皆浓郁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双手握住玉攸容的衣袖,仰头迎合着,如同脱水的鱼,而太皇太夫是他的水。 半响,玉攸容才放开他。 “以后这样亲。” 不要?亲奇怪的地方。 “是。”梅盛雪怔怔地答道,目光在?那那被他咬得通红的玉珠和摩擦后红润的唇角逡巡。 玉攸容看了一眼他紧握着自己衣袖的手,按在?他脖颈上的手沿肩膀滑落到手臂,将他托了起来。 随后松开手,向榻上走去。 走出几步后,他回头看着怔怔的梅盛雪,笑着扯了扯衣袖。 衣袖抖动间带着梅盛雪手中紧握的衣袖晃动,将梅盛雪惊醒。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太皇太夫的衣袖,再?看着温柔注视自己的太皇太夫,垂下了眸,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 玉攸容又拉了拉袖子,对他伸出手,“过来。” 梅盛雪抬眸,拉着玉攸容的袖子一步步走进他,松开袖子,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玉攸容握住他的手,将人?引到榻上,在?一侧同坐,互相交握的手被层层的衣袍掩住,任谁来都看不出异常。 “时辰不早了,你便宿在?宫中吧。” 第144章 “是。” “你以前的屋子哀家还给你留着,等?会?儿让流萤带你过去。” 梅盛雪猛地抬眸,复又垂眸,“我今夜不用侍寝吗?” 玉攸容失笑,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两人?的衣裙叠落在?一起,不分彼此,“哀家不是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应了,便不会?变卦。” 太快了。 有?些东西他还未想清楚。 “不急于这一时,”他捻起一块梅花糕喂入梅盛雪口中,“哀家与你,来日方长。” “是。” 就算……如今这样,已是大?幸。 他靠在?玉攸容怀中,闻着身?后传来的丝丝紫檀香味,品着口中香甜的梅花糕,眼眸柔和下来。 两人?静静地拥了一会?儿,已是夜半。 “流萤。”玉攸容唤道。 “主子。” 流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知何时,流萤已经退了出去。 “雪寒今日宿在?宫中,你送他去他的屋子。” “是,主子。”流萤刚一只脚跨进屋,听到这话,笑着看向歪倒在?自家主子身?上的梅盛雪。 梅盛雪起身?,似雪的手指从莹白如玉的手指指缝间抽离,藏入袖中。衣裙也随着起身?走动而自然?垂落到地上,从覆着的紫色凤裙上抽离。 他面色清冷自持,朝流萤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当空罩下来一个斗笠,斗笠上轻纱飘扬,将他的面容盖去。 “太皇太夫?”梅盛雪转身?看向玉攸容。 “流萤不是外人?,在?他面前,你可以直呼我字。”玉攸容解释道,看穿他想要?问什么,手指隔着轻纱在?他唇上一触即分,压低声音道,“唇肿了。” 轻纱微动。 纱下,梅盛雪抿了抿唇,唇上的确传来微微刺痛的感觉,以及仿佛残留着的手指温润的触感。 “去吧。”玉攸容温声道。 梅盛雪转身?继续走向流萤,跟着他出了寝殿。 “恭喜梅公子。”耳边道贺的声音传来,是流萤的声音。 “嗯。”梅盛雪垂眸,眼中笑意压都压不住。 知道梅盛雪就是这么个性子,流萤也不介意,低声和他八卦,“陛下还担心主子孤苦无依,特意送了人?过来,我家主子那是个什么性子,一般人?才看不上呢。” “送了人?来?”梅盛雪抬眸看他。 “你不知道?”流萤诧异,“我还以为你是看见了送到宫外的那个寿桃,半道折回来争宠的。” “寿桃?” “如人?般大?小的寿桃,里?面装了个漂亮女子。” 梅盛雪抿住唇。 寝殿中。 玉攸容在?宫人?的服侍下已褪去外衣,半卧在?床上,听到敲门声只道是流萤回来了,“进。” “吱呀——” 门被推开,又合上。 来人?绕过屏风,携着一身?梅香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雪寒?”玉攸容抬眸看他。 “扑。” 玉色的外衣落在?地上,青色的衣裙落在?地上,露出雪白的里?衣。 长及腰间的乌丝自素簪上洒落,披洒在?雪白的锦缎上。 似雪的足弓从鞋袜中挣脱出来,踩在?莹白的玉砖上。 梅盛雪披散着头发,着一身?雪白的里?衣,赤着足朝玉攸容一步步走来,低眉垂目中竟带上了一丝神性。 “我想为太皇太夫侍寝。” “我想为枝直侍寝。” 是想,而不是愿意。 “流萤与你说寿桃之事了?” “是。” “哀家把他宠坏了。” 梅盛雪垂眸,眼中染上失落。 他有?罪,贪欲旺盛,不知满足。 “今晚,你便宿在?哀家房中吧。”玉攸容注视着他温柔地笑道,“也算同床共枕。” “是。”梅盛雪迅速翻入床榻中,引得玉攸容一声轻笑。 “枝直,我心悦你。”他仰头看着玉攸容,脑中浮现出刚刚两人?唇角厮磨的场面。 哪怕是你不爱我。 “哀家知道。”玉攸容俯身?,吻上他的唇, 梅盛雪低吟了一声,不再?言语。喉结不停上下滚动,不知吞下的是谁家蜜饯,甜到腻人?。 他仰头,纤细的脖颈后扬,紧绷的皮肉让喉结滚动的感觉越发明显,他脑中想起自己咬上那颗滚动的玉珠时的场景,不知太黄太夫是什么感受? 下一秒,那颗紧绷的喉结被轻轻咬住安抚,被猛兽叼住脖子的刺激感冲上头顶,将他脑中搅得昏昏沉沉。 太皇太夫不是说,不是这样亲吗? “雪寒想让我亲这里??” 是,可是,梅盛雪攥紧太皇太夫的衣袖,低喘着扬起脖子,脖子上悄然?染上绯色,太皇太夫怎么知道的? 另一只手则被如玉的手指插入指缝中牢牢握紧。 “雪寒,可喜欢我这样握着?” 喜欢……可……太皇太夫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每一次渴望,仿佛都被太皇太夫看得清清楚楚,亦被温柔地纵容着。 第79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三) 是?夜。 两人同床共枕, 也只是同床共枕。 翻拥间,玉攸容无声地在梅盛雪头顶落下一吻。 第145章 次日清晨。 玉攸容醒来的时候,梅盛雪还在睡着。 他?半坐起?身, 垂眸看着自己衣袖上吊着的白皙手臂失笑。 “主子?”门外流萤低声唤道?。 “进。” 流萤推门进来, 绕过屏风, 便见玉攸容在唇上竖起?了一身手指。 嘘…… 流萤点头, 放轻了脚步, 伸手为玉攸容取了件斗篷披上。 “给哀家拿本书?来。”玉攸容低声道?。 流萤点头,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就取书?归来, 不过这?书?不像是?正经书?。 玉攸容看着手中书?籍封面上意态慵懒的男子,笑着看了流萤一眼, 垂眸翻开?,果然第一页便是?那男子衣襟半褪不褪的样子,而他?身后站着另一位俊俏的公子。 他?一页页翻着,修长如玉的手指淡定?自若地划过书?页, 正经得像在研读诗书?。 “主子可要先行?洗漱?” “暂时不用。” “那我去为主子传膳?” “等雪寒醒了。” “那我去为主子采花?” 玉攸容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去交代一下, 给甜月他?们传个话,说他?们在哀家身边忙活半年了, 哀家放他?们几天?假, 让他?们好好在家休息,与亲朋团聚, 不用到哀家身边服侍了。交代完, 你也去休息吧, 辛苦你昨晚守了一夜了。” “谢主子,我把纸鸢留在门口伺候, 主子有事就唤他?。”流萤扬起?笑容,答应得飞快,小碎步轻盈地挪出殿外。 玉攸容失笑,低头重?新去看手上的书?。 梅盛雪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玉攸容只着单薄的白色里衣靠在床头,披着件红色狐毛斗篷低头看书?。没有了刻意而为的端庄紫色压着,方才令人惊觉他?亦如此年轻年少。 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少许垂落在身前的书?页、一旁的被褥、以及梅盛雪的手背上。 梅盛雪看着自己手中攥着的玉攸容的袖子,手指勾了勾,缓缓地松开?了手。 “醒了?”玉攸容轻声问道?,笑着侧头看他?。动作间露出手中书?页,上面画着的交缠着紧密结合的两个人影让梅盛雪像被烫了一样挪开?眼。 不一会儿便又挪了回来,这?个动作他?们昨晚没做。 “想看?”玉攸容笑着将书?递给他?。 梅盛雪伸手接过时,似雪的指尖微微发烫,垂眸掩住自己眼中的羞怯,一页页翻完了整本书?。 他?们有大半本书?的内容都没做。 梅盛雪明白过来,抬眸看向玉攸容,“我昨晚没侍寝。” “侍寝并不是?要昨晚这?上面所有的,每个过程择一式用便可。”玉攸容从他?手中拿过书?,为他?解释。 “我们最后三个过程都没做。” 最后三个过程,玉攸容想到书?中画着的香汗淋漓的交叠人影,微顿。 他?抬眸看向梅盛雪,对上他?执拗的目光,将人揽过来,低头在他?眼下红痣上落下一吻。 “我们来日方长。” 梅盛雪睫毛颤动,想到刚刚书?中的内容和自己说的话,脸上浮起?微红,这?便是?母亲说的以色媚上的宠臣吧。 但他?不是?宠臣,太皇太夫也不会是?昏君。 “起?身吗?”玉攸容低头问道?。 梅盛雪抬眸,睫毛从如玉细腻的脸庞划过,看进一双皎皎如明月的温柔眸子中,“嗯。” “纸鸢。” “主子。” “更衣。” “是?。” 纸鸢推开?门,两列侍子捧着热水、毛巾、茶水跟在他?身后依次入内,在绕过屏风走到内室时分成两列,分别献到玉攸容和梅盛雪身前。 待玉攸容和梅盛雪盥洗漱口后,捧着上衣裳裙、腰带玉簪、斗篷暖炉的侍子才走入房中,为二人更衣。 纸鸢正要拿起?上衣为太皇太夫更衣,突地被人抢了先。他?看了一眼太皇太夫,让人将东西放下,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梅盛雪拿起?手中的青色罗衣为太皇太夫穿上,炽热的手指拂过他?的左臂落在左膀上,又自他?的右指轻轻勾着落在右肩上,然后再?绕到他?的正前方为他?系上腰间的系带。 玉色的白色梅枝暗纹长裙裹住他?纤细的腰身,似雪的手指绕着红色的腰带从腰间轻轻划过。 淡青色纱衣半袖罩在莹玉色梅枝暗纹裙上,如一汪云雾缭绕的冰泉。 纤细的腰身被竹枝掐银腰带系住,盖过裙身本身的细长红色系带,只在走动间隐约露出一抹红色。 随后,梅盛雪绕过青色的绸缎绣玉兰内里挂兔毛斗篷,拾起?床边的红色狐毛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为温柔端庄的青色增加了一抹少年意气风发的红色。 若刚刚是?静谧的青烟缭绕的冰泉,如今便是?冰泉上开?了一枝灼灼红梅。 他?再?伸手,为太皇太夫编上两个小辫,簪上一只白玉嵌红琉璃的冠,瞬间映得他?如玉的脸上多了一抹靓色,像是?哪家未及弱冠的公子。 玉攸容侧头望向一人高的铜镜,铜镜中长身而立、身姿风流、意气风发的少年,恍然已许多年未见过了。 他?伸手摸上头上的小辫,他?从小性?子沉静,便是?幼时也未做过这?样的打扮。 第146章 玉攸容看向镜中正在穿衣的梅盛雪。 在自己打量间,他?已穿好了紫色罗衣、莹玉色玉兰暗纹罗裙,外罩淡紫色纱衣,原本端庄的紫色,穿在他?身上,如同紫藤上堆着皑皑白雪,端庄没有,倒是?多出几分梦幻娇艳之意。 玉攸容打开?柜子,取出一个雪狐斗篷为他?披上。 雪色笼罩在紫藤之上,紫色纱衣笼罩在莹玉色裙摆之上,层层叠叠间如同在眺望远山于雪山上盛开?的紫藤。 “很好看。”玉攸容为他?系上斗篷。 梅盛雪垂眸看向层叠着堆在地上的玉色长裙,“长了。” “你刚才可曾看清这?裙上的暗纹?” “是?玉兰花。” “那哀家衣上的暗纹呢?” “是?梅枝——”梅盛雪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心中闪过一个可能?,抬眸看他?。 玉攸容笑着肯定?他?的猜测,“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我穿的也是?你的。 梅盛雪蓦地垂下眸。 虽然两套衣物都是?新的,但这?种将对方象征纹路穿在身上的感觉…… “这?一年你长了许多,只比我低半个头,换着穿也无妨。”玉攸容笑着为他?解围,拉着他?向外走去,“哀家房中的梅花枝还为更换,雪寒可愿同我一起?去折?” 至少不像当?初在罗浮寺,能?被人一眼看出端倪。 “愿意。” 梅盛雪将手抽出来,换作手背。 玉攸容将手落在他?的手背上。 两人执手踏入雪地中。 “太皇太夫,太医令。”梅林中的宫人们纷纷行?礼。 玉攸容与梅盛雪并肩从他?们身边走过,踏入梅林的深处。 “可有选好?”玉攸容侧头问梅盛雪。 “这?一棵色不正。”梅盛雪看向他?们身前的一棵梅树。 玉攸容看着梅花枝上盛开?的玫红色花朵,点头与他?一同绕过这?颗,向深处走去。 “这?棵花未开?尽,香不浓。” “这?棵枝小花少,数不够。” “这?棵枝不直,形不美。” …… 他?们穿过一棵又一棵梅树,走入梅林最深处,身上都被熏了满身梅香,才选中了梅林末端长在溪边的一棵梅树。 它鲜艳的红若玉攸容身上披着的斗篷,挺直修长的枝干若梅盛雪的脊背,一根枝桠上盛开?着密密麻麻地艳丽的花,冷傲的梅香三米外便可闻到。 玉攸容抬手,折下一枝枝干最直的梅枝放入梅盛雪怀中。 梅盛雪折了一枝花开?最盛的赠给玉攸容。 两人走出梅林时,怀中都被一枝枝梅花枝占满。 “枝直。”将折下的梅花枝插入面前的玉色梅花瓶中后,梅盛雪唤道?。 玉攸容将手中最后一枝梅枝插入自己面前的梅花瓶中,抬眸看他?。 “你生辰期间,民间取消夜禁三日,大开?市集,为你庆贺。你想去看看吗?”太皇太夫已经有半年未离开?宫中了。 “顺便,”梅盛雪垂眸,“可以去我的府邸看看。” “好,我正好也许久未出宫透气了。” …… 午膳后,数十辆采购的马车由流萤带着驶出宫外。 出宫后,其中两辆从这?一行?车队中分开?,驶向梅府。 玉攸容与梅盛雪坐在马车中,望着街上纷纷嚷嚷的行?人。他?们身后那辆,车内坐着湛秋光和他?的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巡视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当?今那位可真是?个狠茬子。” “是?啊,京兆尹虽是?那个什么残党,但千刀万剐也太折磨人了吧。” “不止呢,听我朋友说,她?每次路过大理寺,都听到里面有人在哀嚎,每次声音都不一样。听说里面人都关不下了,尸体都堆着有三重?人那么高。”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这?么狠辣的吗?” “要不怎么能?被那位看上,提拔为心腹呢?听说他?抓的人都是?那位亲自示意的,少说得数百人了吧。” “最毒男人心,那位能?上位可不单纯,心虚就把人往死里整……” …… 细碎的讨论声从飘起?的车帘缝隙中飘入,说着种种酷吏的恶行?。 梅盛雪抬眸看向玉攸容,玉攸容端坐在车厢中,任闲言过耳,巍然不动。 察觉到梅盛雪的目光,他?抬眸安慰道?,“无妨,我并未放在心上。百姓声小力微,大理寺从她?们的身边抓人,引起?恐慌是?正常的,为恐慌找个发泄口才会如此怨言载道?。” 只是?心中难免有点郁气。 “酷吏手段虽残忍,但见效快。如今朝上人人自危,不敢再?兴风作浪。待百年千年后,太皇太夫必然会留名青史,为万人称赞。” 玉攸容被他?逗笑,“你倒是?对哀家有信心。” “主子,到了。”流萤在车外轻声说道?。 玉攸容低头扶着梅盛雪的手下了马车。 “砰砰砰。”流萤已经开?始敲门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请问——公子?” 梅盛雪对他?颔首。 门房赶紧将门打开?,将人迎进去。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不同种类的玉兰树,有的已经开?谢了,有的还在开?。 第147章 “我想着太皇太夫或许会喜欢。” 梅盛雪将人引入自己屋中,从窗边取下两盏宫灯,“枝直在此休息片刻,晚上我们去逛市集。” 玉攸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宫灯上,那是?两盏十分漂亮的八角宫灯,八面各画着惟妙惟肖的山水,顶上一圈有珍珠细细地垂下,支撑的竹架都用漂亮的漆刷得富丽堂皇。 梅盛雪眼中晕染出笑意,“昨年元宵夜十分热闹,我想着太皇太夫也一定?喜欢,便做了两盏。” 玉攸容看着他?,心中的郁气陡然散了。 第8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四) “我喜欢。”玉攸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一盏宫灯, 沉静而又霸道的紫檀味道从灯笼中传来,与他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 “哪儿买的紫檀香?” “找人?高价买的,花了我三月的俸禄。” 傻孩子。 玉攸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笑着?上前一步挂在他的身上, “你的灯做得?很好, 香也熏得?不错, 我买了。” “多谢客官。”梅盛雪学着?街上的小贩回道, 眼中、声音中俱带上笑意,眼下的那颗红痣越发灼人?。 “你若是去卖灯, 必定人?满为患。” “为何?” “雪寒冰肌玉骨, 神仙人?物,连男子也免不了被你吸引, 何况女子。” “我只爱太皇太夫一人?。” 本是玩笑话语,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 “你啊,”玉攸容笑着?握住他的手腕,亦认真地说道, “我字枝直。” “枝直。” “嗯。”玉攸容轻声应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雪寒不是说要带我游览府邸吗?” “好。”梅盛雪将自己手中的宫灯放下,伸手去接他手上的宫灯, 被玉攸容轻轻避开。 玉攸容如玉的手指碰了碰晃动的丝绦, 让它们在空中轻晃,晃得?空气起了层层涟漪, “我对雪寒这?宫灯爱不释手, 不愿放开。” 梅盛雪本就不平静的心被这?丝绦晃动得?微微脸红, 捡起手边放在地上的宫灯,默默凑成了一对。 两人?提着?宫灯, 并肩向外?走去。 正?午太阳出来,温度骤升,玉攸容和?梅盛雪解下斗篷交给流萤抱着?。 流萤看着?走远的两人?叹了口气,伸手招来湛秋光,让她找人?拿着?。 “流萤公?子。”湛秋光接住扔到怀中的狐毛斗篷失笑,“你可以递给我的。” “递给你太慢了,再慢就追不上主子了,连个影儿都看不见了。”流萤说着?,提着?裙摆跑远,头上的发带在光影中跳跃。 湛秋光摇摇头,将斗篷递给下属,追了上去。 …… 玉攸容两人?穿梭在林中。 他抬手,摘下了一致白色玉兰。 梅盛雪默契地伸手接过,放入怀中,“我府中只有褐色陶罐。”恐怠慢了玉兰。 “古朴无?华,配玉兰正?好。”玉攸容弯腰躲过一枝低垂的玉兰,笑着?说道。玉兰无?声凋谢,雪白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风姿绰约。 “枝直,”梅盛雪拉住他的手,对上玉攸容转过来的如月双眸。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低头。” 玉攸容笑着?低头,如玉石般的脖颈微微弯下来,露出夹在玉冠中的雪白玉兰花瓣。 梅盛雪伸手,拾起它,正?要悄悄放入怀中,突然一阵风吹来,吹起他手心尚未握紧的花瓣,翻身跃出他的手心,旋转飞舞着?向远方?飞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玉攸容抬头,正?巧看到这?一幕。他笑着?向下握住梅盛雪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去追它可好?” 追它? 花随风落,还能追回来吗? 当?然可以,只要他们想。 梅盛雪只楞了一瞬,就反扣住玉攸容的手,握紧,“好,我见着?它往那边去了。” “好,听你的。” 梅盛雪拉着?玉攸容在林中奔跑起来,手指相握,步履一致,同色的玉色裙摆在奔跑中晃动起来,淡青色的纱衣衣袖与浅紫色纱衣衣袖纠缠在一起。 流萤拦住湛秋光,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只要能看见个影就行。 花瓣偶尔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挂在树枝上。 梅盛雪从地上捡起树枝,高举着?,想要将它打落。 “左边,左边一点。”玉攸容仰着?头,站在他身边,充当?他的眼睛,“稳住,向上。” 梅盛雪向上一戳。 树枝唰唰晃动,停在树枝上休息的花瓣又轻飘飘飞起,穿过缝隙轻盈地向远方?飞去。 玉攸容抓着?梅盛雪的手笑着?跑着?跟上。 梅盛雪扔掉树枝,树枝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砰”的一声落地,荡起一片尘土。 花瓣偶尔混在一片花瓣堆中。 梅盛雪蒙住玉攸容的眼,“枝直,你选一片,你选哪片我就要哪片。” 玉攸容蹲下,梅盛雪也跟着?他蹲下,两人?莹白色的裙摆叠在一起,梅枝暗纹与玉兰暗纹交错,不分彼此。 玉攸容伸出手,捏住了一片花瓣,“是它。” 梅盛雪松开手,去接那片花瓣,玉攸容放入他手心中。 梅盛雪望着?手心的花瓣,对着?它吹了口气,它又轻飘飘飞走了。 第148章 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牵手又追了上去。 花瓣最?终落在清澈的湖水中,轻轻晃荡。 梅盛雪蹲下身,走下青石台阶,走到湖边,褪去鞋袜,露出赤足,踏入水中,只走了两三步,便靠近了花瓣,俯身掬了捧湖水,便将它捞在了手心。 他握着?它向回走。 玉攸容站在青石台阶上,对他伸出手。 梅盛雪握住他的手,似雪的足弓起,轻轻一跃,便落在了青石台阶上、玉攸容身旁,溅起道道水花,沾湿了玉攸容雪白的鞋袜。 “若不是雪寒面容依旧,我还以为我是抓住了一只水中仙。”玉攸容笑道。 梅盛雪目光落在玉攸容被自己打湿的鞋袜上,“枝寒你的鞋袜……” “不碍事,”玉攸容在梅盛雪担忧的目光中踮脚褪去鞋子,弯腰褪去白袜,露出光滑细腻的玉足,“如今阳光正?好,晒晒就干了。” 他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捞起裤腿,露出光洁的小腿,将玉足连同半截小腿泡入湖水中,“正?好哀家也累了。” “枝直?” “流萤会?将人?拦住的,无?妨。” 梅盛雪点头,在他旁边坐下,也将腿放入湖水中,与玉攸容靠在一起。 水波荡漾,由一人?引起的水波荡在另一人?足间,肌肤相触间,带起别样?的味道。 梅盛雪从怀中取出手帕,将手心握着?的花瓣一点点擦干,又将怀中的锦囊掏出,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放了进?去。 玉攸容坐在他的身旁,只一眼便瞥见了锦囊中的碧色,“那是哀家的手帕?” “是。”梅盛雪坦然道,耳边却带上微红,他侧头看向玉攸容,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泡脚。” 玉攸容没有拆穿他,笑着?接话,“梅侍郎不让?” “是。”梅盛雪垂眸看着?自己和?太皇太夫的赤足,“她说我是个男子,男子在外?人?面前露出赤足,便是失了贞操,便要嫁给她。自六岁之后,我便没有在山间小溪濯过足,在枝直来之前,也未用过府中湖水。” “梅侍郎身为礼部侍郎,难免严于律己,不让他人?看到便是了。世事繁冗,若是缺了机变,岂不无?趣。” “是。”梅盛雪露出笑意,双脚轻轻一晃,便靠到了玉攸容的脚,轻轻勾住,带着?他一起晃动起来,荡起湖中波纹点点。 玉攸容任他勾着?,看着?他露出笑意。 是夜。 还是重新换了鞋袜的玉攸容和?梅盛雪各自提着?一盏宫灯并肩走在夜间的集市中。 集市高达三米的顶部横亘着?微微弯曲的竹枝,竹枝用红漆刷成红色,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家家酒楼前皆起好了三层高的竹楼台,有的设龙凤花雕、有的以鲜花造景,甚至有人?请了花魁轻舞、戏班唱戏,比的就是谁更?奇谁更?巧。 空旷处有人?赤着?膀子打铁花,花棒在炉子中一舀一挥,千余度高温的铁汁在三米高的低空绽放,在夜里频频吸引着?人?的目光。 街边的摊贩摊位两旁皆挂着?灯笼照明,摊上摆着?的东西有精巧异常的,有便宜实用的,亦有奇形怪状、引人?注目的,吃的东西更?是层出不穷,香飘千里。 来来往往的人?皆提着?灯笼照明,灯笼照出他们或华贵或朴素的衣着?,照亮她们带着?笑意的眼。身形交错间,灯影交错,人?与人?仿佛自然而又巧妙地融为了一体。 “饿吗?”梅盛雪侧头问道。 玉攸容笑着?点头,“雪寒昨年来过,必知这?集市什么好吃。” “有一家蜜饯我很喜欢。”梅盛雪带着?玉攸容向着?桥头走去,“只是不知他今日来没来。” 走到桥头,远远便见着?排了老长的队。 “看来是来了。” 梅盛雪拉着?玉攸容排在最?后。 排到他们的时候,摊主抬眸见到梅盛雪,便笑开了,“梅公?子还是照旧?” “是。” 摊主麻利给他将一份蜜饯分为两份,用两个袋子装了起来,递给他。 梅盛雪将其中一袋分给玉攸容。 摊主笑着?看了玉攸容一眼,“这?便是您那个朋友?” 朋友? 玉攸容看着?手里熟悉的纸袋,想着?之前那半年里不时送进?宫的蜜饯,看了他一眼。 梅盛雪挪开眼,点头。 “哟,为了庆祝您和?朋友和?好,我再送您半袋。”摊主又给他装了半袋,笑着?递给他,“下次再来。” “好。”梅盛雪接过纸袋,点头应道,被衣领遮住的脖子露出点点红色。 待走远后,玉攸容才笑着?问他,“和?好?” “我花钱买了紫檀香,囊中羞涩,就以这?个借口拜托老板帮我分成两份。”梅盛雪垂眸,“后来老板就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在他这?儿买。” “雪寒。”玉攸容唤道。 梅盛雪抬眸看他。 玉攸容俯身,靠近他的耳边。 梅盛雪倾身,想要听清他说的话。 耳垂突然被温热湿润的东西一碰而过。 梅盛雪红唇颤了一下,太皇太夫亲了他,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 “哀家从未后悔过昨日的决定。” 第149章 玉攸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让梅盛雪愣在原地,“我也是。” 在这?热闹的夜里,两人?互述衷肠,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好友在附耳密谈。 待玉攸容退开时,梅盛雪还愣着?。 他笑着?握着?梅盛雪的手向前走去,只走了几步,便遇上了带着?一家出门玩耍的玉瑾华。 “母亲,父君,姐姐,弟弟。”玉攸容目光落在她们脸上,依次唤道。 “伯母。”梅盛雪随着?唤道。 出门在外?,两边都是隐瞒身份出来玩儿乐,自然没必要以官职相称。 玉瑾华眼中闪过触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唤了一声,“蓉儿。”她看向梅盛雪微微点头,“梅公?子。” “是,母亲放心,流萤她们在后面跟着?。”玉攸容笑着?安抚道。 梅盛雪将怀中多出的蜜饯递给玉攸容,玉攸容笑着?看了他一眼,才看向玉瑾华,“摊主好心多给了我们一份,母亲就留着?给弟弟吃吧。” 玉瑾华眼中染出笑意,“好,你们好好玩儿。” 玉攸容颔首,与他擦身而过,同梅盛雪并肩着?走远。 玉瑾华带着?笑意看着?他们走远,只铁花闪烁间,看到了玉攸容裳裙上的梅枝暗纹和?梅盛雪裳裙上的玉兰暗纹。 第8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五) 逛完夜市过?后, 玉攸容与梅盛雪在梅府分道扬镳。 “你回府吧。”玉攸容低头,任梅盛雪为自己披上红色狐毛斗篷。 “是。”梅盛雪为他系上斗篷,转身走进梅府的?大门中。 玉攸容站在门外的?灯笼下, 望着?梅盛雪走入朱红的大门中, 只见他走了几步, 突然停住脚步, 回过?身来?, 眼中的?缠绵情意比头顶的灯笼还要晃眼。 傻孩子。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向着?他伸出?手, “雪寒可?要和我一起回宫?” 梅盛雪于暗夜中垂眸静立半响, 摇了摇头,“医书还未编撰完成。”爱已不是他的?全部, 见过?苦难的?他眼中已有苍生。 玉攸容颔首,笑着?收回手,“我很高兴。” 梅盛雪看着?玉攸容,眼中的?些许失望化作冉冉升起的?晨星。 “我等你。” 等你将医术编撰完成, 等你与我并肩而立的?那天。 “好。” 梅盛雪静立半响, 突地?抿唇说了句, “我后日?再入宫。”不需要等到?医书编撰完成才进宫。苍生很重要,心上人也很重要。 玉攸容失笑, “好。” “我已经回府了, 枝直先?走。” “好。” 玉攸容转身上了马车,火红的?斗篷消失在落下的?马车车帘下。 梅盛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却见车帘边缘突地?被一只如玉的?手掌握住, 然后轻轻一撩, 便露出?一张如玉的?面容。 “早点歇息。”玉攸容笑着?看着?他,没错过?他从失落转变成惊喜的?眼神, 就知道他会?不舍。 “好,你也早点歇息。”梅盛雪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舍不得挪开眼。 玉攸容并未放下帘子,而是一直望着?他,直到?马蹄轻踏,马车走远,再看不到?梅府踪影。 他放下车帘,转头对上了流萤笑意盈盈的?双眼,“主子今天很开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呢。” “是。” 玉攸容看着?飘飞的?车帘,垂眸如一尊清雅沉静的?玉像,轻声道,“今日?我给太皇戴了顶绿帽子。” “主子你说什么?”流萤动了动耳朵,主子他说了啥?他那稳重端庄温润如玉的?主子刚刚说了啥? 玉攸容转头看着?流萤可?爱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傻孩子,给哀家倒杯热茶吧。” “是。” 流萤回过?神,拿起一旁用机关固定在桌上的?茶壶,翻过?一个玉杯,正?要斟茶,就发现茶壶和茶杯都是绿的?。 他只顿了一下,就继续斟茶了。 “主子,喝茶。” 绿的?怎么了?喝了就喝了。绿帽怎么了?戴了就戴了。反正?太皇死都死了,总不能从棺材里爬起来?骂人,敢跳出?来?我就替主子把她打?回棺材里! 玉攸容接过?茶,看着?嘀嘀咕咕脸色舒展甚至还带上一丝爽快的?流萤,眼中溢出?一丝笑意。 而梅府中。 梅盛雪眉眼含笑地?低头摸着?手中的?莹玉色玉兰暗纹罗裙,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 鸡鸣声将他惊醒,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熬了一夜。 “公子,有人拜访。”门房递来?一张拜帖。 梅盛雪打?开,上面的?落款是:玉瑾华。 枝直的?母亲? 梅盛雪起身,向着?门口大步迈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背对着?门的?身影转过?身来?,果然是昨日?集市见着?的?那位玉瑾华玉大人。 “太医令,冒昧拜访,还请见谅。”玉瑾华脸上浮起笑意,目光却落在他还未曾更换的?莹玉色玉兰暗纹罗裙上。 “无妨。”梅盛雪摇头,关切的?目光落在他的?面相上,“左相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是有点不适,这才冒昧登门扰人清梦。” 第150章 “左相跟我来。”梅盛雪将人引入梅府中。 “你我皆是陛下臣子,为同僚,不用这么拘谨客气,我看昨夜那样唤就挺好的。”玉瑾华笑着说道,“我比你年长,便恬不知耻地以长辈自居了。” 梅盛雪垂眸,“伯母。” 竟还真的唤了。 玉瑾华眼中眸色骤深。 梅盛雪将人引入书房中坐下后,再转身去将四周门窗关好。 早上露水重,气寒。 稍有差池,便容易诊断失误。 将四周门窗都小心关好后,梅盛雪才坐在玉瑾华对面,拿出脉枕,放在玉瑾华手下,垂眸为她诊脉。 梅盛雪皱起眉,然后又缓缓松开,收回手,“伯母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操劳太重,需要多加休息。” 他抬眸,眼中露出难得见到的笑容,似寒冰乍暖,春雨初歇。 “我给伯母开张药膳方子调理一下就行。” “好。” 梅盛雪拿过纸笔,低头开方。 玉瑾华看着他。 长得好,又有能力,冰山只为你一人融化,性命系于你一人手上,的确让人很难拒绝。 “你喜欢太皇太夫。” 玉瑾华突然出声,梅盛雪手一顿,黑色的笔尖在纸上晕染出一大团墨迹,将之前正在写的字掩去。 果然。 玉瑾华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你们上床了?” 梅盛雪放下笔,抬起头看向玉瑾华,眼神如冰,“请左相慎言。” “那便是上了。” 玉瑾华点头,“你可知此事传出去会对容儿的名誉造成多大影响?你可知外面的百姓会如何看他?满朝的大臣会如何看他?才八岁的陛下又会如何看他心中敬仰的皇祖父?” 玉瑾华见他垂眸不语,会意,“看来你都知道。” “那又如何?我与太皇太夫两情相——” “那其他侍中呢?” 梅盛雪抬起眸看他。 玉瑾华注视着他的双眼,“太皇太夫设侍中是想让有才华有抱负的男子有发挥的地方,有一条出头之路,而若是你们的关系暴露,人们都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看向那些侍中?世人都会说,他们哪里是才华横溢的才子,不过是太皇太夫的禁脔罢了!” 梅盛雪垂眸,掩住眼中的动摇。 即便昔日他未在朝中,也能想象太皇太夫能让男子成为侍中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况且,太皇太夫在考验这一批被选上的侍中时用了昔日女子殿试的试卷,那下一批会不会就是通过试卷来选拔呢?那下下批呢?下下下批呢……侍中选拔会不会变成一场如科举般公平的选拔,成为所有男子真正的出头之路呢?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却害怕破坏太皇太夫的谋划,却担心自己的存在挡了太皇太夫那颗心怀苍生的心。 “纸包不住火,太医令若是真心爱慕太皇太夫,”玉瑾华沉下眸来,“便为他考虑,早日嫁人吧。” “嫁人后,你照样可以入宫侍寝,更加不引人怀疑。” 玉瑾华面上风轻云淡,话语却是步步紧逼—— “我知你不想嫁人。我家有位侄女,好求仙问道,常年云游不在家,我可做主让她娶你。婚后,你们两人各自相安,如何?” 第8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六) 如何? 梅盛雪低头笑了, 重新拿起笔,“不如何。” “我既知廉耻,也心慕太皇太夫。既知廉耻, 嫁人之后便绝不会纠缠太皇太夫。心慕太皇太夫, 此生绝不嫁人。 若是我与太皇太夫之事传出去, 我不过落得谄媚惑上佞臣之名, 玉大人怕是要与太皇太夫离心了。” 梅盛雪将写完的药膳方子折好, 抬头看向玉瑾华,伸手将方子递出, “玉大人, 您的药膳方子。” 玉瑾华看着他,神色晦涩, “我倒是小看了你,不过你当真以为容儿会因为你与我离心吗?” “当然。” 梅盛雪与他对视,“罗浮寺中,我救过太皇太夫的命;南方瘟疫, 我救了无数百姓, 被太皇太夫破例召为太医令, 兼任侍中。 我是太皇太夫竖给天下看的一道任人唯贤的牌子,我与太皇太夫,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太皇太夫与玉家与玉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玉瑾华沉默半响,笑了, “你倒是好算计。”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方子, 甚至还堪称和颜悦色地夸了一句, “怪不得容儿能看上你。” 梅盛雪垂眸。 “但他又能独宠你多久呢?现在你是特别的,以后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越来越年轻。容儿亲手按照自己的喜好把他们调教培养出来,而他们也崇敬他,爱慕他,信仰他…… 现在止步,你还是那个能和他并肩的太医令,不然——” “不悔。” 梅盛雪抬眸打断他,“玉大人慢走。” 玉瑾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飘入他耳中——“我是为了容儿。” 虽没明说,但是也默认了不把他们的关系说出去为他们遮挡的意思。 第151章 “砰!” 门?被关上了。 梅盛雪垂下眼,额头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滴落下来,划过他带着笑意的眼。 他赌赢了。 他赢了。 是夜。 梅府的门?被敲响。 门?房来报时,梅盛雪抬眸,正好对上玉攸容皎如月光的眸子。 玉攸容笑着伸出手,梅盛雪快步上前,抬手,玉攸容如玉的手掌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两人手掌交叠,踏入房中。 流萤指挥着人守在?外面。 “怎么深夜过来?”梅盛雪将玉攸容引到床榻上坐下,自己?也贴着他坐下。 “今天我母亲来找你了?”玉攸容白皙的手指插入似雪的手指中,与他缓缓十指相扣。 “是。”梅盛雪也握住玉攸容的手,“她看?破了我们的关系,逼我嫁人。” “她说若我们的关系暴露,世?人皆会以为太皇太夫身边的侍中乃是以身体上位,将他们视为太皇太夫的禁/脔。” “不用在?意,”玉攸容将他揽入怀中,看?透他的心思,“时日一长,她们便会发现只有你。” 只有他? 梅盛雪仰头看?他。 玉攸容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梅盛雪眉心一烫,眼中的冰雪被这滚烫的温度融化。 “我没答应。我威胁她,你会为我和?她离心。”他垂眸,不敢看?玉攸容的眼睛,轻声说道,带着些许试探。 玉攸容笑了,在?他扬起的脖颈上落下一吻,“你说得对,哀家离不开你。” 梅盛雪脖颈一颤,如高耸的冰川被云霞染红,云霞顺着冰川蔓延,直至被衣物遮住。 “是太皇太夫教得好,想要的,便要自己?去?争。我会一直陪在?太皇太夫身边,终生不变。” 傻孩子。 玉攸容看?着他,温柔的眸中只映着他一人。 “乖孩子。” 他低头,吻上他的唇,像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梅盛雪红了脸。 当衣物被褪去?的时候,梅盛雪尤有几分清醒,“太皇太夫晚上还要回宫。” “哀家不回。” 梅盛雪怔怔地仰头看?着他。 “哀家今夜宿在?梅府,与你洞房花烛。” 梅盛雪仰头,透过缝隙看?见窗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贴了“喜”字。 “太皇太夫应该召我入宫。”太皇太夫彻夜不归太冒险了。 “哀家不来,怎么显示哀家宠你?”玉攸容褪去?他的最后?一层衣物,让他与自己?肌肤相贴。 梅盛雪脸上飘起绯色,“起居注……” “哀家既与你一起,便从未怕过被人知道,”玉攸容轻排着他的手安抚他,“独断专行,任用酷吏,残暴嗜杀,哀家也不介意多背一条爱慕男色。” “上次的书雪寒看?了吗?喜欢哪一个姿势?”玉攸容低头在?他耳边问道。 梅盛雪垂眸。 玉攸容揽住他的腿,将他像抱小孩儿一样抱入怀中,温柔笑道,“要哀家抱抱,还是亲亲?” 梅盛雪揽住玉攸容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把自己?藏起来。 被太皇太夫发现了吗? 他曾经装意识不清骗亲亲…… 温润的手臂横在?炽热的臀下,入目是如玉般细腻地背脊,梅盛雪趴在?他肩头半响,还是睫毛轻颤地低声说了句,“都要。” 他想起上次看?到的美人图,上面还有大半他们都没做,他抿着唇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后?面的,都要。” 他不要来日方长,只要及时行乐。 玉攸容垂眸,看?着他不停颤着的睫毛,轻抚着他光滑的后?背,“你会吗?” 不待梅盛雪回答,他便带着笑意低声说道,“哀家教你。” “嗯。”梅盛雪红了耳垂。 “抱住哀家。” 玉攸容能感觉到自己?温润的背脊小心翼翼地环上一圈炽热。 他手向上滑,揽住梅盛雪的背脊,在?蝴蝶骨上轻轻滑动,怀中的身体随着他的划动而轻轻颤抖,似雪的肌肤染上红霞。 但不到片刻,他背上那只手便开始动了起来,炽热的手指带着小心翼翼却又?大胆地划动,让他温柔的双眼染上暗色。 “亲哀家。” 肩膀传来炽热的触感,自肩膀延伸到脖子延伸再到下巴,循环往复,带着几乎要献祭自我的炽热,透过肌肤传递过来。 玉攸容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低头吻上他的脖颈,自脖颈向胸膛吻去?,只蜻蜓点水,温柔得令人心烦意燥,却又?意外撩人。 他感到流连在?肩膀和?下巴间的吻似乎顿了下,然后?悄然翻过肩膀这座大山,学着他在?他后?颈轻啄。 但只片刻,那人便忍受不住,浑身颤抖着将全?身重量坐在?他的手臂上,真如小孩儿一般。 玉攸容笑着松开手,任由他掉落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重新将他抱入怀中,肌肤相触,水乳相融。 他低头吻住了梅盛雪,吞下他口中的痛楚,轻柔地安抚着他。 充满温柔的低喃从唇瓣厮磨间溢出—— “雪寒,唤我枝直。” “枝直……” 第8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十七) 第152章 次年。 玉攸容将柳容溶、赵微言、程甜月各自封官, 派遣出去。同年设侍中院,以卷选侍中,天下男子皆可试。 录者多为朝堂重臣、皇亲贵戚的子侄, 杂有平民?一两个。从录者中选3人, 其余派遣到其他地?方。 群臣初反对, 后被自己子侄闹得鸡犬不宁, 邃罢。 再次年。 玉攸容在各州设侍中院, 广收各有特长的男子,以造福苍生为业绩, 业绩高?者可由各州侍中院资助前往云州参与侍中择选, 余者则自费。 群臣心中不乐,却?碍于各州侍中院的费用出自太皇太夫私库, 不能言。 上一年中有一平民?因经?商能力出众被择为侍中,行商只一年,丰太皇太夫私库数十倍。 又次年。 玉攸容将侍中院并入各州官学中,侍中择选面向女子。 竞争开始, 不分男女, 不分贵贱, 只分才学。才学高?者可由州学资助入京,是资助也是名誉, 才学低者或偏者依旧可自行前往。 三年过去。 民?间无论男女, 读书练武之风风行,有才者如鲤鱼般冒出。 又是新的一年侍中择选, 共有三十三人入选, 其中二十女子, 十三男子。 每年这时,桃源便会?被包下来, 外人不得入内,只有录选了的考子可入。整座山任她们游玩三日,待到最后一日太皇太夫才会?露面。 而今日,便是最后一日面圣的时候了。 桃源中桃花盛开,男子女子来来往往,互相交谈,皆面露喜色。 今日,她们便要见着这世?间最尊贵的人物,说?不定还能得他青眼,一飞冲天,谁能不开心呢? 玉攸容站在半山腰的陶渊亭上看着她们,眼中也露出笑意。 “山上风大?,小心身体。” 清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件薄绸淡紫斗篷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为他挡去呼啸的风。 玉攸容转头看去,将梅盛雪拉到他身旁。 原本比他矮上些许的梅盛雪如今已?经?与他差不多高?了,原本清冷的面容愈发?高?不可攀,每次出诊病人都被吓个半死,已?经?没人敢请他问诊了。 想到过去三年的趣事,玉攸容忍不住露出笑意。 梅盛雪眼中露出无奈,眼中冰冷之色尽皆化去,化作一汪春水,“枝直已?经?笑了三年了。” 玉攸容笑着握住他的手,“雪寒的事桩桩件件我都记着。你带的学徒今年该出师了吧?” 梅盛雪点头。 “选完侍中,我同你一起去送他们。” “没必要给他们这么大?的殊荣。” “他们是你的徒弟,更是让天下苍生都能看得起病的希望所在,他们值得。”玉攸容看着山下溪涧间快活自在的学子,就如他们一般,都是希望。 梅盛雪侧头看向玉攸容,眼神?柔和下来。 他的太皇太夫啊…… “是。” 佛寺的钟声响了三下,玉攸容侧头,对上梅盛雪的双眼,向他伸出手,“走,去看看哀家?的侍中们。” “是。”梅盛雪握上他的手。 两人并肩向下走去。 远远地?有禁卫开道,“太皇太夫、太医令到——” 于山涧间就坐的学子们纷纷站起来,看着披盔戴甲的禁卫威风凛凛地?从身前走过,看着太皇太夫的鸾驾摇曳着铃铛驶来,看着玉攸容握着梅盛雪的手跳下马车,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走来。 他们的目光不敢直视威仪的太皇太夫,只能落在悲悯脱尘的太医令身上。 他们知道他是编撰医书的大?贤,亦是太皇太夫身边最久的侍中;有人说?他是太皇太夫的心腹,也有人传他是太皇太夫的禁/脔。 贤名与奸名混杂,让他身上仿佛蒙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分明。 但无论如何,他是太皇太夫可以并坐一轿的宠臣,是权势地?掌控者。 他们看着他,眼中露出羡慕和渴望,仿佛看见了自己可以到达的权势最高?峰。然后他们变见着他脸上几乎可以说?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救驾!” 一位女学子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太皇太夫刺去。 三年改革,男女同考,有人爱他,就有人恨他。而她就是恨他的人,今年录取之人她排最末又加剧了这种恨意。 变故只在刹那间,梅盛雪毫不犹豫地?护在了玉攸容身前,让簪中剑戳入了他的心口。 刺客被湛秋光踩在地?上,仍然恨恨地?抬头看着玉攸容。 玉攸容半分眼神?都没给她,他揽住梅盛雪,从伤口处涌出的血打湿了衣裳,沾满了他的双手。 “你会?没事的。”玉攸容除了最先身体抖那一下,神?色镇定地?将他拦腰抱上鸾驾,“回宫!” 马车上。 梅盛雪被随行的太医包扎止住了血,却?感?到自己的生命不断在流失。他也是大?夫,他明白的,他要死了。 他的头正枕在玉攸容的膝上,手正握着那双他以为可以牵一辈子的手上。他仰头看玉攸容,“枝直,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梅盛雪看着玉攸容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样子,心中一怔,看来他在太皇太夫心中很重要很重要。 他将原本想问的问题吞了下去,仰头露出一个笑容,“亲我。” 第153章 像是他曾经?意识不清,想要索取安慰一般。 玉攸容俯身,在他眼下那颗红痣上落下一吻,“哀家?喜你,心生欢喜的喜,喜爱的喜。” 梅盛雪眼中笑意越盛。 他不悔。 喜欢上太皇太夫,不悔。 用自己的命换太皇太夫的命,不悔。 “哀家?离不开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玉攸容自他的眼下吻上他的唇,“你忘了,哀家?说?了你的命系在哀家?身上,和哀家?同生共死。” 梅盛雪又仿佛梦到了那个梦—— 玉攸容低头看他,阳光打在他如玉的脸上,将他衬得如仙似佛,“你愿意将你的命系在我的命上,从此我活你活,我死你死,荣辱一身,生随死殉吗?” “我愿意。” 再次醒来时,他以为他是在阴曹地?府。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梅盛雪循声望去,看见玉攸容那张如玉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玉攸容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哀家?没死。” 他自窗边站起身,背着光走到梅盛雪床前,低头看他,仿佛与梦境重合,“你忘了,你曾答应哀家?将自己的命系在我的命上,从此我活你活,我死你死,荣辱一身,生随死殉。” 梅盛雪恍然。 原来那不是梦。 是太皇太夫救了他,两次都是。 太医令梅盛雪救驾被人刺中心脏仍然活了过来,举世?震惊。 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该不会?真是什么仙佛转世?,有佛祖保佑吧? 百姓们皆对他心生惧意,甚至有人偷偷拜他。 再一想,太皇太夫似乎也有点未卜先知仙人转世?的样子,先是太皇投梦,结果?先皇居然真的死了,再是这次说?梅盛雪不会?死,居然就真的没死。 嘶!干脆一起拜算了! 梅盛雪靠在床头听?流萤讲宫外传闻,听?到这儿时摇头,眼中露出笑意,“不是佛祖佑我,是太皇太夫佑我。” 但他心中只否认了一半。 他虽无佛祖保佑,太皇太夫却?的确是仙人转世?。 他何其有幸,能得仙人垂怜。 后又九年,太皇太夫还政于陛下。 后又五年,太皇太夫彻底放权,搬于甘泉宫中,太医令看顾太皇太夫身体,与他同去。 后又三十年,玉攸容病重。 梅盛雪先换了衣服,然后再服侍玉攸容穿衣。 玉攸容站直身体,张开手,仿佛他仍是当初那个容颜似玉的太皇太夫,梅盛雪也依然是那个炽热真诚的太医令。 他们穿的是玉攸容25周岁生日宴后他们出宫那套衣服,他们阴差阳错地?穿错了的那套衣裳。 两人容颜已?经?老去,风骨却?未变,穿上同样的衣服,不过是由俊俏少年变成了俊俏老头。 他们要一起赴死。 “后悔吗?”玉攸容侧头问道。我死你死,生死与共。 “不后悔。”梅盛雪抱住他,像是在念诗一般轻声念道,“你活我活,你死我死,荣辱一身,生随死殉。” 玉攸容笑着合身躺在床上,闭上眼,渐渐地?失去了气息。 “太皇太夫,薨!”梅盛雪大?声道。 候在外面的邬暇冲了进来,震惊地?看着梅盛雪说?完“薨”字后,便带着笑意躺在玉攸容怀中闭上了眼,片刻间便没了生息。 刹那间,他的身躯化作梅花,层层叠叠铺在了玉攸容的身上。 “陛,陛下?”他身后有臣子唤道,显然也是目击了刚刚那令人震惊的一幕,他的身后亦有许多人。 “我抱皇祖父入棺,你们将这梅花花瓣拾起,一片都不许落。” “是。” 邬暇大?踏步走到玉攸容身旁,弯腰将她抱起,小时候皇祖父经?常抱她,现在该轮到她来尽孝了。 她突地?一怔。 她发?现覆在皇祖父身上的梅花花瓣,抬之不掉。 邬暇心思急转,“皇祖父乃白玉仙人下凡,太医令为梅花仙人下凡,两位仙人情谊甚笃,不忍分别,将他们合葬,为二仙墓。” “是。” 邬暇将玉攸容放入棺中,看着他身上覆着的梅花花瓣,将礼部?重新雕刻的“太皇太夫玉攸容、太医令太皇太夫侍中梅盛雪之墓”的墓牌摆在灵前,上了一炷香。 皇祖父,梅哥哥,暇儿为你们合葬了。 后世?史记言: 太皇太夫玉攸容病逝,侍中梅盛雪一同逝去,化作梅花铺于玉攸容身上,抬之不掉,令人称奇。 武皇始尊其为白玉仙人、梅花仙人,于皇陵外另造二仙墓,将其合葬于二仙墓中,记其功,录其奇,享后人香火,亦享万民?祭祀。 【番外】 “我们现在参观的是古云国的古遗址……” “史书记载的昭仁太皇太夫和医圣太医令合墓,传说?中的二仙墓。传闻昭仁太皇太夫去世?之时,太医令化身梅花花瓣生随死殉。 我们的确在昭仁太皇太夫棺木中的白骨上发?现了类似于花瓣的物质,但人化作花瓣并无科学上的依据,现基本认为是武德天子为了将两人合葬而伪造的传说?。由此可以推测出两人的感?情在当时仍然是一个禁忌,不似现在这般男子间也可成婚,男子地?位仍然比较低下,需要靠出家?才能摆脱嫁人的困境,但也正是这样困难的环境,才显得昭仁太皇太夫和太医令的行为有多可贵,这是男子地?位提高?的开端……” 第154章 “悠容?” “嗯?” 玉悠容转头,露出一张如玉般的面容和一双皎洁如明月的眸子,看向艰难向内挤的好友,眼中露出笑意,伸手将他拉了进来,“怎么现在才来?” “起晚了。”程子安挠了挠头,随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悠容,你和昭仁太皇太夫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哎,如果?按读音来算,那就是一模一样了!” “嗯。”玉悠容仰头看着眼前巨大?的棺木,看着棺木旁被贴出来的工作人员拍摄的墓中照片—— 白皙如玉的骨头上密密地?覆盖着一层深红色的花瓣状的东西。 “梅盛雪。”玉悠容轻声念道。 “啊?悠容你说?什么?”程子安侧头问道。 玉悠容摇头,“我总觉得这个传说?不像是假的。” 他脑中闪过一副画面: 穿着淡青色纱衣和浅紫色纱衣的男子笑着相拥而亡,其中一人化作梅花花瓣,层层叠叠铺在了另一人身上。 梅花飘飞中,他恍惚看见两个男子携着手在林中奔跑,同色的玉色裙摆在奔跑中晃动起来,淡青色的纱衣衣袖与浅紫色纱衣衣袖纠缠在一起。 更是恍惚中在人群中看见了另一张脸——那张脸与他脑海中浮现的着浅紫色纱衣的男子一模一样。 他穿着白色衬衣立在人群中,清冷似高?山上万古不化的寒冰。 “是假得很真啦,正历和野史都记载了这件事,甚至一些名臣的传记中也有提到。”程子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假的就是假的,人怎么可能化作花瓣呢?想想也不可能啦。” 玉悠容回过神?时,眼前果?然没有什么冰山美人儿,一切只是他的想象。 “走吧。” 他转身,向外走去。 “哎?我才来啊!” “你睡太晚了,柳萤的婚礼,再不走就迟到了。” “悠容,等?等?我!” 角落处,梅笙雪听?见声音抬头,露出一张清冷似雪的脸,眼下的红痣印刻其上,灼灼惊人。 他晃眼一瞥,便见那人眉眼如玉,笑意温柔。 恍惚中,仿佛看见这人白玉似的指尖自黑色斗篷中伸出,绣满紫藤花的袖口自莹白的手背层层叠叠滑落在手腕上,如同花开,“好孩子,过来。” 梅笙雪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回过神?来,却?见眼前空无一人,刚刚看到的人和笑容仿佛都是他的幻觉。 “博士?”他身边有人唤道。 梅笙雪垂眸。 “呜——”光脑来电声音响起。 梅笙雪抬手点开光脑,两个虚幻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两人皆为男子,一可爱俊朗一潇洒不羁,站在一起,宛如一双璧人。 “哥们儿,今天我的婚礼,能否赏脸不要卡点到呢?”洒脱那人笑着说?道。 “好。” 不待对面还要说?些什么,梅笙雪按掉光脑,转头对着星空博物馆馆长,“抱歉,我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我们下午再聊。” “不着急,婚礼是人生大?事,我们明天再聊。” “吃完午饭我就回来。” “博士,”馆长笑着拦住他,示意他看向旁边的巨大?棺木,“上古的时候,连站在权力巅峰的太皇太夫都要掩人耳目,而现在,男子间可自由恋爱、结婚、培育仓育子。我们发?展了几千上万年,才争取到了男子亦可成婚的权利,博士不妨多花点时间给朋友的婚礼,说?不定能在婚礼上遇到自己的幸福。” 梅笙雪看向一旁巨大?的棺木,以及张贴在棺木背后的照片,照片中那具如玉般的白骨静静躺在深红色花瓣中,缠绵纠葛。 “好。” …… “悠容!”柳萤跳到他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 玉悠容笑着将他扶正,为他理好白色西装口袋中插着的红色玫瑰,“新婚快乐。” “谢谢。”柳萤忍不住抱住他,“悠容,我舍不得你。” 玉悠容失笑,低声道,“你再不放开,我就要被人揍了。” “他敢!”柳萤放开他,对着落辉挥了挥拳头。 “不敢不敢。”落辉指天发?誓,发?着发?着也笑了,“你们先慢慢叙旧,我去接一个朋友。” 柳萤“哼”了一声,露出笑意,两个酒窝在脸上格外可爱,他带着玉悠容在左侧第一排正中坐下,“你们坐这里,我去换衣服。” “好。” 玉悠容低头,处理着工作。 人来人往间,他的身边纷纷坐满了人,将他淹没。 落辉引着梅笙雪在右侧第一排正中坐下,“你先坐,我去接我的爱人。” “好。” 梅笙雪低头,在光脑上画起图纸来。 “让我们有请新人。” 玉悠容和梅笙雪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两人穿着古袍携手踏来。 他们脑中同时浮现起一个画面: 雍容华贵的男子披着一件淡紫斗篷,与一旁冷似高?山寒冰的男子并肩走来,相视一笑间,春风荡起碧波,冰川化作溪流。 “来,单身的男女们!请站在我们的爱侣身后,接下来他们会?将手中的锦囊扔向身后,为大?家?送去他们的祝福:见君一面,如逢故人;得遇良缘,携手终老!” “悠容!”柳萤使劲挥手道。 第155章 “笙雪,来都来了!”落辉招呼道。 玉悠容转头。 梅笙雪转头。 目光相对间,耳边皆响起一道声音,“你活我活,你死我死,荣辱一身,生随死殉。” “快过来啊!”柳萤招呼道。 玉悠容和梅笙雪两人分别从左右两侧向着中间的舞台走去,如同溪流相汇、海天相连、离人得归。 “站我身后。” “站我身后。” 柳萤和落辉一人抓一个,将他们塞入自己身后。 玉悠容和梅笙雪撞在一起,目光交错间,皆露出几分无措。 “化学材料博士,玉悠容。”玉悠容看向他,露出温柔笑意。 “机械制造与建筑博士,梅笙雪。”梅笙雪对上他的目光,眼中旭日升起,照在冰川上,映出一片明晃晃的红色。 “一,二,三扔!” 粉色的桃花花瓣落下,两只锦囊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他们怀中。 第84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一) “哒, 哒哒……” 黑暗幽长的密道中。 一个?男子提着一盏油灯不紧不慢地走着。 油灯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出他雪白的衣裳和修长的手指,三千青丝被一根玉簪在头顶高高束起, 垂落在脸旁, 衬得他如墨的黑眸愈发深邃。 到底还要走多久? 他不过就是?被游戏策划部的主观拉去cos了一下侠客, 结果会展中心?中途停电了, 幸好他手里的灯是?安电池的, 他就摸黑想要走出去,就走到了现在, 估摸着有一个小时了吧。 哪怕郦燕飞再神经大条, 也猜测自己应该是?穿越了。会展中心?哪儿来的这么长这么深的密道? “哒哒……” 密道中一片静谧,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烛光照耀间, 前方隐约看见了尽头。 郦燕飞松了口气。 尽头处是?一扇石门。 郦燕飞抬起油灯,一寸寸地打量着这道石门,最后目光落在石门旁的油灯上?。 电视剧里怎么演的来着? 郦燕飞伸手转动油灯。 “轰隆——”石门缓缓动了起来,以中心?为轴, 向内开了一条缝。 郦燕飞将手中油灯向内照去, 照出旁边室内石壁上?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字和舞剑小人儿, 以及不远处盘腿而坐的人影。 武学?秘籍! 闭关高手! 郦燕飞脑中闪过这两个?词,兴奋起来。 他提着灯穿过门, 走到盘膝而坐的人影身前, “前辈——” “唰!” 那人的身体在他出声的时候寸寸崩毁,最后化为飞灰, 只膝上?黑剑“哐当”一声掉在了蒲团上?。 郦燕飞:? 身后的石门也“轰隆”一声关上?。 郦燕飞转身:??? 他上?前, 在石门处摸索了半天, 也没?发现开门的机关;又提着灯在四周走了一圈,倒是?发现了另一扇门, 但没?发现开门的机关。 怎会如此! 郦燕飞仰天长叹。 对上?了密室顶部刻着的内功心?法。 不会是?让他把这些学?会了,自行破门而出吧? 这么看得起他的吗? 片刻后。 郦燕飞拿着那位前辈留下的剑,开始练起了剑法。 他应该能在自己被饿死前,练到能破门而出的程度,吧。 郦燕飞严重怀疑,在穿越过程中老天爷给他点亮了武学?天赋。不然无法解释他所有功法口诀一念就会,所有内力?一修就通,所有剑招一开始还有所生涩,练了两三遍后已经基本?记住,练了三五遍后已经熟练于心?,练上?十遍后,已经初具威力?。 “咻!” 剑刃划过石门,在石门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比直接拿着剑往上?砍深了那么一丝丝。 的确是?初具威力?。 “咕噜咕噜咕噜。” 比剑招更响的是?他肚子的声音。 他真?的能在自己被饿死前,练到能破门而出的程度吗? 轰隆声在身后响起。 有人来了! 他不用饿死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郦燕飞转过身。 “敢扰我师祖闭关!找死!”匡元白呵斥一声,跃起一剑朝他劈去。只刹那间,剑风就落到郦燕飞脸庞,刮起他如瀑布般垂落的长发。 匡元白看着他的脸震惊地瞪大眼,手中剑势强行收回,跪落在他身前,“雪山剑派第十八代弟子匡元白见过师祖,恭迎师祖出关。” 师祖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客。 知?道我这区区剑气伤不了他,躲都不带躲的。 要是?郦燕飞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会冷笑一声,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师祖? 他? 郦燕飞强忍住了去摸自己脸的冲动,他记得这人刚刚是?想杀自己的,看见了自己的脸才?反戈的。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露出了一丝破绽,那道剑锋会毫不犹豫地卷土重来。 “你认得我?”郦燕飞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每任弟子拜师前都会祭拜师祖的画像,拜师后需要每三日来一次师祖闭关的密室,等待师祖出关。”匡元白望着他,师祖闭关二十年,竟然还返老还童,想来已到达传说中的破境之境了,“师祖闭关二十年,如今返老还童,可是?已经破镜,择日便要飞升了?” 第156章 破镜? 破什么境? 飞升? 飞什么升? 郦燕飞掩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只有半步,还差半步。” 问什么时候飞升,就是?还差半步;问为什么返老还童,就是?破境半步。 “破境之境,玄之又玄。师祖如今能将其细分?为半步飞升和飞升,那些困于破境之境的人知?道了肯定要疯。”匡元白并?未失望,反而更加狂热。 郦燕飞:理解得很好,下次不要理解了。 “师祖可要将自己半步飞升的消息放出去?” 郦燕飞正想拒绝就听到他下一句话,“还是?继续闭关?” “放。” 郦燕飞握紧手中的剑,大步向外走去。 他就是?被人杀死!被拆穿身份后被千刀万剐!也不要活生生饿死! 走出密室,是?漫天冰雪,身后白玉的宫殿坐落在这冰川之上?,冷寂而华贵。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头顶,很快就染白了他的头发,“我下山走走。” “是?。”匡元白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奉上?了钱财银两。 匡元白看着师祖一步步走远,甚至未用内力?抵御寒冷,不愧是?传说中奉行苦修的师祖。 郦燕飞在他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远,直到下山后才?松了口气,扬起笑容,啊再见了朋友,再见吧朋友…… 这笑容直到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截止,“剑神?” 之后遇到的每个?人——“剑神?” 郦燕飞拉平唇角,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转入成衣店换了一身白衣,又戴上?了白色斗笠后,终于没?人叫他剑神了。至于为啥不换其他颜色的衣服,在满街小巷都是?白衣人的情况下,换黑色的衣服会更显眼。 “咕噜咕噜咕噜。” 肚子响了起来,他在眼前的“招财客栈”顿了一下,抬步走入客栈中。 脚刚跨入客栈,消息灵通的说书人刚好响起—— “今天我们不讲玉面郎君二女争一夫,也不讲虚心?剑客暗地黑心?杀父夺宝,更不讲那西域穷小子挖出宝藏被人追杀。 众位听好了!今天我们讲——雪山剑神肇叶飞出关,返老还童,不日就将破碎虚空、白日飞升!” 郦燕飞:…… 很好,又学?到了,他叫肇叶飞。 “客官,吃饭还是?打尖?”有带着笑容的小二迎了上?来。 “吃饭,招牌菜各上?一份。” “是?。” 郦燕飞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将剑放在桌上?,在等上?菜的空隙不动声色地听着。 武者生出内力?即为入流,3-9流为普通武者,1-3流为中流砥柱,一流高手入境后为顶级高手,顶级高手破镜后可破碎虚空、白日飞升。 肇叶飞二十入镜,二十五破境,速度之快,天赋之高,令人咂舌。 武林十二门派——海外三山、中原五岳、临月山庄、雪山剑派、西域修罗、夜半阎王,掌事的皆为顶级高手。 然而这些顶级高手皆败于肇叶飞剑下,无一例外。 哪怕他们即将飞升,也敌不过剑神一剑。 而现在,这位剑神是?他。 郦燕飞往下压了压斗笠,有点心?虚。 如果说书人所言为真?,他冒充的这位剑神的确是?天赋卓绝的存在。 没?有人认为他会不能飞升,哪怕他昔日手下败将都挨个?飞升,哪怕他闭关百年,已然寿尽,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他是?垄断了整个?武林百年的神话。 没?有人认为他会寿尽而亡。 偏偏他就是?寿尽而亡。 郦燕飞仰头,灌下一杯酒。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剑神既然早就能飞升,为什么还要闭关百年呢?”说书人一拍桌子,“都是?为了我们啊!” 郦燕飞倒酒的手一顿。 郦燕飞:??? “他耗费百年,将玄之又玄的破境境界细分?为了半步飞升和飞升,以后凡入此境界的武林人士都能以此标准丈量己身,还在半步飞升的就继续往上?练,别怕爆体而亡;已经到了飞升边缘的,就收敛着专心?突破,小心?爆体而亡。我敢妄言,这百年,将是?飞升的盛世!” 郦燕飞思?考,等会儿出门要不要往脸上?抹点灰,换身乞丐装,减少被认出的可能性。 “剑神,”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坐在了他的对面,“昔日熟友,死的死,飞升的飞升,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可愿可愿看在你我交情份上?,指点一二?” 郦燕飞:…… 没?有问什么你是?怎么找来的蠢话,而是?自斟自饮,完全将他当成了摆设。 脑子疯狂转动——这是?肇叶飞的熟人?熟到什么程度?直接叫“剑神”,应当是?不熟……他表现得冷漠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在行痴和尚看来,这位昔日的剑神,闭关百年,收敛了疯狂,收起了杀意,功力?内敛浑融如未练武的普通人,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唯一未变的是?那份藐视世人的孤傲。 同样是?闭关百年,自己已经血气衰竭、垂垂一息,不入他的眼也是?正常的。 “剑神这次出关,想从何人战起?如今海外三山、西域已经没?落,倒是?中原五岳、临月山庄出了不少高手。贫僧寿数将尽,愿为剑神试刀。” 第157章 曾经的剑魔,现在的剑神,唯一不会拒绝的就是?决斗。 这次出关想从何人战起?意思?是?他每次出关都要将当世高手全部挑一遍?难怪在江湖有这么大的名声。 但他就是?个?冒牌货…… 郦燕飞沉默着。 在答应了被人杀死,不答应ooc被人看出破绽杀死中徘徊。 “菜来了!”小二高喊着,一盘盘菜落在了桌上?。 他抬手给行痴和尚倒了一杯酒,淡淡说道,“你旁观。” 他出关的时候就选中了对手了,你就旁观吧。 果然。 行痴和尚问道,“不知?剑神选中的是?何人?” 搞定! 能拖一个?是?一个?,能拖一天是?一天。 “临月山庄。” 郦燕飞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牛肉。 临月山庄和中原五岳比起来,一听就是?中原五岳更可怕,先应付着。 旁观也行。 “阿弥陀佛,”行痴和尚露出笑意,“临月山庄代代剑主皆以杀死你为目标,代代剑主皆败在你手下,当代剑主更是?百年出一个?的天才?,请剑神小心?。” 他话语轻松,并?未真?的觉得肇叶飞打不过剑主,毕竟他是?连飞升的刀魔都暴揍的程度。 他运气还挺好,随便挑就挑中了一个?世仇。 郦燕飞喝了一口酒压惊,表面上?风轻云淡,似是?结仇太多,已经忘了仇人是?谁,“为何?” 为何? 肇叶飞这万物都看不上?的性子的确是?招人恨。 “你可能忘了,”行痴和尚目光落在他放在一旁的剑上?,“百年前,临月山庄剑主溥欢为天下第一剑客,被江湖尊为剑神。你邀他决斗,将他斩于剑下,取了他的佩剑,夺了他的名号,登顶剑神之位百年之久。” 郦燕飞:???这么缺德的吗? 郦燕飞起身向外走去。 “剑神可要去寻剑主?” “不,”郦燕飞驻足,回头看向他,将缺德剑神的狂傲表现得百分?百,“等他来寻我。” “自然。”行痴和尚颔首。 沉默片刻,郦燕飞突地问道,“你为何未飞升。” 从这和尚的话中可以知?道,一般人活不到一百多岁,要不飞升要不老死,所以他才?如此笃定地认为“肇叶飞”返老还童一定是?往前走了一步。 行痴和尚先是?诧异,而后露出苦笑,“不是?人人都如剑神一般天赋横溢,贫僧资质只能算平平。” “你还活着。”而其他那些人已经老死了。 “果然瞒不过剑神,”行痴和尚长叹一口气,“贫僧有心?魔。” 所以飞升不了的要不就是?资质不行,要么就是?有了心?魔?剑神既不可能资质不好,也不可能有心?魔吧?不都是?他碾压别人的份吗? 郦燕飞思?索着,转头就走,将“孤傲”两个?字刻尽dna。 那和尚并?未跟来,郦燕飞松了口气,认命地重新?朝雪山剑派走去。经此一事,他不敢奢望逃走了,别逃到一半,遇到临月山庄剑主找上?门来,拒绝都没?办法拒绝!毕竟这事还是?他先挑起的。 “师祖,”匡元白在剑宫前候着,恭敬地邀功道,“师祖对临月山庄剑主下的战帖已经发出去了。” 郦燕飞:? 我谢谢你啊。 夭了寿了。 郦燕飞脚步不停地向密室走去,“让人将一日三餐按时送至密室外。” “师祖?” “我要闭关。” 不练到顶级高手不出来的那种! 他的天赋还不错,应该能练到……吧。 “剑主来了——” “我会出来。”才?怪。 到时候就说要突破,让他等着。 等个?一两年应该就走了……吧。 “是?。师祖勤——” “轰隆。”密室的关门声将他的话盖过。 门一关,郦燕飞的高手风度瞬间垮掉,整个?人滑落到地上?,躺着不想起身,看到眼前熟悉的密室,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还是?自愿的。 郦燕飞侧头看向原来剑神坐着的那个?蒲团,前辈你可是?把我害惨了。 等等,那是?? 他之前走的时候忘了将油灯带走,如今油灯闪烁中,照出蒲团前凹陷的地面。 郦燕飞起身,举着油灯照过去。 照出两个?手掌深的字迹——溥欢。 他伸出手指,手指的粗细刚好与字迹的粗细等同。 他仿佛能看见,百年间,肇叶飞一次又一次的闭关,一次又一次用手指在地上?画下“溥欢”二字。 直至枯坐老死。 肇叶飞竟然真?的有心?魔。 肇叶飞的心?魔竟然是?溥欢。 被他取了性命,取了佩剑,夺了名号的前剑神溥欢。 第85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二) “你要我背叛师门和你归隐山林?我是个杀手, 归隐山林后我能?做什么呢?更何况,阁主对我有恩,再?干十年我便能?出阁成为一个普通人。”红枫山中, 一个愤怒的女子声音响起, 惊起一群飞鸟。 “你已经为他效忠了十年, 从我认识你开始, 你就浑身是伤, 数次性命垂危。云娘,你每次出任务我都很担心你, 我们真的能?等到?十年吗?”温润的男子声音安抚着她?, “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男耕女织, 悠闲度日,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 第158章 “我不会织布。” “我娘会,我让她教你,然后再生一双儿女, 将他们教养成人, 承欢膝下, 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这……” 女子不由得动摇起来。 “吟——” 一道剑气刺向男子。 女子握住男子手腕,将男子往身后一拉, 护在身后, 同时右手握住腰间鞭子,红色的鞭尾如灵蛇头颅一般昂起飞向剑气。 “啪!” 鞭子被剑气从中间割断。 剑气割断鞭子后余威不减, 飞向女子, 在即将割破她喉咙的时候, 突地转了个弯,从她身侧擦过, 只割破了她的衣衫。 “云娘。”男子急忙拖下自己的外衫为她遮住暴露在外的手臂。 倒是女子并不在意,握着半截鞭子警惕地看着剑气射来的方向,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袖中的暗器,“谁?” 溥欢踏着红色的枫叶走出,着一身白衣,只手中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我们认识?”女子问道。 “不认识。” “那前辈为何对我出手?” 溥欢露出笑意,“因为我不开心。” “你——”她身后男子怒目而视,被女子拦住,“前辈现在开心了吗?” 溥欢并未回答,而是一步步走向他们,再与他们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女子耳旁,“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他护不住你。” 男子握拳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眼中露出屈辱之色,“云娘!” 女子没时间关注他的情绪,而是盯着溥欢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盯穿,“你知道他是谁吗?剑神和刀魔约了三日后在山顶比武。” “他是……” “他是天下第一剑客,被所有练剑之人尊为剑神的,溥欢。” …… 【宿主,你现在开心点了吗?】333监控着溥欢的心脏跳动,紧张地问道,【宿主你的心脏可千万不能生气,一生气就容易碎成渣了!】 溥欢站在山顶,风吹起他的头发,刮起他的衣摆,发出猎猎的呼声。 被风吹拂着,那股自心脏蔓延到全身的如小刀割肉般的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 “小三,你说将来我会输给那个剑疯子,死于他的剑下,成为他终生的心魔?而他本来可以破镜飞升,却因为心魔寿尽而亡?” 【是的。】 “是我输给了他,又不是他输给了我,这剑心也太脆弱了点。” 【他杀了很多人,只有宿主你成了他的心魔。我们猜你对他是特殊的,只要你不死在他手里,他就能飞升。只要他能飞升,我就能治好宿主的心悸啦!】 “我与他素未蒙面。”溥欢低头看着脚下的万丈悬崖,“他总不能是恋慕我而不得吧?” 【也有可能——】 “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我不死在他手里吗?”溥欢打断它的无稽之谈,“我死在别人手里。” “没有人不想挑战我,打败我,踩着我的名誉成就他们的辉煌。因为——” 他手一挥,黑剑连同剑鞘一起射入岩壁中。 然后自山顶一跃而下。 “我是天下第一剑客。 只有死才能得到解脱。” 【啊啊啊啊啊啊啊!】333发出疯狂的叫声,【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宿主别死啊啊啊啊——】 溥欢感受着身体飞速地向下落去,直到能看到崖底的时候,他陡然提气,脚尖在岩壁上一点,轻轻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333尖叫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啊。啊?】 溥欢露出笑意,“假死也算。再叫几声?” 333才不叫! 宿主这个腹黑鬼! 【宿主,没有人看见你死了啊。】 “三日后,刀魔如约前来,看到我插在岩壁上面的剑便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会对外宣称我败在了他的刀下,被他杀死。 从此,我便不是剑神溥欢。” 心脏有一瞬间的巨痛,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刀魔会配合吗?】 “为何不会?我送他名声地位,他为何不要?” 溥欢笑着,垂着眼将宽大的衣摆撕下半截,将宽大的袖子束成窄袖,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一个脏脏包新鲜出炉。 333都看呆了。 【宿主我们是去要当乞丐吗?】333小心翼翼地问。 “不,去打铁。” 溥欢向外走去。 333:??? 一个时辰后。 溥欢在一家破旧的布店买了一身黑色短打,将脏脏包贯彻到底。又买了一头驴车,躺在驴车上悠哉悠哉地在向前走着。 【宿主,我们要去哪儿啊?】 “雁荡山下有个小镇,那儿有很多打铁的铺子。”溥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小三,记得帮我驱车。” 333:…… 三日后,他们到达了雁荡山下。果然如他所说,这里有很多打铁铺子,溥欢花钱盘下来了一间。 待前任店主走后,溥欢走到铁炉前打量片刻,撸起袖子就要开工,突地又放下了手。 【宿主?】 溥欢看着自己白皙的胳膊若有所思,“小三,你见过这么白的打铁匠吗?” 第159章 333:??? 溥欢去?房间换了身半臂短袖,搬了把躺椅放在院子中,然后躺上?去?晒起太阳。 【宿主不打铁了吗?】 “等我晒黑再?说。”溥欢闭上?了眼。 他甚至闭上?了眼! 333在心中尖叫:救命啊!这个咸鱼是谁!快把它的大佬宿主还回来! “砰砰砰!”铺子的敲门声响起。 “门没关,进。” “俺叫大憨,是旁边打铁铺的。这里?以前是俺师父的铺子,俺师傅说你今天开张,喊我多关照——”大憨推开关着的门,端着自家婆娘做好?的包子走进来,就见到?躺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的溥欢。 说好?的今天开张呢? 门关着,人躺着,现在真的是日上?三竿,而不是太阳落山吗? 大憨陷入了迷茫。 “谢了。”溥欢起身,从厨房捞了一尾昨天在路上?被剑气震晕的鱼,提着递给他,“我是傅寻。这个你拿回去?吃。我还要晚些开张,到?时候一定少不了麻烦你。” 大憨迷迷糊糊地?应了,等回家的时候不仅包子没送出去?,还多提了一尾鱼回家。 “你个傻子,等傅大哥开张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帮衬帮衬。”他婆娘拧着他的耳朵教训道。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镇上?人人皆知雁荡镇来了个怪人,盘了家铁匠铺,却天天在家晒太阳就是不开张。 “傅大哥,你什么时候开张啊?”大憨蹲坐在院中的小石凳上?问道。 “明日。”溥欢闭着眼,在躺椅上?晒太阳。 “傅大哥,你昨天也是这样?说的。” “开张是为了什么?” “挣钱啊。”大憨傻傻答道。 “我缺钱吗?” 大憨摇头?,虽然傅大哥天天吃得不算很好?,但他从未见他为吃食担忧过?。 “那我开张干什么?” 大憨挠挠头?,感觉对又感觉不对的样?子,半响才迟疑地?说,“可你盘的是铁铺。” 不开张不如直接盘座大院子住着不是更舒服? “开张的时候不就是铁铺了吗?”溥欢举起手看了看,只觉得自己黑了不少,但还需要再?黑一点。 好?像也是。 大憨点点头?,被说服了,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这半旬,说书人从通阳县过?来了,傅大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听?热闹?” 大憨握紧自己的钱袋子,“听?阿牛哥说,刀魔和剑神比武,剑神死了,刀魔赢了,练刀的一定会多起来,最近打刀一定赚钱。俺想?去?亲自听?听?。” “不去?。”溥欢重新闭上?眼。 “那俺自己去?了。”大憨失望地?走了。 他走后,溥欢睁开眼,起身将炉子生了起来。 【宿主,你要干什么?】 “打铁。” 明亮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他平静的双眼。 【宿主,你别生气,那什么刀魔肯定没有你厉害,别生气。】333看着检测中快要突破临界值的心跳,紧张得都要哭出来了。 溥欢拿起铁钳随意夹了块铁胚放入火炉中,待烧红后,才将它移到?大铁墩上?。 “放心。” 溥欢动用内力,在心脏如绞刑般的刺痛中,抡起锤子“咚”地?一声敲在铁胚上?。他平日里?动也会痛,只是生气时痛得厉害些罢了。 “咚咚咚咚咚!”络绎不绝地?打铁声响起,从紧闭的屋门中传了出去?。 路过?的宫佑陡然停住脚步,竖耳细听?,有人在院中练剑?哪位前辈有如此强的剑气?他抬头?望了一眼,是一家打铁铺。又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锁门。 应该是能?进去?的吧? “噔噔噔。” 他先敲了敲门。 “买剑进。”里?面传来声音。 前辈的剑法这么厉害,打的剑也一定不差。 宫佑想?都没想?便推开门,便看见他想?象中的那位前辈正?在轮着锤子对着一坨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铁一顿乱敲,见他进来了,放下锤子,随意夹起那坨不知道是什么的铁器放入水中。 “滋滋”的冷却声和前辈的声音一起响起,“五十两。” 宫佑沉默了。 前辈管这坨又宽又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叫“剑”?还卖五十两? “前辈平时也卖这么贵吗?” “不,我平时不卖剑。”溥欢擦干手,侧着头?对他露出笑意,“碰巧我今天不开心。” 溥欢的话在宫佑脑海中自动转化成了:碰巧我今天不开心,你又撞上?门来,我敲你一笔不过?分吧?如果你不让我敲…… 宫佑僵硬着身体从荷包中掏出五十两放在桌上?。 溥欢将剑扔给他,“下次再?来,带上?这把剑。” 宫佑拿着那柄又宽又大的剑走了,脚步都略显几分急促。 想?来是再?也不会来了。 溥欢给自己倒了杯茶,又躺回院中晒太阳去?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疼从心脏传来,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幸好?,阳光还不错。 三日后,宫佑带着伤匆匆闯入铁铺院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前辈救我!” 他身后,有仇家追着闯了进来,“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子,偷了东西还想?跑?” 第160章 “那是我的东西!” 躺椅上?,溥欢正?闭着眼,晒着太阳。 太阳照在他盖着话本的脸上?,木椅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岁月静好?。 “不是让你再?来的时候,带上?那把剑吗?”溥欢轻叹口气,将话本从脸上?拿下来,抬眼看着宫佑身后的人,“滚。” “你——” 溥欢抬手,一旁的铁锹飞入他的手中,他的身影自躺椅上?突地?消失。 追着宫佑的那几人只觉喉间一痛,伸手一模,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再?向院中看去?,躺椅上?那人依旧躺在那里?,仿佛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 但他手中铁锹上?有血滴下,一滴滴滴落在褐色的土中。 他们喉间的伤口,再?深一分,便能?让他们彻底丧命。 他们纷纷捂着喉咙,面色难看地?退出了铁铺。 宫佑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多谢前辈。” 溥欢闭眼晒着太阳,无喜无悲,“那把剑呢?” 宫佑咬了咬牙,“在客栈,我去?拿!” 他捂着肩头?的伤口跑了出去?,片刻后又匆匆跑了回来,手中拿着那柄花五十两高价买的“剑”。 溥欢手指在那把“剑”上?轻轻一弹,“剑”便寸寸崩断,化作碎片掉落在他周围,“下次不要来了。” 宫佑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买的不是一把剑,而是前辈的一个人情,一次出手的机会。 “前辈不想?知道他们抢的东西是什么吗?”宫佑觉得如果能?把它交给前辈的话,一定能?把它保住。 “不想?。” 宫佑从怀里?往外掏的手僵住。 半响,他还是将它掏了出来,“这是一本剑谱,剑神溥欢的剑谱。” 溥欢:你说啥?啥玩意儿? 第86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三) 溥欢坐起身, 盖在脸上的话本砸在膝盖上,掉落在地上。 “给我?。” 宫佑小心翼翼地拆开裹着的层层染血的布条,将里面的剑谱小?心翼翼地取出?, 递给他。 溥欢瞥了?他一眼, 天赋中庸, 练个二十年也能成为顶级高手, 再往前, 天赋不够,就只能看造化?了?。 他拿过剑谱, 随意翻了几页便知道这是假的。 但造假之人又确有几?分水平, 剑谱中的剑招都不凡,且有那么五分他优雅繁复中藏着浩荡杀机的感觉了?。 造假的人不一定是用剑的, 但一定武功很高,而且研究过他的剑招。 能满足这些条件的,无外乎就是这世上顶尖那几?人。 这是要做什么? 死?后废物利用? “哪儿来的?”溥欢将剑谱扔给他,重新躺在了?摇椅上。 “天上掉下来的。” 溥欢笑?了?一声, “天上掉下来的你也敢捡?” “这是剑神剑谱。” 这可是剑神剑谱。 但凡武林中人, 谁不心动?谁能忍得住? 溥欢闭上眼, 轻轻晃悠着,“你怎么知道是剑神剑谱?” “刀魔说的。” 刀魔? 宫佑握着手中的剑谱, “刀魔说剑神临死?前将剑谱和自己的剑托付给他, 让他帮自己找传人。他让人将剑神剑谱前半册抄录无数份散入江湖中,一月后持剑谱, 以剑神剑招对决, 登上华山太华门的第一人便可以拿到剑谱后半册, 取走黑剑,成为剑神传人。” 溥欢闭上眼。 刀魔, 很好,罪魁祸首抓住了?,猜都不用猜了?。 “临月山庄没有反应?” “听说他们去?找了?刀魔一次,想取回黑剑,但没成功。有人看见他们走的时候手中也拿着这本剑谱。”宫佑低头看着手中的剑谱,“这一定是剑神剑谱。” 溥欢一听便知刀魔将临月山庄也算计在其中了?。 或者说,全天下都在他的算计中。 天下人为了?剑神剑谱,而临月山庄则为了?剑神的剑和剑神传人这个名头。 江湖人啊。 一日在江湖便免不了?被名利所扰。 一旦登顶,秘籍、宝剑、名声,三者都有了?。 谁能不心动呢? 借着他的名头来掀起江湖动荡、自相?残杀,刀魔,倒是不愧为魔。 溥欢嗤笑?一声,弯腰将书拾起重新盖在脸上,“你走吧。” 【宿主,你要去?太华门吗?】 【不去?。 这明摆着是引蛇出?洞。】 【可这江湖残杀……】 【剑神溥欢已经死?了?。他不能也不应该重新出?现在江湖上。】 “吱呀”一声,门被宫佑轻轻带上。 是夜。 溥欢拿着自己近日打好的,勉强有个剑形的长条铁片敲响了?大憨的门,“我?要出?趟远门,不要声张。” “傅大哥,你是不是也要去?抢剑神秘籍?” “……对。” “傅大哥你这么懒的人都要去?抢,那一定是个好宝贝,要不带上俺一起吧。” “你会剑吗?” “俺不会。” “那你抢来有何用?” “对哈,那俺不抢了?,俺在这里守着屋子等你回来。” “好。” 溥欢转身,跃入黑暗中。 第161章 赶了?一夜的路,赶到了?距离雁荡镇最远距离附近镇子的山中,寻了?块岩壁,将自己的剑招连着剑气一起留在了?岩壁上,顺带落下“溥欢”的名字。 【宿主,你不是说剑神溥欢已经死?了?,不能再出?现在江湖中吗?】 “剑神溥欢不能出?现在江湖中,他以前留下的剑谱可以。” 【宿主宿主,要我?给你做旧吗?】 “好啊,就做三年前吧。” 出?了?山峰,溥欢在镇上寻了?个最高的屋脊,顺手从村民挂着镇邪的院子中捞了?个阎王面具,静静坐着。 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宿主——】 “嘘!”溥欢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 黑夜中,传来脚尖点在瓦片上的声音,和刀刺入肉中的声音,以及人的闷哼声。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出?现在街道头尾,将一人堵在了?中间。他们手中都握着剑,而被围住那人手中剑断了?。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时。 “将剑谱交出?来。” “我?将剑谱交出?来,你们两?个人怎么分?” “这你就别管了?,先交出?来!” 果然,在深夜还出?来的,只有他们这些江湖浪荡客。 没让他等很久。 “噔噔噔。” 溥欢敲了?敲瓦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瓦片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清楚得吓人,当他们看清房顶上坐着的带着阎王面具的人的时候,更是心中发虚。 “你是人是鬼?” 溥欢起身,落在他们身前,看着他们眼中露出?笑?意,“是鬼。” “装神弄鬼!”围攻的两?人呵斥了?一句,退后了?两?步,被围攻那人虽然坚持着原地不动,但是唇角已经开始轻颤。 “那你要怎么才相?信呢?”溥欢的身影陡然消失,出?现在呵斥他的那人身后,“这样?吗?” 那人毛骨悚然,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我?我?,你你你……” “嘘。” 那人神色更加惊恐,脸都憋红了?,都没有憋出?一句话来。 他说不出?话来了?! “夜已深,不要吵到凡世人。”溥欢隔空点了?他的哑穴,只是人在惊恐下通常无法?理智思考,看他眼神,怕是真将他当成鬼了?。 围攻的另外那人悄悄潜到他的身后,正想动手,突然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看着溥欢的眼神也染上了?惊恐。 他到底是人是鬼? “你们知道这镇上的说书人在哪儿吗?” “不知道,你能不能放了?我?们?”被动住的那人急忙答道,说不出?话那人也匆忙摇头,听到他的话又激动地点头。 “我?知道,你找他干什么?”被围攻那人勉强镇定地转身看他。 他是在场中人最冷静的,没有冒然动手,也没有冒然逃跑,甚至还想到了?隔空点穴这种神之又神的手段。但有这样?手段的高手,对于此刻身怀剑谱的他,也和索命的阎王没有什么区别了?。 溥欢转头看他,眼中笑?意在这黑暗中越发诡异,“他的阳寿到了?。” 那人的神经乍然绷紧,终于忍不住握紧剑柄退后了?两?步,“他在这条巷子直走到头右转再到头,再右转的第二家院子中。” “带路。” 那人转身向着说书人家方向飞跃向前,飞出?一大半后他松了?口气,正想停下来,就听到身后有人说,“在找我?吗?” 他扭头,就见一张放大的阎王面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 他脚下一顿,差点摔下房顶。 凭空中生出?一阵风,托了?他一下,阴冷刺骨。 他打了?个寒颤,再不敢生起别的心思,只片刻,就到了?说书人家中。 他松了?口气,“就是——” 话语突地顿住,他发现自己也动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阎王面具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眼前都晕眩了?起来。 他倒在地上,怀中的剑谱也摔落出?去?。 余光只看见剑谱上凭空落下一簇火苗,那簇火苗开始还是温暖的橘红色,后来就变成了?阴冷的幽蓝色。 理智终于荡然无存。 鬼!真的是鬼! 他彻底晕了?过去?。 溥欢吹熄火折子,看着烧成灰烬的剑谱,思索着看了?他一眼,这火焰很吓人吗? 他摇摇头,转身跃入小?院中。 在将几?个屋都逛遍后,溥欢锁定了?一个屋子,屋中的桌上还有未写?完的说书底本。 溥欢走到床旁,看向床上睡着的说书人,吹燃火折子,声音幽幽,“说书人。”摇曳的火光照在狰狞的阎王面具上,在这黑暗的夜中显得格外恐怖。 说书人睁开眼,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心脏吓停。 “阎,阎王爷,您找我?有事吗儿吗?”说书人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颤音都抖出?来了?。 “你阳寿尽了?。”溥欢重复刚刚对那三人说过的话,眼中笑?意在烛火的照耀下被染上三分诡异。 说书人腿一软,全身酥麻,瘫在床上,“可否容我?先去?和家人告个别,再和朋友告个别,再和邻居告个别,再……” 第162章 溥欢笑?着看着他,直看得他呐呐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今世间有一场动荡,死?人无数。有——鬼托你解决这场动荡,可延寿百年。你可愿?” 说书人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愿意!阎王爷您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您办了?!” “附近距离这儿最近的山是何山?” “是驼峰山!” “驼峰山壁上有真正的剑神剑谱,凡心诚者都可学。”溥欢看着他,“可听清楚了??” “清楚,清楚了?!外面传的剑谱是假的,刀魔的剑谱是假的,驼峰山壁上有真正的剑谱,所有人都可以学。我?,不,我?和我?的朋友一起,一定将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出?去?,消弭这场动荡。” 说书人不愧是练嘴皮子的,心思转得比谁都快,手中的消息比谁都灵通,瞬间明白?了?溥欢的意思,也隐约猜到了?那个托信的鬼是谁。只觉得背脊发凉,细思极恐。 “好。” 火光突地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说书人摸索这点燃油灯的时候,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几?乎要以为自己是梦魇了?。谁知一转头,便在床上看见了?一个瞪大眼狰狞地看着他的阎王面具。 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爹?”外面有清脆的声音在唤。 说书人一股脑爬起来,披上衣服往驼峰山赶去?。 走入几?乎没有人会深入的山林深处,抬头一看,便看见来一片悬崖峭壁,便看到了?峭壁上刻画着无数字迹和剑招。 这些刻痕一看便是饱经风霜而成,不可能是现刻的。而纵横其上地剑意更是做不了?假。 无数人影在山壁上举剑舞动,每一招抖优雅反复却?又杀机凛然。落款“溥欢,玄武三年于此闭关,观日而感,创落日剑招十三式”一行字,更是令人如雷贯耳,目眩神迷。 妈耶!阎王托梦竟然是真的! …… 天已蒙蒙亮。 溥欢走在山道中,眼中的笑?意几?乎压不住。 没了?面具的阻隔,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越来越盛,最后大笑?出?声,惊起树上飞鸟一片。 【宿主,你高兴了?吗?】 “高兴。” 【那就好。】 “小?三,谢了?。你有实?体吗?我?请你喝酒。” 【没有。】 “那你便看着我?喝吧。” 333:…… 333咬手帕。 溥欢在山中慢悠悠地玩儿了?一天,又晒了?一天太阳,然后才趁着才重新赶回铁铺中。 第二天一早,大憨又看到了?熟悉的咸鱼身影。 “傅大哥,你不是出?远门吗?” “两?天不算远吗?” “两?天算远吗?”大憨迷茫地看着溥欢,不是进城都需要两?天的吗? 大憨又想起一件事,“傅大哥,你抢的剑谱呢?” “走累了?,不想抢就回来了?。” 啊?大憨看着溥欢,感觉自己对傅大哥的咸鱼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 当天,说书人阎王托梦,剑神授剑的话本就激情了?千层浪。 最关键的是,这是真的! 岩壁上真有剑招,岩壁上的剑招真比他们手中这半本剑谱精妙绝伦了?不知多少倍。 一日后。 肇叶飞日夜兼程,赶到了?驼峰山,峭壁下剑神台。 自从峭壁上的剑招被人发现,便有人在一旁竖了?块石头,刻上了?“剑神台”三字。 他也只着一身白?衣,只是与溥欢将一袭白?衣硬生生穿出?华贵之感相?比,他身上这一袭白?衣则显得冷肃、孤傲。 他的双眼中映着世间万物,而世间万物也仿佛从未在他眼中。 他腰间挂着一把银剑,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把黑如不见星月的夜空般的黑剑,那是溥欢的剑。 听闻溥欢死?讯,他一路从雪山杀到华山,挑了?太华门的门匾,剑指刀魔,剑气纵横间杀意疯狂。 “比试还是寻仇?” “我?来为溥欢报仇。” “你与他是好友?” “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已是知己。江湖传言,不足为信。我?并未杀他,那日比试,他失约了?,只留给我?一把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那是你,不是他。本来他将这个烂摊子扔给我?,有天下第一的名头我?也就替他担着了?,也算成全他。只是估计他也没想到你素不相?识地会来替他报仇,还劈烂了?我?太华门的门匾。 我?将他的剑给你,你去?找他吧,找到之后,记得帮我?骂他,顺便让他赔我?钱。” “我?赔你。” “我?不要你的钱。” “我?找不到他。” “我?帮你。” “他这人,当神太久了?,真把自己当神了?,很容易找的。你看这不就找到了??” 肇叶飞仰头,看着峭壁上虽未见过,但一见便知道是他的剑招,以及充满着整个山谷的浩荡剑意,“找到了?。” 第87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四) 今日阳光灿烂, 宜—— 访友、会友, 第163章 最宜躺平。 溥欢躺在摇椅上,光着膀子晒太阳。椅子晃啊晃, 配合着蝉鸣声, 营造出一种既喧嚣又宁静的氛围。 原本白?皙的肌肤逐渐被染上太阳的颜色, 如同一方古玉, 透出莹亮的色泽来。 他?手掌扣着话?本, 话?本上绘着穿着破烂到书生和头饰繁复的小姐人像,一看就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老套故事。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在书页上敲着, 和?着蝉鸣和?椅子摇晃声, 有种独特的韵律。 “傅大哥!” 推门声响起,大憨闯了进来, 瞬间宁静退去,只?剩下喧嚣。 “又有哪个大侠去剑神台悟剑了?” 溥欢毫不意外地问道。 自从自己曾经向他?透露要?去寻剑谱后,他?就仿佛将自己当成了知己,从说书人那里听到什么江湖传闻都往自己这里倒。 前段时间还去了一趟驼峰山剑神台观摩剑谱, 据他?说, 看完回来后感觉自己打铁都有了几?分力气。 憨子。 “不是?!”大憨挠了挠头, “是?镇子外来了个剑客,俺听说其他?人叫他?剑疯子, 很出名。俺脑子不好, 想找傅大哥想想招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收俺为徒。” 溥欢敲击着椅背的手一顿。 确实有名。 雪山剑疯肇叶飞。 七岁习剑、十七剑挑天下、二十入境的绝世天才?。 也是?书中二十五将自己斩于剑下夺取剑尊之?名, 却自此生了心魔, 困守密室, 看着手下败将纷纷破镜飞升,自己寿尽而亡, 人人惋惜,引动?系统逆转时空为他?改天换命的绝世剑神。 真是?……令人羡慕。 【这也太巧了吧,宿主他?不会是?冲你来的吧?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和?他?比试。】333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是?巧合罢了。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溥欢坐在摇椅上晃啊晃,神色安详。 【都担心啊!】333理直气壮。 溥欢笑意不及眼底。 【不会,溥欢已经死?了。】 “傅大哥?你别笑俺,俺这不是?来找你想办法吗?”大憨突地插嘴,让溥欢发现这儿还有个人。 “回去躺着。” “啊?” “做梦比较快。” 大憨头垂了下来,“那俺先回去了,饭俺一会儿给你送来。俺媳妇做了红烧肉、叫花鸡、酸辣鱼……” “如果?你真的想学武功,”溥欢打断他?,“就多去剑神台几?趟。” “可是?俺大部分都看不懂,而且剑神的剑招现在人人都能学。他?们天赋好,学得?快,我学会了也打不过?他?们。”大憨将喜新厌旧表现得?坦坦荡荡。 人心啊。 人死?如灯灭。 溥欢止住摇椅,“大部分都看不懂,就学你能看懂的。你现在只?能接触到这个,你以后找到更好的了再换便是?。” “好像也是?。”大憨挠了挠头,眼神亮了起来。 溥欢起身,向外走去,“走吧。” “傅大哥你去哪儿呀?” “去你家吃红烧肉、叫花鸡、油煎鸭、酸辣鱼……”顺便躲躲那位剑疯子。 “啊?其实俺是?骗你的,俺家只?有半斤猪肉,不过?俺可以让俺媳妇全都做了,红烧肉管够!” 溥欢沉默了一瞬,看着大憨露出笑意,“去买鸡鸭鱼,我要?吃叫花鸡、油煎鸭、酸辣鱼。” “啊……” “我出钱。” “俺现在就去!” “我要?镇子最西边人家的鸡,最东边人家的鸭,最南边人家的鱼。” “啊……” …… “俺去买菜的时候见到剑疯子了!他?腰间挂着一把银剑,手上握着一把黑剑,只?看了俺一眼,俺就浑身发凉,像见了阎罗王一样,幸好俺没拜他?当师父。” 饭桌上,大憨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婆娘和?溥欢说八卦,“俺悄悄打量了他?好几?眼,他?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干,就大街小巷地走,听说都走了一个上午了。俺估计他?是?早上吃了特别多,饱了撑着了,饭后消食呢,也不知道他?早上吃了多少。” “你以为人家是?你啊!只?想着吃。”大憨身旁的女子拧住他?的耳朵转了一圈,拧得?大憨吱哇乱叫,“你还想拜师?咋地?想抛下我,抛下我们这个家闯荡江湖?” “慧娘!俺不敢了!俺不拜了!”大憨一边求饶,一边伸筷想去夹盘中最大的那块鸡腿。 一双筷子凭空飞来,抢在他?前面,将那块鸡腿夹走。 溥欢刚咬了一口就看到对?面大憨投过?来垂涎若滴的目光,他?抬眼,对?着他?露出笑意,又咬了一口。 “傅大哥——” “傅大哥掏钱买的菜,多吃点。”慧娘又拧了一下大憨的耳朵,打断他?的话?,笑着往溥欢碗中夹了一块最大的鱼肉。 大憨顿时不敢再说什么,飞快地低头扒饭,生怕再一会儿什么都捞不到。 溥欢看着他?们,眼中露出笑意。 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溥欢便躺在大憨家院子的躺椅上,继续晒太阳。 椅子摇啊摇,大憨和?慧娘刷碗闲聊的声音远远飘来,透露出十足的烟火味儿。 第164章 这把椅子是?在他?来之?后,慧娘特意添置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来做客的时候能更舒坦一点,上面还套着慧娘亲手缝的棉花垫子,的确舒坦。 大憨刷完碗出来的时候,就见溥欢眉目舒展地躺在椅子上,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再动?弹,仿佛已经睡熟了。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大憨转身进了屋里,从箱子底掏出一件做好的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抱着它出门,小心地披在了溥欢的身上,才?转身去扶自己劳累了半天的媳妇儿。 “慧娘,傅大哥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让他?回去睡啊。” “那你还给他?盖衣服?” “俺不是?来问你嘛,要?是?这会儿傅大哥着凉了怎么办。” “憨子,你是?傻人有傻福。你想想,他?不回自己院子睡,在我们这儿睡是?为什么?” “为什么?” “人把咱当自己人了。” “对?!俺想起来了,今天傅大哥还教俺武功了。” “他?教了你就好好学。” “俺知道,等?俺会了武功,那铁匠门再上门来收银子,俺就把他?们打出去!” …… 细细的说话?声从远方飘来,落入溥欢耳中;干净衣服上的皂角香气袅袅升起,传入溥欢的鼻中。 他?不过?是?让他?多去几?趟剑神台,挑些能看懂的招式来学,哪里算是?教他?什么了,憨子。 只?是?没想到这么个小镇子,都有江湖人凭着武力作威作福。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然而不入江湖,却一生由人。 铁匠门,待肇叶飞走了,他?便走一趟吧。 嗯,得?给自己想个新的名号…… 溥欢想着想着,便真的睡了过?去,实在是?阳光灿烂,最宜躺平。 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了。 琢磨着肇叶飞应该已经走了,溥欢晃悠着走回去,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门前立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冷肃、孤傲,充斥着杀意的剑气萦绕在他?的周围,剑气冲霄。 雪山剑疯肇叶飞。 尽管从未见过?,但溥欢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看到他?手中握着那把黑剑的时候,更是?明白?过?来那本假借自己之?名的剑神剑谱是?出自谁手,又是?为何会被流出。 刀魔、剑疯,很好。 【宿主,是?肇叶飞!他?真的是?冲你来的!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他?是?不是?要?和?你比剑了,我不想你死?。】333的声音中都快带上哭腔了。 【剑客身上带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剑气,居住的地方久了也会被剑气浸染。顶级的剑客之?间能互相感受到。】 【那是?不是?把这剑气屏蔽了,他?就找不到你了,我可以帮你把剑气给屏蔽掉。】333积极发言。 【你还挺有用的。】 【当然!】333挺胸。 【那你能帮我伪造出刀意吗?】 【哎?】 听到脚步声,肇叶飞也转过?身来,看到溥欢被晒得?十分健康的肤色顿了顿,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不确定,“溥欢?” 溥欢摇头,“我只?是?一个铁匠,你认错人了。” “噌!” 一把黑剑自肇叶飞手中飞出,落在溥欢身前,插入青砖三寸。 “吟——” “我不会认错,”肇叶飞自腰间拔出剑,银白?的长剑反射着冰冷的光,“拔剑,不然你会死?。” “好。” 肇叶飞握着黑剑,将它拔了出来,霸道无比的刀意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压得?肇叶飞直不起身。 肇叶飞以剑杵地,强撑着自己不弯腰,“你,是?,谁?”溥欢是?剑神,不可能有如此霸道的刀意。 “一个铁匠罢了。” 溥欢握着黑剑,与他?擦身而过?。 肩膀相触间,溥欢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他?抬头看去,见肇叶飞眼神执拗,“你不是?他?,把剑还我。” “把剑还你?” 溥欢眼中露出笑意,挥开他?的手,“不还。” 霸道的刀意再次爆发,愈发强烈,将肇叶飞压得?单膝跪地,只?能看着他?走远,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肇叶飞握紧手中剑。 溥欢的剑,丢了。 院中。 溥欢眉目肆意,心气通畅,“小三,谢了。” 【能帮到宿主就好。】看着宿主肆意的眉眼,333只?觉得?好看极了,这才?是?它的宿主,而不是?那条大咸鱼! 次日,333看着躺在院中晒太阳那条大咸鱼。 【宿主,肇叶飞还等?在门外呢。】 “让他?等?着。” “傅大哥。”大憨端着大碗鸡汤面,刚一出门,看见隔壁门前杵着的肇叶飞,吓了一大跳,看了好几?眼,才?端着碗进了溥欢的铁匠铺,小心翼翼地问道,“傅大哥,外面那个?” “你不是?昨天还想拜人家为师?”溥欢被鸡汤的香味勾着,睁开了眼。 “他?,他?……”大憨结结巴巴,最后憋出来一句,“那俺现在去找他?拜师?” “大憨。”溥欢第一次唤他?名字。 第165章 “哎!”大憨莫名紧张了起来。 “你真的想好了吗?” “俺想好了。” 溥欢问得?认真,大憨也答得?认真。 “那就去吧。”溥欢接过?他?手中的鸡汤,把黑剑扔给他?,“把这把剑带上,就说是?你拜师的束脩。” “哎!”大憨兴奋地抱着剑跑出几?步,又倒回来给溥欢磕了个头,“俺一辈子都会记得?傅大哥的大恩大德的!” “那就别去了。” “啊?”大憨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剑。 溥欢眼中露出笑意,“去吧。” 大憨转身就跑。 跑出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肇叶飞身前,将手中黑剑举高,声大如牛,“师父,请收我为徒吧,这是?徒儿的束脩!” 肇叶飞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黑剑上,又看向半掩着门的铁匠铺,半响才?伸手接过?了剑,“你可跟在我身边一月,我会教你,对?外不得?称是?我的徒弟。” 他?从未收过?如此资质平平的徒弟。 “好的,师父!” 肇叶飞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还要?去找那个人,那把剑。 【终于走了。】333松了口气,【原来只?要?伪造刀意就能骗过?他?们呀。除了霸道的刀意,我还能帮宿主伪造出优雅高贵的刀意、潇洒纵横的刀意、挥刀向天的刀意……宿主可以换108个马甲!】 溥欢:……倒也不必。 溥欢闭上眼,继续悠闲地晒太阳,应该能平静一段时间……吧。 当日,天门山刀魔收到了来自肇叶飞的飞鸽传书:雁荡山雁荡镇有前辈疑似刀道破镜。 正困在破镜境界的刀魔连夜赶路,前往雁荡镇。 他?抵达的时候正是?清晨,十分有礼节地备了拜帖,由刚送完饭从铁匠铺出来的慧娘转交,只?是?拜帖上却是?极不客气的一句话?——刀魔独孤雄,听闻前辈刀意已登峰造极,特来领教。半夜时分,雁荡山顶,不见不散。 溥欢:…… 他?从何处听闻的? 肇叶飞。 肇,叶,飞。 “傅大哥?”慧娘担忧地看着他?。 “不用在意。”溥欢露出笑意。 是?夜。 溥欢在温暖的房中睡了一夜。 独孤雄在寒冷的山顶冻了一夜。 次日清晨,独孤雄破门而入,把刀架在躺在摇椅上悠闲自在,一派高人风范的溥欢的脖子上,“我在山顶等?了你一夜。” “俺没答应啊!”溥欢抬起头来,将大憨天真灿烂的语气神态学了个十成十,“俺就是?一个打铁的,你让俺和?你比试,你想杀俺就直说,不用把俺诓去山顶杀人埋尸。你说的你名字也起得?怪,叫独孤熊,怪可怕的。” 听着他?句句不离“俺”,听着这独特到仿佛是?在骂人的话?,独孤雄眼皮抽搐了一下,就这?这就是?破镜的前辈? 不能吧…… 第88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五) 要么是肇叶飞骗他, 要么是眼前这人在故意耍他。 肇叶飞没有理由?骗他,而一些奇人行事却多有怪异。 而眼前的人,他看不透。 独孤雄收回刀, “正好, 我缺一把刀, 劳烦前辈了。” “你有刀, 俺不干。” “前辈要如?何?” “把你手?里的刀融了, 俺给你打新的。” “好。”独孤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已经困在破镜太久了,任何希望都能使他发狂。 “俺收费很贵的。” “前辈放心, 在下还是有几?分身家?的。” “其实, 俺不怎么擅长打铁。” “前辈不是打铁的吗?” “俺是打铁的,但俺打得不好啊!” 溥欢说得理直气壮, 一时给独孤雄干沉默了。 但只沉默了片刻,他就?做出了决断,“请前辈任意施为,打得好与不好, 我都接受。” “这可是你说的。”溥欢慢悠悠地?起身, 这年头, 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是。” “那俺就?动手?了。”溥欢随手?将?独孤雄手?中的刀夺过来,扔进了炉子中融了。 独孤雄身形一颤。 333也跟着一颤。 它可是知道自家?宿主的打铁水平的,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宿主你真要动手?啊?】 【他求我的。】 溥欢将?将?融化?后的铁水随意倒入模具中, 铁水很快便凝固成?一块刀胚。 他将?刀胚取出,轮着锤子敲打起来。 只是越打形状越怪, 越打越不像一把刀, 而更像一块门板。 最后, 溥欢特意将?这块门板打磨得横平竖直,淬火后扔到独孤雄的面前, 对上?他隐含怒火的眼露出笑意,“承惠,五金。” 独孤雄不愧是刀中霸主,很快就?回忆起来了溥欢打刀之前那些话,将?怒火压了下去,“前辈何故戏耍于我?” “因为我不开心。”溥欢望着他眼中笑意愈盛,“承惠,五金,不然?今日——” 霸道的刀意自他身上?爆发出来,压在独孤雄身上?,重若千均,压得他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是想躺着出去,还是想光着出去?” 第166章 独孤雄艰难地?移动着手?,扯下腰间荷包,递给溥欢,“前辈恕罪。” 他站在顶峰久了,并未觉得有任何人?能远超于他,尊他们?一声前辈,不过是礼数使然?。在肇叶飞说疑似有刀道破镜的前辈时,他是表示怀疑的。 而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溥欢接过荷包,从荷包中取出五金,扔回给他,向院内走也不回地?走去,“下次不要再来了。” 今日开过工,又可以歇上?半月了。 【宿主,刀意只能压制他们?,如?果他们?反应过来对你动手?,我们?就?暴露了。】 【无?妨。】 没暴露之前,他是刀道破镜的高手?。暴露之后,他亦是天下第一剑客。不用像书中那后生一般担惊受怕。 郦燕飞:我谢谢你。 独孤雄看着溥欢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又长又宽又板正的“刀”上?,沉思半响,还是伸手?拿起它,打算将?它带走。 只碰到它的那刹,独孤雄不可思议地?看了院中一眼,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多谢前辈。”说完,他生怕溥欢反悔,连忙转身就?出了门,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不应该叫独孤熊,应该叫独孤兔子。 溥欢并未在意。 只是次日,独孤雄便让天门山广发请帖,请天下人?来雁荡山围观他破镜飞升。 其中溥欢的请帖是由?独孤雄亲自送上?门的,他背上?负着那把“门板刀”,行走间身周空间不断如?镜子般裂出一个?个?小口,又飞快地?愈合,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空间飞升成?仙。 “前辈指点大?恩,晚辈无?以为报。”独孤雄将?请帖恭恭敬敬地?送上?。 溥欢躺在摇椅上?,一伸手?,帖子就?飞到了他手?中。 见他接了,独孤雄才松了口气,又看向那几?口随他一同来的箱子,“耽误前辈打铁的生意,这是补偿。” 【宿主,是金子,全都是金子!有了这笔金子你可以躺到地?老天荒了。】333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是激动,而后是莫名的失落。 “我没有教你什么。” 独孤雄反手?摸了摸负在身后的门板刀,“前辈已经教了我很多。” 溥欢看着他的样子,在心中问道,【小三你干了什么?】 【我往那把刀里加了一缕刀意。】 【这股刀意是什么境界?】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你们?这个?世界能承受的巅峰吧。】 【下次提前和我说。】 【宿主,我做错了吗?】 【得加钱。】 【……】它的宿主咸鱼且贪财。 溥欢抬眼,看着还在眼前候着的独孤雄,“好好珍惜,这是你的造化?。” “是。”独孤雄愈发恭敬。 溥欢挥挥手?,他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还顺带着关上?了门。 溥欢挥手?,一块剑胚从角落飞入他的手?中,“小三,你往这剑中加一缕剑意。” 【好!】 溥欢看着手?中裹挟着绝世剑意的剑胚,“小三,你的任务目标是我不死在肇叶飞手?里,不成?为他的心魔,不挡着他的飞升。若我比他先飞升,是不是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好像……是的。】333愣住了,但它很快就?反应过来,【可是宿主就?算你能飞升,你的心脏也无?法支持你使出破碎虚空那一剑,你出剑的那瞬间,就?会心脏破碎而死。】 溥欢笑了,“那也与肇叶飞无?关。我死在自己手?上?,也算是干干净净、死得其所。” 【宿主!我把剑气收回来了!】333生气。 “你收。” 333:…… 333无?能狂怒。 “看来已经放出的剑气刀气你没办法收回去。”溥欢若有所思,“放心,能活着我还是想活着的。” 【那刚刚……】 溥欢弯起眼,“骗你的。” 【宿主!】 333咬手?帕。 333想发火,但宿主笑得好好看嘤嘤嘤。 溥欢再挥手?,身边便多了一堆刀剑棍棒枪具,“小三你把这些都加入刀意、剑意、杀意吧。” 他伸了个?懒腰,“从今日起,我便是匠神傅寻。” …… 肇叶飞带着大?憨踩着点赶了回来。 他飞上?雁荡山顶的时候,正赶上?独孤雄向天挥刀,霸道中带着狠绝的刀气瞬间冲破云霄,将?天幕割出一道口子。 没有传说中的接引金光,没有看到仙界的宏伟宫殿,只有一片黑暗,对面真的是仙界吗? 独孤雄站在那道裂口前,转身看向肇叶飞,“没找到溥欢?” 肇叶飞握紧手?中黑剑,“没有。” “我没时间帮你找他了,不过我可以最后帮你一次。”独孤雄目光落在他手?中握着的黑剑上?。 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手?是什么时候动的,一道霸道凌人?的刀气便到了肇叶飞身前,目标是他手?中的剑。 溥欢的剑。 肇叶飞虽然?没看清,却在瞬间反应了过来,腰间剑出鞘,一道银光闪过,充斥着杀意的冰冷剑意迎风而涨,迎上?了独孤雄的刀气。 “铮!” “砰!” 杀意与霸气相撞,卷起云端千层雪。 第167章 肇叶飞握着剑的右手?将?剑插回剑鞘,露出握着黑剑的左手?。 这一刀他挡下了大?半,可惜只挡下了大?半。 鲜血顺着他左手?手?背流上?黑剑,一道微小的痕迹在黑色刀鞘上?蔓延,随即剑鞘彻底裂开,露出有些轻微裂痕的剑身。 “可惜了,毁了他的剑,他会来找你的。”独孤雄眼露惋惜。 站在一旁的肇叶飞:???当面密谋? “不必如?此。” “那便用他的剑来掏粪、杀鸡……” 肇叶飞看着他的眼中已出现杀意,溥欢已经想好将?来入仙界后怎么将?他暴揍一顿。 独孤雄笑了,他本是故意说给可能在场的溥欢听的,他是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他就?不信溥欢能忍住不来,来了之后听到这些话能忍住不生气。可惜,先把肇叶飞气到了。 他收住话,转身挥了挥手?,洒脱地?踏入裂缝中,“我在仙界等你们?。” 这个?你们?,是肇叶飞,是溥欢,也是所有可能破镜的江湖人?。 裂缝将?他的身影吞噬,随后缓缓合上?自己长大?的嘴。 此刻雁荡山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第一个?下山的是溥欢。 第二个?则是肇叶飞。 溥欢是因为自信自己迟早会飞升,肇叶飞是为了追溥欢。 “前辈。”肇叶飞拦在溥欢身前,将?剑身暴露在外,有着细微裂痕的黑剑横在他的面前,“请前辈为我修复此剑。” 溥欢看着他手?中那把陪伴了自己将?近十五年的黑剑,心情也不好了起来,犹如?刀割般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连着肇叶飞一同迁怒,只看在他刚刚为护自己佩剑受伤的份上?,只迁怒了半分,“我不会。” “独孤雄说前辈铸造技术精湛,尤擅武器,他此生所见,莫有第二,请前辈为我修复此剑,无?论什么代价都行。” 溥欢心中升起厌烦之意,“这是你的佩剑吗?” “不是。” “那它裂不裂的与你何干?” “它是在我手?中裂的,我要完好地?将?它交还给它的主人?。” “它为何会到你手?上?。” “它主人?不要它了。” “既然?它的主人?不要它了,你还给他干嘛?” “因为他的主人?是剑神溥欢。”肇叶飞看着溥欢,“我怕他有一日会后悔。” 这是剑神的剑。 “你与他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肇叶飞低头看着手?中带着裂痕的剑,宛如?看到了那个?在山顶守了十年天下第一的人?。从小到大?,他一直在仰望着他,朝着他前进,直到他突地?消失了,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 “有朝一日,我想和他比比,谁是剑道第一。” 剑神手?中不能无?剑,江湖不能没有剑神,其他人?不算是天下第一,他不承认。 第89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六) 溥欢看着肇叶飞, 突地笑了,“溥欢已经死了。” “他没有。”肇叶飞虚虚握着手中的黑剑,“我会找到他的, 请前辈为我修复此剑。” “不修。”溥欢绕过他, 向山下走?去。 肇叶飞立在原地, 杀气纵横间, 惊起了许多山间小动物慌忙出逃。 大憨看了肇叶飞一眼, 低声劝了一句,“师父, 你打不过傅大哥。” 要是慧娘在, 保管会拧着他的耳朵转一圈,你这是在劝吗?你这是在火上浇油。 但肇叶飞竟出乎意料地收起了, “我知道。” 这世间还?有许多他打不过的存在。 不然?他三年前,也不会只挑到一流高手,便回雪山闭关?。 他本?来以为可以慢慢来,直到将挡在前面的大山一个个挑飞, 最终登顶, 没想到沧海桑田, 大山也有轰然?倒塌的那一日。 肇叶飞拎起大憨,飞向山下。 “师父, 俺们?要去哪儿啊啊啊……”大憨嘴里灌着风, 大声问道。 “去你家。” “去俺家?” “去吃饭。” 前辈也会去。 溥欢在大憨家看到肇叶飞的时候,并不意外?。 “傅大哥, 师父说他想在俺家住一段时日。”大憨笨拙地想解释一下, 结果被慧娘一把拧住耳朵, 拖走?了,“慧娘, 慢点?,慢点?!” 溥欢眼中笑意不显,他看向肇叶飞一尘不染的白衣,“想让我为你修复那把剑?” 肇叶飞点?头。 “任何条件都可以?” 肇叶飞继续点?头。 “会做饭吗?” 肇叶飞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缕迟疑,随即肯定地答道,“会。” 不会也会。 溥欢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你去找慧娘,她会教你。” 肇叶飞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慧娘看到肇叶飞来了,给大憨使了个眼色,大憨顿时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师父想吃啥,俺让俺婆娘给你做。” “我想学厨艺。” “啊?”大憨摸不着头脑,只好看慧娘。 慧娘也不问为什么,只笑着问,“您是认真的?” 肇叶飞点?头。 “那您先去换身耐脏的衣服,再?过来帮我打下手。”慧娘说着推了大憨一把,“去,给师父拿身干净耐脏的衣裳来。” 第168章 “好!”大憨别的不行,就是听话,手脚麻利地便去掏压在衣服最底下那套当?时给溥欢盖着的那身干净衣裳。 有铁匠门每隔半年来收钱,他们?也没攒着啥钱,未穿过的干净衣裳只有这一身。 肇叶飞走?到溥欢身边,放下手中黑剑,解下腰间银剑,将它?们?放在一旁,又解开腰带,褪下白色外?衣,叠好放在剑旁,只着里衣,抬脚向外?走?去。 溥欢:??? 待大憨抱着衣裳出来的时候,便见肇叶飞单衣薄衫的候在门口等?他。 大憨赶紧抖开衣服就要给肇叶飞裹上,肇叶飞避开一步,一伸手,衣服便从大憨手中到了肇叶飞手中。 他穿好衣服系好腰带后,大步踏入厨房中。只不知道做什么,便沉默地跟在慧娘的身旁。 跟着肇叶飞来的溥欢抱着手倚在门口看着,眼中流露出笑意。 “大憨,刀。”慧娘按住猪肉,伸手,下意识吩咐道。待吩咐完,才想起大憨被自己使唤去给他师父找衣服了。 但只片刻,刀便入了手,她向旁边晃眼一看,还?以为自家大憨便俊秀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肇叶飞。 再?看向在门口“监工”的溥欢,手中刀顿时停了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她将刀递给肇叶飞,“师父,你剑法这么厉害,刀工肯定也不错。您帮我把这块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就行。” “好。” 肇叶飞右手接过刀,左手按上肥腻的肉,微微皱眉,只一刹,慧娘还?没反应过来,案板上一整块儿的肉已?经变成了一块块儿肉,都四四方方的,大小以肉眼看过去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剑法的确是厉害。慧娘吞了口口水,再?看向门口时,发?现溥欢还?待着没走?。 这两祖宗。 慧娘将烧火的活也交给了肇叶飞。 肇叶飞这下遇到了困难,窜起的烟灰将他的脸熏了个黝黑。 溥欢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心脏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扶着墙笑了个痛快。 【宿主,你骗我!根本?不是生气才会痛,只要有大的情?绪都会痛!】333大声控诉他,它?怎么这么惨,摊上这么一个咸鱼又贪财又爱骗人的宿主! 【无妨。】 他愿意为喜乐承受痛苦。 肇叶飞听着他的笑声,神色不变,顶着一张被烟熏黑的脸认真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慧娘眼中也多出几分笑意和认真,“接下来下油,师父您小心点?儿,别被油烫着了。” 她刚说完,肇叶飞便往锅里下油,也不知道躲,油溅到他白皙的手臂上,烫起一排排密密麻麻地大泡。 溥欢皱起眉。 “师父!”慧娘连忙丢了肉,抓向他的手,“不是让您小心一点?吗?” 肇叶飞避开她的手,“无妨,继续。” “都起泡了还?无妨,继续。”慧娘从缸中舀起一瓢凉水,“先过来冲冲,您待会儿先看着我做,把步骤记下来,下次照常做就行。” 肇叶飞见她没有继续教他做饭的意思?,才把手伸过去,任慧娘不断地从缸中将凉水舀出,冲在他手臂上,带走?手臂上火辣辣的刺痛感。 “我让大憨去给您开点?药,接下来我做,您看。千万别动了。”慧娘对着肇叶飞这样说着,看却是看的溥欢。 溥欢看着他,“听她的。” 肇叶飞没理,依旧帮着慧娘打下手。 溥欢也没有制止,就看着肇叶飞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面的熟练、游刃有余,最后几乎是在慧娘的指导下完整地做了一道红烧肘子。 味道还?不错。 溥欢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对上肇叶飞的双眼,“我说过只做这一顿饭?” 肇叶飞摇头。 “你知道便好,我明日要吃粉蒸排骨、麻辣猪肚、香酥小鱼干。”溥欢眼中露出笑意,“要你亲手做。” “做到何时。” “我也不知道。”溥欢站起身,“便做到我高兴之时。” 肇叶飞垂眸,看着手中黑剑上的裂痕,“好。” 次日。 溥欢如愿吃上了粉蒸排骨、麻辣猪肚、香辣小鱼干,甚至还?多出来半叠果干。 往后数日,肇叶飞的厨艺越发?精湛,溥欢如愿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猪一样的日子。 夏日炎凉。 溥欢看着在自己院中厨房忙碌的肇叶飞,突然?问道,“你会搭竹亭吗?” 肇叶飞毫不犹豫地答道,“会。” 亦如当?初溥欢问他是否会做饭的时候。 “近日天气逐渐炎热,我想去雁荡山中寻个地方搭个竹亭纳凉。” “好。” “几日能搭好?” “十日。” “好。” 往后十日,肇叶飞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 溥欢曾白日里飞到他建凉亭处看过。 见他对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图纸一个个拼着切好的长短一致的竹节,常常拼到一半时,挥刀斩向身旁的大片竹林,杀气四溢。 溥欢毫不怀疑,此刻若有人招惹了他,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十日后。 肇叶飞将溥欢带到了一处山崖旁。 山崖旁是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气势雄浑;山崖上一青翠的竹亭跃然?其上,雅趣盎然?;山崖下是大片竹海随风呜咽。 第169章 近可观瀑布,远可观竹海,实在是乘凉的好去处。 溥欢飞上竹亭。 竹亭中甚至设好了摇椅、竹桌和茶具,不可谓不用心。而这些,都是为了取悦他,让他为他修复剑上裂纹。 溥欢看向肇叶飞,已?然?明白他是不可能放弃了,但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雪山剑疯肇叶飞。”溥欢唤道。 肇叶飞转头看向他,对上他眼中笑意。 “细细看来,君皮肤白皙细腻如女子,容貌俊朗更甚于女子,气质卓绝胜过大半女子,不知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 第90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七) 让一个男子女装是极大的侮辱,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更是。 溥欢说完,便在肇叶飞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杀意。 仅仅是杀意而已,能按捺住不动手, 在溥欢看来, 肇叶飞的脾气实在是好得惊人了。 溥欢在凉亭中的躺椅上躺下, 闭着眼又加了把火。 “若是做不到你明日也不用?来了。” 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扶手上, 耳边传来瀑布撞在岩壁上水花四溅的声音、崖下竹海呼啸的声音, 身边带着肃杀冷意的剑意散去?,溥欢睁眼, 眼前果然没了肇叶飞的身影。 溥欢笑了笑。 笑意不及眼底。 随即他闭上了眼。 伴随着瀑布的奔腾声、竹海的呼啸声、鸟声、风声、人语声一同安然睡去?, 将世间苦恼事抛在身后。 夕阳西?下,照在奔腾的瀑布上, 照入腾跃在山崖上的竹亭中,照在躺椅上熟睡的人身上。 照着他一袭灰衣在阳光下发白,恍若一袭白衣。 一只翠羽的小鸟跳入亭中,绕着他转了一圈, 最后终于选中了位置, 翅膀展开, 扑棱一扇,向着他的鼻尖跃去?, 只是刚跃到半空就被一只手抓住, 挣扎不得?。 “嘤嘤嘤!”小鸟挣扎着。 溥欢睁开眼,看向手中的小鸟, 手一松, 小鸟便如同受到惊吓般, 直直跃出凉亭,飞向长空。 瀑布、落日、翠鸟。 溥欢起身拎起旁边的茶壶中倒了两杯茶, 端起一杯茶负手站到凉亭旁,瀑布边,看着落日余晖染红云霞。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杯中茶已饮尽,他才?放下茶杯,从竹亭向下,想着万丈山崖一跃而下。 临到崖底,才?提气跃到一旁崖壁上,在崖壁轻点,朝着竹海纵去?,最后轻飘飘地落在竹尖儿。 起风了,竹子随风飘荡。 唯有他脚下的竹子,屹立不动。 溥欢张开手,自竹尖儿上飞下,衣袍飘飞,恍若双翼。 他落在地上,他身后刚刚立着那根竹子,断裂成万万片,簌簌落掉落在地上,又无声地化作飞灰。 333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系统了,333松开捂着的嘴巴,熟练地将身后溥欢遗留的剑气给泯灭,不留一丝痕迹。 【宿主,你心情不好吗?】333小心翼翼地问。 溥欢摇头,“我心情很好。” 【信你个鬼。】 “就是迷路了。” 【啊?】333发出大憨同款惊讶表情包。 …… 溥欢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深夜了。 头上的月亮又亮又圆,地上的道路又长又黑,门口?蹲着的大憨又憨又傻。 溥欢拍醒靠着门坐着睡着的大憨。 “哈——切!” 大憨还没睁眼,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睁眼,发现?眼前没人,浑身一抖。 “在你后面?。” 溥欢提醒道。 大憨转过身来,看见?溥欢熟悉的面?容才?松了口?气,“傅大哥,你回来了,俺今天家里做了红烧肉,想着给你端一碗来。等?了一会儿,饭菜都凉了,你端回去?让俺师父给你热热就行,俺师父呢?” “你端回去?,明天中午我到你家吃饭。你师父走?了。” “啊?”大憨挠了挠头,“那俺咋办?” 溥欢好笑地推开门,“你没师父,人家不认。”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他不认俺,俺认他就行。俺不打着他的名头骗人,俺在心里认他一辈子!” “砰!”关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大憨抱着一大碗的红烧肉,嗅了嗅香味,“傅大哥不对啊!”他只思考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转头走?向隔壁,“慧娘!” 门后。 溥欢径直走?入房中,将自己扔到被子中,闭上了眼。 次日清晨。 溥欢在床上睁开眼,眼神?迅速由迷蒙转向清醒。 有马车直直地朝着自己这里来了。 不一会儿,“笃笃笃”地敲门声响起。 谁? 刀魔临走?前费心为他传播的匠神?打造神?刀,刀魔参悟后破镜飞升这一消息终于引起江湖门派的反应了吗? 溥欢起身,穿过铁匠铺,打开铺子的大门。 出乎意料之?外的,门外是一个陌生人,准确地说,是一个陌生的马车夫。溥欢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上。 马车夫看见?他开了门,笑着跑到马车旁唤道,“姑娘,到了。” 溥欢看着马车。 看着一只比寻常姑娘略显宽大修长的手掀起车帘,露出挽着少女发髻、满头珠翠、略施粉黛、着一袭蓝色纱裙、眉目冷若冰霜的“女子”。 第170章 “她”起身,乌发间鎏金簪子上缀着的流苏掉落在白皙播间裹着细长朦胧的蓝色飘金纱带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与绣鞋上镶着的珍珠发出的声响相衬。 眉目间的一抹冰霜如同湛蓝湖水上映着的白云,为“她”更添了几分气质。 行走?间,宽大的衣袍遮挡住他高大的身形,随风飘荡,使她多了一分“柔弱飘逸”。 “她”走?到溥欢身边,虽与他一般高,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反而让人不由感慨两人真是一对璧人。 “她”转头,对着马车夫点了点头。 马车夫才?转身离去?,在心里不禁感慨,多美的女子,可惜是个哑巴,还眼瞎看上了个铁匠。 待马车夫走?后,“她”才?看向溥欢,开口?间声音低沉悦耳,却无法否认这是个男声,更是个极为熟悉的男声,“前辈可还满意?” 肇叶飞。 溥欢看着他皱起眉。 何苦做到如此地步? “哒哒哒……” 溥欢耳朵微动,听见?远方有马车的声音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多半是冲他来的。 他伸手,抓着肇叶飞的手腕,带着他躲进了铁匠铺中。 马车在门外停下,有飘渺道人声音响起,“南岳衡山洞庭府无为道长求见?匠神?。” 这次是真的来了。 既然躲不过,便好好玩玩儿吧。 溥欢双眼流露出笑意,转头看向满头珠翠、略施粉黛的肇叶飞,松开手,“你先去?房中躲一下。” 他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并未想过要羞辱他。 这下换溥欢的手腕被肇叶飞抓住,冷若冰霜的眼仿佛要洞穿他浮在双眼表面?的笑意,看穿他的本质,“为何?前辈不就喜欢看我被折辱?前辈可还开心?” 自从察觉到这点儿,无论?是故意被烫出水泡也好,特意去?城中买了全套首饰衣物,请绣娘亲自为他梳洗也好,都不过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行的“苦肉计”。 现?在他握着溥欢的手腕,轻声问他,可还开心? 他手上戴着的女子手链,细细长长的金色链条自食指、无名指的戒指中延伸出来,连在镶嵌着红色玛瑙宝石的手镯上。 随着他的用?力,无名指的戒指硌在溥欢的手腕上,细长的链条晃到他的手背上,一落一分,一落一分。 第91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八) “南岳衡山洞庭府无为道长求见匠神。” 门外?, 无为道长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门内, 溥欢看着肇叶飞,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女子珠链的触感, 甩开他的手, “去房中躲着, 我们晚上再谈。” 下一秒, 肇叶飞的手又攀了上来, 用的还是刚刚握住溥欢手腕,戴满了珠链的那只手。 他似乎无师自?通地察觉到了溥欢的弱点, 就?如同?他在杀人?时总能一眼看破他们的剑招弱点, 一击致命那样。 “前辈可还开心。”他握着溥欢的手腕,一进再进。 溥欢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叮当的珠链响声吵得他心烦意?乱,“开心。” “前辈可为我修复此剑?”肇叶飞另一只手从腰间取下黑剑,送到他身前。 溥欢心情复杂。 他伸手接过肇叶飞手中的黑剑,他的老伙计, “好。” 肇叶飞点头?, 被刻意?收敛的剑意?从身体中迸发出来, 冷肃的剑意?将身上的女子衣裙割破、满头?珠翠、手链脚饰纷纷震为飞灰,只剩下一袭白?色里衣与一头?披散在肩头?的黑色墨发。 只妆还留在脸上。 其实?也?正常, 总不能把脸给一起割了。 溥欢眼中露出笑意?, 递给他一方白?色巾帕,“院子里有水井。” 肇叶飞接过帕子, 冷着脸离开。 身后传来溥欢的大笑声, 肇叶飞的眼更冷了。 【宿主你打?算怎么修复你的剑啊?】333在他耳边好奇问道。 溥欢眼中的笑意?一滞。 【你不能修复吗?】 【不能啊。】 溥欢沉默了。 他没想到333能完成往剑里塞剑意?这种?高难度行为, 却不会修复剑这种?小事儿。 333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翻资料, 以每秒十万亿字的速度迅速翻完了自?己所有的资料,自?信满满地说,【但我们可以造一把一模一样的!】 【怎么造?】 溥欢没敢放心得太早。 【只要宿主找到打?造这把剑的矿石,我就?可以造出一模一样的!】333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 【有点麻烦啊,已经造成剑的矿石可以吗?】 溥欢戴上遮盖面?容的斗笠,叹息一声,打?开了铁匠铺的大门。 【它是用天外?陨石打?造而成的】 【当初掉落的那块天外?陨石被分?成了十块,分?别?被打?造成了十把名剑,都在当今个声名震天的剑客手中。】 【也?可以的,只要融了就?行。】333积极献计献策,【宿主我们什么时候去抢?】 【不用去抢。】溥欢看着外?面?站着的无为道人?,“你要买剑?用你的剑来换。” 无为道人?双眼一沉,“请容贫道考虑片刻。” 第171章 “好。” “砰”地一声,溥欢将门重新?关上。 【会有人?将它送上门来。】 关上门以后,溥欢拿起刚刚被放在一旁的黑剑,拔剑出鞘。 肇叶飞已经为它重新?换上新?的剑鞘,但完好的剑鞘中装着的确是一把遍布细纹的剑。 高贵优雅的剑气从细纹中倾泻出来,却在靠近他指尖的刹那化作凛冽的杀机,只是被他轻轻捏住,一捏便散在了空中。 【真的不能修复吗?】 【不能。】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响起。 “进。” 无为道人?推门进来,将他的长?青剑放在溥欢身前,抬头?想透过黑纱斗笠看清他的脸,却始终如同?蒙了一层看不分?明,只能感觉到他的神秘莫测,“贫道答应了。” 溥欢挥手,盖在地上的一块黑布被吹开,露出下面?堆着的数十把兵刃,“去选一把吧。” 无为道人?呼吸一滞。 似乎难以想象刀魔破镜飞升的机缘、传闻的蕴含一丝仙界剑意?的神器就?这样如同?破烂一般被堆在这个角落,还如此地多。 他带着疑惑和怀疑蹲下身,但在握住一把铁剑的瞬间,便怀疑尽去、疑惑尽消。他如同?仓鼠一般将仔细数过每一把兵刃,每一把都想选,每一把都不想放开。 溥欢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收回来了,无为道人?的那种?狂热他完全能理解,他们在破镜这里困了太久了,再加上有刀魔这个例子在前,难免不心生动荡。 他目光落在无为道人?放在面?前的剑上,【融了重造需要多久?】 【一夜就?行。】 【好。】 “前辈,贫道选好了。”无为道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溥欢朝他看去,见他选了一把藏着飘渺剑意?的剑,倒是很适合他,“承惠,五十金。” 无为道人?面?色不变,恭敬地递上一袋金叶子,只多不少。 临出门前,无为道人?停了一下,“敢问前辈,贫道是否可以为门下弟子买上一把?” “让他们自?己上门求,有缘便能买到,但你手里的可以留给他们。” “是。” 无为道人?再不敢想东想西,强撑着淡定走出了门,出了一身的冷汗。 “师叔祖,”有人?迎了上来,“前辈怎么说?” “想要买剑的自?己上门,有缘便能求到。”无为道人?转述溥欢的话,只是自?然而然地省略了后半句话。 “我会将这句话转告给门中弟子,有劳师叔祖。” 无为道人?点点头?,坐上马车,闭目养神,“让他们日夜兼程赶来试试,神器数量不少也?不多。” “是。” …… 将无为道人?送走,溥欢转头?看向?洗掉妆容的肇叶飞,“你也?想要?” 没待肇叶飞回答,他便一挥手,从那堆神器中飞出一把剑插在肇叶飞身前,“拿着走人?,十日后来取这把。” 肇叶飞从溥欢的话中品出了一丝微妙的嫌弃。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要能达成目标就?好。他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等等。”溥欢叫住他,起身去房中取了衣物丢给他,“穿好,我可不想让人?穿出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肇叶飞看向?他。 虽然没有说话,不过溥欢从他的目光中品出了一句话,“你没有吗?” 溥欢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恼意?,他看着肇叶飞眼中露出笑意?,“当然,如果你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是不可以将溥欢的下落告诉你。” 333:!!! 333的心狠狠吊起。 “砰!” 一阵风吹过,眼前已没了肇叶飞身影,只铁匠铺的门被狠狠砸上。 333松了一口气。 溥欢轻笑一声,扬手将无为道人?的长?青剑扔入炉中融化,“开始吧。” 一个时辰后。 溥欢看着手中这把新?造的和右手边的旧剑一模一样的剑,沉吟。 333也?耗巨资购买了扫描功能,反复扫描。 “感觉不对。”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溥欢沉思半响,尝试着往剑中输了几缕剑气。 【感觉对了!宿主我帮你做旧。】 333刚说完,溥欢左手的剑气息开始变得沧桑、古朴起来,亦散发出优雅中藏着凛冽杀机的剑意?,无限接近于右手的旧剑。 “还是不对。”溥欢望着手中的两把剑,若有所思,“新?造的剑是死的。” 【啊?】333不明觉厉。 “无妨,一般人?察觉不到。”溥欢说完,又想到了肇叶飞,“若是他察觉到了,我也?有办法。” 他伸手将新?剑放在剑架上,握着自?己的旧剑向?院内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依稀间仿佛窥见了昔日剑神半分?风采。 然后333就?见溥欢将剑藏在了衣柜最下方,然后伸了个懒腰,褪去外?衣,光着膀子躺在摇椅上晒起来太阳。 333咬手帕,还他风华绝代的宿主!这个咸鱼是谁啊喂! 十日间,陆续有人?上门求兵器。先是这世间最顶峰的那几人?,然后是各派来碰运气的少侠们。 各大门派都分?得了一柄,各派的少侠们有那么两三人?天资横溢的,溥欢借了他们一把。 第172章 唯有临月山庄,姗姗来迟,但一来便把所有即将破镜的长?老、可能破镜的长?老、天资横溢的弟子都带来了。 倒是能屈能伸。 怪不得即使失去剑神这一顶梁柱,还能屹立不倒,代代出英杰,乃至于百年之后再夺剑神之名。 溥欢看着他们,挥手将神器堆中剩余的剑全部扔了出去,“临月山庄欠我三件事。” 临月山庄的人?还未进门,便得了如此大礼,自?然不会推脱。 新?任剑主上官仪带着其他人?郑重行礼,“恭候前辈差遣。” 铁匠铺内再无声响。 上官仪等待片刻,才带人?有序退去。 待他们退去后,肇叶飞才从街道尽头?走来,还未推门而入,便得了临月山庄同?款待遇。 放在剑架上的那把剑突地飞出,插在他的身前。 剑身完好,与修复之前丝毫不差。 肇叶飞眼神放松了下来,只是待他握上那把剑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这不是原来的那把剑。” 他跃入院中,与溥欢对峙。 “怎么不是?”溥欢闭着眼睛光着膀子晒着太阳,懒洋洋地问道。 “这把剑是死的。” “剑是人?的剑,剑主人?死了,剑自?然死了。” “我把它交给你的时候是活的。” “剑意?是不会骗人?的,这就?是他的剑。也?许剑主人?那个时候才死呢?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说不定他受了重伤,悄声无息死在了哪个角落。” “闭嘴。” “这便是你对前辈的态度?”溥欢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笑意?,“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肇叶飞沉默片刻,“抱歉。” 溥欢挥了挥手,“拿着剑走人?,不要再来了。” 肇叶飞转身就?走。 “看在你为我做了许多日饭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溥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与其把心思花在其他人?身上,不如早日参悟剑意?,破镜飞升,说不定你们还能在仙界遇上。” 【对啊对啊,等他破镜飞升了,宿主的任务就?算完成,我就?能为宿主治心脏,宿主也?能破镜飞升了!你们真的能碰上。】 【当然,我从不骗人?。】 【???】333满头?问号。 宿主你个大骗子! “这便不用前辈操心了。” 肇叶飞走出铁匠铺,腰间挂着一把银剑一把铁剑,手中握着一把黑剑,一身白?衣,剑意?冷肃。 强度毫无变化的剑意?显出他并未参悟溥欢给他的“神剑”的剑意?,为的是什么,溥欢也?能猜到几分?。 溥欢看着他的背影,“小三,你说没能和我比试不会成为他新?的心魔吧。” 【……不会吧。】 “按照他的进度,若三年后他还未破镜飞升,我便去找他表明身份,与他来一场他想要的决斗。”溥欢撑住头?,脸上挂着半分?笑意?半分?苦恼,“若不是他剑心至纯,我还真要以为他恋慕我许久了。” …… 一日, 两日。 半月, 一月。 直至匠神傅寻不再送出“神器”,“神器”风波平息,肇叶飞还是没找到溥欢。 他带着溥欢的剑回到了雪山,在雪山山顶坐了半月。溥欢的黑剑插在他身前的雪地上,身旁的山壁上,刻着两个巨大的字——溥欢,剑气入石,深达半尺。 他突地起身挥剑,削去这半边山崖,又往上刻了许多剑招,将这两个字的痕迹盖住,才停歇下来。 他收剑入鞘,伸手打?算拔起雪地上的黑剑打?算去临月山庄守着。 溥欢是天下第一剑客,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能舍弃掉自?己的剑,能舍弃破镜飞升的希望吗? 然而他刚握上黑剑剑柄,一股违和感便自?心底升起。 尽管这些日子他努力说服自?己剑意?不会错,这就?是溥欢的剑,但是每次握上剑时,那种?违和感总是自?心底升起,提醒他,这把剑是假的。 如果,这把剑真是假的呢? 这把剑是假的。 但剑意?是不会骗人?的。 谁能让一把假剑拥有真的剑意?呢? 唯有这剑意?的主人?—— 溥欢。 傅寻。 溥欢。 寻欢。 肇叶飞大步向?山下走去。 那便更要去一趟临月山庄,他需要证据,溥欢活着而不是死了的证据。 第92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九) 三日后。 肇叶飞已经立在临月山庄的门口, “我要见你们剑主。” 溥欢死讯传出后,临月山庄以最快的速度立了新的剑主,但不是溥欢的?徒弟, 溥欢没有?徒弟。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剑招心法交给临月山庄的?弟子?门人, 自己却不收徒弟, 也没有?人能超越他。 他在天下第一的位置待了十年, 十年。 “宫主。”上官仪在他身后唤道。 肇叶飞是雪山剑宫的?主人, 上官仪理应尊称他一声“宫主”,只是他剑挑天下的?行为太疯, 剑道天赋太过耀眼, 才让人忽视了他雪山剑宫宫主的?身份。 肇叶飞转过身来看向他,“你便是新任剑主上官仪。” 第173章 “是。” 上官仪神色冷淡了下来, 无论什么时候直呼一门之?主的?名字,都?是种?挑衅,特别?是还带上来新任剑主这样的?前缀。 “宫主是来给我下战贴的?吗?” 肇叶飞看着他,眼中?映着他的?倒影, 却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视作对手, “不是,但若你想也可以。” 不如?, 溥欢。 尽管他从?未见过溥欢。 上官仪神色愈发冰冷, 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漠视都?会生气,会愤怒, 但他是临月山庄的?剑主, 但他不是溥欢, 所以他只是淡淡问道,“敢问宫主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要溥欢的?画像。”肇叶飞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溥欢的?脸, 他是否易容了? “为何?”这要求不难,但十分怪异,由不得上官仪不多个心眼。 “我见到一人,剑意和?他相仿。” “你是说?剑神没死!”上官仪一时难以克制心中?激动。 “不知。我还想知道,溥欢身上是否有?何特殊的?标志。” “宫主是想?” “验证。” “我可以答应,但我要派人跟着宫主一起?。”上官仪很快冷静了下来,提出自己的?条件。毕竟临月山庄和?雪山剑派关系虽算不上敌人,但也算不上友人,万一剑神有?事,剑疯子?想趁机出手…… “不行。”肇叶飞思索着,若那人真是溥欢,他隐姓埋名,必然?是不被想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打扰的?。 “宫主——” “你若不说?,我便挑了你的?临月山庄。”肇叶飞陈述现实?。 上官仪先是生气,而后平静下来,“那宫主便挑了我临月山庄吧。” 肇叶飞皱起?眉头。 “我用此剑来换。”他伸出手,露出手中?的?黑剑。 那是, 溥欢的?剑。 但肇叶飞已经?知道这是假的?了。 假的?,他不要。 “不换。” 上官仪摇头。 肇叶飞看着他,长长久久地看着他,眼中?的?杀意落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仍然?站得直直的?。 肇叶飞挪开眼,“好。” 他妥协了。 他迫切想要知道傅寻是不是溥欢。 上官仪让人取来了溥欢的?画像。 肇叶飞一眼便认出那就是傅寻,他没易容,只是晒黑了许多。他看向上官仪,“还有?呢?” “剑神他侧腰有?一颗红痣。” 肇叶飞点头,随后纵身跃起?,片刻间便了无踪迹。 上官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肇叶飞竟然?跑了?你身为雪山剑宫宫主的?信誉呢?身为绝世高手的?风范呢?他甚至怀疑肇叶飞先前话语的?真实?性。 他沉下脸,“给我追!” 临月山庄虽然?失去了一尊绝世高手,从?十二门派之?首跌落下来,但也仍是江湖十二门派之?一,不容戏耍。 察觉到身后汹涌而来的?杀气,肇叶飞握紧了手中?的?黑剑。 他会被临月山庄追杀着逃到雁荡镇,逃到那人的?家中?。 这是肇叶飞逃得最艰难的?一次。 因为他不能杀人,但对方没有?这个顾忌。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又自发涌来了无数江湖人士。 人总是想屠神的?,他们想踩着他的?人头扬名江湖。 他的?白衣出现破损,他的?墨发染上尘埃。他的?肩膀被剑刺穿,他的?手上沾染上血迹。 他八天八夜不眠不休,他三天三夜未曾进食。 然?后他从?天而降,摔入了溥欢的?铁匠铺中?。 溥欢看着狼狈的?肇叶飞皱起?眉。 【如?果他死了,算任务完成吗?】 【宿主你在想什么啊啊啊!快去救他!】 “前辈,能否将他交给我们。”铁匠铺外传来的?声音更是让他皱起?眉。 “你们是?” “晚辈临月山庄弟子?谢浩斌,奉剑主命,请雪山剑宫宫主前去做客。” 临月山庄? 溥欢声音带上了一丝古怪,“你们想和?雪山剑宫结下死仇?” “是他先辱我临月山庄在先!”谢浩斌的?声音带上气愤,不像作假。 “他如?何辱你们了?” 谢浩斌沉默半响,“晚辈不知。” 溥欢看着肇叶飞,突地笑?了,他守在山庄那些日子?也不是没听过肇叶飞的?性子?,被江湖门派追杀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不知道这次又带着剑神佩剑去临月山庄说?了什么,连上官仪那个性子?都?能被他气到。 他使出一缕内劲割断肇叶飞腰带,他腰间的?三把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再随手一挥,那把黑剑就飞出院子?,落在了谢浩斌身前,“带着剑走人。” “是。” 谢浩斌带着人退去。 溥欢看着趴在地上的?肇叶飞皱起?眉,传音给大憨,“过来,你师父又回来了。” 等着溥欢过来,好趁他不备偷袭他,割掉他腰间衣物的?肇叶飞:??? 不到十秒,大憨就从?隔壁冲了过来,“师父——”看到院中?趴着的?带血人影再果断打住。 “你将他带回去好生照顾。”溥欢挥了挥手,将这个麻烦事扔给了大憨。 第174章 “傅大哥你放心,他是俺师父,俺一定会好好照顾的?。”说?着,大憨就朝肇叶飞走去,要将他扛回家。 当他进入到肇叶飞三步之?内的?时候,突然?涌起?一道道充斥着杀意的?剑气朝他射来。 大憨:!!!傅大哥救我! 溥欢射出四道剑气,将他的?剑气挥散。 假装失去意识的?肇叶飞皱起?眉,这不是剑神溥欢的?剑气。 【宿主,你要不要这么谨慎,他都?晕过去了。】 【要,万一他醒着呢?】 溥欢和?333说?笑?着,亲自护送着大憨走到了肇叶飞身旁。这些日子?,他已经?研究出来如?何让333协助自己伪装剑意出手了。 大憨抱起?肇叶飞,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慌,“傅大哥,不会你一离开俺,俺就被俺师父噶了吧。” “也不是不可能。” “傅大哥你看你和?俺师父相交莫逆,能不能请你好生照顾一下俺师父,等他有?了意识,俺马上将他接过去。” “不能。” “傅大哥那俺师父能不能先放在你这里,俺搬过来照顾他。俺死了没啥,不能带着俺婆娘一起?死啊!俺婆娘死了谁给你做饭啊!” 溥欢看了眼说?真诚真诚说?不真诚也不真诚的?大憨一眼,伸手封住了肇叶飞的?经?脉,“放心,我已经?封住了他的?经?脉,你带回去好生照顾。” 大憨这才停下鬼哭狼嚎,带着肇叶飞走了。 溥欢继续躺着晒太阳。 他还差那么几年就能把自己晒得面目不分,上官仪站在他面前都?认不出来的?程度了。 刚闭上眼,隔壁就响起?来一声惨叫,“傅大哥!” 溥欢叹了口?气,瞬间出现在大憨房中?,看见大憨被床上人无意识扭折了胳膊,旁边慧娘眼泪汪汪的?样子?,感觉头更疼了。 他伸手将大憨的?胳膊从?肇叶飞手中?解脱出来,帮他重新接上,再俯身抱起?肇叶飞,“过来起?火烧水。” “傅大哥你放心,俺这就搬到你的?院子?里去,保证不让你费太多心。”大憨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憨子?。 溥欢抱着肇叶飞,飞回自己的?院子?中?,将他安置在自己床上,又从?院子?井中?打了一盆水过来,才将他衣物褪去,将他肩膀上伤口?旁结痂的?淤血用沾着水的?帕子?轻轻化去。 就在这个时候,肇叶飞突地抓住了他腰间的?衣裳,几乎要将她腰间的?衣服撕烂。 “痛?” 溥欢扬了扬眉。 没有?回答。 “我轻点儿。”溥欢没将他的?手挪开,而是放轻了动作。 肇叶飞在溥欢看不见的?地方睁开了眼,握着他腰间衣服的?手一用力?,“刺啦”一声,他腰间布料裂开了来,露出里面洁白无瑕的?肌肤,并未有?上官仪说?的?红痣。 在另一边?肇叶飞皱起?眉。 溥欢手一顿,下一秒便沾着冷水的?帕子?便重重按在了他的?伤口?处,算是为他清理了伤口?,然?后再撒上金疮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给他包好。 反正这件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就不要再祸害其他衣服了。 当然?,撕下来的?第一个布条是用来绑肇叶飞的?手的?。 此时肇叶飞浑身赤着,手脚皆被绑着,只有?肩膀处绑着布条,一眼望过去,略显那么少儿不宜。 溥欢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后,便起?身从?衣柜中?取出一件新衣服放在一旁,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下。 肇叶飞在他的?身后睁开眼,清楚地看见了他左腰上那颗红痣。 “砰!” 肇叶飞冲破穴道,恢复实?力?。四溢的?剑气从?他身上涌出,将捆绑着手脚的?布条割成碎片。 他从?床上撑起?身,刚包扎好的?伤口?处渗出血色。 溥欢弯腰欲拿衣服的?动作一顿。 “溥欢。”肇叶飞唤道。 溥欢直起?腰,转身看向肇叶飞,“你清醒一下,你认错人了。” “溥欢。”肇叶飞看着他。 “你认错人了。”溥欢看着他。 “我没有?。”肇叶飞对上他的?双眼,“我去临月山庄要了你的?画像,又逼着上官仪问了你的?身上有?何特殊标志——”肇叶飞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侧,“上官仪告诉我,你的?腰侧有?一颗红痣。” “上官仪不会告诉你。”溥欢不信。 “我告诉他们我看到了与你剑意相仿的?人,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还活着。”肇叶飞继续说?,“他告诉我你的?身体特征,条件是要派人来跟着我一起?找你,然?后我跑了。” 溥欢沉默了。 他若真的?这样说?的?,上官仪的?确会动心。 想到他刚刚的?动作,溥欢看着他,“你一直醒着。” “是。” “你是故意让临月山庄的?人来追杀你,让我心软救下你。” “是。” 肇叶飞承认得坦坦荡荡。 是他做的?便是他做的?,他从?不否认。 “你是溥欢。”肇叶飞看着他,“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你是天下第一剑客。你为何要舍弃自己的?剑?为何不敢承认?” 第175章 为何? 我也想问为何? 溥欢看着他,眼中?陡然?浮现出笑?意。 【宿主!宿主深呼吸!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呜呜呜。】333看着宿主陡然?浮高的?心率快哭出来了。 虽然?它的?宿主咸鱼、贪财、爱玩、爱骗人,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宿主呜呜呜。 【我没生气。】 【呜呜呜,宿主骗骗我就行了,不要连自己也骗啊!宿主我们不生气,不生气!气死了多没面子?,要死也要死在破碎虚空那一剑上!】 溥欢没理333,他看着肇叶飞,告诉他答案,“因为你。” 因为,我? 肇叶飞眼中?浮现出愕然?之?色。 “我们素未相识。” 他记得自己也说?过这句话,在听闻肇叶飞因为杀了他生了心魔后,心中?的?惊讶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溥欢看着他,眼中?笑?意更胜,“因为你的?剑道天赋太高。” 为何你的?剑心如?此脆弱? “因为太多人败于你的?剑下。” 为何你要执着于我? “因为怕和?你比斗。” 为何你非要与我比试? “因为,我怕输。” 为何明明是我输了,你却生出了心魔? 溥欢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肇叶飞眼中?便有?些东西碎了。他每多说?一句,那些东西便碎得越快越深,最后只剩下粉末。 “因为我想活。” “宫主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第93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 肇叶飞看着他的双眸瞳孔陡然缩到最?小, 修长的手指深深嵌入床衔中。 片刻后,他松开手,苍白的脸上染上冰霜。 他冰冷的眼中映出那个人的身影, “你不是。” 溥欢扬眉。 肇叶飞看着溥欢, 看着这个他本应该一眼认出的前辈, 这个他一直以来追赶的对手, 这个他剑道上的同?道。 “你不是这样?的人。” 溥欢眼中笑意微顿。 “砰!”黑剑自肇叶飞身下射出。 肇叶飞单手握住床沿, 下半身跃起,将溥欢身旁备好的衣物吸来, 在半空中顺时?针方向转了个圈, 躲开了这把剑,将衣服裹在身上。 溥欢伸手, 黑剑落在他的手上。 布着细细裂纹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刹那间,溥欢已出了十?数剑,剑招中带着令人炫目的华贵, 如同?于剑上盛开了朵朵繁花, 随着剑舞飘落。 肇叶飞只瞬间的晃神, 剑已到眼前?。 而执剑人,更是在这刹那间, 已穿好衣物, 那是溥欢惯穿的白衣,是天下第一剑神溥欢贯穿的白衣。 凌冽的杀意从剑上传来, 肇叶飞左手握住袭来的剑刃, 右手抬起, 银剑架住黑剑。 鲜红的顺着黑剑剑刃滴落在银剑上,肇叶飞看着溥欢, 握剑的手微转,银剑出鞘,银白的光照在两?人眼中,袭向溥欢。 “你可真是—— 不招人喜欢。” 冰冷、固执,如同?千年寒铁铸就的剑。 “我并未要人喜欢。” “怪不得将来会?孤独终老。” “我不孤独,我有剑。”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已经足够。 更何况,肇叶飞眼中映入溥欢的面容,“我还有同?道。” 回答他的是凛冽的剑光。 肇叶飞也回以冰冷的剑光。 剑与?剑交错,肇叶飞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重新?崩开,溥欢的身上添了许多新?伤。 333却监控到宿主过高的心率急速下降,稳定在了一个固定的数值上。 【宿主?】 【小三,对不起。】可能完成不了任务了。 【宿主?!!】 溥欢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带上笑意,“你可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一瞬间,肇叶飞眼前?如同?有万千多剑花同?时?绽放开来。 快,极快! 密,极密! 快到让人眼花缭乱,无法分清虚实。 密到仿佛无数不是,连溥欢的人影都恍若被挡去。 肇叶飞露出笑意,如同?冰山上开出了花,千年寒铁上生出了情。他剑尖刺出,每一剑都狠、准、毫不留情,剑剑直追溥欢的剑尖,却总之差之毫厘。 直到最?后一剑—— 银白的剑尖对上玄黑的剑尖。 找到你了。 肇叶飞眼中闪过激动,银白的剑尖陡然弯曲,顺着玄黑的剑尖儿蜿蜒而上,直刺溥欢心脏。 溥欢扬眉。 满是裂痕的玄黑长剑陡然破裂,碎片将银白剑身荡开的同?时?,被溥欢轻轻一拂,朝肇叶飞射去。 肇叶飞不退反进,被荡开的银白长剑自下而上,直取溥欢首级。朝他脖颈、心脏、四肢关节处射来的黑剑碎片则被他另一只手抓住,分毫未伤。 无人知道,他还练就一手铁掌功。 溥欢眼中闪过诧意,右手在银白剑身上轻点击溃剑气,一边朝后疾退而去,同?时?左手并指而立。 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左撇子。 【宿主!不许出这招!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的!你会?死的!】 溥欢笑了。 第176章 不出,我赢不了啊。 溥欢横指,一划。 一道剑气自虚空中浮现,空无一物的虚空恍若一片镜子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首先破裂的就是银白长剑,随后是——肇叶飞! 肇叶飞疾速向后退去,他的脸、手、四肢皆与?破碎的空间碎片以毫厘之差擦过,一道道深入骨肉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身上。 “砰!” 他脚在旁边桌子上一踢,桌脚裂开飞出,被他握在手中。他以木块为剑,以剑气为刀,点在飞来的空间碎片上,狠、准、精、快并极有耐心地?将空间碎片切割成无伤大雅的小块。只刹那间,他又?重新?逼近溥欢。 这次,他的“剑”如愿点上了溥欢的胸口,只再进一步,就是心脏。 “我赢了。” 肇叶飞看着溥欢。 他赢了,他征服了那座他从小仰望的高山。 “是吗?”溥欢笑着,指了指他的后颈,“霜花一朵,不成敬意。” 肇叶飞面色一变,他伸手,从后颈的领口摸下来一朵由破碎的黑剑碎片扭曲而成的一朵霜花,优雅高贵,却暗含杀意。 他还藏了一块,用来杀他。 如果他想,自己早已身首异处了。 “什么时?候?” 溥欢指了指杵在他心口的“剑”,“你将挨上我心口的时?候。” 木棍愚钝,刀铁剑刃,同?时?动手,自己死他重伤。 他输半招。 肇叶飞收回木棍,低头看向手中的霜花,“我输了。” 溥欢看着他笑了,他大笑出声,笑得痛快淋漓。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肇叶飞明明赢了,自己却成了他的心魔。 因为他没赢,他输了。 而自己赢了,却死了。 他再胜不了自己,永生永世都胜不了自己,当然会?变成心魔。 溥欢大笑着倒下,他的心脏早在使出那一指剑的时?候,就碎了,药石惘治。在强行驾驭空间碎片将手中的玄剑碎片扭曲成霜花的时?候,更是被割破了气海丹田。 不过他虽死无憾。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吧? 虽死无憾。 不过现在的他倒是有一点放不下,他抬头看向飞过来接住他的肇叶飞。 “你,你的身体……”肇叶飞僵硬地?揽着他,双手不知道放哪儿,只能僵直地?握拳垂在他身侧,眼中的懊悔焦急不加掩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不死?”手中的霜花刺入血肉,鲜血将它?染成了红色。 不能。 溥欢用最?后一丝力抬手盖上那朵赤色的霜花,“我是溥欢。” 天下第一剑神溥欢。 哪怕再想活,他也依旧是天下第一剑神溥欢。 他的剑,从来勇往直前?。 “是。”肇叶飞注视着他。 溥欢却看向那朵红色霜花,“红色很好看。” 果然还是有点不开心。 “日后的每一日,它?都会?是红的。”肇叶飞低声承诺,日后每日他都会?以鲜血浸泡它?,算是他迟到的赔罪。 “将它?葬在仙界的土地?上。”等到飞升那一日,就结束吧。 “好。” 溥欢笑了。 这样?就好。 自己不会?成为肇叶飞的心魔,而会?成为他的动力。一个绝世天才?不会?因他陨落,小三也能完成任务。 溥欢闭上眼,他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宿主!我贷款从主神那儿帮你修复了心脏啦。】333喜悦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94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一) ? 溥欢在肇叶飞怀中睫毛轻颤。 只?刹那间他就理清了?思绪, 抬眸一把抓住身边一边僵硬地抱着他一边偷偷放出剑气为他挖坑埋葬的肇叶飞,“我——” 还有救。 不要挖了?。 【宿主,你准备好要开始修复心脏了哦!】 “噗!” 剧烈的疼痛猛地传来, 溥欢喷出一口献血。 抓着肇叶飞衣领的手?猛地攥紧, 覆在肇叶飞掌心的手?也猛地握紧, 掌下?锋利的霜花刺破手?心, 粘稠的鲜血顺着艳红的霜花蜿蜒而下?, 滴落在肇叶飞的掌心。 “我——” 溥欢攥紧肇叶飞的衣袖,刚说一个字又从唇边涌出一口血来。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传来, 仿佛有一只?大手?强行?插入他的胸膛, 要将他破碎的心脏重新?糅合在一起。 肇叶飞垂眸避开溥欢挣扎痛苦的样子?,又强迫自己抬眸注视着他急切的面容, 缓缓反握住他的手?,“放心。” 他会遵守他们的承诺,把它葬在仙界的土地上。 合握于两人掌心的霜花再次刺破他的手?心,溢出的血液与溥欢的血液交融, 一起将本就红艳的霜花染得更加鲜红, 如同誓言书上红色的印章。 溥欢—— 溥欢闭上了?眼。 他松开手?指, 任手?腕垂落砸在身侧不再动?作,安静得像是一个死人。 肇叶飞沉默地看着他, 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收紧。 【宿主!呜呜呜宿主你没事吧?】 【没事。】 【那你这是?】 【装死。】 【333:????】 第177章 溥欢安详地躺着, 等着“入土为安”。 突地, 有雨滴落在他的脸上。 但又不像是雨, 像是冰冷的剑气, 入骨的哀伤。 【宿主, 他哭了?。】 【我知道。】 那不是雨。 那是剑魔的泪。 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的泪。 带着一腔赤诚的泪。 这泪并不丢人,但凡是当世剑客, 若是能在剑神手?上撑过两三招,那已是不得了?了?;若是能胜过剑神一两招,那便是当代魁首了?;若是能像肇叶飞这样将他斩于剑下?,也难免会悲喜交加可惜又可叹地落下?泪来。 英雄末路,将军白?头?,美人迟暮,最是人间留不住。 但如果剑神死而复生,这就会变成一场笑话。 一场轰轰烈烈的笑话。 剧烈的疼痛缓缓散去,心脏猛然跳动?起来,与身后传来的心脏声逐渐同频。 溥欢在心中叹了?口气,唤道,【三三。】 【宿主我在!】333声音雀跃,活泼积极。 【谢谢你。】 【不用?谢,你是我宿主,我不帮你帮谁。嘿嘿嘿,宿主怎么突然叫人家三三?】 【你不是不喜欢小三这个称呼吗?三三会不会好?一点?】 【好?多了?!谢谢宿主。嘿嘿嘿。】 听着耳边传来的傻笑,溥欢话锋一转,【三三,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肇叶飞明明赢了?,却心魔缠身,不得飞升了?。】 【嘿?】 【你看刚刚是谁赢了??】 【宿主你赢了?!】333骄傲地挺胸,就是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 【对,我赢了?。那你说,世人都传我输了?,但没人见过,肇叶飞也没承认过,会不会我也赢了??会不会,他的心魔不是我死了?,而是我赢了?。而我只?要活着,他就赢不了?我。】 【啊……】333当场宕机,话都卡顿了?,【宿主你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它只?是一个机器人,不想和人类一样变得纠结! 【因为我不开心。】 333无语凝噎,现?在轮到它不开心了?呜呜呜。 溥欢勾起唇,在肇叶飞的一片泪雨中睁开了?眼。 没想到, 梨花带雨惹人怜,冷剑泣泪也别有一番风情。 第95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二) 肇叶飞正垂着眸子, 无声泣泪。 泪从他冷冰冰的脸上滑下,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神色平静,抱着肇叶飞泪如雨下, 却?恍然不觉, 仿佛落泪如同下雨一般自然平常。他的泪无声无息, 却又引人哀痛。 “卿本佳人, 奈何落泪?” 溥欢笑着叹道。 肇叶飞猛地抬起眼, 正对上溥欢带笑的眼。抬眼间,正要落下的一滴泪挂在眼眶上, 要落不落, 让溥欢的笑容微收,“你——” “解释。” 肇叶飞收回拥着他的手?。 “破而后立。” 溥欢也顺势从他怀中起身, 将早已想好的说辞抛出?。 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不算是假话。他脆弱的心?脏已被三?三?修复,若是丹田完好,他可无敌于天下。 溥欢话音刚落, 冰冷的剑气自对面袭来, 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来自对面那位刚刚抱着他猛哭的仁兄。 若不是看?见他眼中纯粹的兴奋的战意,溥欢还以为肇叶飞是看?穿了他的说辞, 在挟私报复。 “再战。”冰冷的声音夹在冰冷凛冽的剑气中刮来。 剑疯子。 人如其名。 疯到这个程度, 怪不得没朋友。 溥欢不答。 剑尖逼近。 溥欢不动。 剑尖猛地停在溥欢额间,肇叶飞看?着他皱起眉, “出?剑。” 溥欢对着他微微一笑, 然后麻利倒了下去。 肇叶飞迟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 闪身接住了他。 “你……” “丹田破了。” 溥欢答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肇叶飞拥着他的手?收紧。 若是丹田完好, 他仍是剑神;而今丹田破碎,他只能算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心?中想必不太好受,自己还逼着他比剑…… 溥欢抬眸,见他冰冷的眼中染上愧意,勾起笑意,“无妨。” 肇叶飞不信。 丹田破碎,对任何一个武林人士都是灭顶之灾,怎会无妨? 333也不信。 宿主?前面还放言只要自己活着,主?角就赢不了他。现在呢?他连主?角的一招都接不下!!! 【宿主?别担心?!只要宿主?完成任务,让主?角飞升,就可以额外解锁支线任务,获得积分,修复丹田啦!】 【不能直接贷款吗?】 【唉,主?神说要先把?这一次前面的贷款还清才能继续贷呜呜呜。】 【别哭。】 【呜呜呜呜呜呜,宿主?之前把?肇叶飞按在地上打,现在连一招之力都没有了呜呜呜。】 【我装的。】 【呜呜——嘎?%^*&%&*……】 溥欢忽略掉耳边333带着怨气的控诉,抬头看?向?肇叶飞,“只劳烦肇兄将我送到一偏僻无人处即可。” 雁荡镇是不能待了。 第178章 肇叶飞闹这么大动静,心?中有所猜测的人应该不少。 “好。”肇叶飞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将他打横抱起,“我带你回雪山,我会负责的。” ? 溥欢正为着这抱姿扬眉,就听?到了这容易令人误解的话。 他将这话在脑子里绕了几个弯才明白过?来肇叶飞的意思,闭了闭眼,现在十分想知道当?初给?肇叶飞开蒙的人是谁。 听?到动静,有所猜测,匆匆赶来的临月山庄众人:是谁!要拐带我们的老祖宗!负什么责!你对我们的老祖宗做了什么! 第96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三) 上官仪一眼便认出来了肇叶飞怀中自家的老祖宗, 尽管黑了点?,但谁还能?不认得自己的老祖宗啊!特别是这些天传闻剑神逝世,他们心里苦啊, 都快把?溥欢的灵牌看包浆了! 如今得知老祖宗诈尸了, 那叫一个欢喜。他激动地上前, 正想?接过, 就?被肇叶飞横剑拦住了。 “阁下这是何意?”上官仪冷下脸来, “庄主伤势严重,我要带他回临月山庄。从今日起, 您便是新任剑神了。” 废墟上两股不同的剑意交错纵横, 争锋相对,其中一道?剑意属于溥欢, 那另一道剑意自然属于眼前这位剑疯。 既然交手,必有胜负。 而眼下的状况,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胜了就?是胜了,他临月山庄不会?不认。但想?当着他的面带走庄主, 不可能?! 肇叶飞脸上也染上冰霜, “我不是剑神, 我输了。” 上官仪一怔,看向他怀中的溥欢。 肇叶飞也低头看向怀中的溥欢, 脸上冰霜依旧, 却忍不住紧了紧手,将人拥好, “剑神之名, 当之无愧。” 溥欢早在?发现上官仪的时候, 就?闭上了眼睛装死,毕竟是临月山庄。此刻听到这句话?, 他心中微动?。 若书中也是他赢了,那肇叶飞应当也会?说同样的话?。 但—— 世人不会?听。 世人只知道?你活着,他死了,那么便是他输了。 胜之不武,被虚名裹挟,又是这么个性?子,怪不得徒生心魔,不得飞升。 罢了。 片刻的不愿面对后,他本来想?睁开眼让肇叶飞放下他,随上官仪回临月山庄的。但现在?——罢了,便随他的意吧。 免得他又因为自己徒生心魔,不得飞升。 “他今日之伤因我而起,我会?带他回雪山,待他伤好后去留随意。”肇叶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冷着脸,想?到溥欢将要面对的,脸色更冷。 正因为剑神之名,当之无愧,当世人知道?他丹田破碎,再无法拔剑的时候便会?更加惋惜。而这种惋惜,没有一个剑客想?要。 那便不让人知道?,直到修复丹田。 临月山庄做不到。 他可以。 或者他死。 “他是临月山庄的剑主,”上官仪咬牙。 “已经?不是了。”肇叶飞抱着溥欢绕过他向前走去。 “我可以马上退位,”上官仪重新拦住他,“剑主既然没死,我自当退位。” 肇叶飞这才看向他,“你打不过我,再耽搁下去,他会?死。” “匠神这是怎么了?”突然有一道?暗沉的声音插了进来,肇叶飞和?上官仪顺着声音看去,认出了一袭黑袍从头罩到尾的巫元白。 巫元白勾唇,“或者说,我应该叫他剑神?” 巫元白。 海外三山——蓬莱飞仙、方壶听泉、瀛洲无影的瀛洲无影的宗主巫元白。 瀛洲无影的宗主不远万里从海外赶回来,只可能?是为了“神器”,却刚好窥破了一桩隐秘。 “两位再这样拖延下去,剑神恐有性?命之危。我无影门虽然更擅毒,但医毒不分家,不妨让我先?行为剑神看伤?” “不需要。” “不行。” 肇叶飞和?上官仪同时说道?。 巫元白嗤笑出声,他玩耍着手中的弯刀,漫不经?心地说,“也行吧。但我是为了求神器而来,在?匠神没有醒来前,我是不会?让你们任意一人带走他的。听说剑疯子剑下斩了不少前辈,临月山庄新上任的剑主也是少年英才,今日可真要长见识了。” 他指尖按向弯刀刀尖,一滴血珠从指尖渗出,顺着刀刃流下,“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要一起上?” “吟——” 肇叶飞手中银剑出鞘半寸,又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那双手的皮肤虽被晒黑,但指节修长,指骨微凸,是一双剑客的手,一双绝顶剑客的手。 溥欢收回手,看着巫元白,微微笑道?,“没了。” “什?么没了?”巫元白按向弯刀刀尖的手指用力,血珠一颗一颗不间断地如珠串般顺着刀刃流下。 “‘神器。’”溥欢低头咳了一声,然后看向等着自己解释的巫元白,重新露出笑容,“我已尽数送出,巫门主来晚了。” 【哇!宿主你怎么知道?我积分不够,没有办法伪造神器了。】 【原来真的不能?再伪造神器了吗?】 【宿主你个坏心眼子!】 【他想?让我死。三三,你帮谁?】 【哇!他居然想?让宿主死!他活该!不过宿主你小心,他们的血有毒。】 第179章 【好。】 溥欢看了一眼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不仅他知道?,肇叶飞和?上官仪也知道?。不然为什?么他们不让巫元白来为自己看伤呢?让狠辣到连自己都能?练成毒人的无影门近身看伤,那是嫌自己命长。 巫元白按着刀尖的手指越发用力,鲜血在?脚边汇聚成团,竟然蠕动?起来。 “醒了,让开。”肇叶飞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巫门主自重。”上官仪沉下脸来,挡在?肇叶飞身前。 巫元白不动?。 “巫门主远道?而来,怎么不通知老道?一声。”无为道?人的声音插进来,“我等手中皆有神器,不如巫门主先?随吾等前去观摩,让剑神随雪山庄主去养伤。” 巫元白侧头看去,见洞庭府无为道?人、悬空寺行痴和?尚、山界楼楼痴梦、太华门剑魔、天门山刀魔门人等中原五岳都来了,怕是连最?神秘莫测的西域修罗和?暗杀楼楼主夜半阎王也隐匿在?暗中,伺机出手。 他们都曾从剑神手中得到神器。 只有他海外三山没有! 只有他巫元白没有! 巫元白嗤笑了一声,松开手,扬起笑容,“好啊。”他脚下那团鲜红的血液刹那间散开,浸入土中,地上的花草树木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尽皆枯死。 肇叶飞抱着溥欢飞跃离开。 巫元白冷哼一声,看向无为道?人,“神器呢?” 无为道?人将手中剑递上,他倒也不怕巫元白抢。他们这么多人还能?让瀛洲无影的人把?神器抢走,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巫元白将他们手中的神器一一看过,确定了这的确是神器。然而越是确定,就?越是不甘。 他看向天山门的人,勾起一抹笑容,“你们就?没想?过他既然败给了刀魔,跌下悬崖,为何会?活下来,又多出一门堪比刀魔的刀意?如果神器是他锻造的,为何会?‘送完’和?‘没有’?他若能?锻造神器,为何还未飞升?” 无为道?人、行痴和?尚、楼痴梦、剑魔、天山门等人看着他,有的嗤之以鼻,有的惊疑不定。 “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溥欢发现了仙人遗迹呢?”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 肇叶飞落在?一处宅院中。院中是听闻他被人追杀从雪山千里迢迢赶来,却被指使着来这偏远的镇子还被勒令不准露面的医师。支援的人驻扎在?镇外三里的地方。 医师见他眼神一亮,“庄主。” “看病。”肇叶飞抱着溥欢进屋,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 医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先?给溥欢看了。只是手刚一把?上脉,欲言又止就?换成了惋惜,“属下治不好,这天下也没人治得好。除去……的伤,剑神经?脉的伤以及遍布全身的外伤,属下没问题。” 肇叶飞蹙起眉,“治。” “是,属下先?去开药,然后叫人烧水为剑神清洗上药包扎。” “好。” 待医师走出去后,溥欢才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人能?治。” “谁?” “你。” “我?” “你。”迎着肇叶飞的目光,溥欢靠在?床头笑着说,“等肇兄飞升,可以在?仙界为我求得灵药,自然能?治。” 【哇,宿主你好机智!等他飞升了,我就?可以结算积分为你治丹田啦!】 “真的?”肇叶飞注视着床榻上的人。 溥欢与肇叶飞对视,许久,突地笑了起来。他左手撑着床榻,弯腰笑得缓不过来气来,被急促迈步上来的肇叶飞扶住。他顺势仰倒在?肇叶飞膝盖上,笑得了无生趣,“假的。” 肇叶飞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啊!宿主你干嘛!】 溥欢闭上眼。 累了。 溥欢这一路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多看到的是肇叶飞在?照顾他。 他笑话?他,“雪山连个仆人都请不起。” “你的剑意排斥他们,只有我能?受得住。”肇叶飞一边说一边为靠在?他怀中的溥欢梳头束发。 “你未来媳妇儿?会?吃醋的。” “现在?还没有。” “幸好没有。” 等到雪山的时候,溥欢外伤养得差不多了,又被捂了这么多天,又白了回来。着一身白衣,持一把?黑剑,自马车上下来,含着笑意立在?雪山下时,恍若曾经?的剑神。 肇叶飞握剑站到他的身旁,为他披上厚厚白色披风,“走吧。” “听说找我挑战的帖子,都送到了雪山?”溥欢边走边说。 “嗯。剑神再次现身,且又将雪山剑疯败于剑下,自然是仰慕者云集,无穷无尽。”肇叶飞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皆着雪衣,却一人贵气一人孤傲,截然不同的气质绝不会?让人把?他们认错。 “你倒是坦然。” “这是事实。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应战。”溥欢看着面前白茫茫的雪山,“然后在?动?手前说丹田破损,甘愿认输。” “溥欢。”肇叶飞冰冷的语气中暗含恼怒。 “当然是拒绝。”溥欢笑了,“随便挑一封信回,就?说我丹田破损,甘愿认输。” 第180章 肇叶飞握紧剑,“我来写。” “好。” 肇叶飞垂下眼,遮住眼中的冰冷。 次日,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去太华门,信上只有一行字—— “欲战剑神,胜我一招。” 只要他不败,剑神就?永远是剑神。 第97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四) 一石击起千般浪。 收到信的剑魔丝毫没有给肇叶飞留面子, 直接将他的回信宣扬得天下皆知。与?纷纷扰扰的留言同时达到雪山剑庄的还有剑魔独孤雪的回信—— “小辈,来。” 与?龙飞凤舞的字一起附着在纸上的是霸道癫狂张扬四射的剑意,冰冷的剑意自肇叶飞体□□出, 将手中的回信绞成碎片。 “太华门的回信?”脸上盖着一片大叶子、躺在院中晒太阳的溥欢察觉到两道剑意相交, 眉毛微挑。 肇叶飞目光落在阳光下的溥欢身上时, 冰冷的充满杀气的剑意褪去, 只余雪山上纯净的冰, “十日后?,我要出去一趟。” “比剑?” “嗯。” “他见我认输, 恼羞成怒, 迁怒于你,找你约战?” “……嗯。” “向你个小辈挑战, 他真是脸都不要了。” 肇叶飞握紧剑,沉默了好一会?儿,“嗯。” 溥欢伸手拿下脸上遮太阳的大叶子,抬眸看向肇叶飞, 突地笑了出来, “要赢。” “好。” 太华剑魔和?雪山剑疯两?大绝世剑客比剑的消息在江湖上引起浩浩荡荡的风波, 尤其是其中涉及剑神、剑魔、剑疯这三?位顶级剑客。十日内,无数剑客闻名赶往比剑地点?, 要参加这一场江湖盛宴。 然而十日实在是太短, 有许多人还没赶到,便结束了, 只能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窥得盛宴的一星半点?—— 剑魔剑招如何不符常理, 癫狂肆意, 剑疯剑招如何冷酷,招招要命, 要他人的命,也要自己的命,两?人如何如何势均力敌,最后?剑疯一招险胜。 一招险胜。 当日深夜,肇叶飞拖着一身伤归来。推开院门,溥欢在院中温酒等他。 在昏黄的烛光下,溥欢举杯,眉眼皆是笑意,“恭喜。” 肇叶飞神色缓和?下来,走向溥欢,坐到他的对面,饮了一杯酒。热酒下肚,今日的风霜雨雪尽皆化去,只余酒香沉沉。 一杯接一杯。 溥欢不想说,肇叶飞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只喝着酒,却仿佛有无声的默契,尽付诸于酒中。 只在酒意昏沉的那刻,肇叶飞听见溥欢叹了一声,“叶飞,不要做无用功。” 只是那一声太轻太短,让他不知道是真是梦。 怎么会?是无用功? 他闭上眼。 醉了过去。 溥欢看向醉倒过去的肇叶飞,闭目的他杀意散去,如高山上的冰,冷凌凌映着月色,全然放松。 他又叹了一声,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对月独酌。 【三?三?,真的不能贷款修复丹田吗?】 【不能qaq】 【这个世界有修复丹田的办法吗?】 【没有呜呜呜,要是主角一直不肯飞升怎么办?宿主一直不能修复丹田恢复武功怎么办?呜呜呜,主角死脑筋,死脑子,一条筋,啊啊啊好讨厌!】 听着333不讲道理地偏颇,溥欢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三?三?,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让主角祛除心魔,飞升仙界吗?】 333沉默片刻,【宿主!啊啊啊啊,宿主也好讨厌!】 溥欢露出笑意,【放心。】 【我怎么放心得了!任务完不成,宿主也活不成呜呜呜呜呜】 【我有办法。】 【真的?】 【真的。】 …… 月下, 一人醉倒,一人独酌。 次日。 肇叶飞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小心地包好。外?衣被脱下,整齐地叠在床头,院子里传来舞剑的声音。 他起身,将外?衣披在身上,推开门。寒风刮过,雪花纷飞,院中舞剑的溥欢映入眼帘。 自他将溥欢带回雪山后?,溥欢就再没碰过剑。 然而此刻,他手中的黑剑布满裂纹,却因着这漫天飘雪,因着溥欢无双的剑法,凭空在这裂痕上生出朵朵雪花,如同枝干上盛放的花,绽放出盎然生机。 又乍然消逝,重归飞雪。 听见声响,溥欢将一剑雪花送到他的面前,悠然含笑,“叶飞,送你。” 肇叶飞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微顿。 这才是溥欢。 剑神溥欢。 “阿欢,这把剑……” 笑意似春风般,自他眼底眉梢处飘过,又轻轻拂过他的唇角。他伸手,从那满剑雪花上摘下一朵,蕴着寒意的内力将雪花冻成霜花,送入屋内的花瓶上。 “我送你那把假剑,被临月山庄送回来了。他们说,在你我比试那天,它突然遍布裂纹,所以才匆匆折返。”溥欢舞了个剑花将剑收回,抖散满剑雪花,转身靠在门旁看漫天飞雪,“有酒吗?” 肇叶飞挥手,院中树下的地上被剑气炸出一个洞,露出小半截酒坛子。他伸手,酒坛飞入他手中。 “热热。” 肇叶飞看了悠闲的某人一眼,运转内力,将手中酒煨热,但没给?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第181章 溥欢笑出声。 肇叶飞也笑,笑着将手中酒坛递给?他。 溥欢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火辣辣的酒自肠中穿过,他抬头看漫天飞雪。 “之后?还有约战的吗?” “有。” “找我的还是找你的?” “我。” “真的?” 肇叶飞看向溥欢。 溥欢灌了一口酒,笑着转过头,眼中笑意无比烫人,“欲战剑神,胜我一招?” 肇叶飞沉默。 溥欢又灌了一口酒,“昨日我一夜未睡。” 肇叶飞握紧手。 “我在想,”溥欢轻笑,“内力一定要储存在丹田吗?” 肇叶飞猛地抬眸看他。 溥欢灌了口酒,看漫天飞雪落入院中,眼中映出的却不是雪,是剑,是一把可斩天下的剑,“何人规定,内力就一定要储存在丹田呢?” 他侧头看向肇叶飞,将酒坛递给?他,笑意灼人,“我需要时间,在这之前,就拜托叶飞了。” “好。” 肇叶飞接过他手中酒,陪他共看漫天飞雪。 …… 寒来暑往。 溥欢窝在雪山剑庄中遍览医书。 肇叶飞则每旬从各地的战帖中选出一人应战,未尝一败。江湖热闹一直未停,无数人讨论雪山剑疯的实力,亦无数人讨论曾胜过雪山剑疯的剑神实力,心生敬仰,恨不得取而代?之。 直到春至, 他与?山界楼琴痴一战后?,于山下见到了行痴和?尚和?巫元白?等人。再一次中原五岳、海外?三?山各大门派齐聚,却是立场不同,敌友互换。 “施主,无为横死,死前留下一行血字。”行痴和?尚满目悲悯,“神器乃魔器,魔气噬主” “阿弥托佛,”他双手合十,“贫僧别无他意,只是想见一下剑神。” 第98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五) 肇叶飞眼中染上冰霜, “他?在闭死关。” “看来庄主是要存心包庇幕后黑手了。”巫元白笑着,浑身都兴奋了起来。 “幕,后?, 黑, 手。”肇叶飞目光从行痴和尚、楼痴梦等从溥欢手中得到过神器的人脸上划过, 神色冰冷, “忘恩负义, 一群败类。”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逊了,行痴和尚眼中有一丝不快, 仍然按捺下来, “施主,贫僧只是想找剑神求证而已。不做亏心事, 不怕鬼敲门,施主何惧之有?”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冰冷的剑光充斥着杀意横亘在他?的面前。 敬酒不吃吃罚酒! 行痴和尚心中一怒,硬迎了上去。如今比武刚歇, 贫僧倒要看你还有几分力! 金刚不坏身和凛冽冰冷的剑气撞在了一起。 “砰!” 强烈地冲击将四周的地面都刮去一寸。 其他?人站在不远处, 没有出手, 但却将肇叶飞可?能?离开的路线通通封死。 巫元白哼哼笑着,鲜血自指尖划过弯刀刀刃不停掉落在地上, 而后?蒸发, 化作带着血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楼痴梦瞥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巫元白嗤笑一声, 什么名门正派, 什么魔门奸邪, 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偷偷摸摸, 遮遮掩掩,还不如他?呢。 那日—— “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溥欢发现了仙人遗迹呢?” 话落惊四座。 “你打?得过剑神?”一旁虚空中,一道黑影慢慢现身,是夜半阎罗。 “我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加一起也打?不过吗?”巫元白挑眉。 没人应声。 巫元白嗤笑一声,勾起唇,“那就再?看看。” 一月前,无为道人横死,留下血字遗言。 巫元白再?次找上行痴和尚,并?请他?通知其他?人,“诸位,我们不去找剑神,还他?一个清白吗?” 还是沉默一片。 巫元白扫了一圈这群被?剑神吓破了胆的家伙,扬了扬眉,“这些日子诸位发给剑神的战贴可?都是剑疯子接了的,谁知道是不是剑神与?剑疯比剑,伤到了哪里呢?我们拖住剑疯子,让其他?人去便是了。” 行痴神色微动,“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想?找剑神求证。” 巫元白嗤笑一声。 …… “唰唰”翻书的声音在静悄悄的书房中响起,溥欢将这一年看过的所有内容以常人无法媲及的速度再?次过一遍,并?迅速在脑海中整理着思路。 这样……有一半的可?行性。 “溥公子,”管家推门而入,轻声说?道,“您的故友拜访。” “何人?” 溥欢脸上带上笑意,这一年间,他?有许多故友前来拜访,有怀疑他?被?囚禁的,有怀疑他?被?杀了的,还有想?借着他?的关系来雪山剑庄蹭酒的,亦有些不是故友的故友……着实让他?高兴了不少。 当然见?是不可?能?见?的,无论是真的故友,还是假的故友。他?不想?让叶飞做无用功。 “惊鸿仙子羽莺语,她让我把这个给您。”管家伸出手,手中是一块白里透红的双鱼玉佩。 溥欢笑意消失,“她还好吗?” “半身染血。” 第182章 溥欢叹了口气,接过玉佩,“让她洗漱一番,换套衣服,请到梅亭吧。” 管家沉默片刻,“是。” 临月剑神,红颜知己遍天下,惊鸿仙子羽莺语乃其中之一。 英雄难过美人关。 溥欢握紧玉佩,起身去听雪轩。 他?当日赠出玉佩之时,曾许诺她一件事。他?知道莺语的性子,非灭家之祸不会来求。 不能?不见?。 穿过大片红色梅花,溥欢在梅亭静坐。 半个时候后?,他?见?到了一袭青衣的羽莺语。她绕过红梅,朝他?奔跑而来,笑容依旧。 然后?突地停住,抬眸对上溥欢的眸子,神色怔住,眼泪似珍珠般一颗颗往外冒,“你,你的内力?” 溥欢淡然,“废了。” 羽莺语眼泪流得更急更凶了,如一片白云般,飘入溥欢怀中,“我要和肇叶飞比试!” 溥欢失笑,“你打?不过他?。” 他?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怎么了?” 羽莺语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仰头看他?,“我想?求一把神器。” “为何?” 羽莺语眼泪突地又落了下来,“我大哥死了,我要报仇。” “你应该告诉你们的门派和师长?。” “师父,师父说?既已?应约,比试之时,便各安天命。”羽莺语咬住唇,“要输得起。我输得起!我也可?以和他?比试!但我现在功力不够,溥大哥!” “没有了。”溥欢看着她,“我丹田已?碎,炼不出神器了。” 泪珠如连串般落了下来,羽莺语低下头,“神器真的是溥大哥你炼的吗?” 溥欢注视着她低下去的头顶,“是。” 羽莺语仰头抓住溥欢的胳膊,“溥大哥——” “噌!” 一柄袖剑自袖中射出,架上溥欢脖颈。 “你为何要害我兄长??”羽莺语红着眼,仰头瞪他?,眼中充斥着悲痛和哀伤还有愤怒。 溥欢神色平静,“我何时害你兄长??” “一月前,无为道人横死,留下血字遗言——神器乃魔器,魔器噬主。半月前,我兄长?比试后?闭关,结果走火入魔而死,是用的你送他?那把神器自尽。”羽莺语一字一句地说?。 “是神器还是魔器,令师分辨不出来吗?”溥欢看着她,“若是魔器,刀魔是怎么破界飞升的。” 羽莺语垂眸,持剑架在溥欢脖子上的手微颤,“你随我去见?我师父,他?肯定能?修复你的丹田,到时你当着他?们的面造一把神器出来,我就相信你。” 溥欢抬手,羽莺语将剑往下压,“别动!” 脖间被?剑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溥欢浑不在意,而是垂眸看向手心。 羽莺语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他?松开手,手中那块白里透红的双鱼玉佩掉落在地上,碎成几块。 他?看向羽莺语,露出笑容,“我不会和你走。你今日向我挥剑,我不杀你,亦不欠你了。” 羽莺语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却还是强撑着剑,“由?不得你。” “你欺我。” “我——” 溥欢趁着她心神松动那刻,双指并?拢,点?了她的穴道。 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弱内力,羽莺语皱起眉,“你——” 溥欢微笑,“谁规定内力一定要储存在丹田呢?从今日起,便不是了。” “那你当着他?们的面造一把神器出来,就能?证明清白了!”羽莺语眼中如繁星亮起。 溥欢看着她,沉默片刻失笑,“傻姑娘……” 肇叶飞赶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在大片红梅掩映着的梅亭中,两道身影亲密无间地相拥着。 他?内力一滞。 待到微微近了,才?看见?横在溥欢脖上的袖剑,以及他?脖子上那条被?剑划出的细细血痕。 太近了。 若是用剑,在杀死那女子的同时,也会伤到溥欢。 “碰!” 肇叶飞一道掌风挥出,将羽莺语打?飞。 还没等到他?补剑,他?便看到溥欢飞身而出,接住女子,女子的青色衣袖与?白色衣袖交缠在一起,亲密无间。 “叶飞。”溥欢挡在她身前。 肇叶飞冷冷看着他?,目光在他?脖子上的细长?血痕上划过,收起剑,在梅亭中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 溥欢将人放在地上,解开她的穴道,“江湖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回去闭关吧。” “送客。” 肇叶飞冰冷的声音响起。 “姑娘请。”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前。 羽莺语不动。 “你打?不过他?。”溥欢露出笑意,“回去闭关吧。” 羽莺语又气又恼,转身离开。 闭关,她回去就闭关!无论这件事有多么不简单,她总会查清楚的! “没有下次。” 身后?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要把你的红颜知己带入我的庄中。” 溥欢笑着转身,看见?肇叶飞手中的茶杯时一顿。 “那是我的茶杯。” 肇叶飞手一顿。 “不是红颜,只是友人。”溥欢上前,拿掉他?手中的茶杯,为他?换上新的,“喝完我为你上药。他?们派人去拖着你了?不用这么急赶回来,我能?应付。” 第183章 肇叶飞目光看向他?的脖子。 溥欢莫名感觉脖子伤口热辣处被?冰了一下,痛感倒是少了很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想?到还能?这样用,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及你重?,快点?喝。” 肇叶飞一饮而尽,随着溥欢入房上药。 溥欢看着他?身上新添的伤痕皱起眉,用热毛巾擦拭干净后?,用手指沾着药膏轻轻上药。 “一月前,无为道人横死,留下血字遗言——神器乃魔器,魔器噬主。半月前,羽歌绝比试后?闭关走火入魔而死,用神器自尽。江湖,要乱了。” 肇叶飞白皙的肌肉轻颤着,垂眸看着因上药离得极尽的溥欢,想?起来了他?刚刚看到的在梅亭相拥的两道人影。 “今日他?们没得逞,之后?会出现更多因魔器而死的人,早做打?算。”肇叶飞冷声道。 “我有办法。” 溥欢双手落在肇叶飞的肩膀上。 肇叶飞僵硬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任他?施为。 溥欢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去,背对着自己,给他?背后?上药。 肇叶飞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滚烫温度,闭上眼,“什么办法?” “你无需卷进来。” “晚了,我已?经卷进来。”肇叶飞转身握住他?的手。 溥欢猝不及防之下,手指擦过他?胸前的一点?红,手指微僵。 肇叶飞一颤,有种怪异的感觉自胸口蔓延至全身,垂眸看向溥欢手指。 溥欢也垂眸看向自己手指,动了动。 刚刚的感觉仿佛再?次席卷而来,肇叶飞握紧溥欢的手腕。 溥欢意识到什么,手指再?次僵住,不再?动弹。 肇叶飞仍紧握着他?的手腕。 第99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六) 溥欢抬眸看向肇叶飞。 肇叶飞收回手, 转过身。 溥欢垂眸,放下手,换了另一只手继续为他的后背上药。 肇叶飞握紧手, “什么办法?” “今日?来拖着?你的?人里面有临月山庄吗?” “没有。” “先帮我联系临月山庄。” “好。” 沉默, 一片沉默。 外面悄悄下起了雪, 只?有簌簌的?雪声。 将伤口?都抹上药, 溥欢拿过一旁的?白?布条, 从后面绕过他的?肩膀、胸膛、腰间…… 肇叶飞垂着?眼,感受着?身后将他整个笼罩进去的?热源, 以及自腰间穿过的?手臂, 和那双修长的?属于绝世剑客的?手。 包扎好后,他迅速起身, 顿了片刻道,“你不是一个人。” 溥欢目光自他膝前被?抓皱的?衣袍处划过,笑道,“好。” “今日?不用等我吃饭。” 肇叶飞转身离开。 溥欢看着?他离开, 起身将手放在在水盆中清洗, 直到水凉。 肇叶飞回房歇息。 梦中, 他看见大片红梅掩映的?梅亭中,两道身影亲密无间地相拥着?。 他呼吸一滞, 不再走近。 他看着?他们似说了些什么, 笑得头顶玉簪互碰,轻颤。然后有人低头, 轻轻吻上怀中那人。 他握紧剑。 冰冷的?剑气迸发, 向四?周斩去, 斩落梅花朵朵,漫天飘扬。 相拥亲吻那两人恍若不觉, 红梅朵朵,落在他们的?肩头发间,更显得他们天造地设,一双璧人。 他冷着?脸抬步上前,正欲拔剑,才看见怀中那人的?脸—— 那是他自己。 两道身影相拥,衣袖相缠,不是一白?一青,而是同样的?白?。 恍然间他似被?人拥入怀中,炙热的?气息压下…… 肇叶飞猛地清醒过来。 半响,他拿了剑下山。 次日?,溥欢敲门的?时候,刚好碰见肇叶飞从外面回来。 “我来叫你用早膳。”溥欢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包袱上,“出去了?” “多谢。”肇叶飞眼中露出笑意,“有点事。” 他提着?包袱推门而入。 “怪不得我敲了半天没反应。”溥欢跟着?进来,将早膳放在桌上,肇叶飞打开包袱的?手一顿,然后继续打开,露出厚厚的?几本书。 “买的?书?” “曲谱。” 肇叶飞把它们拿到架上放好,“改日?我吹给你听?” “好,你慢慢吃,我去书房了。” “好。” 看着?溥欢的?背影走远,肇叶飞起身取下刚放上去的?书,塞柜子里藏好。顿了片刻,又打开柜子,取了一本出来。 翻开,两个交缠的?人影映入眼帘。 …… 江湖上不断有得到了神器的?而走火入魔的?人的?传闻,原本人人追捧的?神器变成了避之而不及的?魔器。 而作为?魔器制造者的?溥欢则被?推上风口?浪尖。 无数人的?仇恨蜂拥而来,连带着?庇佑他的?雪山剑庄一起被?打成堪比魔教的?存在。 山雨欲来风满楼。 “蹭!” 溥欢身体向后仰倒退去,肇叶飞持剑向前,银亮的?剑尖离他只?有一掌距离。 一路在梅林间激起落梅无数。 溥欢手中黑剑轻扬,引动落梅飞舞,化作梅雨,朝肇叶飞扑去。 第184章 肇叶飞侧身在空中翻滚躲过。 万千梅花中,黑色长剑剑尖穿过一朵梅花直向他的?脖颈。 肇叶飞两只?手指裹着?梅花夹住剑尖儿止住攻势,银色的?剑尖落在溥欢胸前,一触即分。 溥欢停住。 肇叶飞松开手指,轻轻夹住梅花将它从剑尖带落,“能?敌我一分内力了。” 溥欢收回剑,眼中露出笑意,“任重路远。” 肇叶飞颔首,将自剑上取下的?梅花悄悄拢于掌心,“我等你。” 溥欢笑着?看着?他,和他并肩向外走去,“等我恢复全盛再比一次?” 肇叶飞微顿,“嗯。” “不如这次比谁先破碎虚空?” 肇叶飞眼神放软,“好。” 他们并肩步于梅林中,微风拂过,吹落梅花,纷纷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间。 肇叶飞突地顿住,侧头看向溥欢,见梅花纷纷,落在他肩头发间,恍若那次梦中。 “叶飞?”溥欢疑惑地唤道。 “你给自创这部?功法取名?了吗?”肇叶飞看着?他。 “登天。”溥欢笑了,“人体九大窍,每窍三十六小窍,皆可?藏内力。一窍一重山,九窍可?登天。” 他抬头看向远方,剑意傲然直指苍穹。 “不错。”肇叶飞也放出剑意,剑意凌然直破苍穹。 两股剑意平分天地,相互争锋,又相互交融。 溥欢低头轻笑。 肇叶飞眼中也露出笑意,继续向前。 “各大门派已经联合准备引领天下人讨伐雪山剑庄。”肇叶飞低头躲过梅枝轻声说道。 “已经准备好了。”溥欢踏过遍是花瓣的?地,眼中含笑,“等他们很久了。” “临月山庄也在里面。” “我让他们进的?,里应外合。我死了,江湖中人也不会放过趁火打劫的?机会。倒是你,你确定要淌这趟浑水吗?只?要把我交出去——” “确定。” “生死大事,叶飞怎能?如此草率。” “我们会赢。” “那在开始前,叶飞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溥欢止步含笑看向他,“比如说书房那堆在书架上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在柜子里的?春——” 肇叶飞脚步一顿,下一刻加速消失在梅林中。 溥欢在梅林里笑得前俯后仰。 …… 十日?后,当各大门派赶上雪山时,肇叶飞已经立在剑庄门前等待已久。 “雪山剑疯,你要与?天下人为?敌吗?”剑魔呵斥道。 肇叶飞轻瞥了他一眼,“手下败将。” “你——” “阿弥陀佛,”行痴和尚双手合十,“诸位只?是对神器有些疑问,想?询问剑神。” “不是魔器吗?”肇叶飞看向他,眼神冰冷。 “事情尚未分晓,有人欲借神器陷害剑神也未可?知,还请剑神一见,还剑神一个清白?,也是给死去的?人的?亲属一个公道。”行痴和尚态度诚恳。 “剑神?丹田被?废,内力全无的?剑神算什么剑神。”剑魔冷哼一声。 一道剑光劈下,剑魔躲闪不及,被?割破了半只?袖子,露出光溜溜的?手臂,“你!” “狗吠。”肇叶飞冷冷说道。 “庄主。”行痴和尚皱起眉。 “与?天下人为?敌又如何?”肇叶飞持剑而立,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剑意直冲天际。 行痴和尚沉下脸,手中金光闪动。 剑魔冷哼一声,右手握住剑柄。 巫元白?勾起笑容,手指自弯刀刀刃一划,红色的?血迹染遍弯刀,顺着?弯刀锋刃向下蔓延。 战斗一触即发。 一片剑拔弩张的?沉默中,一个声音轻易插入其中,“诸位想?问我什么?” 剑魔强行收回即将喷涌而出的?内力,差点失控。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脸色忍不住沉下来。 溥欢笑着?从山庄走出,与?肇叶飞并肩。 这是溥欢自与?肇叶飞比武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的?确没有内力。许多人眼露怜悯,阴沉的?脸色缓和下来。 “阿弥陀佛,”行痴和尚合掌,“溥施主,神器真的?是你造的??” “是。” “那为?何神器会让人走火入魔?” “我不知道。神器在我送出去的?时候还是神器,到他们手中就变成魔器了。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 “溥施主可?否再打造一把神器,我等选一人来参悟,看是否会走火入魔?” “如果会呢?”溥欢看向行痴和尚。 “那你炼的?就是神器,罪当偿命。”剑魔猛地插话。 溥欢轻笑一声,“我丹田已毁,炼不了了。” 行痴和尚面露难色。 “那被?魔器害得走火入魔的?人的?命便算了吗?”巫元白?在一旁勾唇笑道,“不如先请剑神和我们下山,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办法验证的?。” “对啊!”有人起哄。 行痴和尚双手合十,“只?能?如此了。” 溥欢目光自他们或开心,或怜悯,或愤怒,或为?难,或失望的?脸上划过,“神器不是我造的?。” 行痴和尚的?双眼突地亮了起来,和他身后许多人一样。 第185章 “那是从哪里来的??”身后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接着?大家都四?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我在一个仙人洞府捡的?。” “仙人洞府?” “真的?假的??” “真有仙人洞府啊?” “骗人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一定,古籍上的?确有过记载,说是飞升前的?前辈的?洞府……” 溥欢看向巫元白?,在他脸上看到果然如此的?神色。 “阿弥陀佛,”行痴面上保持冷静,却不知道转动念珠比平时快一成的?速度暴露了自己,“溥施主如何证明??” “诸位应当知道我的?剑碎了。”溥欢伸出手,将手中的?长剑展示给他们看,“我回仙人洞府又取了一把。” 临月山庄将剑送回时,他才发现这里面也被?系统藏了一缕足以破镜且与?他剑意相近的?剑意——“我不是寻思着?宿主你用的?不能?比他们差!”三三这样解释道。 正好。 行痴和尚上前一步,伸手。 溥欢松手,剑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试探性?地探入内力,而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竭力保持冷静,“的?确是神器,里面蕴有一丝可?以破镜的?剑意。但这剑似乎与?你曾经的?佩剑一样,剑意也与?你近似。” 溥欢看着?他,笑了,“因为?我曾经的?佩剑也是从仙人洞府中拿的?,这样的?剑,洞府中有无数把。” 行痴和尚握紧剑。 身后嗡嗡声响起。 “怪不得剑神这么厉害,一直参悟这么厉害的?剑意,庸才也变成天才了。” “怪不得给出的?神器中剑器寥寥无几,原来是要留着?自己用。” “枉我们尊他为?剑神。” …… 肇叶飞握紧剑。 溥欢按住肇叶飞放在剑柄上的?手。 行痴和尚将剑还给他,“恕老衲谨慎,这把剑也可?能?是溥施主之前造的?,在未亲眼见到仙人洞府前,不敢轻信。” 溥欢按住肇叶飞青筋暴起的?手,看着?他露出笑容,“我带你们去。” 你们想?要仙人洞府,便给你们一个仙人洞府。 第100章 剑神篇:我要你与我并立巅峰(十七) “阿弥陀佛, 溥施主大义。” “行痴方丈慈悲。”溥欢笑着回。 行痴和尚顿了一下,这种情况下,溥欢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明夸暗讽。不过转瞬, 行痴就?将这句话像耳边风一样抛在脑后?, “不知溥施主打算何时启程?不如就?今日?尽快启程, 尽快还施主一个清白。” “自然。” 溥欢看向?肇叶飞。 肇叶飞伸手搂过他的腰, 纵身向?远处掠去, 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在他动?身那刻,行痴、楼痴梦、巫元白等几道身影先?后?纵身追上, 等剩下的人反映过来, 他们早已飞远了。 “追!” 他们眼中浮动?着野心,追了上去。 行痴和尚一路追到高耸入云的山巅, 见溥欢与肇叶飞在山巅并肩而立,白衣翩跹。他听?见溥欢的声音,“在对?面半山腰。” 入目望去,云雾缭绕, 对?面山峰若隐若现, 奇险陡峭。 行痴和尚眼露疑色, 然而还没说出口,就?见身旁那两人纵身而起, 一跃而下, 消失在云海中。 他一下子握住手中的念珠,等到弟子来了, 才淡然地波动?念珠, 让弟子去取铁链来架桥, 并在巫元白想要一试时拦住了他。 “你自己不敢,也不想让别人先?行?”巫元白嗤笑一声。 “你打得过肇叶飞?”行痴淡淡问道。 巫元白冷哼一声, 站在一旁。 “待到铁链到了,贫僧愿为诸位探路搭桥。” 虽然知道这秃子这么说就?是为了抢得先?手,但对?比来说,自己也确实少了几分风险,巫元白转过身,不再看他。 秃驴,烦。 “我率人在后?留守,守住铁链。”上官仪带人落在他的身旁,“你们自仙人洞府带出的神器分我十分之一。” 行痴手中念珠转动?速度不紧不慢,巫元白眼珠转动?细细思量,其?他人各有想法,皆按兵不动?。他们既不愿意?让出未来可能会到手的利益,也不愿意?放弃争夺洞府遗迹的机会留守崖边。 上官仪看向?身后?逐渐被?人挤满的山巅,说话十分好听?,“若无人留守,等诸位返回时,若有人斩断铁链,如行痴方丈这样的高手自然能不靠铁链来去自如,其?他人就?……” “就?依剑主所言!” “我赞同。” “没错!” …… 行痴和尚垂眸,“便依施主。” “若是还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留守,临月山庄愿意?拿出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一酬谢对?方。”上官仪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吩咐庄内弟子在四周设防,并放出绿色信号,召集更多的弟子前来。 乍一看是设防,实际也是“设防”,不过防的人不一样罢了。 而各种信号在天上闪烁,大家都在呼朋唤友,给后?来者指路,临月山庄特有的绿色信号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对?面山腰。 自山顶垂下,掩映着遮住山洞的藤蔓被?剑气割碎。山洞中,溥欢与肇叶飞坐在一方石桌旁,石桌上摆放着特意?带来的糕点,溥欢正在泡茶。 第186章 水是取自山洞深处一汪清泉,壶是洞中石壶,柴是悬崖上的一颗树木,茶是山顶茶树,茶香氤氲,雾气升腾。 “临月山庄已切断后?路。”溥欢看了一眼外面天上闪烁的信号,拿起壶,将滚烫的水冲入茶杯中。 “鳖已入瓮。”肇叶飞冷声道。 “还没。”溥欢五指端起一杯茶放在他身前,“我们用完早膳就?差不多了。” 肇叶飞抿了一口茶,“你以前来过这里??” “一个?前辈洞府。”溥欢也抿了一口茶,随意?闲聊道,“我年少时锻炼胆量,徒手从山底往上爬,爬了三天四夜,爬到一半的时候,下起了暴雨,我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只?敢像螃蟹一样横着爬。” 肇叶飞眼中露出笑意?。 溥欢也笑,捻起一块糕点喂入嘴中,“结果意?外发现了这个?山洞,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前辈坐化的尸骸和武林秘籍,只?有满山洞的剑招。我躲雨的时候跟着山壁上的剑招学,入了门,后?来凭着这剑招拜入了临月剑庄,也不算骗他们。你呢?” “我自小由?师父在雪山带大,从小练剑,直到出师挑战,胜就?继续,败就?回来闭关,出关继续挑战。” “没了?” “没了,很无趣。” “不,很纯粹。” “阿欢。” “嗯?” “你婚事需要过问父母意?见吗?” 溥欢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我父母双亡。” “我父母生下我后?便出海游玩,每年只?有东西从海外寄回来,我从未见过他们,可以看作是死了。”肇叶飞将杯中茶缓缓喝下,抬眸与溥欢对?视,皑皑冰雪中仿佛有火光自山中升起,“他们管不了我。” 溥欢垂眸,笑着打趣,“叶飞想娶个?怎样的妻子?” “能与我山间煮茶。”肇叶飞的声音响起。 正在煮茶的溥欢:无端觉得茶有些烫口。 “能与我论剑,能与我并肩。”肇叶飞如雪山般干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是妻子也行。” 溥欢抬眸看向?他,正对?上他灼灼双眼。 沉默片刻,他低头轻笑,“什?么时候?” 肇叶飞握紧茶杯,垂眸,“那日羽莺语来找你,晚间我梦到你和我——” “什?么时候你知道我的?”溥欢慢悠悠把?话补充完整,同时打断了他以为少儿不宜实则没有那么少儿不宜的话。 肇叶飞抬眸看向?溥欢,苍白的脖颈染上绯色,喉结不停滚动?,似生气又似羞恼。片刻,他闭上眼,“十岁的时候。” “我听?说有个?少年……” 茶香袅袅,话语娓娓。 而对?面,众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行痴和尚闭眼诵经,一颗颗数过手中的念珠,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急躁。 “师父,铁链来了!” 行痴站起身,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拿着铁链一端跃入云海中,在半空中几个?借力,便看见了在山洞中饮茶的溥欢和肇叶飞。 他嘴唇抽搐了一下,心中气一岔,差点摔落崖中,幸而功力深厚,还是敦然落在了山洞前,“两位倒是好雅致。” 溥欢抬眸看向?他,“方丈辛苦。” 行痴:更气了。 “施主言重。”行痴径直走到一旁,将手中铁链拴到洞中石柱上,“施主久等了。” “不久,糕点还未用完。” “施主慢用。”行痴拴完铁链,按照约定抖了三下之后?,便于一旁闭眼静坐,不想再看,不想再言。 等到溥欢和肇叶飞将糕点用完的时候,人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山洞,还有人不停通过铁链往山洞赶。 其?中,有功力不足跌落山崖的,有被?暗算落下山崖的,其?中不乏掌门出手……血腥,还未正式开战,便已经四处弥漫。 “施主。”行痴催促道。 “方丈何必相催,”溥欢起身,“还有许多武林豪杰未至。” “阿弥陀佛,如今群雄毕至,施主又何必拖延。” “也罢。那是诸位走前面,还是我走前面?” “施主先?请。”行痴上前一步,想要制住溥欢,被?肇叶飞挡住。 “方丈?”溥欢笑道。 “施主请。” 溥欢颔首,走在最前方。 肇叶飞在他身后?,隔开他与行痴。 行痴其?后?,再后?是巫元白、楼痴梦、剑魔等人。再往后?便是叫不出名字的英雄豪杰,纷纷攘攘,堪比赶集。 “哒。” “哒。” 溥欢顺着山洞往里?走着,越往里?走越黑。然而其?他人恍若不觉,他们看着山壁两边的剑招燃起熊熊的欲望,是破镜的剑法,真的是仙人洞府!真的是! 突地,远处出现一抹亮光。 众人心中一动?。 巫元白悄悄加快脚步靠近行痴,剑魔悄无声息地拔了剑,行痴握紧手中的佛珠,只?等一见着神器,便对?其?他人出手。 “哒。” “哒。” 越来越进了。 肇叶飞突地揽住溥欢,往那处亮光冲去。 行痴等人早有准备,追了上去,冲入那团亮光中。 “啊!” 第187章 天光大亮,无数人的惨叫声响起。 原来那处亮光是山洞出口,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而许多人冲得太快,来不及刹车便直直地冲入了万丈悬崖中。 而溥欢和肇叶飞已落在对?面一座狭窄的山峰上,静看着他们。两座山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非轻功顶尖者不能至。 也有些人扒住山壁,借力重新站稳,行痴就?是其?中之一。然而身后?的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将他们朝万丈深渊挤去。 “别挤!前面是万丈深渊!”行痴吼道。 然而他刚刚抢跑的行为已经让大家丧失了信任,更何况,利字当头,谁能相信谁呢?后?面的人纷纷前来,将前面的人向?下挤去,已经有些人被?逼急了选择回过头来杀了那些向?前挤的人。 比如,巫元白。 行痴脸色难看,他倒是可以用轻功飞到对?面去,但谁知道对?面有没有更多的埋伏呢?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看见肇叶飞拔出了剑。 一道剑光飞向?他们顶上的山崖。 “吟——” “轰隆!” 头顶地动?山摇,洞壁开始坍塌。 “塌了!快塌了!” “快!退回去!” 有人急忙慌乱地想要退回去,也有人咬牙向?溥欢和肇叶飞落脚的那处山脉飞去,管他有没埋伏,难道还比得过被?埋在山里?吗? 行痴等各派掌门,都不约而同做出了这个?选择,哪怕是轻功没有那么好的,也纷纷找到了与之联盟的人。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跳崖是死,但倒回去还有一线生机。 看着往这边冲来的几位掌门,肇叶飞和溥欢同时拔出剑。 行痴瞪大眼,什?么? 溥欢于短短数秒内挥出了无数剑,漫天剑光洒落,如万千绚丽的剑花在苍穹盛放,而这在这如遮住人眼的漫天绚丽的剑花掩映下,冰冷的带着杀意?的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了巫元白。 巫元白被?剑气当胸穿过,只?有眼中透出疑惑。 “罪魁祸首,死。” “你,怎么……”知道。巫元白断气,摔入山崖中。 而楼痴梦则在落地的那刻被?溥欢一剑刺向?脖颈,在他庆幸自己挡住的时候,又是万千剑花落下,楼痴梦被?万剑穿身。 他低头看向?溥欢左手,溥欢左手亦握着一把?剑。就?是这把?剑,要了他的性命。 “噗。”他吐出一口鲜血,“你,不是……” “谁说内力一定要储存在丹田呢?”溥欢拔出剑,任他跌落万丈悬崖。 行痴、夜半阎罗等四人落在四周,眨眼六人已死二人。 行痴紧盯着溥欢,“剑神这是何意??” “从来就?没人仙人洞府。”溥欢看着他,露出笑意?,“你们既然想要,我便造一个?给你们。” “阿弥陀佛,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剑神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行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劝说道。 “来不及了。”溥欢轻笑着摇头。 又是漫天剑光洒落,趁着其?他人迎上去的那刻,行痴仗着自己轻功好转身就?跑。 他轻功好,他能跑掉! 然而他一转身,迎面迎上了一道剑气。 剑气自虚空浮现,空无一物的虚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剑气自行痴脖颈划过。 这是…… 行痴瞪大眼,蔓延开来的裂痕带着他的身体?一起睡成无数片。 他至死仍想不通。 剑神既然剑术已可破碎虚空,为何还没飞升!为何丹田碎了还能另辟蹊径!人间怎么能留存这样的怪物! 而肇叶飞此刻也从夜半阎罗胸中抽出剑。 “你怎么能看见我?”夜半阎罗眼中满是不甘。 肇叶飞将剑垂下,血红的鲜血顺着银剑滴落,“在这片纯粹中,你太不纯粹了。”血腥的气息就?像是黑暗中的萤火那样耀眼。 “你为何……还没飞升。”夜半阎罗撑住身体?说出最后?一句话便断气了。 “等人。” 如今只?剩下剑魔和西域修罗了。 他们刚刚不是不想出手,而是溥欢和肇叶飞太快,他们的招式只?在对?方身上留下轻伤,而己方已经损失两人。 剑魔握紧剑,走向?溥欢,“能向?剑神讨教,是我等练剑人毕生之幸。” 西域修罗则是自觉对?上肇叶飞,“商量一下,我回西域,再不踏足中原,阁下可否饶我一命?” 迎接他的是冰冷的剑气。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山峰上又留下两具尸体?。 溥欢看向?肇叶飞,伸出手,肇叶飞回握住,两人相视而笑。 “把?他们埋了吧。” …… 和临月山庄一起留守的江湖人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无数前辈源源不断如同蚂蚁般地涌入那个?山洞,然后?地洞山摇,又如同蚂蚁般慌乱朝他们涌来,然后?在他们面前,铁链断裂,亦如蚂蚁跌入万丈深渊。 以及那自血腥的空气中携手走来的两道白衣身影。 …… “剑主随我们回庄吗?”上官仪问道。 “好。”溥欢应道。 肇叶飞突地搂住溥欢的腰,纵身向?远处飞去,落在雪山剑庄后?山一处山谷中。 第188章 山谷中桃花盛开,是一片灿烂春色。 在一片桃花中,有一间石屋和一方位于桃树下的石桌。 将溥欢在石桌前放下,他轻声道,“等我。” 片刻后,袅袅炊烟自房中烟囱处升起,给这片迷人仙境增添了一丝烟火器。 溥欢撑头看着他,看他略显生涩的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下厨;看他用练剑的技术切菜,切得又好又整齐;看他雪白的衣裳上沾染上灰尘…… 就这样看了半个时辰,肇叶飞将最后一道菜端了出来。然后挥手在桃花树下炸出一个坑,从里面取出一坛酒,倒入两个白玉杯中,然后端起其中一个酒杯。 “阿欢。” 溥欢抬眸看他。 “我思慕你。” 溥欢看着素来冰冷苍白的青年如同日暮下的雪峰,被夕阳染上绚丽的色彩。 他端起另一个酒杯,站起身,倾身将手臂弯过他的手臂,仰头干完杯中酒,含笑问道 ,“你偷藏起来的喜服呢?” 肇叶飞仰头干完这杯交杯酒,如梦中那般将人拥入怀中。